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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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感 动

    wed feb 17 07:06:59 cst 2016

    文月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蹑手蹑脚地来到我的炕前。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在注视着我。她是在数我的眉毛?还是在探视我的心灵?片刻以后,一只温暖而又厚实的手掌捂在我的额头,我绷着没动。文月可能是用手测不准我的体温,撤回手哈下身来,用她的双唇来测试我。一缕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她的双唇印在我的额头。停留片刻,我不能再无动于衷了。我睁开双眼,她尴尬地抬起身来。

    这时,我看她脸儿红红的像个红苹果,大眼睛脉脉含情的望着我,漆黑的两条短辫垂在肩头,身上穿着灰的确良的军衣,显得是那么的端庄,那么的清秀。她微微笑着问我:“感觉好点没?”

    我点一点头,紧接着又摇一摇头。心想:“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才不上你当呢!......”

    “我给你买的水果和糖。你吃啥?我拿给你。”

    我还是摇一摇头。

    “你吃桔子,还是吃苹果?”

    我心想:“呦!懂得还挺多。都是吉祥果!我给你来个一问三不知,看你怎么办!”

    “吃苹果吧!”她拿起苹果出去,不一会,洗净了回来。从她的衣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来削果皮。我心里想:“哼!阴谋家。还有备而来那。”

    她削好果皮,切下一小块来,送到我的嘴边。我紧闭着嘴不肯就范。她对我温柔地小声说:“吃吧!乖!阿姨喜欢你。啊!”

    她把我当成小孩啦!我咬紧牙关瞪她一眼。她没有退却,反而变本加厉地侧身坐在我的身旁,一手环绕着我,另一手把苹果又送到我的嘴边,一下一下地逗引着我悄悄地说:“来,听话。快吃下去。要不,我可不喜欢你啦!”

    文月低下头来,她的脸都快贴到我脸上啦!整的我是束手无策。最后,我勉强地吃了一点苹果。她也是见好了就收。陪着我东拉西扯地说着她所知道的,直到很晚才离去。

    文月接二连三地在晚上来陪我。平时看着少言寡语的她,在我面前好像特别的兴奋,特别的话多。跟我说在上下班的路上,在商店班上的所见所闻。陪我度过睡觉前的时光。......

    我本来就年轻力壮的,小小的感冒是撂不到我的。只是心里犯堵怄气,才在炕上爬了几天。妈妈的一顿骂,大舅的一番话,加上文月低声下气地伺候。我“装”不下去了。一切照旧,干家务上班......上班干家务。

    几天以后的周日,文月第一次约我外出。是让我陪她给入伍的刘玉龙送行。她准备好了一套洗漱用品。要我陪着她一起去送给玉龙。我本来不想去。心想:“大白天的,我们俩往外一走。得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我就说:“你送东西给他,你就自己去呗!”

    文月站在那,没吱声。我妈可不干啦!她骂我说:“别不识抬举啊!怎么的?还得跪下求你呀?”

    我可怕我的妈。再一想玉龙跟我是一小的同学。我们还在一起干了半年的活。去就去吧!我们一起到了玉龙家。向刘家的叔叔、婶子以及玉龙贺喜祝贺!由此,我们的恋爱关系也就完全地公开啦......

    春节前夕,小学同学胡家兴请我为他们家下屋安灯。忙活半天才回家,我刚一进院。听到屋里妈妈对爸爸说:“我洗澡碰到白丽华了。我一说跟小生气的事。她说我:‘我看你们是有个儿子烧的。让你嫁个犯人的儿子你愿意啊?你们家徐飞够好的了。我的闺女都小。要不我就把我们家闺女给徐飞。孩子大了,不能老是打骂。该哄就得哄一哄。......’你看你儿子那熊样,还真有人稀罕那!”

    爸爸说:“儿大了不由娘,不能没完没了地骂。这么大了,他真的不听你的,你能把他怎么的?真把他赶出去?”

    妈妈立即反驳道:“算了吧!你。你忘了?人家小时候,你还往地上摔人家呢!”

    爸爸不示弱地说:“那不是他还小,不听话,不学好吗?你打他还少吗?现在他大了,你要是再打他。等你老了,不养活你,我看你怎么办?”

    妈妈急了,说道:“不养我,就让他滚蛋。”

    爸爸耐着性子说:“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恨不能总把他护在翅膀底下。还滚蛋呢?赶快想法子哄一哄吧!”

    妈妈忽然心生一计,说:“对啦!他喜欢录音机。干脆,给他买一个。省的整天围着人家新顺转来转去的,让人笑话。”

    果不其然,晚饭后,妈妈交给我400块钱。她说:“这400块钱给你。明天,请龚师傅陪着你,上联营挑个好点的录音机。这里有录音带的钱啊?”

    “啊!”我把钱收好。禁不住暗自欢喜。

    第二天中午,龚师傅陪着我来到了太原街的联营公司。我们来到了电器柜台。电视、录音机、收音机和别的电器琳琅满目。收录机有四个喇叭双卡的,两个喇叭立体声的,一个喇叭单声道的,还有只能录放的单放机。看得我是眼花缭乱。四个喇叭和两个喇叭立体声的收录机,都在500至1000元。龚师傅建议我买一个喇叭单声道的收录机。那是日本生产的“jvc”收录机。售价是:340元。

    我们又来到原声带的柜台前。我挑选了两盒“歌曲集锦”的原声磁带。上面有李谷一的《迎宾曲》,《心中的玫瑰》,《边疆的泉水清又纯》,还有《绿岛小夜曲》,《划船曲》,《红河谷》和《草帽歌》等等。随后还买了四盒空白磁带。

    我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回到家以后,马不停蹄地找新顺二哥录歌。我先录了邓丽君的一些著名歌曲。妈妈说我:“别光顾你自己。给我们也录几段戏。”

    我心情好自然就乖了。问我妈:“录哪段?”

    妈妈说:“把评剧:《花为媒》,《人面桃花》,《小女婿》和京剧:《打龙袍》都录几段。”

    “哎!”我麻溜答应着,付诸实施。从此,只要是我或是我妈在家,录音机就没有停过。

    沈阳的1月,天寒地冻。晚上,很少有人到外面去。我和文月开始恋爱时,都是她在晚饭后来我们家。我对她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平平淡淡。我心想“我这个态度,时间一长,你就得知难而退。”

    文月对我却依然故我,一片深情。对我说在他们商店里的所见所闻。还有她自己的身世。原来,她在很小的时候,随着她妈来到古家。也就是说古有德不是文月的亲生父亲。文月妈妈跟了古有德以后,才有了她弟弟俊生。文月长的像她亲生父亲。亲生父亲早早地死了,辜负了她妈。所以,坏脾气的妈妈对她总是非打即骂。想不到现在她的继父,又干出这样丢人的事......文月还跟我说:“我是真心地爱你。以后保证会对你好......”

    文月对我说了她的身世以后,我能够理解和同情她。并且她表明她是真心爱我。自此以后,我渐渐地对她好起来......

    1981年春节,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妈妈就催我到古家给婶子拜年。去完古家以后,再到别人家拜年去。

    初二,文月把我早早地叫到他们家与他们同乐。出门时,文月还特意地小声告诉我:“把你家的录音机带上,俊生想听听。”

    我去他们家时,古家婶子正在忙着准备丰盛的晚餐。我跟婶子打过招呼以后,俊生和文月就催我赶紧地打开录音机。俊生跟我说着:“刘文正的歌好听。、《童年、》,《迟到》,《三月里的小雨》还有《阿美阿美?都挺好听的。”

    文月一会帮她妈妈干活,一会凑到我们跟前来听一听动听的歌曲。我们听了一会歌,文月来了兴致,她问我:“能不能录音?”

    我说:“录音机,录音机,不能录音,还能叫录音机啊?”

    文月又说:“那给我录一段。

    我说:“行!等着,我回去拿空白带去。”

    我转回来的时候,文月已经准备好一本诗集。我装好磁带按下录音键。文月朗诵道:“......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天安门诗歌》......”随后,她又拿过《毛泽东诗词》。接着朗诵:“《念奴娇. 昆仑》 毛泽东: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春节后的一天晚上,妈妈问我:“小,你和文月处了些日子了。你觉得她怎么样?”我想了想,要说文月很天真,天真的像个孩子。而且也很活泼。干活虽然手慢点,但是,她很勤快。还有她的身世......她的缺点只有一个“胖”。据她自己说:“从小到大总挨她妈的骂。自己就拿吃东西出气。她妈越骂她:‘像个猪。就认的撑。’她就越吃。长年累月就这样了。”再有就是她爸的事......想过这些以后,我说:“还行吧!”

    我妈说:“小,人活在世上,要讲现实。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要量体裁衣。再说,谁还不犯错误那?你小时候不是也常犯错误吗?......”我想我那时不是小吗?

    妈妈接着说:“这人那,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犯了错改了就好。记住笑话人不如人。文月她爸现在也特别的后悔。失去了自由。成天是吃窝头喝菜汤。让人管制着也不好受......他知道了你们的事以后,特别的高兴。一心想见见你。人都有落难的时候。是朋友就要帮一把。你和文月既然有了这层关系。那就去看看他。念他在我们刚来时,帮着拉砖拉土的好处。也去感化感化他。使他呀,受受教育。后天,跟着你婶和文月去一趟吧!啊?”......

    第三天,我起了个大早。随着文月和婶子来到了南站长客。购票上车。我和文月坐在一起,婶子坐在我们的前面。去抚顺监狱看犯人,毕竟跟旅游不一样。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沉甸甸的。一路上,我们没有心思说话。文月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她一定是感到自己没面子。可是,人家又把她从小养到大。不得不去看他。而现在有我与她同行陪伴着她。她在内心应该是很感激的。

    1个小时以后,我们在抚顺火车站前下了长客。登上向北的公共汽车。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以后,我们在马路的西边看到了高墙铁丝网。它告诉我们:“抚顺监狱到了。”婶子登上记,我们进到接待室等候。

    几分钟以后,穿着冬囚服的古有德来到我们的面前。在我的眼里,他明显地瘦了。高高的颧骨上布满了细细的血丝,两颊瘦的塌陷了下去。看来这几年他在这里没有好受过。他一见到我就喜上眉梢,忽然,又收缄了笑容。问我:“卫东,来了?”

    “啊?啊!我,我妈让我来看看你。”我紧张的尽然有点口吃。

    他又问我:“你爸你妈,他们都好吧?”

    “他们都好!还让我带他们给你问好!”

    “回去,替我谢谢你爸你妈。也谢谢你照顾文月。”

    “不用谢!古叔。”我尽然情不自禁地叫了他“叔叔”。

    可以看出,古叔对于我去看他,是很欣慰的。他转向了文月问道:“月儿,上班累不累?”

    文月少了一份洒脱,多了一份矜持。她小声回道:“还行!”

    古叔又说:“上班的时候,砍肉小心点,别砍到手。”

    文月轻轻地应了一声:“啊!”

    最后,古叔跟婶子说:“......放心吧!我一直老老实实地干活。今年又评上了优秀。还减了半年刑。我会好好地干下去。早点离开这地方。”......

    时光如水,转眼之间探视的时间结束了。在我们与古叔告别的时候,我看到他们三口都流露出羞愧、悔恨、无奈和留恋的眼神。是呀!每逢佳节倍思亲,更何况亲人是在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