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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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归(上)

    sun apr 17 06:00:00 cst 2016

    我这里说的回归,不是香港和澳门的回归,我说的是我父亲的回归。人常说:“落叶归根”,我的父亲,终于可以回归故里了......

    话说:1969年6月,至1973年的2月,我在老家的时候,听我大姑说:我父亲是1924年正月,一天深夜里出生的。他生性地胆大,从来就没怕过恶人。1941年春,在日本鬼子大扫荡中,奶奶被鬼子的流弹打死了。16岁的父亲,就参加了河北清河的县大队去打鬼子,1945年春季大扫荡,县大队被鬼子打散了。父亲冲出鬼子的重重包围,四处去寻找队伍直到鬼子投降。

    1951年春,父亲离开家乡,参加志愿军入朝参战。朝鲜战争结束后,分配到张家口通信兵学校。1956年随部来沈阳通信兵学院(总字:413部队)。

    1960年代中期,野营拉练时,军区的参谋以貌取人,向司务长的父亲敬礼,而把师政委凉在了一边。父亲在老家时,人们看他的长像,都说他长的像毛主席。父亲在军队里,人们看他长得高大,都叫他“大个。”母亲说:“别看你爸不是党员。可他为了跟党闹革命,三次穿上军装(抗日战争、抗美援朝、50年代末复员,几年后重新入伍。)。”那个时候,我了解到父亲是个英勇无畏的人。

    父亲小时候,就知道尊老爱幼。在外边得到了好吃的,总是先敬给奶奶、爹爹和娘亲。有了弟弟妹妹后,他又把好吃的紧着弟弟妹妹吃。父亲看到讨饭的贫苦人,都会给予食物。解放后,父亲听到哪个战友家里有困难时,都会施以援手慷慨解囊。经济困难时,他经常带着朋友们回家打牙祭。......想起这些事,不难看出父亲又是个忠孝两全、乐善好施的人。

    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在学校里犯了错。老师告诉了父亲。父亲回到家以后,扔下自行车。气呼呼地进屋来。横眉立目的父亲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过来!”随着话声父亲一把揪住我的后衣领子,像提溜小鸡一样把我扔到炕上。用双手分别抓住我的两个脚脖子,疯狂地向地上摔去。嘴里还不停地骂:“我让你不学好!摔死你个鳖犊子!”父亲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只要是他占理,就是军长、师长他也照骂不误。这时可以看到一个爱憎分明的父亲。

    在我小时候,父亲常常喜欢把我抱在怀里,举在空中。父亲长得高大(我长大后1米65,只够到父亲的肩头。),他在家里举我的时候,我的头总会碰到屋顶。父亲经常带我到家对面的砂山公园去玩。我们在金色绵软的砂山上玩耍,父亲举着我来够树梢枝头......每到礼拜天,父亲都会带我到院里的浴池去洗澡。他那宽大厚实的手掌为我搓背去污;呵护着我,免得在光滑的水泥地上摔倒......在我3岁掉进小米粥锅里送到202以后,闻讯赶来的父亲闯进门来就大声地呼唤我。看到头破眼肿还在哭涕的我喊:“爸爸”时,父亲这位铁打的硬汉转身来到室外流下了热泪......在我23岁那年,我出了工伤失去了双手时,父亲痛断肝肠暗自流泪许久,他说:“小,把活都干到前面去了。”......父亲一天到晚总是乐呵呵的。而且特爱开玩笑。这时我又体会到:父亲是个和蔼可亲而又有情有义的人。

    父亲母亲相继离去后,老邻居的叔叔婶子们告诉我:“1961年的春天,你现在的父亲母亲,看到你祖父带着你讨饭艰难,他们收养了你。......”我又知道了他们不是我的亲爸亲妈,可待我视如己出,疼爱尤佳......我最终体会到生育我的父母伟大,养育我的父母更伟大。

    咱们书接开篇(引子),1999年元宵节后的一天上午,我刚从大门口回到家里,关里二姑家的三表哥就来了。他给我们捎来了老家玉叔的口信,说是跟我们商量在清明时,把我爸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自从我爸故去以后,我多次写信商量过这件事,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解决。听三哥说,这次是因为,玉叔家里婶子病故,二弟让机器绞断了左手,玉叔和他的小孙女摔断了腿。请阴阳先生看过后,说是家里的茔地不全和。所以,玉叔下决心,让我们把我爸送回去。

    爸爸能够回归故土,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我给玉叔回了信,答应他们在清明节时,我和秀莲送爸爸回家。......

    我和秀莲乘坐的火车,大约经过了15个小时的奔驰,在清明节的一大早,停靠在德州火车站。我们俩下火车转汽车,于上午八时许,回到了我阔别了26年的老家。

    我们下了汽车,看到乡里的道路平整而又宽阔,大大小小的楼房鳞次栉比,人们的穿戴也不再是粗布衣裳,羊肚子手巾了。一切都是今非昔比。

    在路边上,有两个衣着光鲜的小伙子,他们俩的身边停着两台摩托车。其中一位兄弟,上前热切地问我:“你是俺飞哥吧?”

    我看着他中等个,方脸庞,浓眉大眼,面目上有玉叔和婶子的影子。我猜测着问他:“你是小国?”

    那个兄弟连忙说道:“是俺!这是俺嫂子吧?”

    秀莲说:“啊,是。你们好?”

    小国兄弟回道:“都好。你好嫂子?”他接着给我们介绍:“这个是小旗,是咱平叔家的。”

    小旗也上前跟我们问好,小国和小旗都是我离开老家以后出生的。所以,我跟他们不认识。即使是不认识,可总归是一家人,我们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小国又跟我说:“飞哥,咱再等一会。大军哥陪着咱三姑到那边吃么去了。”

    我刚想问三姑的情况,打东边来了一双母子。高大健壮的中年汉子,搀扶着一位年迈的老妈妈向我们走来。那位大哥上穿青灰的夹克衫,下穿蓝色的裤子,脚上是黑色的皮鞋。老妈妈一身青布便服,打着绑腿,小脚上穿着的还是家制的黑布鞋。我搜索着记忆,努力地辨认着。最后,还是那位大哥说话了。他们离着我们还有十好几步,大哥就问:“那是小飞兄弟吧?”

    “啊!”我一边应着,一边迎上去。不用问,这老妈妈一定就是三姑。我问道:“三姑,你好啊?”

    已经70出头的三姑,看到我以后,她急切地抬起苍劲的双手,抓住我的双臂,在我的脸上仔细地搜寻,好似搜寻着26年前那个年少的我。我看到三姑早年那黝黑的头发已变得花白,丰腴的脸庞也变得消瘦了,一道道的皱纹爬上了她的面颊,不再明亮的双眼含着激动的泪花。三姑抬起右手抹去泪水,高兴地喊道:“是飞儿,是俺飞儿家来了。苦命的儿啊!”

    我的心里酸酸的不是个滋味。我连忙给三姑介绍说:“三姑,这是你侄媳妇秀莲。”

    秀莲把安放爸爸骨灰的旅行袋交给我捧着。她扶住老人喊道:“三姑,你好啊?”

    三姑拉住秀莲的双手仔细地端详着。三姑还是有爱看相的老习惯,她能看出这人是不是忠厚,会不会耍滑。三姑从头看到脚,从前看到后,上下左右看了个遍。最后她点点头,说:“好,好啊!我早就听你玉叔和玉婶说,小飞家是个老实厚道人。”

    秀莲谦虚地说:“哪呀?我啥也不懂,可傻了。”

    三姑怪道:“嗯!傻么?咱不要那又奸又滑的。”

    小国跟我说:“飞哥,家里都等着那,咱们走吧?”

    我说:“好!”我又问:“三姑,你们是怎么来的?”

    我们只顾与三姑说话,大军哥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他骑着摩托车打东边过来了。小国说:“这不是,上公路有岗。才啊,大军哥怕摔着咱姑,所以走过来的。家里这会都有摩托。小旗,你载着咱飞哥。我载着俺嫂子。”

    秀莲早就接回爸爸的旅行袋。大家纷纷跨上摩托车,向着南边家的方向奔驰而去......。

    清明节很少有好的天气。在昏暗的天空下,急速的西南风扑打着地里绿油油的麦苗,也扑向我们的胸怀。四公里的路程眨眼就到了,摩托车载着我们直接来到村子西南的茔地里。族里的叔叔和兄弟们正在忙碌着。他们已经用篷布遮盖起墓穴,以挡天光。在我母亲的墓旁挖好了墓穴。玉叔、二叔和其他几位叔叔向我们迎来。我向每个叔叔问好,并把秀莲介绍给他们。玉叔告诉我说:“家里老犯病,老爷爷和老奶奶的茔刚动完,一会就安葬你爹。”

    玉叔的话音刚落,从北边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我的...那个...亲爹...呀......你怎么...就离开了...我呀......”

    我们随声望去,在绿色的麦田间,一台摩托车由西向东奔跑着。驾车的是一庄稼汉,后座上坐着一位妇女,她一手扶车,一手擎着个花圈,在大放悲声。摩托车在村口转向南朝着我们驶来。叔叔们都说:“飞儿他姐和姐夫来了。”

    摩托车来到近前停下,姐姐和姐夫下了车,姐夫支好车子,接过姐姐手里的花圈。姐姐又哭了一场,秀莲和赶来的老姑劝了又劝,她才止住了哭声。我虽然痛彻心扉,却无泪可流。以旁人来看会以为:“这小子没良心,爹娘白把他养那么大......”

    可是,又有谁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我可不像某些人,父母健在时,只知道搜刮父母的钱财。一旦父母有了危难,他们躲的远远的,唯恐沾上一丝一毫。而在父母离去时,他们则哭天抢地的以示孝道。我认为:讲孝道要在父母在世时,关心他们的冷暖,关心他们饥渴,关心他们的病痛,关心他们的所求。这才称之为孝。我的父母都在这里,是他们养育了我20余年。小猫小狗还会有情,何况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生者不明,逝者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