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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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长安

    天汉二年十月李中人长兄李陵奉刘彻之命出征匈奴, 与主帅李广利分兵后遇到匈奴单于八万骑兵作战, 五千步兵与八万匈奴兵战于浚稽山, 连战八天八夜,最后因寡不敌众兵败投降匈奴。刘彻误听信李陵替匈奴练兵的讹传,便下令夷其三族,母弟妻子皆被诛杀,李中人因着刘据的关系才得以留一条性命,此后李陵彻底与大汉断绝关系。

    山门石框的横竖之间有深凹的门臼,地下石材上有战车进出的辙印,站在幽灵谷顶向下望,眼前立即浮现当年战云密布、车马喧腾的气氛,当年汉军与大宛匈奴的分支聚集在此,大战三天,幸得幽灵谷得天独厚高耸陡岩的地势,才在这场战乱中幸免于难,庄寒转过身下了石楼,叹了口气,“转眼十年已过。”

    “显儿,快进屋来吧,阿婆给你煮了长寿面,还加了很多肉丁呢”,楚袹雨向跪在院子里的刘显招手,地上的人却不为所动。

    “父亲说了,没有舅舅的允许不准起来!但是阿婆,你先给我留着。”刘显嘟着嘴,满是怨气却又不敢起身。

    没过多久,百夜升便推着轮椅从屋内走了出来,刘显立刻开心的叫他,“舅舅”,想着他一定是叫自己起来进屋吃面的。

    百夜升走到他面前,双手放在嘴边,咳了几声,“你可知道错了!你若是知道错了,我便让你起来。”

    刘显一听,把头扭向一边,“我没错,我本就不想练剑,练了又有什么用,我们生活在山里这么久,哪里有什么危险。”

    “你父亲当年可是长安城第一剑客,你若是还像今天这般和别的孩子玩一整天不见踪影,不将他的绝学练好,将来怎么能保护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

    “长安第一剑客又怎样?不还是没能保护好母亲,我讨厌学剑法。”刘显倔强着站起来,转身跑进屋里,重重地把门给关上。

    百夜升看着刘显摔门的动作,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孩子都是平日里被幽灵谷里的人惯坏了,有着幽灵小谷主的名号,任谁也不敢欺负他。

    刘显回到屋里,面也没吃,躺在床上,拿出被褥下的玉笛,自言自语,“母亲,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来幽灵谷,虽然他们都说你在长安过的很好,可我却觉得他们都在骗我,要是二叔来了就好了,我一定让他带我去长安。”

    “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门外的声音响起,刘显立刻做了起来,没听错吧,刚说想要二叔回来,就真的回来了?

    刘显立刻跳下床,跑出门外,一见来人,大喜不已,立刻扑进来人的怀里。

    “二叔,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刘显抱着他的腰就是不松开。

    兮行用了很大的力才将他从自己的身边拨出去,“当然!”

    “二哥回来了,这一路奔波劳累,快进屋歇着吧”,百夜升将轮椅转到一边,淡淡地道。

    兮行嗯了一声,进了屋,问道,“师兄呢,还没回来吗?”

    百夜升点点头,“最近幽灵谷常有外人在周边走动,大哥不放心,这几天一直派人暗中查探。”

    夜渐渐深了,虫鸣接连不断,刘显白日里玩的太累早已睡下,只有院子里的柳树下,油灯还亮着,树下三人围着那残陨的旧石台坐着。石台上放着一壶酒,两三个小菜,看起来也如此安宁。

    “我们三个人,一把琴,一柄剑,还有一壶未喝完的酒。”,兮行饮下面前的一杯酒,苦笑着说。

    庄寒看了看手中的剑,“躲在这深山十年,却总不能躲在这里一辈子,显儿渐渐大了,即便再深的山也留不住他了。”

    “难道要带显儿出山吗?你们可别忘了当初是怎样把显儿带出长安的!”,百夜升听了情绪似乎很激动,庄寒带着刘显从博望苑出来后整个人都已经半死不活,若不是兮行及时赶到,两人早已葬身湖心。

    兮行沉默了片刻,才说:“师兄说的对,以前显儿小,很多事情都瞒着他,但他不能一辈子都隐居山林,也该去外面见见世面。皇上如今已经封我为西域领护使,日后定然是要重走前博望候张骞之路出使西域各国。那时带上显儿去西行也无不可。”

    “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们的意思吧!”,百夜升也不再反对。

    “若是如此,你们就先带显儿回一趟长安吧,让他见一见他母亲,跟她道个别,出使西域短则两三年,长则八九年,想回长安不容易,况且这十年里我们从未祭拜过弋儿,这次也权当是了了我们一桩心事。”,庄寒看着手里的那把剑,内心涌满歉意。

    百夜升突然问,“那太子殿下那里情况如何?是否还在找显儿。”,他担心刘显的身份暴露,担心会被刘据带走。

    兮行说,“如今宫里情境大不如从前,奸佞当道,人心倒戈,皇位之争愈演愈烈。殿下他能保全自己就万幸了。哪还有心力去找丢了十多年的孩子。”

    “前些日子,赵国人江充, 告发赵王刘彭祖的太子刘丹,因“不畏权贵”备受皇上重用。不知怎么的,就和殿下结下了梁子,听宫里一位将军说殿下派使者去甘泉宫,使者乘着马车行驶在驰道上,恰巧被去甘泉宫的江充遇上。驰道为天子的御用通道,臣子百官没有许可皆不可行驶其上。那江充便扣押了车马和使者。殿下得到消息,为避免再生事端便派人向江充道歉,江充不听,依然向皇上汇报。从那以后,江充备受皇上的信任。如此一来,也成了殿下眼中的一根刺。”

    “还有那丞相公孙贺的长子公孙敬声,在任九卿太仆之位时,擅自动用北军军饷一千九百万钱,事情败露,如今被捕下狱。丞相一家人只得认栽,无一人敢求情。”,“如今殿下在宫里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清酒长剑,醉影三人,夜静了,人也都累了。

    来长安的路上,百夜升和刘显一同坐在马车里,缓缓地走在林荫道上。刘显的头一直望着窗外,不放过一处景物。

    百夜升突然说,“显儿,这次去长安,若是别人问起你的名字,你该怎么答?”

    “就叫刘显呗!”,刘显一脸的不在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的树林。

    “在家的时候,舅舅怎么跟你说的,长安城的人忌讳刘姓,庄姓,和高姓,平常百姓人家即便祖上姓刘也改成了柳姓,若是别人问起…”

    “若是别人问起,就说自己姓叶名显”,没等百夜升把话说完,刘显已经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舅舅你想让我跟你姓就直说,不要把父亲和二叔的姓说的那么难堪嘛!”,刘显噘着嘴说,三个人里,他最不害怕的人便是百夜升了,因为父亲严厉,二叔冷淡,平日里也就百夜升跟他聊的最多。

    “不是难堪,是姓这三个姓的人都会死,若是有人问起,可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乌孙伽耶王之子。”

    “我知道了舅舅,你已经说过许多遍了!对了,舅舅,我们这次是不是可以见到母亲了”

    百夜升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他,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来告诉他。

    路过城外那片竹林和山丘时,百夜升不禁思绪万分,这一路走来,山高路远,长安古道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果真是昨兮少年今兮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