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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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在釜中泣

    sun jan 31 14:12:45 cst 2016

    1963年3月的一天早晨,我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孩子们先后来到彭家后,外甥打灯笼照‘旧’在炕上疯跑。 彭婶正在做早饭,她把小米粥锅端下来,回手把水壶坐在炉子上。她大声嘱咐我们说:“都别跑了!小心摔倒啦!”话音刚落。在炕头上的我正要往炕稍跑,被里面的小英双手一推,就一头栽到彭婶刚端下来的小米粥锅里。

    我被剧烈的疼痛煎熬着嚎哭起来。彭婶惊慌地一把把我捞出来,吓得她也哭起来。一边为我抹去头颈上的粥饭一边怪罪我们和她自己,我左鬓和后脑上的头发随之而下,在彭婶的怀里痛哭着挣扎着......

    我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隔壁贾大娘,她急忙地跑过来问:“小小咋啦?”贾大娘见了这一幕也惊呆了,慌忙说:“别抹挲,用凉水洗!”

    彭婶连惊带急出了满头的大汗还在哭涕。她六神无主地问贾大娘:“这可咋办那?”

    贾大娘说:“这样不行。得赶快告诉他爸妈上医院吧!你告诉我他们的电话号码,我去小铺打个电话。”......

    妈妈正在帮着开饭,炊事员小刘叔走过来说:“刘姐,电话!”

    妈妈还以为是爸爸有啥事,刚对着话筒‘喂!’一声后。对面传来急切的声音:“小他妈啊!我是你贾大嫂,小小掉到粥锅里了。你们赶快回来送他上医院吧!”

    妈妈一听此话,那脑子‘嗡!’的一下,她扔下电话扯下大褂就跑。小刘叔一看不对劲问道:“刘姐,咋啦?”

    妈妈脚都没停回一句:“小小,掉粥锅里了!”就冲出门外。

    小刘叔赶忙冲到饭桌前,对正在吃饭的司机大张叔说:“快!跟我出趟车!”

    刘德财刘班长跟着小刘叔过来问:“咋的啦?”

    小刘叔说:“刘姐家的小小掉粥锅里啦!”

    一听这话刘班长说:“那快去吧!我跟处里说!”

    简短节说十分钟不到美式小吉普已停在彭家门前。汽车刚停下妈妈跨出车门就喊:“小--”就冲进屋里。

    当她看到我时,头上的粥饭已被洗的差不多啦!头上已经起了很多的水泡,在彭婶的怀里还在哭闹着!妈妈当时就哭了:“小,小你咋得啦?”

    彭婶哭着说:“我刚端下锅,小英就把他推下来啦!”

    贾大娘说:“快别问啦!赶快走吧!头上包着点别让他抓!”

    随着妈妈进来的小刘叔,把自己的棉军帽戴在我头上。

    几个人冲出门上了车,吉普车‘呜!’的一声像箭一样冲出去。多亏着六十年代路上的车少,五六分钟就来到了四公里以外的202医院。

    妈妈抱着我和小刘叔、大章叔冲进门诊。冲在前面的小刘叔对值班的军医说:“同志,我们是‘413’的。小孩掉粥锅里啦。请你们快救救他!”

    军医和护士一看我的头肿的已经比成人的头大啦!马上对我的头处置起来。军医仔仔细细地为我清理着创面。

    我还在‘哇哇!’地哭,抱着我的妈妈也在哭。军医一边清理一边问:“怎么烫的这么重啊?”

    妈妈说:“我和他爸上班,孩子是让别人带着烫的!”

    小刘叔问:“同志,要不要紧那?”

    军医说:“烫的挺重。小米粥很粘,自己清理得又不科学。你看这左鬓角和后脑勺的头发都掉了,左耳垂也裂开啦,连耳眼里都灌进了粥。头和脖子烫的深的地方会落下疤痕。好在没伤着脸,要不更不好治了。”

    妈妈哽咽着问道:“医生,这头发还能长出来吗?”

    军医回答道:“你没听说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皮都破啦,头发根都没啦。还能长吗?”

    妈妈痛苦地说:“要知道这样,还不如我自己带那!”

    小刘叔和大张叔都安慰着妈妈。这时门外传来大声的呼唤:“小--小--”随着喊声闻讯赶来的爸爸闯了进来。

    还在哭涕的我因为双眼肿的已经睁不开啦!所以,听到爸爸的呼唤,我舞动着一双小手喊道:“爸!爸你在哪那?”

    爸爸看到我肿大的头和脸;听到妈妈痛苦的哭声和我的呼唤。这位铁打的硬汉转身来到室外流下热泪......

    在军医和护士为我敷上药包扎好以后。军医一边洗手一边说:“孩子需要住院治疗。得有人陪护。”

    妈妈答应着。小刘叔说:“刘姐,你安心在这给孩子治吧!我回去给你请假!”......

    我和妈妈住进了病房。我们一进去才知道,在这个病房里都是各种烫伤的小伙伴,敢情被烫伤的伙伴们还真不少。我们紧挨着的是一个叫萧建军的小伙伴,他与我同岁长得虎头虎脑的。他的爸爸是省军区的,家就住在省军区院内。

    小军的妈妈说:“前两天,我正在做晚饭突然听到他没命地哭。急忙进卧室一看,原来俺们这位学骑兵骑马,骑在暖气片上脚别在里边下不来啦!又是穿的开裆裤,等我把他好不容易弄下来,一看下档都烫的起泡啦!你说这要是把小鸡子烫坏啦可咋整?俺们那位也会说:‘儿子,你刚学骑马,也不能骑没鞍的马呀!’真气死人了。”

    妈妈也发了一番感慨说:“看来小孩子就没有不淘的。俺这也是让人家带的好好的,这不才去一会就被别的孩子推锅里了。幸亏没烫着脸,这要是破了相,你说糟心不糟心那!”

    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军医和护士们一天为我们换一次药,每次换药我们都疼得大哭上一阵,妈妈们变换着各种方法哄着我们。谁的孩子谁疼,别人的孩子哭了闹心,自己的孩子哭时更焦心。妈妈陪护我在医院时,着急带上火在肚腹之上起了个大闷头,正好在腰间都无法扎腰带,疼痛难忍无法言表。

    一个多月以后我们的伤好了大半,才逐渐止住了哭闹声。在这时候的我们伤疼的不太厉害了,也不太知道军医和护士们的深浅,所以都是乖乖的。

    妈妈说:“那个时候的你,比任何小伙伴都乖。嘴巴甜甜的,叔叔阿姨一个劲的叫,所有的人们都很喜欢你。人们也爱听你说话,总逗着问你:‘你叫什么呀?’你就会告诉说:‘我小名叫小小,大名叫徐飞!’问你:‘小是哪个小啊?’你就说:‘大小的小呗!这都不知道!’再问你:‘徐飞是那两个字呀?’你说:‘姓徐的徐,大飞机的飞!’有的大人说:‘那你可要慢慢地飞了!’再有人问时,你就会把‘慢慢飞’也带上。”

    熟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一点也不假,特别是对我们孩子来说就更加如此了。只要是伤疼的轻的,看到军医和护士们不在跟前的时候,就会在病房和走廊上跑来跑去玩耍起来。而在此时此刻的妈妈们,也是网开一面象征性地嘱咐几句拉倒。

    在我们住院期间,妈妈们身心都很累。可爸爸们也不轻,他们要照常上班,还要采购各种东西。有的还要赶鸭子上架去做饭,弄些好吃的送到医院里来。

    小军的爸爸萧叔叔,每个星期天都会包上一顿饺子,装在两个饭盒里,送来以后我们两家一家一盒。爸爸则按照‘吃么补么’的老理,每隔十天半个月,就给我们煮上好多的肉皮送来。说真话据妈妈讲:“别看你爸爸是食堂的,可厨艺却不敢恭维。那时煮的肉皮不是咸就是淡,不是欠火就是太烂。妈妈打趣地问他:‘呦!你在食堂呆了多少年了,几级厨师呀?’爸爸也不恼,他很会讨你们的喜欢,把你们高高地举过头顶耍闹着,你们说好就行!”

    少年不知愁滋味,何况当时我们都是一群小屁孩。爸爸和妈妈可都不干,一晃三个月就过去了,在我们伤一好,马上就办手续出院。

    自从我住了院,彭叔和彭婶后悔自责,郭叔和郭婶也是痛断了心肠,他们都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因为他们两家都与我们有很深的渊源。所有妈妈带着我出院以后,从未提及我被烫的事。

    两家人还是忐忑不安,三天两头把好吃的好玩的给我送来。爸妈倒不好意思起来连说:“孩子们都小不懂事,怨不着大人。小小也是淘气,他要是老老实实坐在那,也不会被烫着。千万别放在心上,他该有这个劫难......”

    出院以后妈妈请假在家带了我一个月,可是也不能老是这样不上班呀!爸妈再三商量还是让彭婶带我好,他们便使尽解数,左劝右说哄好了我,就去求助彭婶。

    当妈妈对彭婶说明此事后。彭婶说:“大嫂,打小小被烫以后,他那痛苦的样子就一直在我脑子里转。你说我......”彭婶话没说完已经流下泪来。

    妈妈再三的说:“不能怪你。那天不管是谁都会是这样的结果,有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呀?看来他的命就是这样。实在不行这样,你先给俺带着,等他能上幼儿园,俺就马上送他去。”

    彭婶说:“到现在还后怕那!头上脖子上都有疤,这要是等大了找不着媳妇还不找俺拼命!”

    妈妈逗她说:“你们不是有闺女吗?把老丫头给俺们就行!”说的彭婶破涕而笑。

    妈妈最后说:“在你小时候,咱们家和你郭叔家住在同一间房里。你一小时奶水不够吃饿的直哭。你郭婶不喂小英也先喂你。你烫了头我和你爸啥也没说。可是你郭叔和郭婶还是无法再面对我们一家,特别是看到你头上脖子上的疤痕时,他们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道是个啥滋味了。也是机缘巧合在你回到彭婶家不久,院里在工农桥附近盖了宿舍,你郭叔家就急匆匆地搬走了。”

    身材匀称又高雅,

    面貌清秀又和善。

    眼见瘦小的男娃,

    总把善心相送。

    放下待哺的**,

    哺乳啼哭的男娃。

    娃儿吃饱入梦乡,

    婶娘喜上眉稍。

    为了治好我头上的疤痕,重新长出头发来,妈妈带我去过不少的医院,结果都是一样“瞎子闹眼睛没治啦!” 又过了一段时间,妈妈不知听谁说:“把生姜榨出的汁,涂到头上能长出头发来。”妈妈年轻在老家的时候,跟姥爷学过剃头,而且剃的还很好。所以不用求人自己就能搞定。

    做事一贯雷厉风行的妈妈回到家以后,马上付诸实施。她一边准备剃头的刀子、肥皂和热水,一边对我说:“小,听妈话,把头发剃净了擦上姜,就能长出新的头发来。啊!”

    我一听妈妈说能长出新的头发,那还有啥不行的,痛痛快快地听妈妈摆布。

    妈妈先是给我围上毛巾和单子,把我的头洗好了泡透了,再擦上肥皂。拿过两个板凳让我坐在她的怀里。妈妈抚摸着我的头说:“别怕!不疼。啊!”她稳稳地操着刀,舒缓地为我剃掉头上的头发,不大的功夫我就成了个‘小和尚’。

    妈妈把一块生姜和蒜缸洗刷干净,把生姜捣成泥用纱布包起来,一边挤一边往我的头上抹姜汁,直到挤净所有的姜汁才肯罢休。......可惜的是这一招术对烫伤的缺发毫无用处,以至长大以后,我的左鬓和脑后还有疤痕。

    年荒地贫出苦苗,瘦小枯干又蕉黄。

    哺育幼儿真不易,怕饥怕寒医顽疾。

    寒冬过去刚见暖,苦夏无情似熬煎。

    沸粥里面重洗礼,丢些皮毛鬼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