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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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罪陷

“去拿件衣物来给玉嫔娘娘披上。”殿门前呆若木鸡的一众人终于被端嫔一句话唤过神来。

王馥之一个箭步冲到殿中,拽起玉岫身上原本就残破不堪的衣料道:“皇上和姑姑如此看重你,今日才下诏晋封你为九嫔之列,竟如此胆大妄为,在这神像下做下这等苟且不堪之事,你……你就不怕菩萨看着,拜你满门德丧。”

“昭媛娘娘冷静些,此事或许是我们误会了也说不定。”端嫔眼睛瞥到玉岫手中那汩汩涌出的鲜血,一抹痛色闪过:“请皇上下旨传令太医,再迟些,玉嫔的手可能就……”

此时迎着白炽的光芒望去,公子恪素来漆黑深邃的眸中乍然是阴鸷之色,这冷峻面容连端嫔都噤了声,再不敢随意揣度圣意。

转眸看着眼前各形各色的一众人,玉岫温然微笑,锥子似的目光钉入王馥之眼里,“方才皇上可是在昭媛娘娘宫中进膳?可是昭媛娘娘派人知会我到静庵相侯?昭媛娘娘想说断无此事么?您宫中的侍婢可能让我一一辨认,那宫婢的模样,我记得一清二楚

。”

“你血口喷人什么!”王馥之本来寻到了玉岫的错处,巴不得此时借题发挥,好让她位列同嫔的旨意就此打消,却被玉岫反咬一口,气的贝齿开始哆嗦,原本就因尚太医之事深受刺激的王馥之,这段时日对任何事任何话都更加紧张三分。

“到底怎么回事?”公子恪沉声问道,目光如炬地凝在玉岫与万俟归身上,语音低沉道:“来人,拿件衣物来给玉嫔披上。”

转首探向此刻已从惊愕之色中恢复过来的万俟归,道:“王子可否为朕解释一番?”

“回皇上,想来此事确是一场误会。本王也是得一宫婢相告,要本王在静庵中等候圣意。只是一路并无灯火,唯独这间子殿灯火通明,本王刚进来,就听到外边传来响动声,本无心理会,可听那动静实在太大,方一开门,就撞到了玉嫔娘娘,这番……本王也很想皇上能给臣一个解释。”

“玉嫔,你怎么说?”

“回皇上,臣妾和若羌王子一样,是听了一个宫婢的知会,要臣妾来此处等候皇上圣旨。刚来到这座子殿门口,却没曾想就被人从身后制住,奴婢无力反击……然后就……”玉岫说道此处,也掉下几滴泪来。

“你可曾看清那人面貌?”

“臣妾只隐约看到……那人身上佩戴着若羌的玉器。还自称……‘本王’。”

悄悄抬眼望去,公子恪闻言却出眉头微凛,仍是神色端然,而其余诸人脸上已经隐隐露出惊异神色。

她没有看万俟归的神色,只是不看也能看到,背后那犹如芒刺一般的目光。

为玉岫披盖衣裳的宫婢很快将她扶起,然后有太医为她包扎双手。公子恪轻咳一声,再次问道:“那个传信的宫婢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么?”

“她自称是昭媛娘娘宫中的,说是皇上传召……”玉岫想了想,突然若有所得地道,“臣妾记得……那宫婢的发髻上,左端簪有四支细钿

。”

在场的诸人一听,脸色全然变得诡异。

虞王宫中所有宫人,衣着饰物皆不能逾越,九嫔之上,妃子扈从以左侧发髻簪四支细钿为记,凡其他宫室者,皆不能擅自愉悦本分胡乱穿着。

公子恪目光一暗,冰冷的目光掠向王馥之身上,语气森冷道:“让你宫中所有宫婢速速赶到此地,朕要亲自看着玉嫔指认,一旦查出此事是你所为……你当真以为,能一辈子活在王氏的荫庇之下么?”

“皇上?!”

王馥之愣在当场,见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当真不顾及任何情面,且莫说此事若是她所为,好歹身为太后的姑母可以为她顶过,可若是欲加之罪……即便是王氏对她宠爱再盛,皇帝也不会轻饶了她!

更何况因为尚太医一事,自己很有可能自己再无诞子之力,到那时,王氏怎么会费大工夫来保她一个毫无用处的女子?

想到这里,她跪在地上,失措地喊道:“皇上,您不要听信他人言语。臣妾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这种事……”

“你有没有做过,你宫里的人都脱不了嫌隙,不需要你来多嘴多舌。朕如何做事,需要你来教么?”

王馥之一听,登时觉得又怨又气,含了泪珠道“臣妾冤枉!定是她,是她这样颠倒黑白的谣言,是她居心叵测来陷害我!”她的双目如冷电,声音已有几分嘶哑。

“做没做过,昭媛又何惧与臣妾来对峙!”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我既没有做过,何妨一试,来人!把我宫中婢子全数招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指认得谁出来!”

说道这里,她仰头一笑,一瞬不瞬地盯着玉岫,声音嘶哑而缓慢地说道:“玉嫔?!你别得意,我知你向来聪慧,手段颇多,可即便如此……你以为这副样子,还能继续嚣张得意么?”

她说得没错……即便玉岫此时能一口咬定陷害她的人是王馥之,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迫的,可皇宫从来不缺少女人,她这样一副被人得逞光了的身子,虞王宫中,根本容不下……

看着眼前站成一排的宫婢,整整七人,都吓得脸色惨白,面无人色,玉岫披着一身衣物,刀子似的眼神在每一个人身上剐过,忽而一把扯住其中一个道:“永徵宫中,就你们七人么?”

“回娘娘,不……不……不是臣妾

!”

“本宫问你话呢!”

“是、是……回小主,永徵宫中,素来服侍昭媛娘娘的,一共就这么些人。”

端嫔闻言,春漾柳眉蹙成一片,“这话不对!依虞王宫制,九嫔以上宫妃有八位宫婢服侍,为何你们永徵宫中,独独少了一位?”

王昭媛脸上本来好不容易有了些血色,听端嫔这一句质问,吓得霎时身子一软,就要跪坐到地上,好歹撑住身边服侍之人,定了定心神道:“还有谁没来?”

“回、回娘娘……白粼没有来。”刚才的宫婢壮起胆子,嗫嗫嚅嚅道。

公子恪脸色生硬,冷冷吐出两字道:“去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子殿之内神像吓得供盘里,用来供神所制的冰纹芙蓉糕开始一点一点化开,冰块渐渐融化,就连那精致的如意云纹图案也渐渐融成一片模糊,没了凹凸,只剩下一片平滑的碎块,冰水融成的柱子一溜滑下去,叮呤一声砸在金盘里,紧接着、又是一滴。

整个静庵中弥漫着压抑气息,这等待的时间寂静无声,公子恪面色铁青,其余人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空气凝滞得似化不开一般。

“回皇上,奴才方才打听,永徵宫中的白粼,因偷了昭媛娘娘身边的衣物首饰,被娘娘罚至小厨房做苦活儿……”

“王昭媛,朕方才问你时,为何不如实作答?”

王馥之面色如纸,惊恐万分,颤声向皇帝道:“臣妾冤枉!白粼根本没有偷过东西……臣妾更没有罚她到过什么小厨房呀!是她!皇上—是她!是她污蔑臣妾!”

“那宫婢人现在何处?”

“回皇上,正在外头等着宣

。”

“快宣!”

“然、然……”

看着眼前女子,公子恪抬眸道:“是她么?”

那张脸……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玉岫盯了半晌,极其肯定地点头:“臣妾记得一清二楚,正是她!”

“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回皇上……奴婢、奴婢不该偷了娘娘的东西。”

“手爪子这样不干净,拖下去!打到死为止!”

宫中侍婢犯错向来由西宫主子责罚,刑法已是极为严苛,可此时此刻下令的人是皇帝,这话一出,即可知这婢子的命已经没了!

王馥之知道公子恪是真的动了怒,赶忙附和道:“臣妾训教无能,竟在宫中养出了这样手脚不干净的贱婢,今天皇上杀一儆百,该为西宫众人立个榜样。”

白粼一听,差点没昏厥过去。看着来拖自己的人,忽然抱住王昭媛的腿叫道:“娘娘,奴婢替您通风传信,冒死做了那些说不得的事,没想到您此刻却狠下心肠弃奴婢于死地,奴婢又何必要忠心于你!”

王馥之闻言又惊又恐,失色道:“这个婢子胡言乱语,臣妾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臣妾……”

“闭嘴!”公子恪冷声一喝,整个殿中无人再敢胡乱言语。

只见白粼放开王昭媛的裙裾,扑在公子恪脚下,慎重地磕了一个头道:“事到如今,奴婢再不敢欺瞒皇上……其实奴婢根本未曾偷窃娘娘衣物首饰,是娘娘……是娘娘指使我去知会玉嫔娘娘和若羌的王子,让他二人在此地不期而遇,再设计使诈构陷他俩人奸情,是昭媛娘娘一心算计,此刻事情败露,却只让奴婢来顶罪!”

众人听完白粼的话俱是面面相觑,就连王馥之自己都是骇得说不出话来,她身子发抖,冷汗涔涔,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臣妾冤枉!臣妾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