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女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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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伤心鸟儿啼

这片树林相对隐秘,需要站哨提高警惕性,但有张汉一人放哨就足够了,张莎回到了李婷身旁,李婷热泪泗流,张莎是触景生情,也在暗自抹着眼泪。过了片刻,她望见高杰、尹海春和杨丽娅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急忙挥袖揩去泪水,说:

    “护士长,中尉回来啦!”

    李婷立刻止住泣声,也挥袖去泪,要林芳和张莎去协助高杰、尹海春和杨丽娅扎担架。

    一阵忙乱,担架很快就扎成了。两根六尺多长的手臂粗细的栗木作为抬杠,四条横木绑在抬杠上,再用藤条横竖串联起来。铺垫上一层细树枝和蕨草,虽然简单但躺上去还算舒服。

    可是李婷说什么也不愿躺上去,她不想拖累姐妹们,她坚持着要自己走,她向高杰哀求着说:

    “中尉,让我自己走吧,休息够了,我能走了。你们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我好象听到流水的声音了。你们先去找贵生弟和秀君,还有燕梅,燕梅胆子有点小,快去找她。我能走的,你们不要管我。我慢慢的跟上来,或者,莎莎留下来陪我!”

    “李婷,躺上担架去,这是命令,我是中国远征军中尉,你是战士,士兵必须服从长官!”高杰严肃地说。“林芳,张莎,你俩先抬一程,把枪顺过来我背着,要小心,路不好走,不能摔跤!”

    “李婷,听中尉的,我们怎能丢下你不管呀,你不走,哪个也会走!”林芳说。

    “中尉,我来抬李婷姐,张莎姐脚上有伤,我来抬!”杨丽娅说。

    “丽娅主动争取任务,很好,抬着吧,我和张莎换下一班!”高杰说。

    “中尉,我跟林芳姐讲好啦,我俩先抬李婷,请你批准!”尹海春请求道。

    高杰犹豫了一下,还是改变了自己原来的安排,说:

    “你们姐妹情深,我岂能无情。好吧,我答应尹海春的请求!”

    李婷顺从了高杰,让张莎搀扶着慢慢地躺到担架上去,躺下的时候她觉得很困难,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撑着抬杠,忍着疼痛才躺平了身子。

    李婷躺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挥手揩去额头的汗珠,疼痛使她出了一阵冷汗。她躺在担架上还是觉得难为情,忍着疼痛,低声说:

    “林芳姐,海春,拖累你们了,你们的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坎上!”

    “李婷,你为了姐妹们,连生命都可舍去,我们姐妹感激你!”林芳说。

    “林芳,不说客套话了,慢慢走吧!”高杰说。

    张汉离担架不远,他敏锐的眼光早看到李婷躺上了担架,但他没有擅自离开岗位,直到高杰打手势示意他撤哨,他才快步来到了担架后面,问道:

    “连长,谁带路?”

    “我开路吧,丽娅、张莎扶好担架照顾李婷,张汉,你在后面押阵!”高杰说。

    “遵命,连长!”张汉向高杰行个军礼说。

    高杰走在最前边领路,他带领女兵们寻着流水声慢慢穿越树林,走向远处仿佛响在梦幻中的河流。他想象着宋贵生、王秀君和陈燕梅一定藏在那河岸上的某一片树丛里,期待与姐妹们会合。他们正在轻声呼唤着战友,只是夜的声音还没有把他们殷殷切切的啼唤捎带过来。

    高杰走一程,又停下脚步谛听夜幕下丛林里萦绕着的声音,还是没有他期盼的呼唤。他告诫走在最后面的张汉,要不时回头探听身后的情况,他总觉得女兵们是猎物,岗山少佐领头的日军黑风部队是猎人。他停下脚步不是自己累了,是担架落下了十来步的路,林芳和尹海春抬着担架需要他的等待。他站在一棵象是苦桃树的大树下,抬头望望天宇,树林已经挡住了西边天的半个月亮,从树冠间只能看到几颗眨巴着细眼睛的星星,现在高杰不能靠月亮和星星辩别方向了,只能在朦胧的夜色中啼听那隐约的流水声来修正前进的方向,他在心底默想:

    “必须找到一个克钦人村寨,让李婷养好伤,让女兵们成为好猎人!”

    嗖!忽的一声响,一支箭飞来扎在高杰身旁的树杆上,他惊了一下,两边望望,却没有望见射箭人的影子,树林里也没有响动,他趋近树身拔下箭杆看,跟他身上带着的那支竹箭一模一样,他判定射箭者是同一个人,再仔细看箭杆时,箭杆上穿着半个巴掌大的一小片桦树皮,他扯出桦树皮瞄了一眼,依稀觉得光滑的一面有字迹,但夜光黯淡看不清什么字。这时候担架已来到他身前,他要林芳和尹海春放下担架休息,又把张汉叫到身边来,说了竹箭的事。

    “护士长带着小手电筒,借我用一下!”张汉说。

    张汉和高杰蹲在地上,让手电光贴近地面往下照,照亮了桦树皮上用刀尖划出的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别去茅邦村,去瓦鲁寨”。

    张汉摁灭手电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是朋友,不是野人,有意帮助我们!”

    高杰站起身来,收好竹箭和桦树皮,他也如释重负般地说:“是个当地人,是个识得汉字的朋友,射箭是在给我们指路。张汉,可是我又疑惑,既然是朋友,为何不露面呢?指明要我们去瓦鲁寨,想必那是一个山林里的克钦人山寨,可是瓦鲁寨在哪里,路又怎样走下去呢?”

    “也许,我们的朋友还不方便露面,也许还会继续给我们指路!”张汉若有所思地说。

    林芳和几个女兵都围到了高杰身旁,对射箭一事感到好奇,但谁也不插嘴说话。

    “张汉,护士长,女兵们,有朋友暗中帮助我们,我们不是在丛林里瞎转了,我们的方向是瓦鲁寨,想来那不会是陷阱!”高杰严肃认真地说。“不过,去瓦鲁寨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宋贵生、王秀君和陈燕梅。我们休息一会儿,继续朝着有流水声的方向走,我们失散的战友一定在河岸两边!”

    “中尉,接着走吧,该我和丽娅换班了!”张莎说。

    “好吧,时间对我们很重要!”高杰果断地说。“护士长,你和海春照顾李婷!”

    “是!”林芳刚脆地回答。

    担架又上路了,依然是张汉押尾,高杰在前方开路。

    寂寥的丛林深处,时不时传来野猴格外尖厉的啼叫,似乎把山林叫得晕眩了,令人心慌。尖厉的野猴啼声沉寂下去后,似有一种鸟儿古怪的叫声悠悠传来,鸟儿的叫声象病人的**,凄凄惶惶的,高杰好象一时不识得这种鸟音。

    但古怪的鸟儿叫声使高杰想起了曾经与宋贵生和几个女兵们约定的联络暗号,约定的暗号是布谷鸟叫两声,而高杰隐约听到是鸟啼声是“苦怄、苦怄”的声音。他听得分明了,是苦怄鸟的啼声。高杰记起来了,童年时候在安徽家乡的树林是有这样的鸟叫声。这种苦怄鸟常在春夏两季交替时节的夜晚叫唤,并且鸟儿的啼叫声愈叫愈急,凄凄切切的愈叫愈伤心,传说是一个失去爱人的女子悲痛欲绝时化成的鸟儿,因而声声啼唤仿佛是在呼唤失去了的心爱的人儿。如果有人学着苦怄鸟啼叫,她就会伤心地啼叫着离去。

    高杰听到过苦怄鸟的啼声,却从没有看见过苦怄鸟是什么样儿的。

    在缅北丛林里,也有苦怄鸟么?不过,这鸟儿的啼声也是最好的联结心灵的暗语,昨夜李婷和张莎用过的是布谷鸟的声音,它把失散的女兵们召唤到了一起。难道宋贵生和王秀君、陈燕梅明白了布谷鸟声可能会招来日本鬼子,改用苦怄鸟的啼声呼唤同伴?

    高杰以为学苦怄鸟叫两声不会泄露行踪,于是他嘬起嘴巴呼唤了两声:

    “苦怄、苦怄!”

    但是,今夜高杰听到的苦怄鸟的啼鸣,有些怪怪的,既不象是真鸟的啼鸣,也不象是迷失在山林里的人学成的叫唤。

    “苦怄,苦怄;苦怄,苦怄!”

    高杰望着朦胧的月色,听清楚了寂静夜空中悠悠传来了苦怄鸟的回应,鸟儿的回声虽然缥缈,但它已经把失散而相互寻找的人的苦心连结起来了。

    高杰心头涌起一阵热流令他异样的兴奋,他停下脚步,转身对女兵们说:

    “姑娘们,不是什么真的苦怄鸟儿,是宋贵生,他学得不太象。宋贵生,是贵生,我们的蹩脚苦怄鸟,真的不太象,幸亏小鬼子听不懂!”

    “苦怄鸟的叫声清晰可闻,我们离宋贵生不远了!”林芳激动地说。

    “护士长,听起来不远,或许要走两个时辰吧!”高杰说。

    “中尉,放下我,你们先去找到贵生兄弟啊!”李婷说。

    “不行,谁也不能落下,丽娅,你让我换班,我和张莎会走得快一点!”高杰斩钉截铁地说,他的语气不容争辩,他从杨丽娅手上接过了拉架。“张莎脚上虽然有伤,但她是湘西山村里走出来的湘妹子,张莎,我们要加快步伐!”

    “中尉,我能行的嘛!”杨丽娅不服气地说。

    “丽娅,听我安排,你个成都闹市长大的小川妹,走山路你比不过山里人!”高杰说。

    “哼,把我当做成都来的娇小姐呀?我可是吃麻辣烫长大的川妹子!”

    “哟,听到前面有贵生哥哥的声音,丽娅精神不错!”张莎打趣说。

    “张莎,严肃点,贵生哥是姐妹们的亲人,中尉,你说是吧!”杨丽娅调皮地说。

    高杰不作回应,默默地起步走了,他好象对女兵们的玩笑没有兴趣。右前方又有两声苦怄鸟的啼声悠悠飘来,高杰不作回应,也不让女兵们回音。前进已经有了方向,不能让呼应声给岗山小队留下一丝丝线索了。虽然听到苦怄鸟凄惶的啼唤,但相距的路程还真是遥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