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火烫之法
灯火通明的布棚里，满满的都是伤员病号。
呻吟声，哀嚎声，是这里主旋律，而死亡，则是这里的主题。
莫里斯和雷纳面对面坐着，都是一身的鲜血。
雷纳是旧伤复发，城门口他和手下的士兵用身体抵住了即将破开的城门，但城门外攻城车撞击传来的巨大力量，却是让雷纳胸口上那条几天前刚缝合的伤口再次迸出鲜血，伤口上原本用来缝合伤口的细线也是崩开来，看起来颇为可怖。
莫里斯身上却是添了好几处新伤，其中肩部的一道伤口最深，几乎要将他的肩胛骨都砍断了。
旁边的小桌上摆着三根羊脂蜡烛，火光一跳一跳的，正照出雷纳胸膛上那道长长的还有些高高肿起的刀伤。
医师拿着一个金属镊子，将断开的细线一根一根从雷纳身上***，伤口有些发炎了，肿起老高，裂口处的肉都变成了紫红色。
雷纳咬着唇，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落，却是一声没吭。
“海洛斯阁下，城堡里已经没有消炎用的药水了，但是如果不对伤口进行处理，只怕这伤口却是要发炎甚至是腐烂了！”医师将镊子放在旁边桌上的小盘子里，担忧的说道。
“难道就一点办法没有吗？”说话的是旁边的莫里斯，他的伤口用绷带包扎好了，只是白色的绷带上，隐约还有些鲜血透出来。
“方法是有，在消炎药水还没有普及的时代，人们用火烫之法来处理这些巨大而致命的伤口！”
“火烫之法？”雷纳好奇道。
“是的，不过这种方法会给伤者带来巨大的痛苦，这并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而更该死的是，无论是止痛用的**还是麻醉用的曼陀罗，我们一样都没有
！”
“不用，直接来吧！我挺得住！”雷纳咧开嘴笑了一声。
医师看了雷纳一眼，回头对身后一个小女孩说道：“小安希，去生个火盆过来！”
“克里奥医生，木材很早之前就用光了！”
小安希和父母住的房子就在城堡下面，才得以在迦图人杀过来之前逃到城堡里。他父亲是个商人，带着自己的商船去了阿芬多尔，只留下她和母亲在马里昂斯。她的母亲是个勇敢的女性，和几个妇女在城墙下架起铁锅烧沥青，帮助战士们守城。
但是在激烈的战斗中，母亲在往城墙上运送沥青的时候被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矢射中胸口，不治身死。从此，小安希成了一个孤儿，克里奥医师看她无依无靠，便将她带在自己身边，做个小帮工。
“一点都没有了吗？”克里奥医生看了一眼桌上的蜡烛，喃喃道：“这几根蜡烛的温度可不够！”
“小安希，你去悬崖上找工匠叔叔们，他们那里应该会有些碎木料剩下的。”莫里斯穿好衣服，拍了拍安希的小脑袋。
在西面的悬崖上，集中了所有城堡里还能找到的木材，工匠们正在用这些木材制作吊到悬崖下的吊篮和滑轮杆。
不到十分钟，小安希便端着半盆碎木回来了。木材碎的很是彻底，都是些用剩下的边角料，而在盆的底部，则是厚厚一层碎木屑。
滴上几滴浊泪，火焰一撩，干燥的木屑便一下子升腾起火焰来。
克里奥医师拿起桌上的一把短刀，将刀锋整个插在火焰之中。火焰升腾起一片火红，将里面的短刀也烧的通红。
“咬上这个！”克里奥医师将在桌上的一块湿布递给雷纳。
雷纳摇头不接。
“别逞强了，一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会让你把自己的舌头都咬断的！”克里奥医师将湿布塞到雷纳手里，警告道。
克里奥从火盆里捞出已然烧成炽烈火红色的短刀，凑到雷纳的胸口时却是停了一停，“海洛斯阁下，你忍着些
！”对于雷纳这个勇敢的佣兵团团长，克里奥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雷纳将湿布塞进嘴里，点了点头。
通红的短刀离胸口还有数十公分的时候，便可以感觉到它灼人的热量。
“嗤！”“嗯、、、啊！”
一声嗤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烤肉的香味。雷纳额头上冒出一阵细密的汗水，口中忍不住发出几声受伤野兽似的嘶吼。
直到烤肉的香味渐渐变成糊味，克里奥才将短刀从雷纳的胸口拿下。
“嗯、、、啊！”雷纳大大的喘了几口气，汗水满脸。
“慢慢吸气，幅度不要太大！”克里奥将短刀丢到火盆里，从上往下抚着雷纳的背。
看到这一幕，小安希怕的涨红了脸，一直都躲在椅子后面，直到现在才走出来，掏出自己的小手帕将雷纳一脸的湿汗拭去。
“还有一次！”克里奥医师看着雷纳的胸口，低声说道。
“再来吧！”
雷纳胸口的伤口颇长，足有三英寸长，炙红的短刀此时不过灼烫了伤口的一半多一点而已。
克里奥将短刀在火盆里拨了拨，撩起许多飞窜跳起的火星来。
两个瘦小的男人抬着一个担架从边上走过，担架上是一个男人，脸色灰白，双目紧闭，显然是死去有些时候了。
死去的男人将被抬到城堡西边的海崖上，绑上石块，抛进下面深深的海湾里。
在萨里昂，人们更流行火葬，但此时，城堡里根本没有足够的木材来火葬这些死去的士兵和平民，所以只能用海葬来代替。
雷纳闭上眼，却是想着自己哪天也要这般被抬起，从海崖上抛下，沉尸在那不知几深，暗无天日的海底之下
。
嗤嗤声再起，雷纳紧闭双目，紧咬口中的湿布，但是却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伤口被这么一灼一烫，登时变成了一片乌黑之色，像是一条漆黑的千足蜈蚣斜斜的爬在雷纳的胸膛之上。
雷纳一脸的湿汗，低着头，轻声喘息着，两滴汗珠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雷纳一眨眼，睫毛一颤，这两滴汗珠才从睫毛的末梢坠下。
“扑哧！”
两滴汗珠落在火盆通红的木炭上，化成两缕白色的轻烟，盘旋着消散来红色的火光中。
“好了，海洛斯阁下，请注意这几天无论如何都不要进行剧烈运动，要不然伤口再次裂开的话，可就麻烦了！”克里奥医师交代道。
迦图人自昨天进攻失利之后，便一直没了动静。
对于战斗伤亡的统计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直到今天正午才出来。
马里昂斯守城方，死亡八百五十七人，重伤两百人，轻伤者足有五百之数，而迦图人一方在城墙上丢下的士兵尸首大约是六百之数，伤者却是没办法统计，不过想来也不在三百之下。
迦图人实力受损，死伤过半，一时之间没有了继续进攻的实力，想来是在等待后续的援军。
雷纳坐在北面最西边的城墙上，望着下面的一片碧海。
不远处的海崖上，一座小小的吊塔已经初步成型，工匠们还在忙碌着，这个下午，吊塔便能够完成了。
海面上不见一帆，不见一船，平静的让人心慌。
海盗头子奥德?希拉里带着出发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而从马里昂斯到阿芬多尔，如果顺风顺水的话，正是三日的路程。
“也不知他们到了没有？”
雷纳这么想着，却不知道在海面上，正在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