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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张好儿果然好得很。”

她究竟好在哪里呢?谁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这样的一定是好的,没有理由不好,非好不可。

她的确很漂亮,风姿也的确很优美。

但田思思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她不像是个真人。她的脸虽漂亮,却像是画上去的。她风咨虽优美,却像是在演戏。

她扮的也许是西施,但田思思却觉得她像东施。

布袋戏里面的东施。

她这人简直就像是个假人。

奇怪的是,屋子里的男人眼却都已看得发直,就连猪八戒那双又细又长的眼睛,都好像也变得有点色迷迷的。

田思思真想把他这双眼睛挖出来。

张好儿走起路来也很特别,就好像生怕踩死蚂蚁似的,足足走了两三盏茶工夫,才从门口走到掌柜的为她摆好的座位前。

等她坐下,每个人都忍不住长长吐出口气,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张好儿的眼睛却好像是长在头顶上的,根本没有向这些人瞧过一眼。

她刚坐下,四热荤就已端上了桌子。

这桌酒席原来只有她一个人吃,

可是她只不过用筷子将菜拨了拨,就又将筷子放下,就好像发现菜里面有只绿头苍蝇似的。

每样菜都原封不动的端下去,好像每样菜都有只苍蝇。

到最后她只吃了小半腕稀饭,儿根酱菜。

酱菜还是她自已带来的。

“既然不吃,为什么要叫这么大一桌菜呢?”

“我们姑娘叫菜只不过是叫来看看的。”

这就是派头。

男人们简直快疯了。

女人喜欢有派头的男人,男人又何尝不喜欢有派头的女人?

“能跟派头这么大的女人好一好,这辈子也算没有白话了。”

牛大爷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大步走了过去,用最有豪气的姿态抱了抱拳,笑道:“可是张姑娘?”

张好儿连眼皮都没有抬,淡淡道:“我是姓张。”

牛大爷道:“我姓牛。”

张好儿道:“原来是牛大爷,请坐。”

她说话也像是假的 就像是在唱歌。

牛大爷的三魂七魄已全都飞得干干净净,正想坐下去。

张好儿忽又道:“牛大爷,你认得我吗?”

牛大爷怔了怔,笑道:“今日才有缘相见,总算还不迟。”

张好儿道:“这么说来,你并不认得我。”

牛大爷只好点点头。

张好儿道:“我好像也不认得你。”

牛大爷只好又点点头。

张好儿道:“你既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你,你怎么能坐下来呢?”

牛大爷的脸已发红。勉强笑道:“是你自已叫我坐下来的。”

张好儿淡淡地道:“那只不过是句客气话而已,何况……”

她忽然笑了笑,道:“我若叫牛大爷跪下来,牛大爷也会跪下来吗?”

牛大爷的脸红得像茄子,脾气却偏偏发不出来。

派头这么大的女人居然对你笑了笑,你怎么还能发脾气?

看到牛大爷真的像是条牛般怔在那里,欧阳美的眼睛已亮了,把手里的折扇摇了摇,人也跟着摇了摇,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全身的骨头好像已变得没有四两重。

牛大爷瞪着他,要看看他说什么。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掏出一大锭黄澄澄的金子,摆在桌上。

欧阳美活了五六十年,总算不是白活的。

他已懂得在这种女人面前,根本就不必说话。

他已懂得用金子来说话。

金子有时也能说话的,而且比世上所有的花言巧语都更能打动女人的心,尤其在这种女人面前也只有金子说的话她才听得懂。

他用手指在金子上轻轻弹了弹。张好儿的眼波果然瞟了过来。

欧阳美笑了,对自己的选择很得意。

他选的果然是最正确的一种法子。

谁知张好儿只瞧了他一眼,就又昂起了头。

欧阳美笑道:“这锭金子说的话,张姑娘难道没有听见吗?”

张好儿道:“它在说什么?”

欧阳美摇着折扇,笑道:“它在说,只要张姑娘点点头,它就是张姑娘的了。”

张好儿眨眨眼,道:“它真的在说话?我怎么没听见呢?”

欧阳美怔了怔,又笑道:“也许它说话的声音还嫌太轻了些。”

世上若还有比一锭金子说的话声音更大的,那就是两锭金子。

欧阳美又掏了锭金子放在桌上, 用手指弹了弹,笑道:“现在张姑娘总 该听见了吧?”

张好儿道:“没有。”

欧阳美的眉也皱了起来,咬咬牙,又掏出了两锭金子。

金子既然已经掏了出来,就不如索性表现得大方些了。

欧阳美的确笑得大方得很,悠然道:“现在张姑娘想必已听见了吧?”

张好儿道:“没有。”

她回答得简单而干脆。

欧阳美的表情就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失声道:“还没有听见?四锭金子说的话连聋子都该听见了。”

张好儿忽然摆了摆手,站在她身后的小姑娘也拿不四锭金子出来,摆在桌子上。

这四锭金子比欧阳美的四锭还大得多。

张好儿道:“你是不是聋子?”

欧阳美摇摇头。

他还弄不懂张好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好儿淡淡道:“你既然不是聋子,为什么这四锭金子说的话你也没有听见呢?”

欧阳美道:“它在说什么?”

张好儿道:“它在说,只要你快滚,滚远些,它就是你的了。”

欧阳美的表情看来已不像是被一根针刺着了。

他表情看来就像是五百根针一齐刺在他脸上,还有三百根针刺在他屁股上。

牛大爷忽然大笑,笑得弯下了腰。

就连田思思也不禁暗暗好笑,她觉得这张好儿非但有两下子,而且的确是个很有趣的人。

女人若看到女人在折磨男人时,总会觉得很有趣的。但是看到别的女人被男人折磨时,她自己也会气得要命。

男人就不同了。

男人看到男人被女人折磨,非但不会同情他,替他生气,心里反而会有种秘密的满足,甚至还会觉得很开心。

牛大爷现在就开心极了。

比起欧阳美来,张好儿总算还是对他很客气,说不定早已对他很有意思,只怪他自已用不错法子而已。

幸好现在补救不算太迟。

“只要有钱,还怕压不死这种女人?”

牛大爷的大爷派头又摆了出来,挺起胸膛,干咳了两声,道:“像张姑娘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将区区几锭金于看在眼里。”

他拍了拍胸膛,接着又道:“无论张姑娘要多少,只管开口就是,只要张姑娘肯点头,无论要多少都没关系。”

这番话说出来,他自己也觉得豪气如云。

张好儿的眼睛果然向他瞟了过来,上上下下地瞧着他。

牛大爷的骨头被她看酥了,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早摆出大爷的派头来,让这女人知道牛大爷不但舍得花钱,而且花得起。

张好儿忽然问道:“你要我点头,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这女人倒还真会装蒜。

牛大爷大笑了,也斜着眼,笑道:“我想干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

张好儿道:“你想要我陪你睡觉是不是?”

牛大爷大笑道:“张姑娘说话真爽快。”

张好儿忽然向外面招招手,说道:“把金花儿牵过来。”

金花儿是条母狗,又肥又壮的母狗。

张好儿柔声道:“无论牛大爷要多少,只管开口就是,只要牛大爷肯陪我这金花儿睡一觉,无沦要多少都没关系。”

欧阳美忽然大笑,笑得比牛大爷刚才还开心。

牛大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连青筋都一根根突起。

季公子一直背负着双手,在旁边冷冷的瞧着,这时才施施然走出来,淡淡道:“其实两位也不必生气,张姑娘既然看到我在这里,自然是要等我。”

他摆出最潇洒的架子,向张好儿招了招手,道:“你还等什么,要来就来吧。”

寂 寞 的 大 小 姐

张好儿忽然不说话了。

每个人都以为她要说出很难听的话来时,她却忽然不说话了。

因为她知道,无论说多难听的话,也没有像不说话凶。

这简直可以气得人半死,气得人发疯。

季公子不但脸已发红。连脖子都好像比平时粗了两倍,刚才摆了半天的“公子”派头,现在已完全无影无踪。

最气人的是,张好儿虽然不说话,他却已知道张好儿要说什么。

更气人的是,他也知道别人都知道。

张好儿看看金花儿,又看看他,脸上带着满意的表情,就好像拿他们当做天生的一对儿。

季公子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怒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说?”

张好儿偏不说。

金花儿却“汪”的一声,向他窜了过去,还在他面前不停地摇尾巴。

季公子大怒道:“畜牲,滚开些。”

金花儿“汪汪汪”地叫。

季公子一脚踢了过去,喝道:“滚!”

金花儿:“汪!”

牛大爷忍不住大笑,道:“这人总算找到说话的对象了。”

又有个人悠然道:“看他们聊得倒蛮投机的。”

季公子连眼睛都气红了,连说话的这个人是谁都没看到,“呛”的一声,剑已出手,一剑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