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剑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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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府现,风舞剑

    俞和一皱眉,伸手虚抓,数十片破碎的银甲,从寝宫中各出摄来。在他身前空中一绕,拼成了半幅软甲的形状,胸口护心镜上,有个乌黑的五指掌印陷下去一寸多深。这情形看起来,像是四皇子周承云在寝宫中与人拼斗,却被人当胸印实了一掌,身上软甲碎落,还吐了一口血。

    “这掌印,可是宁仙师的手法?”

    俞和摇了摇头:“小师妹还丹未成,只怕还未有这般手段。而且看这手掌印颇大,力道也甚为刚猛,一掌之下,银甲片片飞散,不像是女修的掌法路数。”

    俞和翻手取出宁青凌的传讯玉符,真元贯入,连声呼唤,却没有任何回音。

    “那这会是何人所为?”周淳风迷惑不解,起身要去寻凉水,将侍卫泼醒问话,可他刚站起身来转向寝宫门口,就见眼前突然一花,俞和已然闪身挡在他面前。

    “呜”的一声破风怪啸,有道银光穿门而入,直奔俞和胸口而来。只见他伸指一点,无形剑气疾射而出。

    “当啷”的一响,那银光便被剑气斩落,坠到地上滚了几转。周淳风定睛一看,竟是尊半尺来长的白银观音雕像。

    “白银观音?”

    俞和捞起雕像,就见这尊观音雕像的形貌,与六皇子所描述的,那古怪黑瘦僧人赠予容昭皇后的雕像一般无二,那观音菩萨的一张面孔,捏得跟容昭皇后能有八九分神似。

    在这雕像的背面,刻着一排蝇头小字:“南七街石虎巷,见玄虎叩门九响,三长六短。”落款处有个小小的印记,以云篆写的是“暗府”二字。

    供奉阁暗府?俞和心中大惊,他纵身穿出寝宫大门,脚尖点地,身子好似大鸟一般的飞上了屋顶。

    放眼四望,正对容昭皇后寝宫的方向瞧不出任何端倪,其余各处也并没有什么异常,这皇家深宫中有许多侍卫宫女来来往往,人人面色平静,一如寻常。

    俞和从屋顶落下,周淳风抢步迎了过来急问道:“俞兄,究竟是我承云兄长掳走了母后和宁仙师,还是暗府之人所为?”

    “四皇子在寝宫中与人争斗,还中掌呕血虽是实情,但最后容昭娘娘与小师妹下落何处,我却也猜不到。与四皇子争斗之人,是否便是暗府所属尚未可知,不过既然暗府投信来邀,我们去走上一遭便知究竟。”

    周淳风舀来满满一银盆冷水,泼在一个侍卫头上,可那侍卫只是浑身颤了颤,却依旧醒不过来。俞和蹲下身去,伸手在这侍卫身上轻拍了几掌,又在他胸口膻中大穴上运力一揉,就见这侍卫喉头抽动,“哎哟”一声睁开了眼睛。

    “我母后呢?”周淳风几乎是在嘶吼。

    那侍卫一看周淳风满脸凶煞,登时哆嗦着翻身跪伏在地上,拿头撞地不止,“殿下饶命!小人守在寝宫门口,彻夜不敢阖眼。殿下与俞仙师走后,过了一个多时辰,小人与值守侍卫弟兄们忽听见寝宫中发出女子惊呼,便急推门进去查探。可这门一开,就有道恶风扑面,小人两眼发黑,便昏死过去,再不知发生了何事。小人无能,乞殿下饶命!”

    “仔细想想,你可曾看清了那时寝宫之中的情形?”俞和柔声问道。

    “回禀仙师,小人刚推开宫门,就觉得有片冷风从寝宫中扑来,也不知怎么的,被那风一吹,两眼就尽黑了,寝宫内如何,却没看得分明。”

    俞和点了点头,又唤醒了一名容昭皇后的贴身宫女。那宫女说,俞和与六皇子走后,宁青凌就一直照看着容昭皇后,不停手的渡气施针。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不到,也不见人推门,就看四皇子周承云鬼魅一般的冒了出来,走到了宁青凌身后。宁青凌回头惊呼了一声,可四皇子却没理会,只拿眼扫了众宫女一转,宫女们便一齐昏死了过去,再不知道后事如何。

    “走,南七街石虎巷!”俞和也不再问,与六皇子周淳风各骑一匹白马,出宫朝城南而去。

    这南七街石虎巷,在京都定阳南大街的第七道街口转进去,倒是和大镇国寺离着不远。巷子得名于路口的两座七尺白石老虎雕像,据说是前朝的古物,雕得栩栩如生。因为这巷子里面,大都是贩卖字画和古玩的院坊,所以整条巷子整治得古色古香。每个院子门口,也都应景儿的摆着一对猛虎啸山石雕像。

    俞和与六皇子周淳风在巷口下了马,举步朝巷子中走去。街口转进去的前几家院落,门口摆的都是白石虎雕,跟巷子口那对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几号。越朝里面走,巷子越曲折,青条石的路边也越窄,远处渐渐能听见大镇国寺的钟声。

    六皇子周淳风抬头一看,越过巷子左边的院檐屋角,已能隐约望见大镇国寺的佛殿金顶子。

    “一直听说京城道佛两宗貌合神离,却想不到这供奉阁暗府,竟与大镇国寺比邻而处。这可有意思得紧。”

    俞和竖起一根手指,“殿下慎言,此处只怕耳目甚多。”

    周淳风眼睛四处转了转,闭上了嘴巴。

    再朝前走了十来丈,右手边有扇素黑漆的木板门。门口左右虽然也摆着一对白石虎雕,但门楣上,却挂着一方沾满灰土的木雕版画片,绘的是黑虎搏狼图。

    这座院落墙头上,稀稀拉拉的长满了杂草,门边也尽是灰尘落叶,看似久无人洒扫。俞和侧耳一听,院中没有半分声息,伸手轻轻一按木门,发现从里面闩住了。

    “见玄虎叩门九响,三长六短。”俞和口中默念,举手轻轻敲击木门,先是每隔一息敲一响,三响之后,又连敲了六下。

    敲完了门,他退了小半步,垂首默立,静等院里的人来开门。

    可足足等了一炷香时分,面前这院子中,全没有半点声息传来,里面似乎根本就没人。

    俞和与六皇子周淳风对过眼神,走上前去,想再敲一回。可他抬手刚叩上木门,这扇原本从里面闩住的大门,竟然“嘎吱”一声,微微错开了条缝。

    俞和顺势一推,木门大开,一片灰土从门楣上扑簌簌的落下。门后空无一人,走道上满是浮尘和落叶,却根本没有半点脚印留在上面。

    没人?那这门,是怎么开的?

    莫说是周淳风,以俞和的耳目神念,站在门板前二尺,竟然全没发觉到有人悄然拨开了门闩,两人呆立在门前面面相觑,背脊上不约而同的升起一道寒流。

    俞和朝门里看了半晌,吸了口气,对着大门一揖到地:“扬州真清太玄罗霄仙剑门十九代内门弟子俞和,同六皇子殿下前来拜见。”

    话说完,俞和一整头上青云冠,摆袖迈步而入。周淳风摸了摸袍袖中暗藏的灵剑,随着俞和也走进了院子。

    话说这院子也就是寻常人家四合院的样式,正中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枣树,树下有口老井,对门的是正堂大屋,左右皆是二层厢房小木楼。院子里所有门窗都紧紧的闭着。

    俞和与周淳风刚走到那颗大枣树下,就听见身后“吱呀”一声,那木门又莫名其妙的合拢了。

    周淳风头皮发麻,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俞和散出神念,想细细查探这座院子,可忽有一阵怪风竟是从天而降,大枣树的枝桠哗啦啦的一响,落下一大片树叶来。

    这怪风搅得落叶片片疾旋如刀,尖啸如哨,无数落叶随风一旋,竟直朝俞和胸腹袭来。

    俞和不慌不忙,大袖一摆,浩然剑意澎湃而出,右手做剑诀虚引,朝天一指,那无数旋叶竟被他的剑意所摄,反随俞和心意指使,在他胸前半尺转折逆行而上,直朝头顶绞杀而去。

    片片旋叶投入大枣树的树冠中,将一大片枝叶斩落。俞和头顶,漫天都是飞扬而起的碎叶和断枝。那怪风凭空旋了一匝,复又卷起斩落下来的树枝,好似千百柄细长的飞剑一般,朝俞和突刺而来。

    更玄妙的是,虽然这数不清的断枝,都只是随风刺来。可每一道断枝的刺法,全都有细微的差别,有的树枝刺得一往无前;有的树枝刺得亦真亦幻;有的树枝徐徐刺来,可却让人有不知如何闪躲招架的感觉;有的树枝轻轻震颤,一刺之中,似乎藏着八七种后手,更有树枝含着五行剑理,疾如火、寒如冰、沉如岳、刚如戈、柔若绕指长草。

    几乎有多少根树枝飞来,便有多少种刺击的意境。这一招之中,穷尽了剑九法中“刺”这一法的变化。恍如有数百高手,各凭胸中所悟的剑意,对着俞和刺出了一剑。

    俞和长吸了一口气,双目微阖,并右手食中二指,以灵台性光慧剑引动胸中一股浩然剑气,“噌”的一声若龙吟般的剑鸣响起,清濛濛的一道剑光从他指尖飞出。

    同样是简简单单的一刺,可却蕴含了那幻境中舞剑少年的无上剑意。这一刻,仿佛是俞和一人一剑,独斗乘风袭来的千百位剑侠和千百口长剑。

    清濛濛的剑光不疾不徐,在虚空中划过难以言述的玄奥轨迹,近乎于道,合乎于理。那些树枝所展的无穷剑势,仿佛尽数脱不开俞和刺出一道剑势笼罩,自行迎着俞和的剑气撞了上来,根根枝桠被齐齐斩成两片。

    他这一剑闪过,身前地上落满了劈开的树枝,但他的右手袍袖,也留下了十余道寸许长的裂口,有碎布片片飞落。

    那怪风擦过俞和的身子,径直撞到中堂的木门上,双扇木门朝正堂大屋里猛然掀开,似乎在邀请俞和步入中堂。

    俞和按掌沉气,收势而立,对天抱拳恭声道:“小子多谢前辈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