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不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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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突发之变(二)

千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站在半空之上,浮云在脚下掠过,风声呼啸。她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仿佛是一个透明的人。

“这世上的人们每天忙碌,所求的不过是生存下去。命运是出生起便定下的,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她低头看向脚下,街坊草市间,热闹不凡。

“我便随你一道,看看这人世间些许烟花。”

眼前光景转换。她正站在热闹的大街上,行人在来来往往,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不远处传来一声铜锣响声,周围的人群乱了起来,不一会都站在道路两边,嘴里嚷嚷着。

“啊!是状元郎走马游街啦!”

“新科状元一表人才,皇上还将公主许给了他,以后肯定是飞黄腾达!”

“就是啊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真真的一段佳话!”

……

待到状元郎从面前经过时,千珍听到那人道:“这状元郎,原本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幼无父无母,靠着祖母养活。那时乡间野民不懂事,天天欺负他,小孩子说他是杂种没人要,大人们也没有一个看得起他,从不正眼瞧他。现在都说他人中龙凤,其实谁知这是十几年寒窗苦读换来的,吃得苦中苦,才做的了这人上人啊……”

眼前纷纷扰扰的街道慢慢消失。她站在城外的一间土地庙里,看到角落里有一个蜷缩的人影,衣衫褴褛的不成样子。天不很冷,那人却在发着抖。

“他本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家底殷实,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家业,即便日日挥霍也能养活他过一辈子人上人的好日子。偏偏遇上一群狐朋狗友,骗尽了他家财不说,还将他的腿打断,扔到这山神庙里听天由命。他当初也是为富不仁,落得了这般下场也无人过问……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

千珍看了半晌,便拿出一锭银子悄悄放在他脚边。

“你倒是好心。”

人影消散,蜷缩着的那人似乎觉察到什么,低头看去。

……

小桥流水,人家几处。她跟随着心里的那个声音,看向桥边那个摆着摊卖鞋青菜萝卜的老大爷。时不时有人打旁边经过,都会热心地与他打招呼,或者买菜的时候多给几文钱。

“这人长得面善,当年却是一等一的大恶人。他在朝为官,欺男霸女祸害朝堂,收受贿赂害苦多方百姓。后来年事渐高,身体越来越差,也可能是报应不爽。也许是良心发现,他便辞了官,捐了万贯家财,寻了这出地方颐养天年,种着两亩菜地接济生活。”

千珍宽慰,挺好的。

“你觉得好,可是恶人终究是恶人。”

“改了就挺好。”

微风吹过,一切烟消云散。

她好像看见,那游街的状元郎当了大官,却没有造福一方百姓;那破庙里的叫花子拿着她给的治好了腿脚,东山再起;而那卖菜的老翁终于寿终正寝,乡里邻居见他没有后人,就好心地凑了钱将他安葬……

千珍沿着城里的小路,慢慢走着,她走到一个学堂外的时候,听见里面朗朗的读书声,先生说了一声:“下课!”

孩子们哄笑着往外跑,三三两两的,嘴里还不消停。孩童手牵着手,边跑边大声地背着诗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唱着歌谣。

“姑娘姑娘你可听见,吾今为你谱新篇,山上一曲《红梅赞》,山下一曲《相见欢》,处处秀色皆可餐。

姑娘姑娘你可听见,吾今为你谱新篇,虚无缥渺天地间,冰清玉洁似婵娟,奈何独自守西川?

姑娘姑娘你可听见,人生悠悠又百年,你在原地待我归,我不遗忘你容颜……”

仿佛有什么掠过心头。

孩子们不知这歌词的意思,甚至连那几个字也不会写,但仍然大声地哼唱着。

这求爱的歌,被孩子用细细软软地童音唱出来,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你可曾明白,梦境之中未必是假,梦境之外又未必是真。真真假假,只有用心方能体悟,世上众生一直都在真实与虚幻里挣扎不曾解脱,你也一样。

“千珍,你要懂得改变命运,而不是一味地沉沦。我让你看了这么多,是想让你知道,你生存下去的理由,就是因为有人,一直在等你。”

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她看到清风山庄熟悉的院子,和那张熟悉的脸。

高高的厅堂上,他一身红衣,牵着新娘子的手,笑的开心。然后,当着所有亲朋和宾客的面,取下了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

那张脸,就是她自己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她忍不住笑起来,泪水却更是抑制不住。泪水划过勾起的唇角,苦涩也甜。

呵呵,真好,真好。

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被赵天佑拥进了怀里,耳畔是那男子悠长的呼吸声和轻声低语:“珍儿,我怎么会放开你。”

浮光掠影,在一切淡去时,她又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

“千珍,我之前让你看到的那些幻象,都是在你内心占了很重要地位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就让他们出现;你害怕什么,我就让它成真。的确是我不对,但是能让帮助你,我并不介意被人怨恨。只希望你以后,能够变得坚强更坚强……

“红色月华瑶的种子的确在我这里,但是我不会给你,先去找另外的一颗吧。等以后,你觉得时机到了的时候就来这里找我,我一定会给你的。我给你一个提示好了,这镇七方之术是因为死神而创造的。”

谢谢你,月。

那双温柔如昔的眼,轻轻合上。所以我就说,我最喜欢六界这个地方了,充满了遐想,和希望。

千珍已经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期间赵天佑和银晢一直在黑暗里摸索着。这么大是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天上那一群的眼睛,但那些人自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什么消息也未透露。

赵天佑的心已经慌了,他真怕千珍被幻境所困,永远都出不来。

还好,还好那女子自黑暗里跑来,狠狠扑进他怀里,点燃他所有的希望。

银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笑得跟个白痴似的!

千珍只是靠在赵天佑怀里,笑着,一言不发。

之后一切顺利,他们离开幽冥鬼域,到达了鬼中鬼界。

世说鬼中鬼界恐怖阴森,荒凉空旷,是六界中最为凄凉的所在。这种荒凉也只有死神能够忍受,所以他独居于此。来鬼中鬼界之前,千珍也对此有过无数种设想,是不是比地府更阴森,或者比十八层地狱更恐怖。

都不是,跟她想象里完全不同。

只是荒凉而已。

但仅仅就是这荒凉,却让她觉得揪心。

银晢提前说过,溦茔花,纯白色,盛开于春夏交际的多雨时节,只盛开在一座坟茔之上。传说是死神挚爱的女子,因受天谴,身死为尘,魂化作花。

这地方空旷得什么声音也没有,就连天空也是灰色的。如此单调的世界,一个人要想长居于此,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不会觉得难过。传说中的死神,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为何要创造镇七方之术,为何要独守这片天地。

飞过死气沉沉地大地,到达死神殿的时候,千珍注意到这附近有一座坟茔。白色的花朵,小巧晶莹,并不惊艳,却开得生气勃勃,环绕在坟墓旁边。她只是一瞬间就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最后一朵七色花——溦茔。

大殿空旷,死神就立在廊前,看着几人停在自己面前。

死神跟她是父皇长的一点都不像,俊朗英挺,跟星尊倒是有几分相同。面上虽然冷冷的,千珍却从重感受到柔和的气息。

她低声道了句:“叔父。”

死神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点点头,从几人身旁经过,走到玉石栏杆前,目视远方。

千珍看了赵天佑和银晢一眼,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怯怯地道:“叔父,我们是来取溦茔花的种子的。”

死神终于开口:“好,但你要先帮我一个忙。”声音低沉而沧桑。

千珍一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这里的视角很好,能够将不远处的坟墓和溦茔花尽收眼底。

她似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