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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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二爷爷含笑打断他的话:“渴饮山泉饥餐松实就可以成仙吗?不饿死才怪。”

“二爷爷……”

“孩子,谁看过神仙了?我从来就没告诉你人可以修成神仙。我们徐家五代以来,如果能修成仙,应该有一二十个什么散仙了,是吗?”

“那……二爷爷为何在黄山隐居呢?”

“二爷爷喜欢黄山,如此而已。人老了,确是喜欢清净无为。哦!你打算何时看望你爷爷?”

“爷爷已派人已派人捎口信来,说年底可能回来一趟,天台山那几座山林新树已经茁壮成林,用不着照料了,所以打算回家过年。”

“我想,你爷爷可能要带你到天台故乡住一段时日。”二爷爷笑笑说:“去年他派人到黄山,说发现了张真人留在四明石室的内丹宝录,似乎与曾祖父留下的心诀有所不同,他希望能从中参悟一些秘诀来。你的天份特高,说不定会带你去参研那什么宝录。”

谈说间,宝方寺在望。两名中年僧侣,正在山门外用竹帚扫落叶,隐隐可听到寺内传出的钟鼓木鱼声。

“大前天,寺内两位走方僧挂单。”徐永康转变话题:“一位自称悟本的人,好象六识术根基不差,禅功的火候相当精纯,不知道为何以愚拙的世相在此地逗留。”

“悟本?”二爷爷若有所觉:“是不是左耳近腮处,有一颗大青毛痣的高瘦僧人?”

“是的,二爷爷知道……”

“唔!你要注意,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二爷爷转头向他郑重地说:“他是宇内三魔僧中的百了魔僧,一个人见人怕的佛门败类,从不饶人的魔道煞星。在父亲允许你易名外出历练之前,你必须压抑自己的冲动,在故乡暴露身份,这是我们徐家最忌讳的事,知道吗?”

“是的,二爷爷。”他顺从地回答,沉默片刻又问:“那魔僧的禅功,已修至降龙伏虎境界了?”

“很可能,反正天下间不怕他的人,没有几个。”

“恕康儿无礼,二爷爷也怕他?”

“二爷爷已经不过问武林事,老了。”二爷爷笑笑:“二爷爷真的老了,你爷爷也不再年青,所以我们这些祖字辈的老人,都明哲保身,找地方享清福隐修。”

“那魔僧也是年届花甲的祖字辈人物。”他的语气充满不以为然的意味。

“他不同。”二爷爷温和地解释:“他所以称魔,可知是个不讲理恶毒自私的人。

这种人从不会扪心自问,不理会天理国法人情,所以心中没有负担,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而你爷爷和我,以及你爹,你二叔三叔,都曾经按家规在年青期间,远离故乡易名外出历练数年,看多了,人情世故也懂得多了,对是非也懂得深入从各方面去了解了。孩子,明辨明非并不难,真要了解是非却不是易事。我们不是圣贤,也无德无能,做任何一件事,都会慎重考虑,心里的负担很重,所以干脆自认无德无能,独善其身以图身心清净。孩子,这就是我们徐家五代以来,从不以武林人面目出面争名夺利原因所在。当一个人自以为比其他的人强,比其他的人更具权威,那么,这个人如不害了自己,就会害了他人,他本身就是世间的一大祸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二爷爷,如果魔僧在本城生事呢?”

“本城有安、梁两武林世家,都是武林中声誉极隆的高手,魔僧即使想生事,恐怕也会有所顾忌不敢乱来的,你耽的什么心?怕他找上我们徐家吗?不会的,孩子,魔僧不会因谋财而行凶,我们徐家也没有余财可招引盗贼,魔僧也不是盗贼。

哦!好象客船要开了,得赶两步。”

前面就是叉河口,也就是大江码头,上下行的船只皆在此地下客货。行驶运河的客货船,则停靠河码头。

天色已经大明,码头方向传来了开船的锣声。

“你可以回去了。”二爷爷取过他所携带的包裹说:“明年你要出门历练,行前二爷爷会来看你。”

“二爷爷好走,祝顺风。”他恭敬地行礼相送。

二爷爷含笑向他挥手,转身大踏步走了。

码头附近是一条长街,显得忙碌非常,码头泊了不少客货船,人声嘈杂。

徐永康等二爷爷走了许久,方悠哉游哉从街东进入长街,接近码头,目送已远出三里外的上行客船扬帆飞驶;船上有他在黄山落户的二祖叔二爷爷。徐家人丁旺,田地却不可能增购,因此除了本支长房子孙之外,不得不至外地置产落户;这是太平盛世人丁增加的必然结果。家中的田地不需要他照料,所以他利用送二爷爷的机会,到城里走走,打算会会朋友。离开码头,他走向到南门的大道。码头一带他很少前来,所以没有人认识他。

刚出街口,后面脚步声入耳,来人走得匆忙,而且人数不少。他本能地移至路侧,让赶路的人先走。

四名穿劲装佩了刀剑,带了行囊的中年人,昂然阔步超越。经过他身旁时,一位虬髯佩剑人扭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极为凌厉。

他穿了一袭青袍,人才一表极为出色。虬须人仅瞥了他一眼,便径自大踏步走了。

“大概是安、梁两家的武林朋友。”他想。

对这些武林豪客,他常常本能地暗中留意,因为他年满二十岁之后,即将离家外出至江湖历练,多了解一些江湖动静,对他是十分有利的。

这条路上往来的人很多,谁也懒得去管陌生人的闲事。里外,高大的南门城门楼在望。他慢吞吞地信步而行,先后有不少人超越到前面去了。

前面出现三个熟悉的人影。他一怔,脚下一慢,脸上因喜悦而出现兴奋的神情。

是两男一女。人当然熟悉,梁家的二少爷梁世亮,和世亮的妹妹梁玉凤姑娘,另一位是梁家的老仆梁仪。

梁世亮已经成家,妻子王美瑶据说是南京武林大豪的千金小姐,人不但美,拳剑也极为出色,但这位二少爷脾气火爆,在本城是有名的霹雳火,整天在外面与三朋九友玩乐,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与美貌的娇妻相处,成家两年,好象没过几天甜蜜日子。

玉凤年方十八,是梁家的天之娇女,身材刚发育成熟,美得象一朵富贵牡丹花。

美丽的姑娘本来就免不了自负骄傲,加上家传武学佼佼出众,她自负骄傲乃是意料中事。

徐永康偏偏鬼迷心窍,从小就喜欢这位梁家的大小姐。玉凤小时候就是一个小美人,经常出城游玩,与徐永康做了好几年玩伴,迄今仍然保持良好的友谊,只是她对徐永康相当的不满,因为徐永康拒绝学武。这种不满,因为年岁的增长而加深,但并不影响他们的友情。

渐来渐近,徐永康首先含笑招呼:“梁二哥凤姑娘,早,出城来玩吗?仪伯伯带了钓具,江钓的好时光已过了呢。”

梁义带了四根钓竿、鱼篓、食盒。这种长竿用在江钓,江钓以夜钓与晨钓最适宜。

其实钓鱼的去处多得很,到处都有湖荡港汊,连稻田里都可以捉到半斤重的肥鱼,小沟里也可钓得到三两斤的鲤鱼,路旁的水沟也到处可见鳅鳝鲂等等鱼鲜。

“是啊!约了朋友到下面旧江口垂钓。”梁世亮欣然说,这位梁二少爷对徐永康一向并不怎么客气,今天显然比往昔友好:“怎么一早就从码头回来?有理吗?”

“送家二祖叔动身。”徐永康的目光落在玉凤身上:“凤姑娘也上船?想必另约了女伴了。”

玉凤一身短打扮,窄袖子细花短袄,扎脚裤短蛮靴,把玲珑凸透的美好身材衬得极为抢眼,也平添五七分刚健婀娜的英气。她一双会说话的明亮大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徐永康。

“没约翠凤,没扫你的兴吧?”玉凤说:“你大概是想进城找她玩的,可惜,你今天约不到她了,她家这两天好象来了不少客人。”

翠凤,是指安家的女儿安翠凤,比玉凤大一岁。安翠凤由于经常往南京跑,在乃父主持的尚武堂帮帮忙,见过世面,人不但生得美,性情也温柔,在外出时,很少象梁玉凤一样穿短装,穿衫裙象个淑女。在本城,两位姑娘被称仪真双凤。

安翠凤外表毫无武林女英雄的气概,其实她的武功根底相当扎实,人缘要比梁玉凤好得多,本城的大户人家佳子弟,怕梁玉凤怕定了,但对安翠凤大都具有好感。

安翠凤对徐永康特具好感,每次到北山安园小住,皆不走北而绕道东乡,顺便到徐家探望永康的嫂嫂张瑞芬。永康的兄长徐永宏,曾经在县学寄读三年,妻子张氏是城中的名家淑女,与安翠凤是手帕交。但张瑞芬心中明白,安翠凤之所以到徐家走动,主要的目的是要见小叔子徐永康。

问题是徐永康喜欢的人是梁玉凤。全城的美丽姑娘多的是,徐永康却对那些淑女们不感兴趣,反而对野丫头打扮的梁玉凤情有独钟,确是令人大感诧异。

糟的是梁玉凤并不接受他友情以外的感情,经常取笑他和作弄他,他却不以为忤。

这件事,连他的嫂嫂也为安翠凤叫屈,温婉的安翠凤不论任何方面的条件,都比梁玉凤要高出一品。

感情方面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只能任其自然发展。

“我不是去约她的。”徐永康脸一红:“我怎能无缘无故,去约一位姑娘?不被安老伯用大棍子赶了出来才是怪事。凤姑娘,如果我约你……”

“我也会打断你的腿。”梁世亮也半真半假地笑笑说:“花前月下那一套,已经过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