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受难的母亲
岗山所率日军中队本来是要上贺栗寨招降麻都山官和安抚山寨里的百姓的，想不到碰了钉子，还损兵折将，因而岗山想在贺栗寨山官府举行庆祝“军民合作”成功宴会的计划也就成了泡影，岗山十分恼火。进不了贺栗寨，日军士兵们就住不了房子，退下山后只能在打狼箐口外的小坪场里宿营。三个山谷里都有溪水流出，雨季暴雨频发，洪水挟带着泥沙草木滚滚而下，在谷口汇聚冲积成一片砂石坪地，坪地里低矮的灌木丛早不见了影子，高大的乔木根部被埋得很深，但能顽强地生长着，长成一柄柄擎天的巨伞。岗山不敢依山林宿营，他尝到了山民的厉害，夜间对山民防不胜防，他让士兵们离山下几十步的地方宿营在坪场里。日军士兵不习惯带帐篷，大多只能露宿在树下，坪地里只有两顶帐篷，一顶是岗山自己的，一顶搭给张太太、山官夫人和张梅的。岗山让佐藤从昔甫村掠来的张太太母女和山官夫人住帐篷，是他对女人的特别“关心”了。
营帐内，一盏贼亮的马灯挂在支撑帐篷的横杆上，灯光照在张太太、山官夫人和张梅疲惫而焦虑的脸上，黄黄的灯光闪闪烁烁。张太太和山官夫人被捆着手脚，背靠背的坐在一块灰白色的石块上，单独拴在一旁的张梅无奈地看着母亲。
灯光照耀下，张梅看见母亲脸庞上的泪痕。失去儿子张富，做母亲的当然心痛如刀剜而流泪。母女俩相互对望着，已无言语，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心中只剩下悲伤了，也不想去揣测日军会把她们三人怎么样，一切都得听天由命了。可是她们都没有对日军感到惧怕，心底只有**恨。
帐篷外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三个女人警觉起来，注视着帐篷的卷帘。
佐藤掀开卷帘走进帐内，打量了灯光里受难的三个女人一遍，眯着眼睛说：
“山官夫人、张太太，岗山长官看你们来啦！”
张太太瞅了佐藤一眼，苦笑一下，偏着脸说：
“长官，哪来的长官？看我们，黄鼠狼给小鸡拜年，不安好心哪！”
岗山走进帐篷，笔挺地站在马灯旁，灯光映红他高傲的脸庞，他哈哈一笑，说：
“张太太真幽默，我是黄鼠狼吗？两位夫人，张梅小姐，委屈你们了。佐藤中尉请你们来，只是想请你们劝劝张队长、麻都山官，要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张队长和山官老爷有些糊涂了，我想他们的夫人和女儿说的话他们一定听得进去，只要跟皇军合作，我们都是朋友。明天，我们一起去贺栗寨，希望我能与山官老爷先干一碗酒！”
“哦，日本人心肠真好。你们去昔甫村杀人放火，也还是朋友！”张夫人说。
“娘，别跟小鬼子罗嗦……要杀要砍随便吧，大灰狼！”张梅说。
山官夫人一直含唇积攒着一口痰，满满地啐一口，说：
“呸，你们枉费心机。麻都就是刀子架在脑壳上，他也不会投靠日本鬼子的！”
“我父亲也决不会低头，我见到父亲就告诉他，要父亲多杀小鬼子，为我大哥报仇。把鬼子兵杀光了，安宁的日子也就回来了！”张梅无视岗山和佐藤的存在，仰头望着卷起帘布露出的那一小片天空，憧憬似地说。“我父亲是黑熊队队长，我好高兴哪！”
“哼，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做梦吧！”佐藤忿忿地说。“少佐阁下，别理睬她们，三个臭女人，明天在上山的路上，叫她们三个女人生不如死!”
“佐藤尹，传令渡边小队长看好女人，你的辛苦，夜里的你休息！”岗山说。
“在下明白，三个女人没长翅膀，手脚都捆着，跑不了的！”佐藤说。
佐藤和岗山愤然离去，临走，佐藤把马灯熄了，帐篷里顿时充满了黑暗。夜很静，远处树林中夜风吹响的声音悠悠传来，张梅好象能看见风的影子。一只蛐蛐在张梅的身旁鸣叫，声音清脆悦耳。张梅谛听着蛐蛐的鸣叫，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张梅听不到蛐蛐的低鸣了，而传进她耳里的是母亲的低声缀泣。
“娘，你哭了？”张梅低声问道。
“女儿，娘真是伤心呀，想你大哥了！”张太太抽泣着说。
“娘，我也在想大哥，还想我爹和二哥！”张梅悄声说。“娘，你听，好象是鬼子的哨兵走过来了！”
“梅儿，你怕吗，小鬼子可能会杀了我们！”
“娘，我不怕，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日军哨兵在沙砾上踏出的声响逼近了帐篷，哨兵掀开帐帘唬道：
“不许说话。支那女人，话太多，枪毙了的，渡边长官的要休息休……”
突然，哨兵的嘴巴被一双大手堵住，身子被人撩倒在帐篷里，挣扎着蹬脚踢腿，可是来人紧卡哨兵的喉结，紧捂嘴巴，哨兵蹬几下腿就一动不动了。
“娘、小梅，别出声，我是张裕，快起来，我们走吧！”张裕轻声说。
“二哥，我们的手和脚都被捆绑着呀！”张梅悄声说。
“小梅，我有小刀，来，我先给你割了绳子！”张裕说。
张裕借着微弱的夜光看得见张梅模糊的身影，先为她割断手上的绑索，又摸索着为母亲和山官夫人去掉绳子。张裕打手势不让母亲和山官夫人说话，能解开的绳结解开了，解不开的干脆用短刀割掉，进展得还算顺利。
“小心，别出声响，跟我慢慢走，奎英在箐口接应我们！”张裕轻声说。
张裕能够准确找到母亲、山官夫人和张梅所在的位置和帐篷，这还得感谢受岗山指派上贺栗寨送信的桑景。在寨门外，高杰与桑景私语一阵，套出了桑景的实话，高杰便掌握了岗山率贩兵从黑松岭山谷撤下山后，在打狼箐口的坪场上扎营的情况。高杰知道了佐藤小队抓到人质与岗山会合了，人质就在打狼箐口的坪地里。桑景说：岗山太君对那三个女人很好，还让她们住帐篷呢，两顶帐篷一顶是岗山和日本女人住的，皇军士兵们都只能在树下打露水。高杰想到如果松田和吉野弘张未死，可以考虑采取相互交换人质的办法救出张太太母女和山官夫人，可是吉野弘张和松田已被祭旗，交换人质无文章可作，要救张太太岛女和山官夫人就只有乘夜采取行动了。有了桑景吐露的消息，营救小队省了许多事，不需要走弯路，直奔打狼箐口就行。营救小队有张裕、张卫、勒约、麻干和腊树，奎英自告奋勇，谁也劝阻不住她。她身挎腰刀，手提弩弓，横下心说：
“我要去救阿妈，哪个再阻拦我，我先让他吃我的一箭！”
营救小队不带枪，都带短刀和弩弓，一行六人翻山梁、钻山箐抄小道直奔打狼箐口，平时走大路要走三个时辰，他们个把时辰就赶到了打狠箐口的坪场边，他们还看见了两个帐篷里的黄黄的灯光，便在坪场边的树丛里潜伏下来，等待夜深人静，日军哨兵有所麻痹的时候再采取行动。他们借着朦胧的夜色，看到了岗山和佐藤从帐篷里出来，随即灯光熄了。岗山走进了相距几十米远的另一个帐篷，待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熄了灯火。就这样，营救小队搞清了张太太母女和山官夫人所在的位置，并且帐篷外只有一名哨兵。营救小队作了细致的分工，张裕和勒约接近帐篷救人，麻干和张卫在距离帐篷二十步开外的一个小土丘上埋伏，掩护张裕、勒约救人后撤退，而奎英和腊树埋伏在打狼箐口做接应，营救成功后必须从打狼箐撤退，钻进了山箐里，有夜色和树林的掩护，即使日军追赶，也只能胡乱地向树林里开几枪，奈何不了营救小队了。
勒约在帐篷外瞭望和掩护，张裕摸掉哨兵后进帐篷救人，一切都十分顺利。
“不要说话，只管跟我走，勒约在外面等我们！”张裕轻声叮咛道。
“娘，我扶着你，路不平，当心闪了脚！”张梅悄声说。
“快走，各走各的路，我看得清路！”张太太低声说。
几个人蹑手蹑脚地离开帐篷，脚步轻轻的，但地面上有散乱的鹅卵石，难免不弄出一点声响来。朦胧夜色中，他们小心翼翼的躬着身行走，生怕伸直了腰被日军发现。好在这个帐篷支在坪场的东南边沿，日军士兵都在西北边几棵高大的树下宿营，但离山打狼箐口较远，岗山为何不把这个帐篷支在日军士兵的集群里，也可能他不想让部下深夜骚扰他抓获的几个女人。
天宇星星点点，坪场上星光淡薄，地面隐约模糊。夜异样的寂静，静得可怕，蛐蛐又在不停地鸣叫了。他们与勒约会合了，勒约把张裕的弩弓交给他，他想搀扶山官夫人，山官夫人摆摆手，示意勒约快走。
“山里人，走几步路有何难的！”山官夫人说。
坪地上，张裕在前领路，勒约押尾，五个人依然走得小心翼翼，他们的目标是打狼箐口。走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麻干和张卫埋伏的土丘旁，麻干和张卫从土丘上的灌木丛后闪身出来，与勒约一起在断后，亦步亦趋的行路。张卫提着弩弓，走在勒约身旁，说：
“做掉一个哨兵，没有惊动另外的日军哨兵，万幸啊！”
“帐篷那边十几步的地方有棵粘枣树，鬼子们都在树下做着美梦呢！”勒约说。
可是，人们往往在险境中求胜时，把一切危险都规避过去了，而在相对安全时，会放松了警惕，当危险来临时，往往犯错。张裕干掉了一个日军哨兵，日军不久就会发现的，那岗山严令过，一定不能让“三个女人”跑掉。就在勒约庆幸日军士兵们做着美梦时，坪场里突然响起尖厉的呼声，日军士兵发现帐篷那儿死亡的哨兵了。
“娘，快走，鬼子兵追来啦，你怎会落后了？”张梅边走边喊。“快到箐口啦！”
“张梅，我看不清路！”张夫人跌跌撞撞地走着说。“裕儿，带着妹妹快跑！”
日军士兵乱嚷嚷的吼叫着追赶过来了，有士兵开枪了：“砰，砰！”
静夜里的枪声分外响亮，枪声震荡着山谷，粉碎了坪场上的宁静。
奎英和腊树从箐边奔过来，奎英大声吼：
“阿妈、张梅姐，别怕，我们来了，快往箐口跑啊！”
“小梅，招呼娘，我们挡住敌人！”张裕说。
张裕、张卫、勒约，麻干和腊树冲向西北面，匍伏在小石埂后面拉弓搭箭，准备向日军射击。
“有野人、有山匪！”
六、七个日军士兵呼吼着最先奔过来，胡乱地开枪射击，枪声此起彼伏，但他们好象还看不准射击的目标，但醒来的日军士兵越来越多，一齐奔过来，枪声愈来愈密集了。
营救队员们轮流向奔在前头的日军士兵放箭，几名日军士兵中箭倒地，但日军有了射击目标，向着小石埂射击，子弹嗖、嗖嗖地打在石埂前，击起一阵阵火花。
张太太突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她腿部中弹，站不起来了。
张梅返身跑几步，惊乍乍地喊一声：“娘，你中枪啦？”
奎英把阿妈送上去山箐的路，急忙飞奔回来拦住张梅，大声说：
“姐姐，让阿哥们去救婶娘。跑慢了，我们女人一个也走不掉，鬼子想抓的是女人！”
“奎英，那是我娘呀！”张梅吼道。
“小鬼子赶上来了，就要抓住婶娘啦，你下去，连你也抓！”奎英说。
“娘，我对不起你，刚才为什么我不背着你走！”张悔伤痛地说。
石埂那儿有崩崩的弓弦响声，夜幕里不时传来日军士兵惨叫的声音，但日军慢慢逼近石埂了。更有几个日军士兵从帐篷这边追赶而来，靠近了张太太。
“裕儿、张梅，快走，抓住我一个人不要紧，别再管我！”张太太大声说。
“娘，儿子来背你！”
张裕从石埂后面跃起身，奔向母亲，几颗子弹飞来，张裕闪身让过子弹，他离母亲只有二十来步远，除了无畏地让日军射中，否则，张裕无法靠近母亲了。
张太太挣扎着站起来，又摔倒了，嘶哑着声音说：
“裕儿，你要是我儿子，就听娘的话，快走，别管我，娘不要你来送死！”
十来个日军士兵赶到张太太身旁，捧着长枪围住了她。日军士兵有手电筒，光柱照亮了张太太，张太太坦然地侧卧在砂石地面上，无助地望着日军士兵们。张太太的无助，是一种超脱，她想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取山官夫人和几个孩子的安全，她的胸怀里隐藏着伟大的母爱。因为有手电光，光亮吸引了不少的日军士兵赶过来，这是张裕和营救队员撤走的好机会。
“勒约、张卫，撤，再不走，我们一个都走不掉！”
张裕当机立断，抽身向后跃退，跳进石埂后面由于山洪爆发时冲涮出的凹槽，向着箭口奔去，其他人学着张裕的样儿，迅速撤走，猫着腰奔跑在凹槽里，有冷枪打过来，子弹掠过凹槽上面飞进了树林里。眨眼间的功夫，张裕和队员们钻进了打狼箐中黑魆魆的树林里。
“二哥，娘还在小鬼子手里，怎办呀！”张梅呜咽着说。
迫于情形危急，张裕不能让弟兄去作牺牲而救不得母亲，舍下母亲撒退了，他的心象万箭乱穿乱刺着，流血、悲痛和伤心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但他还得忍痛安慰张梅妹妹：
“妹妹，母亲爱我们才跌倒了，能怎么办呀？回山寨去向父亲禀报，再想办法啊，别哭！”
营帐内，一盏贼亮的马灯挂在支撑帐篷的横杆上，灯光照在张太太、山官夫人和张梅疲惫而焦虑的脸上，黄黄的灯光闪闪烁烁。张太太和山官夫人被捆着手脚，背靠背的坐在一块灰白色的石块上，单独拴在一旁的张梅无奈地看着母亲。
灯光照耀下，张梅看见母亲脸庞上的泪痕。失去儿子张富，做母亲的当然心痛如刀剜而流泪。母女俩相互对望着，已无言语，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心中只剩下悲伤了，也不想去揣测日军会把她们三人怎么样，一切都得听天由命了。可是她们都没有对日军感到惧怕，心底只有**恨。
帐篷外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三个女人警觉起来，注视着帐篷的卷帘。
佐藤掀开卷帘走进帐内，打量了灯光里受难的三个女人一遍，眯着眼睛说：
“山官夫人、张太太，岗山长官看你们来啦！”
张太太瞅了佐藤一眼，苦笑一下，偏着脸说：
“长官，哪来的长官？看我们，黄鼠狼给小鸡拜年，不安好心哪！”
岗山走进帐篷，笔挺地站在马灯旁，灯光映红他高傲的脸庞，他哈哈一笑，说：
“张太太真幽默，我是黄鼠狼吗？两位夫人，张梅小姐，委屈你们了。佐藤中尉请你们来，只是想请你们劝劝张队长、麻都山官，要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张队长和山官老爷有些糊涂了，我想他们的夫人和女儿说的话他们一定听得进去，只要跟皇军合作，我们都是朋友。明天，我们一起去贺栗寨，希望我能与山官老爷先干一碗酒！”
“哦，日本人心肠真好。你们去昔甫村杀人放火，也还是朋友！”张夫人说。
“娘，别跟小鬼子罗嗦……要杀要砍随便吧，大灰狼！”张梅说。
山官夫人一直含唇积攒着一口痰，满满地啐一口，说：
“呸，你们枉费心机。麻都就是刀子架在脑壳上，他也不会投靠日本鬼子的！”
“我父亲也决不会低头，我见到父亲就告诉他，要父亲多杀小鬼子，为我大哥报仇。把鬼子兵杀光了，安宁的日子也就回来了！”张梅无视岗山和佐藤的存在，仰头望着卷起帘布露出的那一小片天空，憧憬似地说。“我父亲是黑熊队队长，我好高兴哪！”
“哼，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做梦吧！”佐藤忿忿地说。“少佐阁下，别理睬她们，三个臭女人，明天在上山的路上，叫她们三个女人生不如死!”
“佐藤尹，传令渡边小队长看好女人，你的辛苦，夜里的你休息！”岗山说。
“在下明白，三个女人没长翅膀，手脚都捆着，跑不了的！”佐藤说。
佐藤和岗山愤然离去，临走，佐藤把马灯熄了，帐篷里顿时充满了黑暗。夜很静，远处树林中夜风吹响的声音悠悠传来，张梅好象能看见风的影子。一只蛐蛐在张梅的身旁鸣叫，声音清脆悦耳。张梅谛听着蛐蛐的鸣叫，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张梅听不到蛐蛐的低鸣了，而传进她耳里的是母亲的低声缀泣。
“娘，你哭了？”张梅低声问道。
“女儿，娘真是伤心呀，想你大哥了！”张太太抽泣着说。
“娘，我也在想大哥，还想我爹和二哥！”张梅悄声说。“娘，你听，好象是鬼子的哨兵走过来了！”
“梅儿，你怕吗，小鬼子可能会杀了我们！”
“娘，我不怕，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日军哨兵在沙砾上踏出的声响逼近了帐篷，哨兵掀开帐帘唬道：
“不许说话。支那女人，话太多，枪毙了的，渡边长官的要休息休……”
突然，哨兵的嘴巴被一双大手堵住，身子被人撩倒在帐篷里，挣扎着蹬脚踢腿，可是来人紧卡哨兵的喉结，紧捂嘴巴，哨兵蹬几下腿就一动不动了。
“娘、小梅，别出声，我是张裕，快起来，我们走吧！”张裕轻声说。
“二哥，我们的手和脚都被捆绑着呀！”张梅悄声说。
“小梅，我有小刀，来，我先给你割了绳子！”张裕说。
张裕借着微弱的夜光看得见张梅模糊的身影，先为她割断手上的绑索，又摸索着为母亲和山官夫人去掉绳子。张裕打手势不让母亲和山官夫人说话，能解开的绳结解开了，解不开的干脆用短刀割掉，进展得还算顺利。
“小心，别出声响，跟我慢慢走，奎英在箐口接应我们！”张裕轻声说。
张裕能够准确找到母亲、山官夫人和张梅所在的位置和帐篷，这还得感谢受岗山指派上贺栗寨送信的桑景。在寨门外，高杰与桑景私语一阵，套出了桑景的实话，高杰便掌握了岗山率贩兵从黑松岭山谷撤下山后，在打狼箐口的坪场上扎营的情况。高杰知道了佐藤小队抓到人质与岗山会合了，人质就在打狼箐口的坪地里。桑景说：岗山太君对那三个女人很好，还让她们住帐篷呢，两顶帐篷一顶是岗山和日本女人住的，皇军士兵们都只能在树下打露水。高杰想到如果松田和吉野弘张未死，可以考虑采取相互交换人质的办法救出张太太母女和山官夫人，可是吉野弘张和松田已被祭旗，交换人质无文章可作，要救张太太岛女和山官夫人就只有乘夜采取行动了。有了桑景吐露的消息，营救小队省了许多事，不需要走弯路，直奔打狼箐口就行。营救小队有张裕、张卫、勒约、麻干和腊树，奎英自告奋勇，谁也劝阻不住她。她身挎腰刀，手提弩弓，横下心说：
“我要去救阿妈，哪个再阻拦我，我先让他吃我的一箭！”
营救小队不带枪，都带短刀和弩弓，一行六人翻山梁、钻山箐抄小道直奔打狼箐口，平时走大路要走三个时辰，他们个把时辰就赶到了打狠箐口的坪场边，他们还看见了两个帐篷里的黄黄的灯光，便在坪场边的树丛里潜伏下来，等待夜深人静，日军哨兵有所麻痹的时候再采取行动。他们借着朦胧的夜色，看到了岗山和佐藤从帐篷里出来，随即灯光熄了。岗山走进了相距几十米远的另一个帐篷，待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熄了灯火。就这样，营救小队搞清了张太太母女和山官夫人所在的位置，并且帐篷外只有一名哨兵。营救小队作了细致的分工，张裕和勒约接近帐篷救人，麻干和张卫在距离帐篷二十步开外的一个小土丘上埋伏，掩护张裕、勒约救人后撤退，而奎英和腊树埋伏在打狼箐口做接应，营救成功后必须从打狼箐撤退，钻进了山箐里，有夜色和树林的掩护，即使日军追赶，也只能胡乱地向树林里开几枪，奈何不了营救小队了。
勒约在帐篷外瞭望和掩护，张裕摸掉哨兵后进帐篷救人，一切都十分顺利。
“不要说话，只管跟我走，勒约在外面等我们！”张裕轻声叮咛道。
“娘，我扶着你，路不平，当心闪了脚！”张梅悄声说。
“快走，各走各的路，我看得清路！”张太太低声说。
几个人蹑手蹑脚地离开帐篷，脚步轻轻的，但地面上有散乱的鹅卵石，难免不弄出一点声响来。朦胧夜色中，他们小心翼翼的躬着身行走，生怕伸直了腰被日军发现。好在这个帐篷支在坪场的东南边沿，日军士兵都在西北边几棵高大的树下宿营，但离山打狼箐口较远，岗山为何不把这个帐篷支在日军士兵的集群里，也可能他不想让部下深夜骚扰他抓获的几个女人。
天宇星星点点，坪场上星光淡薄，地面隐约模糊。夜异样的寂静，静得可怕，蛐蛐又在不停地鸣叫了。他们与勒约会合了，勒约把张裕的弩弓交给他，他想搀扶山官夫人，山官夫人摆摆手，示意勒约快走。
“山里人，走几步路有何难的！”山官夫人说。
坪地上，张裕在前领路，勒约押尾，五个人依然走得小心翼翼，他们的目标是打狼箐口。走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麻干和张卫埋伏的土丘旁，麻干和张卫从土丘上的灌木丛后闪身出来，与勒约一起在断后，亦步亦趋的行路。张卫提着弩弓，走在勒约身旁，说：
“做掉一个哨兵，没有惊动另外的日军哨兵，万幸啊！”
“帐篷那边十几步的地方有棵粘枣树，鬼子们都在树下做着美梦呢！”勒约说。
可是，人们往往在险境中求胜时，把一切危险都规避过去了，而在相对安全时，会放松了警惕，当危险来临时，往往犯错。张裕干掉了一个日军哨兵，日军不久就会发现的，那岗山严令过，一定不能让“三个女人”跑掉。就在勒约庆幸日军士兵们做着美梦时，坪场里突然响起尖厉的呼声，日军士兵发现帐篷那儿死亡的哨兵了。
“娘，快走，鬼子兵追来啦，你怎会落后了？”张梅边走边喊。“快到箐口啦！”
“张梅，我看不清路！”张夫人跌跌撞撞地走着说。“裕儿，带着妹妹快跑！”
日军士兵乱嚷嚷的吼叫着追赶过来了，有士兵开枪了：“砰，砰！”
静夜里的枪声分外响亮，枪声震荡着山谷，粉碎了坪场上的宁静。
奎英和腊树从箐边奔过来，奎英大声吼：
“阿妈、张梅姐，别怕，我们来了，快往箐口跑啊！”
“小梅，招呼娘，我们挡住敌人！”张裕说。
张裕、张卫、勒约，麻干和腊树冲向西北面，匍伏在小石埂后面拉弓搭箭，准备向日军射击。
“有野人、有山匪！”
六、七个日军士兵呼吼着最先奔过来，胡乱地开枪射击，枪声此起彼伏，但他们好象还看不准射击的目标，但醒来的日军士兵越来越多，一齐奔过来，枪声愈来愈密集了。
营救队员们轮流向奔在前头的日军士兵放箭，几名日军士兵中箭倒地，但日军有了射击目标，向着小石埂射击，子弹嗖、嗖嗖地打在石埂前，击起一阵阵火花。
张太太突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她腿部中弹，站不起来了。
张梅返身跑几步，惊乍乍地喊一声：“娘，你中枪啦？”
奎英把阿妈送上去山箐的路，急忙飞奔回来拦住张梅，大声说：
“姐姐，让阿哥们去救婶娘。跑慢了，我们女人一个也走不掉，鬼子想抓的是女人！”
“奎英，那是我娘呀！”张梅吼道。
“小鬼子赶上来了，就要抓住婶娘啦，你下去，连你也抓！”奎英说。
“娘，我对不起你，刚才为什么我不背着你走！”张悔伤痛地说。
石埂那儿有崩崩的弓弦响声，夜幕里不时传来日军士兵惨叫的声音，但日军慢慢逼近石埂了。更有几个日军士兵从帐篷这边追赶而来，靠近了张太太。
“裕儿、张梅，快走，抓住我一个人不要紧，别再管我！”张太太大声说。
“娘，儿子来背你！”
张裕从石埂后面跃起身，奔向母亲，几颗子弹飞来，张裕闪身让过子弹，他离母亲只有二十来步远，除了无畏地让日军射中，否则，张裕无法靠近母亲了。
张太太挣扎着站起来，又摔倒了，嘶哑着声音说：
“裕儿，你要是我儿子，就听娘的话，快走，别管我，娘不要你来送死！”
十来个日军士兵赶到张太太身旁，捧着长枪围住了她。日军士兵有手电筒，光柱照亮了张太太，张太太坦然地侧卧在砂石地面上，无助地望着日军士兵们。张太太的无助，是一种超脱，她想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取山官夫人和几个孩子的安全，她的胸怀里隐藏着伟大的母爱。因为有手电光，光亮吸引了不少的日军士兵赶过来，这是张裕和营救队员撤走的好机会。
“勒约、张卫，撤，再不走，我们一个都走不掉！”
张裕当机立断，抽身向后跃退，跳进石埂后面由于山洪爆发时冲涮出的凹槽，向着箭口奔去，其他人学着张裕的样儿，迅速撤走，猫着腰奔跑在凹槽里，有冷枪打过来，子弹掠过凹槽上面飞进了树林里。眨眼间的功夫，张裕和队员们钻进了打狼箐中黑魆魆的树林里。
“二哥，娘还在小鬼子手里，怎办呀！”张梅呜咽着说。
迫于情形危急，张裕不能让弟兄去作牺牲而救不得母亲，舍下母亲撒退了，他的心象万箭乱穿乱刺着，流血、悲痛和伤心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但他还得忍痛安慰张梅妹妹：
“妹妹，母亲爱我们才跌倒了，能怎么办呀？回山寨去向父亲禀报，再想办法啊，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