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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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来不及了。浓重刺鼻的硝烟味直冲过来,是火药,他们用火药炸毁了退路。

怎么会这样?!

爆炸声响惊了马,加上四射的山石伤了四周不少人,一时间队伍后面人仰马翻,惊呼四起。

山坡上啸声一片,大批瓦剌的兵马潮水般层层涌出,箭如雨下!前面的人马闪避不及,几乎被覆盖在密集如飞蝗的箭雨之下,血光四溅,立刻就倒下了一片。

前面是埋伏,瓦剌的重兵和弓箭迅速压了下来;后面是山石崩塌的崎岖山路,退路已绝。片刻之间,一万骑兵尽数陷入了瓦剌的包围之中!

后路是没有了,只有往前,冲开一条血路,突围出去,才有生机。风烟纵身上马,大声道:“大伙儿都别慌,咱们一起往前冲,去跟赵将军他们会合!”

混乱中的队伍已经被瓦剌的伏兵隔断成几截,形成了前后数个大大小小的包围圈,风烟四周的人马听见她的呼声,纷纷开始往这边聚拢,向前突围。

风烟虽然出身江湖,这些年也免不了常常动手,可是真正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身陷数不清的刀枪箭矢之中,血肉之躯成片成片地倒下,这样惨烈,这样残酷,还是第一次体验。那次夜袭十里坡,毕竟是一次小面积的战役,凭的又是一个“快”字,瓦剌那边措手不及,几乎是轻易取胜;跟眼下这样的局面,完全是两回事。

风烟一马当先,手里的长鞭飞舞,箭来挡箭,枪来夺枪,转瞬之间,已经有十几个瓦剌兵的颈子被她的长鞭卷中,像是一条灵蛇般倏忽来去,丈方之内,漫天都是她的鞭影。

有风烟打头阵,后面的人马也陷入苦战,很快就冲开了第一道包围,但更多的敌兵又一齐向这边蜂拥而至,仿佛铁桶一般愈箍愈紧。两边的人已经招架不住,跟不上的人转眼之间就被敌军的斧钺淹没!跟得上的,也是死伤惨重,勉强支撑。再这样下去,不出片刻,总会力竭;难道这一万精锐的骑兵,就要覆没在瓦剌的陷阱当中?!

风烟已经顾不得自己的生死,心里一片空白,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怎么才能把这些人马带回去,怎么跟萧帅交代啊?

耳边忽又响起临行之前,在营门外,杨昭说的话——“一万骑兵,出了什么闪失,咱们的元气可就伤了。”

这精锐营骑兵是军中主力,西北战事,以骑兵为首,万一真的尽数折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难道这最后一道紫荆关,就要丢在他们手里么!

风烟正在混战之中左冲右突,前面谷口却突然传来了一片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瓦剌铁桶似的包围圈,突然溃散开来。

风烟一个分神,足踝处传来一阵剧痛,是被一个瓦剌兵的大刀砍伤了。好在她反应敏捷,反手一鞭,将那瓦剌兵连人带刀卷出数尺开外,跌了个头破血流。

前面出了什么事?

看情形,似乎瓦剌的阵后有人突袭。本来是瓦剌包围赵舒、叶知秋的兵马,此刻却骤然生变,反而是瓦剌的伏兵陷入了一个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窘境!

乱军之中,飘出了一面锦绣战旗,迎风而展——红色镶滚,黑底绣金,正中以金丝绣着一头凛然如生的猛虎,正在仰头傲啸!这面旗——这面旗,风烟是再熟悉不过的,这就是日日夜夜飘扬在虎骑营上空的那面大旗啊。

原来是虎骑营?是杨昭赶到了!

风烟心头一热,一股辛辣的暖流,自心底直冲上眼窝。

太过突然了,几乎分不清是震惊还是喜悦。这面战旗,是虎骑营的徽征,一直被她暗自痛恨着;可在这一刻,血腥的厮杀里,危急的关头,竟亲切得让她差点掉下泪来。

“杨督军来了!”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惊叹和欢呼。只怕这“杨督军”三个字,从来没有被他们这样响亮地喊出来过。“冲啊……”援兵已经赶到,瓦剌的阵脚立刻乱了。这边的士气为之大振,人人知道有了生机,都是奋勇向前,局势陡然一变。

虎骑营的人马,是跟随杨昭征战多年的一支劲旅。没上战场之前,风烟只知道他们严格整肃,军纪如铁;可今天到了真刀真枪、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才见识到他们的战斗力,有多么可怕。

他们自敌后直插入包围,如同一道利斧,迅猛不可当,瓦剌骑兵素以强悍善战闻名,此时竟如波涛般向两边纷纷散开,眼看着虎骑营势如破竹,闪电般冲入战阵核心。

虎骑营用的是清一色利刃弯刀,薄而阔,刀柄都是缠在手上的,以防战至脱力时刀被击飞。他们的马上功夫十分了得,而且每两人一组,配合默契,一旦有人倒下,后面的人就立刻补上。

战鼓声震天,千军万马的混战里,风烟却一眼就看见,虎骑营中杨昭的身影。

在刀斧如林血雨纷飞之中,他的惊夜斩,仿佛变成了一柄魔刀,迅疾如风雷,连周围的气流都被激得振荡起来。破空的刀光起处,触及的敌兵人仰马翻!他黑色的战衣因为急驰而扬起,铁蹄过处,无人敢挡;一人、一马、一刀,似乎已经融为一体,疾卷而至,直劈开了一条血路。刀锋划过的流光,重重叠叠地在他身边盘旋,锐气呼啸,瓦剌的刀枪剑戟,莫说是抵挡,根本连逃都逃不及。

风烟知道他的功夫不弱,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一个“上马击狂胡”!

难怪大人忌惮他,王振笼络他,连萧帅都不得不让他三分!风烟终于明白,一旦到了战场,杨昭和他统帅的劲旅,当真是令人胆寒啊。

虎骑营的来势,锐猛无匹,几乎是片刻之间就冲垮了瓦剌骑兵的阵营,赵舒和风烟这边的压力陡然一轻,由内向外冲出来,和叶知秋、宁如海他们会合到一起。

“风烟!你没事吧?”宁如海冲出重围,第一件事就是往风烟这边奔过来。激战之中,人人身上脸上都带着血,他是生怕风烟有个什么闪失。

“没事!你呢?”风烟也迎向他,刚才混乱里一直没找到宁师哥的人马,她也在担心他那边的安危。

那边赵舒却和叶知秋动起手来,赵舒正在嚷嚷着:“你闪一边去,让我再杀他们几个!”

“你给我回来!杨督军马上就到,是战是退,不是你跟我说了算的——”叶知秋拦着他不放,“好不容易带大伙儿杀出来,你还要回去送死么?”

“怕个球!你怕死,还打什么仗?”赵舒扯着喉咙大叫,“兄弟们死了多少,爷就要瓦剌给赔咱们多少!”

“赵舒!”一声断喝,震住了缠斗在一起的赵舒和叶知秋,原来是杨昭赶到了,“你闹够了没有?!”

“弟兄们都死的死,伤的伤,我能跟没事人一样回营去跟萧帅复命么?”赵舒的声音里,简直都快带出了一丝哭腔,“我怎么还有脸回去……”

“啪!”杨昭的马鞭迎头挥下,赵舒脸上登时多了一道殷红的鞭痕。

“督军——”

“杨昭!”

叶知秋、宁如海和风烟齐声惊呼,他不是想临阵处置了赵舒吧?临行之前,他拦赵舒没拦住,必定是憋了一肚子火气要治他罪的,可现在不是时候啊!

“我这一鞭,是替萧铁笠教训你。”杨昭厉声道,“你赵舒是带兵的大将,萧帅信得过你,才把这一万骑兵交到你手上,要你好好地带着他们,杀敌制胜。可这强敌当前,你却丝毫也不想想,怎么保全这一万兄弟的性命,怎么把他们给萧帅带回大营,只顾着在这里要死要活地胡闹!”

几句话,说得赵舒哑口无言,傻在原地。

“这是在战场上,你是一个将军,不是街上流氓地痞打架!”杨昭缓和了一下语气,“时时刻刻,你都得记着,你手下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等着你的命令。”

赵舒呆了一呆,沉痛地道:“但今日临行之前,如果听督军一句,只派两千骑兵,就不会追敌轻进,以至于……”

杨昭挥了挥手,“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萧帅和我,都有责任。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咱们必须马上撤回大营。”

“为什么?”旁边的叶知秋不禁失声道,“目前的战局还有胜算,为何急着要撤呢?”

“因为瓦剌的强援就快到了。”杨昭环视了一下周围苦战半日,已经筋疲力尽的人马,“这里是铁壁崖,距离瓦剌驻军大营很近,而且咱们手下的人已经伤数过半,马也乏了,招架不住一场恶战。所以,此刻不能恋战,要想打,以后还怕没有机会吗?”

“那么以督军的意思,咱们现在就撤么?”叶知秋没再多问,此刻他看着杨昭的眼神里只有尊敬之色。

杨昭略一沉吟,“刚才瓦剌的骑兵只是被冲散了,元气还在,而且还占着地势之便;我们不能和他们硬碰。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受了伤的人都能安全地返回大营。叶将军,你立刻清点一下人数,稍作休整,包扎止血,现在天马上就要黑了,等晚上再悄悄出去。赵将军,你挑选一部分没受伤的人手,加上虎骑营,给他们断后掩护。”

“是!”赵舒和叶知秋异口同声地答应。

杨昭抬头看了看乌云低压的天色,眉头一皱。“看这天色,马上就要下雪。咱们得找个避风的地方,让弟兄们歇口气。”

“那我这就叫人点起火来!”赵舒扭头走到一个参将身边,“刘进,你赶紧带几个人,去多生几堆火。这天黑,再下了雪,别让大伙儿挨冻。”

“赵舒!”杨昭喊住了他,“你给我回来。”

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