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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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光亮,来自身旁石壁,石壁上有扇门户,是一扇旋开的石门,光亮,柔和的光亮,就从石门后射进了通道内。

德俊骐轻灵异常,闪身进了石门,他一进石门,石门往回旋转,又自合上,依然是一点缝隙没有。

此刻,德俊骐的立身处,是一间圆形的石室,不算怎么大,直径不过三丈左右,平顶,一圈石壁也好,平顶也好,一块块石头都光亮可鉴。

平顶的正中央,悬挂着一盏小巧玲珑的琉璃灯,灯光由这盏小琉璃灯里放射出来,经过平顶以及圆形石壁的映照,不但光亮增加了不少,而且光怪陆离,置身于这种灯光下,简直令人迷惑。

那盏琉璃灯的正下方,有一顶帐蓬似的巨大纱帐,由一座银架支着,一层层,每层颜色不同,灯光映照下,五光十色,隐约遗亮。

纱帐的正中央地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摆放着一张银架锦垫的八宝软榻,软榻之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一个女子,云鬓雪裳,望之若仙。

德俊骐站在帐外,把森冷的目光投射进去,突然之间,他那慑人的两眼之中,闪漾起令人难以言喻的异采,掀开纱帐,缓步走了进去。

纱帐一重重,德俊骐两眼之中的异采也越来越盛。

掀起最后一重,来到了纱帐的正中央,那张八宝软榻之前,德俊骐那双异采暴射的目光,落在那个女子的脸上。

那个女子,是位很年轻的姑娘,一身雪白的衣衫,一付清丽如仙的容貌,美的不带人间烟火气,也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

这么样一位姑娘,何止吸引德俊骐的目光,使得他两眼之中异采暴射,任何人看见这么一位姑娘,都会跟德俊骐一样。

这位姑娘面貌有几分像李玉麟,正是德俊骐劫持来的那位姑娘。

李姑娘状若熟睡,两排长长的睫毛,轻轻的合拢着。

德俊骐的目光,从姑娘脸上缓慢下移,经过无限美好的躯体,修长的双腿,停留在那一双欺雪赛霜,纤瘦但不露骨的玉足上。

任何人看见这么一双玉足,都会兴起冲过去抚摸的冲动。但,任何人也都会不忍碰。

生怕碰破、碰脏,生怕渎冒。

德俊骐的目光,在那双玉足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再度上移,回到了姑娘的娇靥之上。

他伸出了手,居然带点颤抖,想去抚摸那略嫌苍白带着清冷的面颊,手伸的是那么缓慢,往前伸一寸,似乎很吃力,似乎也需要好长一段工夫。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的手指,眼看要触摸到姑娘的面颊。

而就在指尖跟吹弹欲破的肌肤即将接触的刹那间。

蓦地,一声似乎很遥远、似乎很清晰、也似乎像一缕游丝的声音,一个女子的话声,划破这石室里的死寂,传了进来:“骐儿——”

德俊骐像受了惊,身躯陡然一震,指尖也像触到了电,机伶一颤,连忙收了回来。然后,胸膛猛然起伏,一阵剧烈呼吸。

“骐儿。”

又是一声。

德俊骐猛吸一口气,很快的吁出,刹时间他又恢复了平静,逼人的阴鸷,冰样的冷,他应了一声:“孩儿在。”

那话声道:“你回来了?”

“是的,孩儿回来了。”

“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孩儿出去了一下。”

“不在当然就是出去了,我问你上哪儿去了?”

“去跟他见面去了。”

“在什么地方跟他见的面?”

“在大内。”

“是你找他,还是他找你?”

“是他找孩儿。”

“他又有什么事找你?”

德俊骐每一句话都是立刻回答,而且态度十分恭谨,只有这一句,他立即有了犹豫。

只听那女子话声又道:“为什么不答话,有什么不能告诉娘、不能让娘知道的?”

德俊骐一惊,忙道:“不,您误会了,没有,孩儿也不敢。”

“我想也不会,从小到大,你从没什么事情瞒过娘。来吧,到娘这儿来告诉娘,也陪娘聊聊。”

德俊骐又迟疑了一下,然后恭声答应:“是。”

他又看了李姑娘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纱帐一重重,德俊骐出来以后,往另一个方向走,那正方的石壁上,同样的旋开一扇石门。

不过,石门后不是通道,而是一道石阶,往上升的石阶,石阶两旁的石壁上,隔不远就是一盏琉璃灯,形式、大小跟那圆形石室里,平顶上挂着的那盏一模一样。

石阶共有八级,走完石阶,两扇石门挡路,石门上,还有一对雕着虎头的黑门环。德俊骐站在石门前恭声发话:“孩儿告进。”

那女子话声从石门的那一边传来:“进来吧。”

话声方落,两扇石门似是有人控制,缓缓向内打开,宽窄能容一人进出时,停止不动。

德俊骐迈步走了进去,两扇石门仍开着,并没有关上。

眼前,是间方形的石室,上下四方一般的光亮石块铺砌,相当大,约摸四丈见方,三面石壁上,各挂着四盏琉璃灯,共是一十二盏,比那圆形石室里亮多了。

一道,共是七层纱幕,将这方形石室一分为二,前面,也就是德俊骐站立处,面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朱红绣花,其圆如鼓的锦垫,纱幕后席地坐着一个人,由于前面灯光亮,后面光亮暗,只能看见一个黑影。

从那个黑影看,可以看出,那个人是个女子,长长的头发披散着,一直垂到了腰际。别的,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德俊骐走过去,在锦垫前躬下身去,叫了声:“娘,孩儿到了。”

纱幕后女子道:“坐吧。”

“谢谢娘。”

德俊骐举步跨过锦垫,然后坐了下去,盘膝,而且是正襟危坐。

纱幕后女子道:“现在你已到了娘的跟前了,告诉娘吧!”

德俊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道:“他先问‘血滴子’——”

“问什么?”

“问‘血滴子’是不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你怎么答复他的?”

“孩儿说,‘血滴子’随时可以派用场。”

“既然这是先问,当然也有后问了!”

“是的,他后来问她的情形。”

“你又是怎么答复的?”

“孩儿说,仍让她睡着。”

“我想,他不会平白无故这么问!”

“是的,他——”

德俊骐倏然住口不言。

“他怎么样?”

德俊骐没马上回答,沉默了一下才道:“他以为,孩儿所以让她长睡不醒,是因为孩儿害怕。”

“害怕,怕什么?”

德俊骐口齿启动了一下,但是没说出话来。

“娘明白了,告诉娘,你怕么?”

“孩儿不怕。”

“那是他料错了?”

“是的,他自作聪明。”

“骐儿,咱们母子相依为命近二十年,也等于隔绝了人世,虽然你是个男孩子,但是咱们母子一直是无话不谈,现在告诉娘,你想么?”

“孩儿不想。”

“曾经想过没有?”

“也没有。”

“他一定还有后话,是不是?”

“是,他认为古来没有人能过这一关,他也不相信孩儿能过这一关,他要跟孩儿赌上一赌。”

“赌什么?怎么个赌法?”

“他认为,孩儿能一直没有动她,是因为她一直睡着。所以,他让孩儿让她醒过来,如果在一个月内孩儿仍能不动她,他就认为孩儿是古今第一人,唯—的一个。”

纱幕后的女子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好孩子,娘相信你不会动她,你绝不会,没有人能比娘更了解你。但是,娘不希望你试,也就是不希望你跟他赌。”

德俊骐微一怔:“娘,您不希望我跟他赌?”

纱幕后女子道:“孩子,他是个心智深沉,极富心机的人。对他,娘知道的要比你多。”

德俊骐双眉微扬:“论心智,孩儿——”

纱幕后女子截口道:“娘知道,论你的聪明才智你绝不比他差,甚至你还超越了他,但是,孩子,你却大不如他的深沉。这半由天赋,半由多年经验的磨练,是丝毫无法强求的,也由于他远比你深沉,所以,凡事你猜不透他,看不到他的心里深处去,而他却轻易猜透了你,也一眼就看穿了你。”

德俊骐一双眉梢儿扬高了三分:“娘——”

“你是不服气他,还是不相信娘说的话?”

德俊骐毅然道:“孩儿不服气他,由是,孩儿也不能相信您的话。”

“孩子,先皇帝这么多位阿哥,他原来连被立储的资格都不够,竟能一一击败角逐对手,如今身登九五,贵为一国之君,这岂是幸致!”

“孩儿知这不是幸致,但是孩儿也知道,当年他身为阿哥的时候,文武两方面,有多少人为他流血流汗。”

“这就对了,骐儿,知人之能、用人之明,是一门大学问,凭这一点,他就配君临天下。”

德俊骐阴冷—笑:“倘若当年,他的角逐对手之中有孩儿,只怕情势就要改观。”

“他当年从不敢说这种话,也从不说这种话,这就是你不如他的地方。”

“您是孩子的娘,在您面前,孩儿不必虚假隐瞒。”

“同样的,当年他身边有些人,关系也不浅,隆科多更是他的舅舅。”

“这……”

“骐儿,记住娘常说的一句话,做娘的只有为你好,绝不会害你。”

“那么,娘,孩儿跟他赌一赌,于孩儿又有何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