天水靖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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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两厢征人姿态异 宁城守军待战急

    wed jun 17 09:00:00 cst 2015

    高大将军府为太靖初年敕造,是西陵皇族为褒扬高烈护国有功,特意在锦都城中高处建造的,而比着这府邸更高的便是西陵皇城。因着这一次的护国之功,高氏满门得以荣耀。不仅高烈身居大将军之位十几年,手握京畿重兵,其麾下一干将领也得以进入了中央权力中枢,锦都城内曾经盛传一首童谣:“一束蒿,两头燃,京城下,烧漫天。”可见其权势之盛。

    太靖十七年,也是高氏当权的第十七年。虽然高烈的权势已然对西陵皇族起了威胁,但是这年初关外便传来西南赵国进军魏国西陵祖地宁城的消息。朝廷内倒也是一致对外,毫无异议。皇帝西陵阚更是给予了高烈充分的信任,亲自将虎符交予高烈,赐予高烈随意调兵遣将之特权。

    于是,在这一年的年初,高烈亲命自己的二子汝旸率一万人,赶赴宁城解围。同时,又命沂国公楼幈率五千骑兵随时增援。此命一出,朝堂一片哗然,前来将军府打听消息的官员几欲踏破门槛。

    “今日,高大将军身体不适,不能见客。烦请各位大人先行回去,等将军身体康复,自会摆宴向各位谢罪!”高府内的家老向燧恭敬地向等待多时的官员赔礼,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官员们本还希望能在高府内听到一星半点的讯息,听完家老的一番话,再看看高府内那些恭敬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侍婢们,心知肚明想再探听到什么消息是不可能了,于是,也随礼告辞。

    没一会儿,原本人声鼎沸的前厅变得一片冷清,座椅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冷下来。

    与前厅截然相反的,是将军府的**。侍婢们走来走去,手里捧着银线黑底战袍的侍婢恭敬地跪在一个少年的面前,少年刚刚穿上轻软的白甲,对着长长的铜镜,仔细地审视着自己。铜镜照映出少年清俊却未脱稚气的容颜,眉若青山,眼如点漆,那样的和善可亲,全然不似生长在将门的孩子,看不出那些平日军事磨练留下的一丝坚毅之色。

    少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不禁露出一丝得意倨傲的微笑,自语道:“没想到,这一次,我也能上战场,也能与将士们一同并肩作战!”言罢,脉脉看向跪在一旁的侍婢:“芍药,你说我能行吗?”

    被唤作芍药的侍婢抬起低垂的脑袋,快速地看了少年一眼,似乎没想到少年竟然会问自己的看法,不禁茫然无措。复又低下头,深思,觉得不说出点什么,又实在辜负了这般明媚的笑意。

    还未等芍药回话,屏风后便响起了一阵银铃环佩叮当的声音,乐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声音:“自然能胜任!禹儿不觉发问可笑吗?”那女子身着紫衫,几步转过屏风,轻轻挑起垂帘,露出一双与少年相同的双眸,只是这黑色更加幽深,让人摸不清,看不透。可眼旁的那淡淡的细纹,时隐时现,又增添了几分温柔遣倦,让人移不开注视的目光。

    少年看见女子,脸上的明媚更盛。他几步跑到女子面前,虽然喜悦,却还未忘了行礼,“母亲,您来了?”

    被少年唤作母亲的少妇正是高烈的正妻,当今魏帝西陵阚之妹,新城长公主西陵鹤。此时,西陵鹤拉着儿子旌禹的手,柔声说:“过几日,你就要去你楼叔叔身边做副将了,怎地还这般不沉稳!”

    少年被西陵鹤柔顺语气中的苛责之意吓了一跳,忙解释道:“儿是想着今年才十四岁,还是虚岁。无半分实战经验,只怕到时纸上谈兵,漏了怯,反而失了母亲的脸面。”

    西陵鹤笑得温柔,细细给旌禹整理起衣领,缓缓说道:“你怕甚?丢脸又如何,若你什么都通晓,那你父亲也不用把把你派到前线,更不会把你安排到沂国公楼幈的身边。禹儿比为娘聪慧,难道领会不出你父亲要栽培你的苦心吗?”

    “可是,”旌禹怅惘地说,“父亲,他也派了二哥。还是,最艰巨的任务。况且,还由他帐前行动,无需请示。其信任,不言而喻啊!”

    西陵鹤蹙起眉头,似有恨其不争之意:“旌禹,你仔细想想,你二哥除了比你年长几岁,跟你比,他可还有什么其他优势?”

    西陵鹤缓步走到廊下,轻声说到:“自你出生,因为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所以希望你受到最好的教育。我给你延请名师,督促你学习,不是为了我,是你的将来。孩子,你拥有的是嫡出的身份,朝中的势力,辉煌的未来。你需要做的是刻苦再刻苦,积攒下丰富的学识,众人的认可,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其他的......”她顿了顿,“你无需想,也无需做,我儿子手上怎能沾上肮脏人的血。要做,也是我来做!”

    “母亲,你要做什么?你很介意二哥出征吗?”旌禹听着,不觉有些担心。

    西陵鹤的眼底露出的春风,一瞬间便融化了原先的坚毅冷漠,她嗤笑着,轻轻点着旌禹的额头:“你那个二哥,等于无父无母。若不是看着他对你还有六七分的爱护之意,想着日后留他有用,我怎会收他为养子?你细想着,凭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犊子,带着那一万人,散散落落,能解的了围城的赵军吗?我可听说,赵军那些个兵,野蛮,打起仗来,不要命得很,据说是因为赵国实行了军功制,唉,夹七夹八的,谁知道呢!”

    “啊,那二哥,岂不是很危险?”旌禹不禁露出惊慌的神色。

    西陵鹤笑得轻松,淡淡地说:“所以啊,你父亲才安排了沂国公增援啊!我猜汝旸带兵大多是个幌子,真正的仗还是要靠你们。”旌禹闻言,陷入沉思。

    忽然,西陵看着远处,凝住了神思,她压抑地仿佛看见了什么鬼魅,剧烈起伏的气息中含着长久积郁的怒意与怨恨,她攥紧旌禹的手,涂了蔻丹的长甲陷进旌禹的肉里。旌禹吃痛不已,惊异地瞅着母亲,看着那温婉柔顺的容颜一点点被仇恨的坚冰笼罩,顺着母亲的目光,他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虽然还有好几年才到而立之年,高钟尧在身形上已经具备了一个生长在将门里的成年人应有的气度。他步履开阔,大步流星,稳稳地行走在高府的长廊下。坚毅宽阔的额头,挺拔硬直的背,均匀优雅的四肢,那些天生的好东西在几次战火的磨砺下又增添了几分成熟。他已经长大了,即使没有母亲,他还是坚强地成长起来,在这繁华富贵,烈火烹油的高府里深深地扎下根。以一个世子的身份,以一个战功赫赫的将领身份,活在这片充斥着权谋与纷争的土地上。

    西陵鹤看着钟尧远去的背影,努力克制着,从牙缝里狠声说:“不要紧的,旌禹!没什么可倾慕的!长子又如何?受你父亲的宠爱又如何?战功会有的,宠爱会有的,到头来,身份也会有的!我是大将军唯一的妻子,我的孩子自然就是继承人,那些都是你的!”

    年幼的旌禹,听出母亲语气中包含着止不住的遗憾与伤痛,他忽然反手握紧母亲颤抖的手,凝望着钟尧远去的背影,和那熠熠生辉的世子服饰,眼底的黑色上涌,倾覆了明媚与懵懂。他和母亲的双手就那样紧紧地相握在一起,被刺穿的手心热热的湿湿的,红色的粘液顺着母子俩的手缓缓淌下,一滴滴,流淌在地上,默然无语。

    钟尧穿廊过户,他觉得自己似乎永远也走不完这条路,备受煎熬的内心不断焦灼着。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想起自己与弟弟奔跑、追逐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虽然二人年纪差了不少,可是幼年失怙的阴影化为二人间最可靠的红线,紧紧地将二人牵绊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当然,他们也从未想过要离开对方。

    而今呢?他的弟弟即将踏上战火缭绕的宁城。前往宁城,对于弟弟可能只是意味着面对一次父亲的考验,可是对于曾在火中涅槃的他,无比清楚,那就是面对赵国那群野狼,与他们正面交锋。其中艰难,未上过战场的人是无法感受,更无法面对。

    钟尧回想间,到底是来到了那片熟悉的院落。这是片高府中最偏僻的院落,地面低沉,终年潮湿,远离父亲所居住的那座大屋。钟尧听见金属相交发出的声音,急切地推门而入,穿过密密麻麻的藤蔓,来到磨剑男子的身后。

    男子背朝他,正专心地打磨着手中的锈剑,由于放置时间太久,剑身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红色的锈。

    钟尧忍住喉咙中上涌的悲伤,冷冷地说:“听说父亲让你去,让你去宁城。”

    男子微微点头,发出“嗯”的一声,算是回应。

    钟尧继续说道:“这次算是父亲第一次委你重任,不论好坏,你珍惜就是。”话音落处,竟然透出一片无奈。

    男子毫无反应,钟尧看着男子嶙峋的脊背,一时间竟无从安慰。

    “我走了,你自己珍重。需要什么人手,跟我张口就是。”钟尧关切地拍拍男子的肩膀。

    钟尧转身欲走,男子却意外地说道:“大哥,宜州路途遥远,要小心!”

    闻言,钟尧猛然转过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颤声问道:“阿旸,你都知道了!”

    男子微微点头,发出“嗯”的一声,算是回应。

    钟尧觉得呼吸的是愈来愈冰凉的气息,难道这就是兄弟?阿旸,为何你不能说出自己的心志,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何时你我之间已经如此生分?我的荣耀,亦是你的荣耀,更何况我从不曾想过凌驾在你之上。

    钟尧低下头,淡淡说道:“我会的。”遂转身,走到门口之际,他轻轻地说道:“阿旸,我要你记住!无论这一仗如何,你都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替死鬼!哪怕......”他深深地吸入丝丝寒意,“哪怕,这是父亲的意愿!”

    锈剑与磨石碰撞发出怪异的声音,似乎是被这男子忽然停下的动作打乱了心绪。

    磨剑男子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哥哥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微笑着,似乎获得了极大的安慰,默默打量着已经磨得发亮的剑身,轻轻地说:“哥哥,阿旸知道。”

    太靖十七年三月,锦都城中春意深重,城外,却是甲士凌立,萧瑟肃杀。朝廷派来的宣旨官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还是飘进了史官的笔筒间,他恭敬地记下:太靖十七年,护国大将军高烈奉皇命,委任其二子汝旸,率一万精兵,千里奔袭解宁城之围。

    紫宸殿上,一派君臣相慕之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听不清声音,看不清,亦听不见。高钟尧跪在殿下听封,“钟尧出身将门之后,家世丰厚,屡建军功,军中威望甚高,朕有感于此,特进其为宜州太守,总领宜州兵事,力促屯田实行。”

    钟尧听着魏帝的话,心里想的不是宜州那百里沃土,绝然风光。也不是宜州那襟三江,带五湖,俯瞰江南的绝佳地位。他想着,那个一次也没上过战场,见到血就晕的孩子,到底为甚答应父亲,还做得如此冷静沉着。是啊,是为了自己啊。钟尧想到这里,不禁有点好笑,有点无奈。他冷冷地想:“真的以为自己长大了吗?没有功勋,如何?没有宠爱,如何?我不在意你做个无用的弟弟!有我就行了,有我,我们就能活得下去!”

    可这些,到了嘴边,究竟是化为了一句“谢主隆恩”的谄媚。

    下朝后,钟尧赶到城门楼上,他看着检阅士兵的阿旸,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个阿旸,他竟然从未见过。平日里忧郁颓然的阿旸穿上铠甲,竟也是仪表堂堂,无怒自威,不输四弟耀橓分毫。是自己以前从未这样看过他吧。钟尧疑惑。

    当出征的号角吹响三遍,战马嘶哑着,用蹄子在地上扫起成片的尘埃。汝旸深深地看向眼前的万名将士,终于等到这一天,哪怕自己的四弟都已在自己前面受过战火的洗礼,哪怕明知此战必败无疑,哪怕知道自己可能一去不返。但是怎么办,就是想试一下,如若失败,自己可以用一个将军的方式死去,光明正大的死去,勿用再苟延残喘,其实真的很想知道那人究竟是否在意自己的。“也好。这样真好!”汝旸抬起头看向天空,想再记住一次锦都的楚天,不意,竟看到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双眸。

    汝旸笑了,笑得像个孩子般开心,“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高踞城楼的钟尧看不清汝旸的神色,只觉得那是汝旸从未有过的明媚。就那样,汝旸微笑着,随后翻身上马,举剑发令。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奔向那不可知的命运。

    世间之大,大到可以容下任何人的生死,无论位高权重的人还是寥落在街头的人。宁城已被围困一月之久,城外的赵军似乎拿出了鱼死网破的拼劲,势要把宁城变成修罗场,。如此一来,尽管朝廷派遣的援军已至,也不过是围住赵军,形成重围之势,到底也是攻不破赵军。

    宁城城墙上,景律满腹心事,眉头深锁,望着城下驻扎的层层赵军。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思索:“不进不退,不生不动,坚守城下,却未行一兵一卒。......这些赵军到底想干什么呢”

    一旁的小将乌蒙忍不住接口:“管他娘的!公子只管劝太守大人出兵就是,打他个落花流水,让这些南蛮子知道点厉害!”

    景律横了他一眼,怒道:“打!拿什么打!你难道不知城里粮草已支撑不了多久,若我贸然劝父亲出兵,且不论军士供养不足,士气低落,就是那些狡猾的南蛮子,也不是好应付的!”

    “那依公子的意思,我们就得坐以待毙!等着南蛮子进城,还是等着城里自相残杀!”乌蒙冲口而出,丝毫不惧景律的怒意。

    “话不是这么说的!”景律显得很是无奈,“父亲已经派人将宁城被围的消息发出去了,我想京城那边一定会想办法派援军过来的。”

    乌蒙闻言神色平复,愣愣问道:“那......就是还有机会了?”

    景律不语,忽然转头,直直地看向乌蒙:“蒙蒙,若是我们真的到了绝境,你可愿拼死一战,为宁城挡住赵军。”

    乌蒙还是愣了愣,完全没料到景律的问话,沉思片刻,温吞吞地说道:“我从小被人带到很多地方,记不清父母,也无从知道自己真正的家乡。自从跟着太守大人到了宁城,我得到了军前效力的机会,我觉得宁城就是最适合的家乡,我想守护这里。虽然没真正的上过战场。但是,我想,真的到那天,我也不会很差吧!”

    “自然不会,你可是天下最好的神臂手!”景律宽厚地笑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蒙蒙,你懂吗?”

    乌蒙老实地摇摇头,景律不置可否的笑了。

    这笑容似乎是在嘲笑城下赵军,又似乎是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淡若游丝。

    可有一人,身在城外,却不能如此放空心境,自看浮沉。

    驻扎在赵军身后的魏军军营,又迎来了僵持的一天。高汝旸看着地图,面色沉郁,挺拔的剑眉含着怒意,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监军少幸仲嘉,冷冷地问:“少幸大人,父亲命我为此战主帅,又赐我帐前自行之权。而你刚刚却说,我不能随意调动将士,唯有停驻此地。你可知道,停在此地,既不能攻破赵军,解宁城之围,又不能摸清赵军动向。无疑于困守一盘死棋!”

    可惜少幸仲嘉到底是经历过多次生死,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少幸家老二的名声也并非浪得虚名。只见他的脸上并未因汝旸的愤懑而泛起丝毫的涟漪。随后说出的一番话,更是足以让汝旸自惭:“二公子请勿过虑。大将军此番安排,定有深意,二公子耐心等候,定能全身而退。”

    汝旸闻言,还想辩驳,却被仲嘉一句话顶了回来:“二公子若是贸然用兵,臣当然不是怀疑您的能力,可是一旦有了什么闪失,您又该如何向将军交待呢?沙场用兵可比不得您平日的打打闹闹,一步也错不得。再者,万一您有了闪失,臣又该如何向将军交待呢?”他略微加重了语气:“毕竟,你是大将军的二公子啊!臣必须对您负责!”仲嘉恭敬着,笑着,推波助澜。

    汝旸深深地看着仲嘉,无语良久,突然,嘴角噙了一丝嘲弄的笑意,说:“仲嘉,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父亲的安排我懂,我的身份我懂,我的能力我也懂!可是,有一样,我懂你却不懂!”

    “哦?”少幸仲嘉略略露出惊异之色,“何物?为臣所不懂!”

    汝旸深深喘了口气,缓缓说道:“宁城困守一月,城内的储粮已是不足!三万百姓在城里,而一大半都为垂暮的老者、柔弱的妇女、懵懂的幼童,青壮男子也大多调往阳朔马场,以便春季饲马之用,你预备让这些人怎么办?你是想再上演一次襄城的惨剧吗?”

    仲嘉闻言一惊,猛然想起那场发生在斗谷执政时期的惨剧。那场襄城之战原本可以尽早结束,奈何守城者誓死效忠逆臣斗谷邪,高烈所率军队,虽兵临城下,却只能围城数月,不得进。城内粮草枯竭,太守便率豢养的死士,四处搜罗平民,先从幼小的孩子开始,再到成年的妇女。将其杀死后,熬成汤羹,供给将士食用。而因襄城地处险要,斗谷派遣军代号称十万。这十万人几乎将襄城及其周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修罗场,人畜皆不放过。高烈兵进襄城后,看到的是白骨横露街巷,百姓看见兵,如同看到鬼魅一般。夜生鬼哭,昼闻血气。而那十万嗜血之师,竟数为高烈所坑杀。

    “少幸监军,你,想看到那样的场面吗?”汝旸走向仲嘉,慢慢地贴近他的耳朵,清冷的声音唤醒他沉思的心绪。

    汝旸静静地看着地图,倏尔转过头看看袅袅的青烟。已是,第三根心香,仲嘉却像生根一般。汝旸温和的笑了,他知道,少幸仲嘉动摇了!“看来这人毕竟不同,到底还有点味道。不急。”他有了些许安慰。

    第六根心香,烧到一半,却啪的一声断了。仲嘉激灵的看向汝旸,声音却失去了往日的安稳,露出了与年岁相当的颜色:“二公子,您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改变大将军的作战方略吗?”

    汝旸悠悠地拿起地图,似是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您可知这后果,如果解不了宁城之围,又失了阳朔马场。大将军恐怕也保不了您?”仲嘉一点点逼近。

    汝旸却缩缩身上,又嗯了一声,接着他说:“关键是,我不想只做个二公子,或是,只做个傀儡主帅。”言罢,他抬起双眼,明亮而又自信的看向仲嘉。

    “你,少幸仲嘉,会帮我的吧?”

    仲嘉握紧双手,努力压制着那些难以描绘,却不得不隐藏许久的情绪。那些情绪是见不得光的,至少在少幸家,是不允许存在的。可惜,还是没忍住,他重重地嗯了一声。

    这一次,汝旸却未露出预想中的笑意。他淡淡地说:“仲嘉,此事,我先谢过!”

    倏尔,他抬起头,已是换上了镇静的神色,“说说你刚刚构思的想法,我们先从那里开始?”

    仲嘉笑了,汝旸看着他,觉得这是互相明白的开始。

    “这里。”

    “这里?”

    二人的指尖在地图上碰在一起,不禁对视了一眼,惊异非常。

    原来竟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阳朔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