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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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盘已定

    thu aug 20 22:50:08 cst 2015

    路长竹远风停,这一处竹林显得更为幽僻,曲子目曲子陌守在竹门外,远远就看到一身青玉束法轻白薄衣的百夜升,百夜升双手负在背后,身轻体健地迎面走来,表情一如往常的淡漠,与这静默的竹林凝于一体,透着亭亭玉竹般的高冷孤傲。

    “少主”

    百夜升也只是“嗯”了一声,直接停在了二人面前,并没有进竹院。孑然独立间,百夜升光洁白皙的脸棱角分明,透着冷俊。

    “她怎么样?”

    百夜升松开手,放在胸前,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猛然碰到那一处伤口,百夜升的脸色一变,似是痛得钻心。

    曲子陌看到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骨节青筋,凸凹有力,停在了左手袖口处,曲子陌明明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但他依然强忍着手腕上的疼痛。

    “已经喂她服下您配置的解药”,曲子目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

    曲子目知道他向来最讨厌红色,就连粉色都极为敏感,他不爱粉桃红梅,百夜府中所居之处仅仅只有满园的景天三七,还有那墙边一排翠竹。

    红色会让他陷入极度的恐慌和绝望,全身难受至极,尤其是血红,一夜红光,下雨的时节会让他彻夜难眠,脑海中的映像会一次一次的吞噬着他的心,每一夜,都让他痛苦地死过一次。

    曲子目和曲子陌因此也从不在他面前动手,因为知道他这一心疾。平时有人受伤他见了都心烦意乱,隐而闭之,可如今他竟然能自残手臂,引血入酒,为屋中女子疏寒御体,缓解寒毒扩散。

    那一整碗的血才提了一颗解药来,也只能保她一月不发作,幸亏她这次寒毒并没有激发多少,可若要让她好起来,不知要耗掉多少药血。

    曲子目也听百夜升提过那寒毒,是百夜家的先祖用长白寒蝉将死之液,在山中以酒封存,冰封于地下长达百年,精良提纯所致。寒蝉长久居于绝寒地下,不生不死,一直靠吸收长白寒冰为养气,寒毒入骨,一旦中了这寒蝉毒,便无药可解,至死方休,可这寒毒有一个致命的延续,隐匿于体内百年不散,即便是中毒的人死了,后人身上也留下了寒毒的血液。这种依血续毒的方式最初只用来作为百家人的象征,一入百家门,百年百家人。后来却成为燕太子丹控制回音帛刺秦人员的致命之毒。

    曲子目,暗自猜测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对屋中女子如此上心,到底是何用意?割腕引血不够,居然肯将这空竹苑给她住,这空竹苑绝于长安,依山而建,以流水为墙,以竹林为门,是百夜升心底最为宁静珍爱之处,因为他的小七葬在这座空竹苑的一侧的竹林中。除了曲子目曲子陌二人从未有人知道这空竹苑所在。

    “不要试图猜测我的心,因为你猜错了是会死的”,百夜升又恢复了一脸的平静。

    曲子目曲子陌立刻低胸垂首,“少主不进去吗?”

    百夜升抬眼看了一眼院中正对着的那扇竹门,微微一笑。

    “从今天起,你们二人就在这里守着吧,剩下的事情,我一个人做就够了”,百夜升将手中的一株无根的景天三七放在了曲子目的面前。

    “你猜被我截断的景天还会不会生根发芽,独自成活”,百夜升眼角一动,认真的盯着曲子目的眼睛。他从曲子目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一个自己都快认不出的百夜升。

    “这…按说是无根便没了生命,人无根便成了漂泊之人,草怕也是如此,草无根也逃不过枯黄之命”

    “那就试试吧,守在这里没事种种草也不错”

    百夜升笑着将无根的景天三七交到了曲子目的手上,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这空竹苑,片言不语,转身离开。

    是那一转身的犹豫不决,让他所有的弱点挥洒于曲子陌的眼中。

    那应是种无奈,也是种愁哀。

    “二哥,少主给你这无根之草是什么意思”,曲子目早就注意到他身后腰间别着的一棵小三七,还想笑他堂堂百夜家少主,居然在腰间插了一株草,走在街上不怕惹人注目吗?

    不过也对,从认识他那时他便早已不在意任何世人的眼光,像一个流浪于繁华人世,孤冷无情的疯子。

    “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曲子陌摸了一把头。

    “他的意思是,他想让谁活,谁就死不了,他想让谁死,株草都不如”

    “那我们在他眼中就是这株草”,曲子陌盯着他手上的无根三七看了半天。

    “活不活要靠自己努力,命都是自己拼来的,这株草能活,我们就能活,这株草死了,我们怕是也被废弃了”,曲子目转身朝院内走去。

    “二哥,你不是真的要去帮他种草吧?”,曲子陌跟在他背后,看他在院中找着什么。

    曲子目的手僵住,直起身来,面色有些凝重。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最后一次?”

    “你怎么还是这么笨,什么都听不懂?”

    楚子陌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如曲子目,他真的听不懂。

    曲子目从小就谨慎稳重,聪明睿智,他总是能听得懂百夜升的言外之意,若是如曲子陌那般总是误解了百夜升的意思,只怕是他的手指头已经断完了。

    “保护屋中那女子这是我们为他办的最后一件事,他已经说过了,以后的路他要自己走下去了,已经不需要我们了”,“这株草已经决定了我们的生死,活了我们就能离开他,活不了我们就得死”

    曲子目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酒瓶,曲子目蹲在地上那些竹棍试图将竹篱边上的土壤装进酒瓶。

    曲子陌看他的一只手都沾满了泥土,另一只手却…曲子陌将他拉了起来。

    “不用费力气了,那株草活不了的,你也说了,那草已经断了,我们的命也要没了”

    曲子目这才停住手。“我们不会死的,就算死也要等到我做完该做之事”,曲子目将三七在酒瓶中用土埋好,又滴进入一些水,放在了竹篱下。

    曲子目将自己的佩剑交给了曲子陌,曲子陌一惊,立刻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他要换剑。

    “这个决定我已经想了好久了”,“若有机会活着,你拿着剑开曲家密室,取出曲家令,回曲家庄将曲家人重新召集起来,曲家不能倒下,百夜升已经将曲家人救出了不少,重整曲家应该不难,曲家安定之后,便派人去找四弟,曲家不能无后,此后曲家庄便交给你和四弟了”

    “二哥,重整曲家事关重大,没有你,我怎么能担的起这重任”,曲子陌一向以曲子文,曲子目为重,如今曲子目却将这重担压在他的身上。

    “我说了我还有事要做”,曲子目将剑递到了曲子陌的手中

    “你要去做什么?”

    “回琴阁等人”

    琴阁?等人?难道他要去找庄寒报仇?

    “仇恨我已经放下了,庄寒也是受人之命,迫不得已,幽一默入狱,他这个当徒弟的自然比我们还要急,我要等的是高兮行?”

    高兮行?曲子陌怎么也没想到他要重新回琴阁,等的人居然是那个被官府的人刺伤的琴师。可他已经被官府带走押进死牢了,怎么可能等得到他?

    “他进了死牢还出的来?”

    曲子目看了他一眼,细细说道,“以他的内力,绝对是江湖一等高手,武功怕是在庄寒之上,你觉得庄寒都能发觉我们的存在,他会感觉不到?”

    曲子陌听曲子目这一解释,立刻想到了什么,若是如曲子目所说,以他二人的功力,那些官府百夜府的人绝不是二人对手。可他却让庄寒带走了屋内那个女子,自己身陷大牢。

    “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难道也是为了那女娃娃不成?挡那一刀也是故意的?为了博得女人怜?轻易被官府的人带走也是故意的,为了隐藏自己的实力?

    “只怕也就你自己没有看出他的用意,百夜升也早已知道他是故意掩藏自己的功力,可惜的是百夜升那么聪明的人也没能猜得出他为何这样做,明明可以脱身,却甘愿被带走”

    曲子目也疑惑他到底为何那样做,可最后高兮行的一个眼神让他这辈子也忘不了,因为那眼神是死亡之眼,他想用死维护的一切在他的目光里显得有几分苍凉。或许是那个女子,或许是其他更重要的事…

    “那庄寒呢,庄寒的事怎么了结”,曲子陌记得那夜他们一路跟踪庄寒至城南。到了一处高墙,曲子目停住脚步,却再也不肯往前追了,曲子陌要去,也被曲子目拦住。

    “庄寒的事在北墙已经了结了”,“他是太子的人,他把他的身份暴露给我们,自然是要与我们有个了断,我们又何必追他”

    曲子目转身又又到了竹门外,看着这茫茫竹林,眉宇间夹着别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命盘之声。

    每个人都有太多的秘密,或许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能将你所有的一切,甚至是致命的伤口毫无遮掩的裸露。

    他还能活多久,他的生死早已不属于自己,也早已被夙命定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夙命,生死不改,围困一生。当命运的脚步一步步袭来,是早已注定了的,谁都逃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