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悲喜人生
字体: 16 + -

一百零二 美太后暗劝多尔衮 怒多铎

    fri may 22 21:48:29 cst 2015

    第一百零二回 美太后暗劝多尔衮 怒多铎屠伐扬州城

    原来多铎想到了史可法的才能,自然也想到他们兄弟几人的前程。皇太极得洪承畴辅佐清室,那他必得史可法以效鞍前。南京城撑不了多长时间了,灭了南明小朝廷再干什么?密议?密议什么?无非还是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每次朝议,他望着多尔衮坐于那把龙椅侧下,心里就像打翻的五味瓶,什么味都有。那仅半步之遥的距离,唾手可得的皇位,还要恭敬让一孩童,是多么的让人不甘心。

    多铎、阿济格兄弟二人密谋的内幕浓缩成一张纸飞向北方。北京城中的多尔衮府上依然还是那样安静,穿过小院,便是王府的人造园林了。雕刻的栏杆刚刚上好了漆,还有那一步步的青石台阶,都还留着一道道新鲜的凿痕。太后布木布泰迂过百步回廊,穿过花径小道,来至怡香亭,见多尔衮正在侍弄着一盆绿菊。她端庄的立在多尔衮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其实,多尔衮也谈不上侍弄,只是随耳听有人说,绿菊茎、叶、花一色,属菊中极品,不是富贵之人是养不活的,今日特搬了一盆随意看看,他不停地用手抚摸那一盆花团锦簇的花蕾。

    “再用手摸,这花怕是活不成了。”多尔衮听罢,回头一看,原是太后。妆扮得体,卓然不群,容妆下没有娇作之态,举指间更多优雅之风,这比这盆绿更显富贵精神。

    见她来,忙作揖道:“太后何故到此?有事何不传唤?惹太后到府劳神。”

    “哀家特来为这盆菊花救驾的。”

    “见这花儿好,不由起了贪恋之心,到后来,竟爱不释手了,所以就……”收住了口中的话,指着那盆花给太后看。

    太后依身靠着怡香亭右侧的柱子坐了下来,又对多尔衮道:“摄政王真个好性情,从没有半点虚假,可我不明白,既然这么爱它,怎么会忍心伤害它?”

    “此乃无心之失。”

    “伤一盆花不打紧,要是伤到了人就不好了。”

    “无心之失而已,太后这样认真,那太后的意思是?”

    “我不这样认为,爱可以伤人,但如果变成了恨,那么伤的人岂不更多?”太后一语说出了此言,一旁的多尔衮极为惊讶?他听懂了,太后说的是另一层意思,无缘无故跑到府上仅是说话而已?看来南边几人的密议透了风,多铎做事如此不当心。

    太后静静欣赏着眼前满池的湖水,须臾又道:“多尔衮,我今日到府,想你清楚,我就一个想法,历史重演会让人厌倦。我只知道我所处的这个时代叫大清,它将越过历朝历代,永远繁荣昌盛。它的版图庞大的前所未有,它的国力强大的超越万世,它的威严远播四海,它的兴盛八方来朝。多尔衮,你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我只想你像你阿玛一样,像先帝一样,肩负起为大清的责任。”

    太后不提皇太极还好,这一提,多尔衮怒了,这些年实在让他憋屈的很,竟也顾不得多铎、阿济格之事的羞愧,冲着太后怒道:“皇太极,他是为他自己,逼死额娘,争夺汗位,铲除异己。”

    太后经前一番话自己也非常激动,冲着多尔衮愤然道:“他是为大清。”

    “他是为己。”

    “他是为大清,你才是为己。”

    “他自私,他先有你姑姑,后又娶你,最后又纳你姐姐为妃,也是为大清?”

    真是人有七情六欲,无论这美太后往日在人前多么沉稳端庄,总有自己的心事。多尔衮直白的言语顿时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鼻头发酸,泪花一下便涌了上来,她极力控制着泪珠不让它落下来,激动地对着多尔衮道:“对,他是为自己,但也为大清,我嫁他是为科尔沁。”

    “他终归还是为了自己。”

    太后辨解道:“不,他首先是为大清,然后才是为自己。”

    “他不是。”多尔衮怒吼起来。

    “你才不是。”太后跟他的声音一样大,眼中的泪花如同两条小溪流从泉眼中不停地流淌出来。

    他俩双双愤然注视着对方,开始沉默了起来。良久,多尔衮终于平静了下来,温和地说道:“太后很爱皇太极。”

    布木布泰摇着头,平静地回道:“我爱科尔沁,更爱大清。爱的太多,伤的也太多。科尔沁,大清,先帝,儿子。但是,多尔衮,我告诉你,我不想爱的太多了,太爱他们,就会造成无故的偏执和伤害。”

    两人又开始沉默了,但沉默从需要人打破,太后性情沉稳,多读佛经,几天不说话也行。多尔衮呢?多年的磨练,也可不温不火。可多尔衮是男人,又是这府上的主人,这么僵持,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一腔怒火燃烧掉了他好多东西,经这湖边刮来的清风一吹,让他清醒不少。停了半刻后,多尔衮对着太后说道:“太后放心,多尔衮不会伤害皇上,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皇上。多尔衮也决不会伤害大清,更不允任何人伤害大清。多尔衮有生之年不会再有妄想之心,有我在的一天,就不会出现八旗火拼,八旗的使命就一个,誓死效忠大清。”

    “多尔衮。”

    “这盆绿菊本王侍弄不好,不配拥有它,太后把它带回宫去,好好养着。”

    大概是湖水跟清风都会洗礼人吧!经这沉默片刻的时间,太后与多尔衮相互温柔地注视着对方,没有了刚才的冲动,他们没有再向前迈一步。相隔两步之遥的距离,多尔衮以一个臣子的身份恭送了皇太后,布木布泰挪开了端庄的步伐从摄政王府向宫中走去。多尔衮怅然若失,背着所有家人大哭了一场。

    多尔衮回到花厅叫哈顺斯打开多铎呈上来的箱子,用手仔细地触摸那件八补龙袍,呆呆地端详了良久才叫道:“把它放在我的寿棺里,这辈子是穿不了了,死后我把他带走,见到了我的阿玛,让他给我穿。”又速叫取来笔砚给多铎回信,不要再生妄念,勿杀无辜,勿掠财富,勿焚庐舍,一应事务皆以平定江南,天下归一为要。

    顺治二年阴历四月,多铎分兵亳州、徐州两路,向南推进,势如破竹,迅速占领了徐州、亳州、盱眙,并乘势下了淮安,夺泗州,渡淮河。史可法自洋河失守,奔至扬州和守将许定国一道紧城以守,可谁曾想许定国早已暗投清军,于四月十九日引多铎至扬州,扬州被清兵水陆各军重围。守将史可法统率军民,坚守孤城,向弘光皇帝求援,弘光不应,扬州告急。四月二十一日,明总兵李栖凤、监军副使高岐凤拔营出降,形势更为危急。史可法在扬州坚守至四月二十五日,终因弹尽粮绝,被清兵攻破,可法只得率散兵与清兵进行鏖战。清军进驻扬州城,多铎速与洪承畴商议,清扫街道,放粮安民。

    可正当一切照着他们的想法进行时,多铎处连续接报,清兵清扫街道时,时时遭到汉人袭击。多铎虽大为恼怒,但一切已控制大局为要,令各旗额真不可随意挑起事端。扬州城陷落了,可兵部尚书史可法还在,多铎接到消息,史可法所聚千人在城西北角。多铎抬着重炮便向西北城方向射去,随后清兵望西北方向一拥而上,通过大炮的火力网,一直冲到城墙根底。在那里,史可法又掌握了瞬间的主动,因为他的弓箭手们直射城下的那些进攻者。可大清的豫亲王多铎打起仗来毫不吝惜,命令士兵不惜代价夺取西北角。每当一名清兵倒在箭下,另一个便补了上来。很快,尸体越堆越高,一些清兵甚至不需要梯子就能爬上城墙。随着清兵越上越多,守城者便开始恐慌起来。城墙防御工事沿线的守兵们争着跳上木制炮台,以爬上最近的房顶,然后逃跑。在很多地方,过重的炮台坍陷了,那些守城士兵没有被压死,也在随后的肉搏战中被杀光了。

    扬州守城的士兵丢盔卸甲,散勇们在城中民房里寻找藏身之地。史可法离开他在城北门的炮台,骑马穿过内城,直奔南门,他希望从那儿出去,然后从侧翼进攻满人。但为时已晚了,清军已经布满了扬州城。史可法这才认识到,他已经失去了扬州,抵抗已是毫无意义的了。史可法四处而望,到处肉博之躯血肉堆积,他仰天长叹,闭目自问,该何去何从?“天不佑我大明,大人何以有愧?”可法回头一望,那人面目皆是战灰,衣襟血渍汗液浑浊不清,身材高大,发丝凌乱,原是同僚兵部待郎庄子固。

    史可法拔剑而道:“我堂堂兵部尚书,怎可落入敌手。”遂要自刎。

    庄子固诸人奋力夺下他的剑,愤道:“血泪流尽,山河不存,皆因满奴,大人利刃不斩清兵,反染自躯之血,何故?”可法听了子固之言,顿时断了自杀的念头。这时大批清军已拥上来了,史可法、庄子固握剑血战,混战之中,庄子固被杀,史可法被俘。史可法一身血装被带到多铎外,可法抬头一看眼前那人红衣斗篷佩剑,满帽皂靴,年及三十,姿容俊美。身穿精美之锁甲护胸,坐骑华饰,随从百员,虽为满人,其体貌伟俊,多胜中原之士。可法料定此人必是豫王多铎了,心里暗自称奇,豫王如此,其兄英王想必不会差,睿王摄政,应更是出众。心中暗服,但也因满人围攻城池杀伐太甚而心生怨恨。多铎一见史可法被带到,一改常容,和声而道:“前以书谒请,而先生不从。今忠义既成,当畀重任,为我收拾江南。”

    史可法从容答道:“被俘此来只求一死耳。”

    “君不见洪承畴乎?降则富贵。”

    “彼受先帝厚恩而不死,其不忠于国明矣。我岂肯效其所为?”

    多铎有此不耐烦道:“朝代更迭,君不见明廷腐朽?”

    史可法斩钉截铁地回道:“我乃大明兵部尚书,忠君卫国乃我毕生要务,只知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我头可断,而态不可屈,不知它理。”

    多铎除了料理江南诸事,还一心等待着兄长的回书对发难宫中之事如何作答。实不愿有烦心之事扰其心志,遂传来拜尹图、图赖、阿山、宜尔顿将史可法带下去轮番劝说。但是三天过去了,史可法仍然拒绝投降,多铎本想仿洪承畴之时将他带回京都,召集能言善辨者进行劝服。可就在这时,哈顺斯带着多尔衮的口信来到了扬州。哈顺斯道:“王爷说了,有生之年已别无所求了,只求能够完成老汗王的遗愿,踏平中原,至于,至于……”说到这儿哈顺斯再也不敢往下说了,因为他已见多铎大有不悦之色了。

    “至于谁在皇位上坐着已经无所谓了,是这样吗?”多铎接过哈顺斯的话。

    “是这个意思,但王爷只吩咐奴才将您呈上去的八补龙袍及东珠诸物放进他的棺椁里,说死后带过去请老汗王给他穿上。”

    多铎听了这话是又生气又悲伤,怨道:“到底在犹豫什么?”

    “十五爷息怒,虽然是万事俱备,但这事如果摄政王不点头,一切还是无济于事啊。十五爷,您可要思虑周全才是。”

    多铎虽有雷霆之怒,但他的神志是清晰的,这事儿怎么周全,他十四哥不同意,还是无济于事。那心中的怒火似冲天的火雷一下子便窜了上来,他拔出腰中的剑,狠狠去刨地上的土。宜尔顿将军来回话来了,说史可法对他们破口大骂,说满人是强盗。多铎取出皮囊拼命地灌了半袋酒,骂道:“不降就不降,离了他,还撑不起这大清国了,不就是平定江南嘛,本王就平给他们看看,把史可法给本王结果了。”言毕,点了千总四人领着四队人马出去了。在安抚后的扬州城中心地带,多铎把他心底的那股怒气出泄出来了。可他泄气的对象竟然是这扬州城手无寸铁的百姓,百姓不知内情,只知有大刀朝他们莫名其妙的砍去。城里乱成一片,一个个百姓劲部、腰部喷出的鲜血似一股激流直喷到狮子般多铎张开的嘴里。他成了一个魔鬼、一头雄狮,怒吼声使得百姓在惊慌和恐惧中纷纷倒下。

    牵系着南北疏纽的扬州变成了屠场,屠杀前后进行了十日,多铎把他平生所有的怨恨发泄在这里,对兄长多尔衮的犹豫,对先帝皇太极的不满,对南明尚书史可法的不降。血淋景象,经过一沟一池,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至一宅,乃廷尉永言姚公居,从其后门直入,屋宇深邃,处处皆有积尸。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也有不待清兵侮辱而自绝于命的,时有诗言:“兵戈南下日为昏,匪石寒松聚一门。痛杀怀中三岁子,也随阿母作忠魂。”昔日嘉定三屠,已是哀怨,今又扬州十日,真是作孽不断,可作孽的人哪管的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