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李老厨师
fri sep 12 15:27:19 cst 2014
「李老叔，我们来看你老啦！」亚怡把包装得满不错的胶罐装寿桃牌长寿面放在他身旁的小桌子上。
李老厨师坐在门外的园子里，一枝南方农村人爱抽的竹筒水烟，靠在小桌子上。
两棵高大的芒果树长在园子旁边，浓密的叶子覆盖了大半个园子，天热时坐在树荫下乘凉，那真是十分的舒暢。看见这两棵芒果树，杨刚想起了一段往事:秃头岭连仓库旁边，也有几棵这么高大的芒果树。一天他刚走过，看见两个战友站在那里，盯着树上那些熟透了的芒果，太高了，又没有长竹杆。眼看着小鸟把芒果一个啄烂，却摘不下来。「想吃吗？」杨刚问,「想吃就让开一下。」他捡起一块石头，往树上扔去。那块石头竟像波子机里弹出的波子，在枝叶内噼呖啪啦地左碰右撞，一下子就撞跌了七、八个芒果下来……
李老厨师转过脸来，看了他们一眼，又把脸转回去，就是没哼一声。
这个李老七十三、四岁的人了，除了白发苍苍，脸上满布皱纹还可以说明他这辈子经已历尽甘苦。腰也有点弯了，可人还是满精神的，这可能就是拜托了农村的生活和环境吧。
杨刚看了一眼屋内，不算大的客厅中间靠墙摆了一张方桌，桌子旁是两张旧靠背椅。厅两侧应该是房间，一条过道从厅旁边通到屋里。这样的家是南方很普通的农村家庭，倒也满整齐干净。看得出来，家里的女主人很会持家。
「你们是？」他终于开了腔。
「我们是和味餐馆的。和味餐馆，你还记得吗？」
「哦！记得。」
「还记得以前的何经理吗？我是她女儿敏怡，她还让我代她问候你哩！我来餐馆的时候，你才离开了不太久！他是杨刚，新一代的厨师之一，现在是你徒弟阿杰的拍档。」
「哦！这么远跑来干什么？」
「是这样李老叔，我们到海口开会，听说你在这里，回去的时候就顺路来看你啦！」
亚怡看了刚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明明是从崖城专程来这里看他的嘛！
「李老叔，这两年过得怎么样？还好吗?看来你精神还不错嘛！」杨刚却没有理会她。
「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就这样对付着过吧！我们这样人，还能活多久呀？没大病大痛也就是托老天爷的福啦！」
「这两三年，我们去你崖城的家看过你两次，都没找着。后来才打听到你回了乡下，所以就趁这次去海口的机会来看看你啦。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不错，比崖城好多了。李叔，家里人都好吧？李婶呢？怎么没看见她？」
「哦，她挑了几只鸡，到县城去买了。今天是县里的墟集。」
亚怡答道:「怪不得哩，今早看到到城里人特别多。那李叔你为什么不出去走走，活动活动呀？」
「县城这种地方，我生活了几十年，听见都怕啦！还跑去干吗？这些年，逢赶集都是李婶自己去的，我才懒得去哩！」
这样谈起来，也是有问有答。杨刚心里想，看样子这个李大厨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冷淡的人嘛。好，就趁着他愿意说话，看还能问出什么来。
「李叔的孩子都结婚了吧？有几个孙子啊？都很乖吧？」 要打开他的话匣子，那可要找对钥匙。老人家嘛，最重要的是儿孙满堂。
「还算可以吧，一仔一女都早结婚了，现在三个孙子都在念书哩！」说起他的孙子，李叔也兴奋起来。
「你老这是三代同堂！幸福家庭啊！真是可喜可贺哩！」
「总算是熬出来了吧！你不知道，从学师的时候开始，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叔学师的时候，一定是过得很苦吧？」
「那就不用多说了，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想在城里立足，不吃点苦那怎么能学到一种枝术？问题是那时候为日本人干活，你有技术他也不把你当人看待。除了白天不停地干活，半夜三更只要那些日本军官想吃什么，那里管你白天多累，一样把你揪起来给他们做。」
「怎么为日本人做饭的都是中国人吗？」
「那时候我们为日军司令部做饭的十个八个人，全是中国人，而且大部份都姓李，那是我们村一个兄弟先在那里工作，然后两三个、三四个这样带过去的。」
「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叔你姓李，怎么会住到周家村来？原来还真有一个李家村。那叔你一定是过继给什么亲戚，才搬到这条村来的吧？」
「你也想到了吧,那是我姑妈嫁到周家村来，却一直都没有生育，而我却有三兄弟，姑妈才要我过继来这里。本来也要改姓周，没想到姑父却因病过身了，那就连姓也不用改啦！」
「那你以前那些厨师兄弟现在都退休了吧？都回乡下了？」
「这么多年啦！各有各的生活。年初我回过村里，好像也只是看见三、四个过去一起的同村兄弟，其他几个也不知搬到那里去了。」
「是啊！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人世间变化多大！」
「怎么样，留在这里吃过饭再走吧！这么远跑过来，你们也算有心啦！」
「不了吧！李婶又不在家，麻烦你老人家怎么好意思。我们两个回城里随便吃点什么，也该回去了，把店丢开两天还真有点不放心呢，李老知道吗？亚怡现在是这家店的经理。」
「啊！妳也像妳妈那么能干呀，这么年轻就当经理啦！」
「好啦李叔，我们真要走啦！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享多几年儿孙福啊！」
「我会的，慢走呀！亚怡也代我问候妳妈！」
「好的，再见啦李叔！」
刚离开周家村，亚怡说道:「刚，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远也跑来这里啦！」
「妳知道什么？」
「肯定是跟李叔过去跟日本人做事有关。你还要去李家村吗？」
「亚怡，妳实在是太聪明了！不过妳知道的，一定不能告诉别人，不明白的，也先不要再问。或许将来妳会明白我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至于李家村，那不是我的事。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陪妳好好地吃顿饭，然后——我们坐车回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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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叔，我们来看你老啦！」亚怡把包装得满不错的胶罐装寿桃牌长寿面放在他身旁的小桌子上。
李老厨师坐在门外的园子里，一枝南方农村人爱抽的竹筒水烟，靠在小桌子上。
两棵高大的芒果树长在园子旁边，浓密的叶子覆盖了大半个园子，天热时坐在树荫下乘凉，那真是十分的舒暢。看见这两棵芒果树，杨刚想起了一段往事:秃头岭连仓库旁边，也有几棵这么高大的芒果树。一天他刚走过，看见两个战友站在那里，盯着树上那些熟透了的芒果，太高了，又没有长竹杆。眼看着小鸟把芒果一个啄烂，却摘不下来。「想吃吗？」杨刚问,「想吃就让开一下。」他捡起一块石头，往树上扔去。那块石头竟像波子机里弹出的波子，在枝叶内噼呖啪啦地左碰右撞，一下子就撞跌了七、八个芒果下来……
李老厨师转过脸来，看了他们一眼，又把脸转回去，就是没哼一声。
这个李老七十三、四岁的人了，除了白发苍苍，脸上满布皱纹还可以说明他这辈子经已历尽甘苦。腰也有点弯了，可人还是满精神的，这可能就是拜托了农村的生活和环境吧。
杨刚看了一眼屋内，不算大的客厅中间靠墙摆了一张方桌，桌子旁是两张旧靠背椅。厅两侧应该是房间，一条过道从厅旁边通到屋里。这样的家是南方很普通的农村家庭，倒也满整齐干净。看得出来，家里的女主人很会持家。
「你们是？」他终于开了腔。
「我们是和味餐馆的。和味餐馆，你还记得吗？」
「哦！记得。」
「还记得以前的何经理吗？我是她女儿敏怡，她还让我代她问候你哩！我来餐馆的时候，你才离开了不太久！他是杨刚，新一代的厨师之一，现在是你徒弟阿杰的拍档。」
「哦！这么远跑来干什么？」
「是这样李老叔，我们到海口开会，听说你在这里，回去的时候就顺路来看你啦！」
亚怡看了刚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明明是从崖城专程来这里看他的嘛！
「李老叔，这两年过得怎么样？还好吗?看来你精神还不错嘛！」杨刚却没有理会她。
「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就这样对付着过吧！我们这样人，还能活多久呀？没大病大痛也就是托老天爷的福啦！」
「这两三年，我们去你崖城的家看过你两次，都没找着。后来才打听到你回了乡下，所以就趁这次去海口的机会来看看你啦。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不错，比崖城好多了。李叔，家里人都好吧？李婶呢？怎么没看见她？」
「哦，她挑了几只鸡，到县城去买了。今天是县里的墟集。」
亚怡答道:「怪不得哩，今早看到到城里人特别多。那李叔你为什么不出去走走，活动活动呀？」
「县城这种地方，我生活了几十年，听见都怕啦！还跑去干吗？这些年，逢赶集都是李婶自己去的，我才懒得去哩！」
这样谈起来，也是有问有答。杨刚心里想，看样子这个李大厨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冷淡的人嘛。好，就趁着他愿意说话，看还能问出什么来。
「李叔的孩子都结婚了吧？有几个孙子啊？都很乖吧？」 要打开他的话匣子，那可要找对钥匙。老人家嘛，最重要的是儿孙满堂。
「还算可以吧，一仔一女都早结婚了，现在三个孙子都在念书哩！」说起他的孙子，李叔也兴奋起来。
「你老这是三代同堂！幸福家庭啊！真是可喜可贺哩！」
「总算是熬出来了吧！你不知道，从学师的时候开始，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叔学师的时候，一定是过得很苦吧？」
「那就不用多说了，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想在城里立足，不吃点苦那怎么能学到一种枝术？问题是那时候为日本人干活，你有技术他也不把你当人看待。除了白天不停地干活，半夜三更只要那些日本军官想吃什么，那里管你白天多累，一样把你揪起来给他们做。」
「怎么为日本人做饭的都是中国人吗？」
「那时候我们为日军司令部做饭的十个八个人，全是中国人，而且大部份都姓李，那是我们村一个兄弟先在那里工作，然后两三个、三四个这样带过去的。」
「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叔你姓李，怎么会住到周家村来？原来还真有一个李家村。那叔你一定是过继给什么亲戚，才搬到这条村来的吧？」
「你也想到了吧,那是我姑妈嫁到周家村来，却一直都没有生育，而我却有三兄弟，姑妈才要我过继来这里。本来也要改姓周，没想到姑父却因病过身了，那就连姓也不用改啦！」
「那你以前那些厨师兄弟现在都退休了吧？都回乡下了？」
「这么多年啦！各有各的生活。年初我回过村里，好像也只是看见三、四个过去一起的同村兄弟，其他几个也不知搬到那里去了。」
「是啊！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人世间变化多大！」
「怎么样，留在这里吃过饭再走吧！这么远跑过来，你们也算有心啦！」
「不了吧！李婶又不在家，麻烦你老人家怎么好意思。我们两个回城里随便吃点什么，也该回去了，把店丢开两天还真有点不放心呢，李老知道吗？亚怡现在是这家店的经理。」
「啊！妳也像妳妈那么能干呀，这么年轻就当经理啦！」
「好啦李叔，我们真要走啦！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享多几年儿孙福啊！」
「我会的，慢走呀！亚怡也代我问候妳妈！」
「好的，再见啦李叔！」
刚离开周家村，亚怡说道:「刚，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远也跑来这里啦！」
「妳知道什么？」
「肯定是跟李叔过去跟日本人做事有关。你还要去李家村吗？」
「亚怡，妳实在是太聪明了！不过妳知道的，一定不能告诉别人，不明白的，也先不要再问。或许将来妳会明白我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至于李家村，那不是我的事。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陪妳好好地吃顿饭，然后——我们坐车回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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