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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雪雩

    fri aug 21 11:49:04 cst 2015

    细雪匆匆,模糊了银阙花林的轮廓,唯留满目灿烂却冰冷的白。

    浅风轻敲,打下枝头残花一瓣,堪堪落在自林间蜿蜒回廊里探出的一只素手中。

    风雪犹自纠缠着落花不肯离去,而那凝白如雪的皓腕已然收回拢在了袖中。

    回廊那头有脚步声响起,“嗒”“嗒”地在雪落寂静的花林听着格外清晰。

    找来的侍女在看到孤身倚坐在回廊边的女子后,这才舒了口气,走近了叹声道:“殿下,今日烨焰的使者带着国书与聘礼抵达国都,整个宫里都在找您呢,您怎么还在这里呀。”她虽是用着敬语,可那语气里却是满是不耐,并无一丝尊敬。

    握着银阙花瓣的女子转过头来,簪在一头融雪长发间的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那冰蓝色双眸睇了侍女一眼后这才温声道:“玉兮城的银阙花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所以我想着,再多看几眼。”

    那侍女听闻此言催促的话终是未能再说出口。有些怜惜的看向那女子,雪雩公主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泽汐之国自古便由凔、凌两族交替掌权,两族虽是血脉相融彼此依赖,却也此消彼长争斗不休。

    雪雩公主是原老凔王最疼爱的小女儿,亦是而今凌王后所不喜的亲妹妹。

    依照泽国的祖制,一族的王必须册立另一族的女子为王后并执掌后宫。当初凌王即位之时本欲迎娶前凔王最喜爱的雪雩为后,谁知她竟称病拒婚不嫁。最终,凌王另立她姐姐为后。

    无论何时何处,王宫里头从来都是抬高踩低的地方,她的性子又是个温和不争的。打从老凔王去世之后,她虽然保留着公主的名号,过的日子却连个得宠的宫女都不如。平日缺衣少食对她而言再稀疏平常不过,而今就连远嫁这种事情也落在了她的头上。虽说此番她嫁的是烨国世子,可烨国前不久才明刑处置了世子太傅兼右相苏徽渊,这其中的含义只怕是个人都能明白。

    那侍女看天色已不早了,只能出声,“时候已不早了。殿下,我们回去吧。”

    然而平日里性子软弱的雪雩今日并未听从她所言离去,反而问道:“三月前王向烨国派出的使者是谁?”

    侍女听到雪雩终于开始关心她的婚事了,很是有些诧异着答道:“回殿下,王派出的是银凞殿下。”

    雪雩微微抬眸,“哦?”

    那侍女看着雪雩难得有些兴趣,便又多说了几句,“已有三个月了,想来银凞殿下也快到幽阙了吧。啊,对了,我听凌族那边的一个宫女说,这次可是殿下她自己向王请命要去的呢。还有啊……”

    “是吗?”雪雩垂着眸起身,打断了侍女的喋喋不休,“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

    那侍女顿住话头,只当她是不喜,便换了个话题追上她的脚步道:“奴婢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烨国送来的嫁衣了呢,那颜色就像初冬时节玉兮城外冰原上升起的初阳一般,可漂亮了!我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他们中原的姑娘出嫁要穿那个颜色的嫁衣呢!”

    雪雩的脚步微微一顿,复又向前走去。

    绚烂似极北冰原上第一抹晨曦的颜色,灼热恰如八年前诸侯会盟时绣在他衣袂上那仿若燃烧的纹路。父王曾告诉她,在烨国它代表着喜悦与尊贵,他们称其为——‘正红’……

    北地少蝉,没了夏蝉的嘶鸣,正午傲阳下的幽阙城太过安静,倒显得有些寂寥。

    有些灼热的日光透过浅浅墨描竹的簟帘,遗落恰是温暖的触觉;不知何人搁置在拐角高几上的碗莲半开,徐徐微风将淡雅莲香吹散,竟比那糖结伽蓝香还雅致上几分。

    有玉石棋子落下的声音不时响起,深深浅浅,格外清晰。

    安然躺在竹簟后的男子抬手取下搭在脸上的一本野史,草草翻完关于前朝某位国君与他的第三千八百二十一房小老婆的相爱相杀的最后一章,这才放下手头的书起身向着一旁的棋室走去。

    黑白二色的玉石棋子次第落下,棋盘上亦是风起云涌变幻几番。只是随着子数的增加,黑子渐渐呈现了败势。

    岚皱着眉几番推演,终是将捻在指尖的棋子抛回了棋盒中,“看来今次又是我输了。”

    流沐凡亦放下手中白子,“承让了。”

    岚转头头看向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了许久棋的男子,顿了一瞬,道:“这位公子看了许久,可是想同流公子对上一局?”

    那男子摆了摆手,制止了岚想起身的动作,“我才没有你们的耐心花上那么多时间再同下一局。”探身取过几枚黑子后,笑看向流沐凡,“我且就这一局过过手瘾,可否?”

    流沐凡亦是一笑,“沐定当奉陪。”语罢,两人便就着残局下了起来。

    岚并未在意那一局棋,倒是饶有兴致的看向了男子。方才流沐凡落自时,她分明看到那人向她眨了眨眼睛,那意思竟是来来来,看我帮你报仇。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令人不禁想起了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他虽衣着朴素之极,却丝毫遮挡不住那一身清举若山间孤松般的洒脱。可正真令人过目难忘的,却是他那时刻含着戏谑的一双眼。试问凡尘三千,何人能如他这般游戏人间?

    而那边流沐凡看着被他几子便扳回来的局势,不由得赞了一声“好棋!”他抬头笑看了男子一眼后又将目光放在了棋盘上,只是神色间已带上了几分严肃。

    岚浅浅扫过棋盘上胶着的双方,心中亦是赞叹一声,看来今日她要大饱眼福了。

    不知过了几时,楼外疏朗的阳光方够到了一人的衣衫,沉浸于这局对决中的三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此刻胜负已分。

    “公子棋艺高超,是沐输了。”流沐凡的语调有些许惆怅,只是他眼中却含着份痛快,似是已很久不曾与人这般酣畅淋漓的对弈过一局了。

    那男子朗声一笑对结果并不甚在意,“流公子不必自谦,同你这般的高手在扶风已是少有了。只是……”他瞧了一边看得也很是愉快的岚一眼,有些戏谑道:“拿着这般棋艺欺负这位姑娘可不太好。”

    岚摆摆手笑得一派春风和煦,“您误会流公子了,只来此处对弈之人太少,我这才同流公子下了几局而已。”

    “……”

    既然是误会了那你笑那么欢快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是个什么情况!

    “嗤!”

    看到二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他,男子敛了敛笑意,起身向着棋室外而去。走了几步他似是记起了什么,回头对着岚说到:“啊,对了,你们那个‘西子’里头雍柳寒的野史我都看完了,劳烦岚总管有空再帮我淘上几本。”

    “雍柳寒的书么……”岚略一思忖道:“阁里头还有些他的孤本,我一会儿就差人给您送过去,您且先看着。明日我们定将‘西子’中雍柳寒的书补充完毕。”

    男子笑得很是满意,“好说好说。”

    “野史……”流沐凡看向还未来得及整理的棋盘,神情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凝重,“岚姑娘可知这位公子是何人?”

    “唔……前几日阁中住进了一位来自王域的姑娘,他好像是那位姑娘的侍卫来着。”

    “……王域之人?”

    “没错,”岚一边动手收着棋子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接着话,“开始听说那位姑娘是来自王域某个挺有历史的世家我还有些不相信。不过现在看看这位侍卫,我倒是一点儿也不怀疑了。”

    “哦。”流沐凡垂眸敛下眼中思虑,没什么情绪的应了一声。恍然间记起了什么,道:“对了,昨日那个还未讲完的游记……”只是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后,犹豫着对岚说道:“只是现在貌似时候已经不早了,一会儿你还要替那位公子找书。还是再讲明日吧。”

    岚微微颔首起身向流沐凡辞别,“也好,那就明日再叨扰流公子了。”

    “无妨。”

    孤身坐于棋室的流沐凡手中把玩着几枚棋子,“王域,王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