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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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皇宫不相信软弱

“是么?原来冯才人还晓得望尘莫及之事?我素来只知冯才人跟在昭媛娘娘的后面炫耀自己的与有荣焉。()左右昭媛娘娘还没来得及承恩,冯才人就先在皇上那儿替昭媛娘娘挣了回脸面,如此光彩的事情,冯才人怎么会望尘莫及呢?实在是说笑了……”

玉岫这话说起来一派轻松,仿若根本不需要酝酿一般,淡淡地出口而来,清淡眄眸看向银牙细咬的王馥之时,眼神中是一抹极淡极淡的讽笑。

王馥之虽然容易动气,可也并非没有脑子的胡搅蛮缠,此刻知道玉贵人有意离间她和冯明月,转了话锋道:“我知道你心高气傲,是个不可小窥的女子,但是即便如此,温氏于王氏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上得堂面的对手,端认清楚你自己的份位就是。”

“玉岫当然认得清楚。可您身边的冯才人,未免认得太清楚了……就连皇上择绿头牌时,也不会先看看哪宫哪室的门楣吧?如果皇上真是以门楣为重,昭媛娘娘何必如此恼苦呢?女儿家的皮肤最为要紧,昭媛娘娘自个儿要爱惜点,莫为这事熬出了倦色。”

“我本不欲与你争锋相对的,不过一个小小的小媛,还是本宫为她求的,既然是从本宫宫中走出去的,本宫要她如何,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你既要来淌这趟浑水,也好!本宫就当着几位的面,告诉你们本宫如何训教自己的奴才!来人啊!”

即便从小生在名门世家的王昭媛,此时此刻也没了半点涵养,忍不住厉声喊人。

此刻风雨更胜,噼里啪啦地在地上溅开成一圈圈水华,然后跳跃到缎面的绢丝鞋上,一丝丝氤氲开去,衣裙下摆更是湿透。可几位宫嫔哪里顾得这些,只纷纷错愕地看着王昭媛。

“你们几个,押着那奴才跪到地上,撤了她的伞,在这雨天底下跪上三个时辰!若有半刻钟不满,都重新罚过!本宫命你们在这看着她,跪完了三个时辰,再来本宫这儿复命!”

端嫔听到王馥之真的动了怒气,心中也是惊诧不已。即便姚素柔曾经是她宫里的丫头,可现在也晋了小主的身份。就算没有这惩罚,今日王馥之这一番打压,叫姚素柔日后如何在下人们面前抬起头来,这宫中多的是拜高踩低的主儿,她的日子已不好过,王馥之居然还命她在雨中跪上三个时辰……

她好歹是晋了嫔的身份,又与王馥之没有过什么宿怨,如今过去说两句好话,想来还是做得用的,哪知刚步上前去,王馥之就铁青着一张脸道:“端嫔如果要为这奴才求情,还是不要开口了。本宫今日定下决心处置她一番,别的事情端嫔开口我不敢不应,今日这事,妹妹不敢应!”

眼看着几个奴才听令七手八脚地将姚素柔拖到了雨天下,滂沱的大雨已将她的发髻冲得凌乱,片刻就钗横发乱,雨水透过裙裳向膝盖骨里沁进去,看得玉岫和子芜都心中不忍,年龄尚小的苕宝林,更是眼中泛起了泪意。

王馥之冷言看着,又在盛怒之中,此时此刻看着在雨中瑟瑟发抖的素柔,总算心中平衡了不少。她身边的冯才人更是连忙跟了上去,依旧神态嚣张地低眸看着脚底下的素柔,权作监督。

“明月姐姐,咱们走吧。”看着这受罚看得够了,风雨又大,王馥之没了在这里再待下去的兴趣,邀了冯才人娉娉婷婷地上了轿辇。几个小内监跟在她身后,姿态谦卑地替王昭媛提起曳地的裙裾,以免被雨水打湿。

看着那二人走远了,玉岫拿过伞替素柔撑起,主子已经走了,几个内监小喽啰们此时也不敢肆意阻拦,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素柔,今日事是我对不起你,择日定当讨回这口恶气。你放心,你在这跪一秒,我就陪你站一秒。看看明日西宫中会传出怎样的言语来!”

玉岫知道王馥之虽对素柔有气,可也气不至此。多半是气恼被自己言语所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才将气悉数全洒在了素柔身上。

她说罢回头对端嫔道:“子芜姐姐带苕宝林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玉贵人也回去吧。”冰冷的雨幕之中,姚素柔温婉却执拗的声音幽幽传来,引得几人侧目。

“哪里是玉贵人的错。”雨水顺着素柔的眼睫滑落至唇缝,无声无息沁了进去。

身体凉的吓人,她笑了笑,道:“端嫔姐姐,还有玉岫姐姐一直照顾我甚多,素柔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那王昭媛,不过仗着自己家世,便要欺人一等。可素柔从不为爹爹的身份自卑过半分。自下定决心进宫起,素柔心中就很明白,这宫中都是拜高踩低之人,只有自己争气,才不会被人踩在脚底下。两位姐姐今日护我,明日又要替我出气,素柔永远都学不到真正的教训。可这一次,素柔记住了。”

遍天遍地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知道这突如其来泄愤一般的雨要下到何时是尽头。就是这样的大雨里,玉岫盯着素柔,那唇边执拗的弧度,笔直的脊背,和狠狠咬着下唇时的隐忍。

初来这宫中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温婉可人,可就如一纸浸湿的白宣,纵有一笔墨迹下去,落笔只是一点,也会染黑了满张宣纸。

她低低叹了口气,只是这气息,在雨幕中未免有些太无声无息。

所有人都走了。

姚素柔跪趴在冰凉的地上,雨水还在肆无忌惮地淋着她,发髻已经湿透,重的有些负荷不起。雨滴更是顺着脖颈接连不断地流进深衣里。

手背擦破了皮,雨水溅在上面火辣辣地疼。方才冯才人路过她跟前时,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狠狠地踩在她的手背上,裙裾盖过,就连玉贵人她们都没有留意到。

可她怔然地看着地面那凹凸不平的水坑,一双缠枝绣玉兰的鞋面,看似稳妥地站在一小片凹下去的水涡旁,再接着,下一脚就狠狠地踏上了她的手背,裙裾下摆微微扬动着,像极了她主人那仗势嚣张的笑意

然后云淡风轻地抬脚,离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她觉得手脚都渐渐僵硬了。五月天的天气,在一场暴雨中这般淋着,身体也冷得没了分毫温度。

只是勉力地移了移手脚,然后觉得下腹中一阵猛烈的收缩,接着是撕扯一般下坠的疼痛。这疼痛持续了片刻,已经冷汗涔然,伸手不自觉地捂向自己的小腹,刚一碰上裙裾,忽然觉得冻僵了的手也有了一阵温热,她低头一看,指缝间触目惊心的红色,让她心头一凛。

仿佛是一瞬间,脑子里全然嗡嗡作响,就连指尖也开始发麻。

下体随着阵痛而汩汩见红,顺着裙裾纹路蔓延到周遭的水洼里。她缓缓抬眸,那痛楚就算愈深,她也再不觉得有丝毫。

现在这个小媛的身份……的确,在她们眼里就算是半个主子,也依旧蝼蚁都不如。她有了孩子,并不能带给她安稳,反而是无尽的陷害。

在后宫中,孩子……素来是勾斗中最先的牺牲品。

而她拥有的资格还不够……只有等到那么一天,她也能站得高高地,像王昭媛和冯才人低眸冷言看着自己一样,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她们。

也看看她们低眸顺言,忍气吞声的样子。

也让她们尝到,这种亲生的骨肉,一点一点因为对方的折磨而缓慢从自己身体中流失的滋味。

姚素柔单薄的身影在雨中看不真切,可她望着那低洼中雨水里刺目的红发呆,半晌,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容如同晨间初曦,虽然颤颤巍巍,却别有一种冰凉,让人生出颤栗。

她微微眯起眼,雨水滑过一张光洁脸庞,清冽瞳仁中,是不容错目的憎恨,燃成炽焰一般,支撑着她此刻近乎虚脱的身子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总有那么一天的,很快,就会有了。

三个时辰的香燃尽,几个内监们此刻也未在雨中淋着,远远站在廊檐下熬过这几个钟头,然后忙着回去复命。

他们并不知晓,在跪了整整三个小时后,姚素柔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裙裾底下红成一片。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咬着唇,忍着痛,一步一步地朝自己宫室走去。

那块她曾经跪过的地方,被一场暴雨淋透之后又有斜阳重新笼罩,无人知晓那一丝丝血色,在漫天冰冷的雨水中究竟是聚了还是散了……

华穆宫中,王昭媛左右端详着一盆经过风雨洗礼的堇花兰,那花儿乃是疆北若羌的贡品,生在雪域高原,快马送到元安,刚由花房送来。

此刻经了一番风雨后,反而开得更是娇艳繁盛,王馥之看着那旺盛模样,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随手拿起一把剪子,咔嚓一声脆响,堇花兰的花茎顿时被锋利的剪刀剪断,淡白色的枝叶沁了一些许出来。

好几个侍婢眼中都流露出可惜的神色,王馥之只是不耐地随意一瞥,“去扔了它,换一盆上好的紫罗兰来。”

“娘娘,五月天气晴雨不定,紫罗兰只怕容易折了……”

“叫你去便去,哪里那么多废话!”

小婢被训斥后再无反口,轻手轻脚地麻利出去了。

王馥之坐在软榻上,品了一口热茶,只觉得浑身舒坦不少。可右眼角忽而一跳,惊得不小心将瓷匙摔碎。

忙有人前来拾掇,她却不自觉地攥紧了丝绢……一只手缓缓抚上莫名其妙起跳的右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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