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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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尔一笑

    thu aug 11 16:19:21 cst 2016

    百夜升提着火把从甬道里的台阶上走上来,并未注意到周围的动静,待他准备放下火把去扭取南亭立柱上的机关时,一转身便被眼前的情况给吓了一跳,百夜升拿着火把的手僵在那里,脚步沉重的如扯万金,挪动不了。

    百夜升看到正对面的人一只胳膊肘挂在石桌上,一只脚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一手拿着剥好的葡萄正仰着头往嘴里塞。那放大的瞳孔正毫无违和地与他对视。

    在此之前,那人看到面前的甬道逐渐错开,自己也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挪到了南亭的另一边,接着就看到百夜升从甬道里举着火把走了出来,这一幕让正在吃葡萄的她惊呆到只能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地僵着。

    “张静娴,你在这里干什么?”,百夜升一把扔掉手中的火把,大步走上前把她拎了起来,径直地推到南亭之外。接着拍了拍手,把手上的灰尘拍了下去。

    “夜…夜…夜…升,你怎么会从那里出来啊?你去地下干什么去了?怪不得我找不到你呢?”,张静娴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百夜升已经把她推到亭外的动作,一手指着那个甬道,各种惊呆又狐疑地问。她在百夜家玩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条暗道,若不是今天亲眼看见百夜升从里面走出来,她还真以为他不在家呢。

    一个府中守门人听到后院的动作,立刻带了一队人跑了进来,正看到张静娴站在南亭外,亭子里百夜升坐着,拿出折扇来,一直用力的扇,用力的扇,不只是在扇热气,还是在扇怒气。

    “门主,发生什么事了?”

    百夜升一听到那人叫门主,立刻收了折扇站起来走到那人面前。用扇子指着那人道:“谁让你们放她进来的,看个门都看不住,百夜门要你们何用?”

    那下人也不知道自己是错了,还是甚是觉得委屈,立刻一直腿跪了下来向百夜升请罪,“属下知错,请门主责罚”

    张静娴看百夜升生气的样子,似是真要责罚那个满脸委屈的下人,立刻挡在那人前面。

    “是我非要闯进来的,你要罚就罚我好了,与他们无关”,张静娴一脸倔强又理直气壮的站在百夜升前面。

    说着她拿出自己腰间的金牌,放在百夜升面前,“囔,这可是皇上赏赐的长安令,不管何时拿着令牌都如圣上亲临,所以,你这百夜门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他们也拦不住”

    “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我百夜门的规矩谁也不能破”,百夜升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地对着张静娴道。“你们下去吧”

    说着,那几个人听了吩咐,立刻退了下去,只剩下张静娴一个人留在那里。

    百夜升一脸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回到南亭里坐下继续扇扇子。

    张静娴看他这样子,显然是气消了,这也才装作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慢慢的走进南亭。

    “百夜升,我知道今天是我做的不对,不应该擅自进你这南亭”,百夜升把脸扭向一边,不肯听她解释。

    张静娴无奈,又跑向了另一边,继续说道:“其实,这不还得怪你嘛,你干嘛把我拒之门外不让我进门啊,爷爷在的时候可欢迎我来了”

    百夜升听了她提到了百夜明,一脸嫌弃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不,欢,迎”

    张静娴听了,眼神一紧,也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直起了身子,架起胳膊,轻佻又有些得意的说:“哼,你不欢迎也得欢迎,你我婚期将近,你不会忘了吧,皇上一年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赐的婚,你若是现在反悔,那就是抗旨不尊”

    百夜升听了她的话,一脸的平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起桌上的葡萄吃了起来,“那又怎样?你又不是不清楚,从小到大,我只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从未对你有过儿女之情,这一纸婚约,对我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

    张静娴听了,气急败坏的夺走桌子上的果盘,“百夜升,枉我对你这么好,你却如此不领情,难道你还是忘不了那个羽弋吗?她都走了那么多年了,还不知道活没活着呢,你还要等她多久?”

    百夜升看她抱着果盘站的老远,可他一伸手就牢牢把果盘夺了回来,“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还记得她,而且…”,百夜升拿着葡萄走到张静娴面前,“我还告诉你啊,她活得好好的,现在就住在我家,我还要和她成亲,怎么样,满意了吗?”,百夜升把果盘重重的还回到张静娴的手里。

    张静娴小声“嘁”了一下,自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生气归生气,但却始终不能拿他怎么样,她认识的百夜升一向如此,你看不出他什么时候认真,什么时候开玩笑。反正,他就是永远也让人捉摸不透。

    “郡主慢走,不送”,百夜升举着扇子摆了摆手。

    张静娴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无奈地把手中的果盘狠狠的放在石桌上,发出一记闷响。

    清晨醒来,一阵凉意透过帐子的缝隙袭来,兮行半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此时自己仿佛已经不是在那个草庐之中了,兮行隐约记得在草庐中被人刺中了心脏,于是,他轻抬起手臂去触摸自己的胸口,刚一碰到,就传来锥心的疼,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不停有细汗渗出额头来,兮行一手撑着床板,慢慢的半坐起来。

    此时,格尔加端着木盆正走进来,看到他用力的动作,立刻放下木盆,来到床边,扶他坐起来靠在床栏上。

    兮行无意识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的手挪开,不让她碰到自己。

    格尔加被他这一抓,竟然不知不觉地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她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乌孙,别说会有人抓她的胳膊了,就连她的头发都没有被人碰过,更何况如今抓她的胳膊的是一个如此棱角分明,眉清目秀的男人。

    格尔加站起身将帐子拉开,让光线进来,一时间帐子内明亮了不少,兮行这才看清她的面貌,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窝,浓密的眉梢,她穿着白色的毛绒长袍,头上的银白色发饰将她精致的圆脸衬得精巧无瑕,清澈透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从雪中走出来的精灵一般,兮行一时之间竟然看的出了神,格尔加喊了他三声他都没有应声,只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并非汉人,而是异族女子。

    格尔加将手放在他的眼前,晃动了几下,兮行才缓过神来,立刻觉察到身上的疼痛。

    格尔加看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便知道他的胸口又开始痛了,格尔加立刻抓来了湿热的毛布,顺手拿来药粉和纱布,放在床边。

    “把你的上衣敞开些,今天早上呢是换药的时间,我需要替你清理一下伤口和残留的药渣”,格尔加双手拿起热毛布低放在他的身边。

    兮行看着她的脸,一脸的不知所以,他低下头,莫名的紧张起来,脸上复杂的表情,难以分辨。

    兮行顺了她的意思,低头下意识地去解自己的衣带,却发现并没有衣带,这才发现,他已经换上了一件略薄的长袍,这长袍显然与她穿的长袍有些相似,这才肯定,这件男式长袍是外族之物。

    “你的旧衣服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血渍,为了给你清理伤口,我只得让人把它们脱掉了,天冷了,你换上我们的袍子会暖和些”,格尔加感觉到热毛布凉了,又去热水了蘸洗了一下。

    兮行听了她的解释才放下心来,兮行背对着她,放下了自己的袍子,露出肩膀和背部出来,背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止了血,也凝结了起来,看上去,仍然像两条血蜈蚣一般触目惊心的趴在上面。格尔加拿起药瓶,叮嘱他,“这创伤药敷上去有些疼,你要忍者点儿”

    到了胸口处的上,兮行拿过她手中的药瓶,“前面的我自己来”,格尔加瞟向他低着头的眼神,抿着唇咧开了一个笑脸。

    兮行低着头,认真的用热毛布拭去上面的药渣,“你笑什么?”

    格尔加背靠着身后的木桩站着,听他问自己,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用一只手贴着鼻子,违心的道:“没有啊,没笑什么”,格尔加脑子一闪,他怎么会知道她刚才笑了,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来,难道,他低头间在偷看她吗?

    他穿戴好自己的长袍,低头找鞋子穿,格尔加拿来了一双崭新的靴子放在他的面前,随后背着手站到了一旁。

    兮行穿好鞋子,在帐子里走了几下,又走来走去。

    “没想到你的伤好的挺快的,这才不过三日,便能醒了,如今还能下地走动”,格尔加在帐子里跟着兮行的脚步一来一往的。

    “你叫什么名字?”,兮行突然停下来,背着身问她。

    “格尔加”,接着兮行又走了起来,想了想又继续问道,“你几岁了?”

    格尔加站在他身后跟着他的脚步,生怕会被他甩掉,直爽地回答道:“十六”

    “那你来自哪里?你不是汉人”,兮行又停下来,转过身正好面对着格尔加站着,格尔加一时没停住脚步,一头撞在了他的怀里,撞的兮行一脸的难看,只觉得好痛,接着,兮行便伸手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好痛,你怎么跟只无头无脑的小鹿一样乱撞”

    格尔加看他难受的表情,立刻装作无辜的样子,做出可怜的眼神对他道,“对不起啦,人家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突然停下来的嘛”

    兮行抬起头,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覆上了格尔加的额头,将她的头推开,淡淡的表情一闪而过,又继续在帐子里走了起来。

    格尔加摸着他的手离开后的额头,上面还停留着他手心的余温。跟在他身后道:“我来自天山,是雪国人”

    兮行听到天山二字,放慢了脚步,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想着什么,随机又骤然释然。

    “那我为什么醒来之后是在这里?”,这才是兮行真正要问的事情,先前那些只是一些铺垫罢了。

    “你受了重伤,我在谷底道路上救了你啊”,格尔加略带自豪的说,看到兮行深思的模样,立刻又补了一句更自豪的话,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宣读的告令一般:“从此呢,你这一条命就是我格尔加的了,我才不会允许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格尔加支着胳膊小步跑向兮行,满脸都写着天真,“还有,我不允许你随意离开我的视线”

    兮行看见她突然凑过来的小脸,来不及躲掉,与她对视的时候,明明是她的宣告,是她的威胁,可她一脸笑着的表情,却仿佛成了她对他无以言说的承诺和占有欲,她年龄小,天真,活泼,兮行在她这里,心里明明因为有许多事未做而有的压力却在这里毫无感觉,反而却感到无比的轻松和安全。

    让兮行奇怪的是她如此直率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她却从未问过他,他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受伤,似乎她对他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疑问。兮行很想知道为什么,可刚才心里莫名的紧张却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兮行在帐子里平铺的垫子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放在低案上,格尔加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他那脸上精致的轮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兮行想张开的口,又闭上,简单的摇了摇头。拿起水杯,准备喝水,却不曾想,“羽弋是谁?你妻子吗?”

    兮行听了,正在喝水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口水喷了出来,接连的咳嗽起来。

    兮行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小小年纪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一出口不是问他叫什么,他从哪里来,而是不由得他做准备地就问了他这么一个惊若天人的问题。兮行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水,淡淡的回答道,“不是”

    格尔加突然拍手笑道,“那就好,这样我就有机会了”

    兮行一脸茫然,机会,什么机会,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兮行伸手出去想摸摸看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你为什么不问我别的问题?”

    格尔加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有些脸红的小声道,“我对其他的问题不感兴趣,我只对你有没有妻子感兴趣”

    “为什么?”,兮行抬头不知所以然地看她。

    “我说了,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这样就没有人能让你离开我了”,格尔加现在觉得看他一眼都能让她开心的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格尔加涉世不深,可偏偏对他却有着极强的耐心和好奇心。

    格尔加听了她的回答真的是开心的挺不住手里脚下的动作,活泼好动的她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本来要走出帐子去的脚步又折了回来,触不及防的凑向兮行的脸,“还有,你长得真好看”

    格尔加笑咯咯的一步一跳地出去了,留下兮行一人在帐子里看着她欢脱离开的背影,撇头微眯着眼,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