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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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悲哀与孤寂

    mon mar 28 06:06:23 cst 2016

    洁白的雪花漫天飞舞,无情的寒冬侵入人间。爸爸吃了一个月的药也不见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迹象。每天除了吃喝,就不愿意再起身了。在精神上也不如以前了,好像重新回到了去年春上。

    我和秀莲心急如焚,无计可施。连忙找来了老景大姑和大姑父。二位老人看了我爸以后,他们说:“卫东,你爸老这样搁家吃药不行,得送他去住院那!你再去找一找厂里。不行,你找俺家你大姐,让她帮着跟厂里领导说一说。”

    我顿时醒悟过来,小秀大姐跟我爸是一个厂子,她在厂办当秘书。“好!”我应了一声,就冲去了家门。我连跑带颠地来到爸爸的单位。先找到小秀大姐,请她领我去工会。

    我们到了工会,我跟张主席说:“张主席,我爸的病现在又加重了。再这样下去,不行啊!你看,我们家的情况你也了解,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请你和厂里帮帮忙,帮着我们送我爸去住医院吧!求求你了。你看这样行不,我爸的老保,我们一分不要。厂里用这个钱,给我爸做伙食费也好,雇人陪护也好,全靠厂里帮助了。行不行?”

    小秀大姐也在一旁帮着说:“张主席,这是我们家的亲戚,真的特别困难。厂里就帮他们解决一下吧!”

    张主席看了看我,又看看小秀大姐说:“你等一下,我去跟厂长商量一下。”

    几分钟以后,张主席从厂长办公室出来说:“厂里同意了。你先回去。明天,我们就派人去车,送你爸去医院。”......

    第二天一早,总务科的王科长领着两位师傅,乘着小面包车来了。我们一同先把我爸送到了市七院。这是他们厂里的合同医院。经过检查以后,医生说:“病人现在病得是很重。可我们这已经没有床位了。”

    王科长把我指给他看,说:“大夫,你看,这个是病人的儿子。他两个手都没有,家里孩子还小。请你想想办法,那怕是加床也行啊!”

    大夫看了看我,还是网开一面,在走廊里加了一张床,收留我爸住了院。王科长交代同去的两位师傅,让他们轮流陪护我爸,有啥事打电话给他。安顿好了爸爸,我怕时间长了,让秀莲担心,就跟着王科长的车,回到了家。......

    自从爸爸住院以后,每天的上午和下午,秀莲都做好鸡蛋膏、饺子和馄饨或是面条。让我送给医院里的爸爸。她把给爸爸做的饭,装进保温桶,再把我往返的车钱放在菜筐里。在我挎着菜筐要出门时,她都会嘱咐我:“你自己上不了厕所,时间长了不行。离着又那么远,别在那呆时间长了,省的让我替你担心。你在车上小心点,啊?”......

    从我们院里到市七院要倒一次车,二三十分钟才能到。每当我上车时,就请售票员帮着拿钱买票。所有的售票员都很热情,她们卖完票以后,还及时地为我找好座位。也有的售票员,干脆就不收我的车钱。我的心里充满了对她们的感激之情。

    爸爸住进医院许多天以后,病情依然没有好转。每次我去的时候,他都在昏睡着。只有在我趴在他的耳边呼唤时,他才会睁开紧闭的双眼。当他看清是我时,就会有气无力地说:“小儿...回家...”

    我就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他:“爸,等治好你的病。咱们马上就回去。...... ”

    元旦后,爸爸的病依然没有起色。而市七院的病人还在增加。大夫跟我商量说:“你看,你爸的病总是这个样子。像你爸这样典型的老年病,只能是长期地住院治疗才行。你看到了,现在每天的病人都很多,我们想加床也加不了。跟我们有合作关系的钢厂医院,那里规模挺大,条件也比较好,病房还有床位。你看,是不是,把你爸转到那去?总比在这走廊上好啊!再说,现在流行性感冒很多,交叉感染就更糟了......”

    我把我们家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他。对他说:“我没有手。我爸病的这么重,我不能天天地陪护他,只能每天过来看看他。要是转到钢厂的医院,只怕是连看他也做不到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让我爸留在这里。”

    大夫一连跟我商量了两次,都被我拒绝了。后来,院方让陪护通知了厂里,主要说是:为了能让我爸得到更好的治疗,以免感染其他病。到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养病会更好!所以,让我爸还是要转到钢厂医院。工会主席也劝我,还是转院好。有求于人,我只好依从。

    在去钢厂医院的路上,我陪着爸爸坐在救护车里。爸爸用微弱的声音说:“小儿,回家......”

    一个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这多么像四年前,我送妈妈去医院的情景。难道......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钢厂医院在大东区,而我们在和平区西南角,两地相距近10多公里。厂里为爸爸派的陪护,嫌去钢厂医院的路远,不愿意继续陪护我爸。到了钢厂医院以后,一同前来的王科长,向医院介绍了我们的情况,请求医院连治疗带护理全权负责。院方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三天以后,是个星期天。我想不是上班时间,用车的不会多。就跑到汽车班,恳求正在修车的班长方师傅,我说:“方叔,我爸在钢厂医院住院,我想去看看他。那里离咱们这太远了,我坐车去不方便,我们孩子小,小祁又不能陪我去。你能不能给我派个车去那,我好去看看我爸,行不?”

    方师傅一贯是通情达理的人。他放下手里的活,到值班室询问值班员:“小赵,还有没有能出车的人?”

    小赵回答说:“小王和小李,还有小张都出去了。”

    方师傅看看我,想了想说:“得,我给你跑一趟吧!”

    我连忙说:“谢谢你!方叔。”

    方师傅洗干净手,换下工作服,发动了“上海”牌的小轿车,我们驱车出了院门。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来到了钢厂医院。方师傅陪着我一同上了二楼,来到我爸的病房。在二楼尽东头,一个9平方的病房里,爸爸躺在病床上输着液,医院给我爸找的陪护,是一位50多岁的大叔,他正在给我爸冲奶粉。我来到爸爸的眼前,弯下腰跟他说:“爸,爸!我和方叔来看你了。”

    爸爸睁开眼看看,有气无力地:“啊,啊......”看来,爸爸意思还清楚,还认识这位老同事。

    方师傅安慰我爸说:“老徐,别瞎想,好好养病。儿子和孙子都等你病好了回家那?”

    爸爸还是:“啊,啊......”地点了点头。

    我们安慰了爸爸一阵,又托付了陪护,就告辞了。......

    一个星期以后,我想再去医院看爸爸。心想,爸爸自己有单位,我不好总跟院里要车去。就到爸爸的厂里,想找工会要个车去医院。刚进张主席的办公室,他就对我说:“小徐,你来得正好。我还想让人找你来呢!”

    我问张主席:“有事呀?张主席。”

    “医院来电话,通知说:你爸病危了。你们赶紧准备一下吧!”

    我说:“你看我们家这种情况,只能置办一下我爸的装老衣物。其他的还得请厂里多帮忙了。”

    张主席说:“好吧!你先回去,赶紧把装老衣物准备齐了。然后来厂里,给你去车上医院。”

    “谢谢你!张主席。”

    我一路小跑地回到家里。跟秀莲说了事情的原委。孩子交给楼下的舅妈带着。我们俩到街上寿衣店里,为爸爸买齐了衣物。然后,直接到厂里,要车去了医院。等我们来到医院时,爸爸已经神志不清了。医生告诉我们说:“照现在的症状看,你爸是脑溢血。病人实在是太虚弱了。就是手术的话,恐怕也下不了手术台。”......

    傍晚,我们担心家里的儿子,只好把爸爸托付给医生和陪护,我们返回到家里。

    1988年1月29日,早饭后,无线电一厂的白色小面包,停在了我们家的楼前。王科长和另外三位同事来到我们家。王科长对我们说:“今天凌晨,你爸病故了。厂里派我们来,陪你们去医院。节哀顺变吧!”

    我想不到的是,4年前,在相同的月份,相同的日子,相同的时辰,妈妈离开了我和爸爸。而今天,爸爸又离开了我们。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有意跟我这苦命人开玩笑?我实在是痛不欲生。却又欲哭无泪。太多的磨难告诉我:眼泪不能改变一切。我忍住了悲伤,告诉秀莲:“我跟王科长他们去医院。你把孩子送到舅妈那。去给玉叔拍个电报。完了,再去咱姑和二大家告诉一声。”

    我机械地跟着大家上车又下车,与王科长他们一同来到医院。上楼来到爸爸的病房,院方和陪护已经整理好了一切。一幅黄色的布单遮盖在爸爸的身上。王科长掀开单子,让我看了爸爸最后一面。

    我望着爸爸清瘦的面容和枯瘦的身体,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原来那个,身高1米85,体重100多公斤的爸爸。这就是我那乐观豁达的爸爸。他就是战争年代,生龙活虎的硬汉。想当年,他手拿驳壳枪,在县大队里打鬼子,是何等的叱咤风云......在朝鲜战场押运物资时,与敌人搏斗是何等的临危不惧......60年代,只有连职食堂管理员的他,在野营拉练与院里的师政委站在一起时,军部的参谋长会向他敬礼报告,而把堂堂的师政委撂在了一边......他刚直不阿。从不向高官厚禄低头。他为了党,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勤勤恳恳地奋斗了40多个春秋。无情的岁月,夺去了他的健康和生命。而我却因为没有双手,而未能陪伴他走完最后的路。我的心在隐隐地滴血,在阵阵地作痛......

    医生给我们开具了死亡证明。然后,告诉我们:“我们医院没有太平间。你们需要把死者领走。”

    王科长问道:“这人都去世了。我们总不能搬回家去吧?再说,我们怎么运呀?”

    医生说:“我们的救护车可以给送一下。我们这的死者都是送到沈河医院。你们拿着我们开的死亡证明,他们会收的。”

    在王科长的带领下,大家把我爸抬上救护车,送到了沈河医院。安放好爸爸的遗体出来,正好看到迴龙岗公墓的路引。我们按着指引来到了大东门里的回龙岗公墓的办事处。王科长领着我办理了手续。并且为我爸选了个精致的骨灰盒。当我们从办事处出来时,阴霾的天空上,飘下了朵朵雪花。好像上苍已经知晓我们的悲哀,凭借洁白的雪花来寄托我们的哀思......

    第二天,姑妈和二妈就来到我们家,帮着我们料理我爸的后事。第三天的早晨,我们没有等来玉叔的音信。姑父、二大、老景大姑和老景大姑父,以及新顺二哥,陆续来到我们家。在老人们的坚持下,我们把幼小的儿子留在家里,让二妈带着他。其他人还有爸爸单位的人,跟我和秀莲一起去为我爸送行。我在院里要了台小面包车,爸爸单位也来了台小面包车。我们一行来到了沈河医院。

    大家下车后,爸爸单位来的同事们,帮着抬出了我爸的遗体。我和秀莲为爸爸净面开光,又燃香烧纸,祭祀一番之后,秀莲代我摔盆起灵。我和秀莲陪着爸爸上了公墓的殡仪车,其他人上了来时的车。我们顺顺当当地来到了,东陵迴龙岗公墓。

    松柏肃立,哀乐低迴,我们把爸爸送进灵堂,做最后的告别。我悲痛在心,昏昏噩噩,直到秀莲和新顺二哥拽我离开,我的思绪依旧在爸爸生前的时刻。仿佛自己依然偎在爸爸那宽大的怀里,坐在他骑的“金鹿”牌自行车上,我好像还在与爸爸举杯共饮,享受着爸爸厚重的手掌为我搓背......

    在爸爸的离开后的许多日子里,我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暗自神伤。夜以继日地思念着我的爸爸妈妈,特别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觉得有个声音在我的心底里说:“把你养育成人的爸爸妈妈不在了...不在了...”我感到无限的悲哀和孤寂......憋闷的我,心无旁忌地大放悲声......秀莲哄完孩子,又来安慰我,直至深夜人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