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不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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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界之行(五)

上山后,银晢直接领着千珍去了一个山洞。千珍一路上都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抱着银晢,听他的指挥。

山洞里很暗,银晢就跳下来自己走路,千珍施展法术照亮周围。

走了只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明亮,俨然是一间石室。石室不大不小,顶上镶着一颗碗口大的夜明珠,发出冷冷的白光。四壁平整,对面墙壁上开着一个正好能通过人的矩形石廊,通道内灯火通明。

千珍收了法术,自觉地抱起银晢,仍旧一言不发地往石廊走去。

走了会,听见银晢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千珍一愣:“什么?”

“我不懂得温柔,一向都是这样。”银晢默默道,“我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懂得安慰人,不懂得理解人,就是这样。刚才因为我的话伤害到了你和你的朋友,我跟你道歉。”

千珍摇头:“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

银晢抬头看她。

千珍目视前方,脸上淡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从小,我就经常听到很多人在私底下议论我。可是因为我是公主,所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后来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麻木了,不当成一回事了。”

银晢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在说,我一个人堵不住那么多张嘴的。而且他们众口一词,说的都是我不好,我怎么去反驳啊。”千珍无所谓地笑笑,“后来习惯了,我就是我啊,干嘛在意他们说什么。再说了,我只要在乎关心我的人就好了。”

两个都沉默了下来。

不久之后,前方出现一条大河,宽有三十几丈,河里的水呈黑色,透着诡异之气。

银晢懒懒地开口:“扔块石头。”

千珍乖乖地就地捡起一块石头,随手扔进河里。顽石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河里。然而就在它触碰到河面的刹那,突然化成齑粉,消弭了。黑黄的粉末无风自起,很快便流逝了。

“你是神兽,一定会驭风咒,飞过去呗!”

“黑水之上,鸟飞而沉,风绕其而行。我可不想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那绕路吧,绕路总能行吧。”

“这山洞周围设了强力的结界,我绕了三千年都没绕过去。”

“那挖地道呗,挖地道总能行吧。”

“据我所知,这条河足有三千丈之深,你挖给我看看!”

听到自己的想法被接二连三的否定,千珍顿时泄了气。哭丧着一张脸,“那怎么办?”

银晢不再理会她,开始在河边徘徊。才走了一圈,他的脸就黑了,因为最右边有一座石桥,横贯黑水河之上!

千珍自然也注意到了,忍不住看向银晢:“我说你一天到晚地在看什么啊?三千年啊,你的眼睛不会是摆设吧,白长了!”

“啰嗦!”

再往前走,仍旧是走廊。大概一炷香后,他们到了一面巨大的石墙前面。墙上没有门,只有一面一人多高的椭圆形镜子。镜面光滑如水,却映不出人的影子。伸手触摸,发现它竟然是柔软的,还会轻轻荡漾。

银晢淡淡道:“进去吧。”

千珍点头,抬脚,缓缓地,溶入其中。

走出镜子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玉制圆桌上发着幽幽蓝光的珠璧。

这屋子皆是以玉石为砖而砌,墙壁上挂满了镜子——各式各样的铜镜反射着珠璧幽蓝的光,映得整个屋子都是蓝色的。清蓝洁净,透着说不出的气氛,有些诡异——那些镜中此刻呈现的都是这个刚刚走进来的千珍,表情却是各异的。

有的微笑,有的蹙眉,有的愤怒,有的开心……

不对!这不对呀!千珍愕然四顾,她身处一片幽蓝之中,脸上和白色的衣服都被映成了幽幽蓝色,可是……为何这镜中之人仍旧是素净的面容和洁白的衣裳!那个人,那个镜中的女子,不是她!可是不是她,是谁?

“不要再看了。”

平淡的声音传入耳畔,她霍然低首看向怀中的猰貐兽。它低着头,淡淡道:“这些镜子所倒映出来的都是幻象,若再执迷地看下去,就醒不来了。快走,向对面的那面铜镜里走,那里是出口。”

千珍摇摇头,驱散混沌一片的思虑,咬咬牙,向对面的铜镜走去。踏入镜子的那一瞬间,她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似真似幻。

这里的铜镜是往事水做成的,它们所映出的是人的前世,猰貐兽垂下眼睑,莫名地心中叹息。

这个丫头并未注意到,那些镜子里根本就没有它的影子。

因为——它本就没有前世,更没有来生。

之后的走廊,不知为何发出炫目的白光,刺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千珍只得半闭着眼,凭感觉向前移动。“站住!”突地一声厉喝,她停了下来。

千珍不满地发问:“又怎么了?”神兽瞥她一眼,平静道:“我还不想死。”

千珍好奇地看向脚边,登时就傻了——黑洞洞地一片,这是个悬崖啊!而她此刻就站在峭壁上,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

“啊啊啊——”

神兽脑门青筋蹦起:“闭嘴,吵死了!”

深渊有五十几丈长,深黑不见底,与这里明晃晃的一片对比鲜明。她喃喃道:“这么远想跃过去真的不容易。”

“没那么简单。”怀里的神兽突然开口,眼神雪亮,“这深渊深不见底,可掉进去却摔不死,因为它只会让你永久地坠落,直至死亡,就像无底洞一样。若是从上掠过,那可就更麻烦了。底下会伸出藤蔓抓住你横渡者,紧紧低缠绕住,拉进去!就算有通天咒语也解不开这些植物的纠缠,它会让你万劫不复。”

“真有那么厉害么?”千珍拔下一根头发,指着它念了一句咒,只是一瞬间,那根头发变成了一只紫色蝴蝶。

银晢不解:“你做什么?”

“这是化影,所谓化影就是以极快的速度飞行,而让眼睛无法识别出来。”她轻轻吹了下化影碟,似是受了命令,那蝴蝶轻盈地飞起,忽地——眨眼间,翅膀扇动的速度变快了,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向深渊的另一边,快得连影子都消失了!

白光自深渊中猝然跃出,就在白光出现的刹那,化影忽然闪现——已然断了一只翅膀,如颓败的秋叶缓缓飘落。一击成功,那藤蔓凝滞片刻,紧紧缠绕住它,拖着一起缩回渊底。

“无聊。”神兽显然没有吃惊。这些藤蔓能识别“生”的气息,只要是活物,他们便不会放过。

这样地攻击,天地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躲开的。

一定有玄机,一定有。否则怎么过去,否则怎么真相大白。

银晢从千珍怀中跳了出去,径直沿着笔直平坦的渊之岸踱着脚步。忽地,黑白之外的又一种颜色映入眼中——纯净的碧色,那是个碧玉精雕呈的厚重的方形实心石柱,半人多高,柱上雕着飞龙舞凤,栩栩如生。

“好漂亮啊。”一个赞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身体一轻,自己已被千珍拎了起来,“银晢你看,多漂亮的棋盘。”

银晢低首,果然发现这柱顶平坦光滑,中层有无数黑色条纹恰好组成了一副棋盘,棋盘上放着棋子,是未分胜负的残局。

千珍看了半晌突然开口,“真是巧啊。”

银晢瞥她:“什么?”

“你看。”千珍单手揽住它,另一只手指着棋盘,“这个洞里仅有黑白两种颜色,跟棋子不是一样么?对了,要是这样……”

神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千珍开始不停地移动着棋子,过了好一会,当银晢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听见千珍兴奋地道,“银晢快看,像不像?”

“像什么?”银晢不耐烦地再次看向棋盘,只一眼便呆住——黑色的棋子全部搁在中间,组成了一片黑色领域,犹如深渊;而白色棋子则分布两旁,正似这白色地面;黑色棋子数量正好,不多不少地将白色一截为二,正像这个山洞里的黑色深渊和白色地面!

“我懂了!”神兽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千珍一跳。它跳回地面,绕着石柱在寻找什么。

“在这里!”神兽无声地笑了,而后按下石柱上唯一突出的一个圆形矶璜。就在那会,石柱自动转了起来,刹那间地动山摇!

千珍惊呼出声,艰难地维持着身形,瞬间,一切突然间静止。诧然回首,却发现身后的景致已变了——就在方才,棋盘位置改变时,这个山洞里的一切也随之改变了位置。

他们已经度过深渊,到达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