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无限流]
字体: 16 + -

第304章 蚂蚁(二十七)

    陈夙峰本能地想要张口反驳。

    荒谬,  太荒谬了。

    但他细思之下,却是一字难出。

    他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南舟的思维独辟蹊径,一切的构想,  都构建在了“高维人不可能预知未来”这个绝对的大前提上。

    他拒绝登车,通过六幅画,  证明他之前看到的“未来”,  是真真切切会在车厢中发生的事情。

    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

    ——明明无法预知未来的高维人,却将一段按照自然逻辑,  将会在未来发生的事情播放给了南舟看。

    基于这一悖论,  南舟回溯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从一切细节中抽丝剥茧。得出的结论,  哪怕再离奇,那也是最接近真相的通关之法。

    陈夙峰不禁想,在等候发车的这六个小时之间,南舟的头脑中席卷着的风暴,恐怕从来没有停歇过。

    陈夙峰静下心来,顺着南舟的思路想下去。

    各自为战的单人副本,不过是漫长的莫比乌斯带中的一环。

    在明确了所有人的返回时间,确定与他们先前的设想无误后,高维人就可以着手布置车站了。

    在这期间,  他们五人一直在时间的缝隙里沉睡,一无所知。

    “我想,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回来了。”

    南舟用极平静的语调,  陈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因为第一次回来的时候,  列车上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就算上了车,看到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车厢。”

    “第一轮,我们必然得不到任何提示。”

    “所以,  一切都顺利地发生了。”

    那后三节车厢的累累血迹,就是铁证。

    短时间的高强度思考,让李银航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她按着太阳穴,望着碎裂窗玻璃上的女性手印,头痛欲裂“我们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执?”

    难道说,这班列车其实并不通向未来?是假的列车?

    还是说,那名“乘务员”在中间做了什么,挑拨离间?

    他们之中有人有了异心?

    他们中混入了高维人?

    元明清被策反了?

    在诸多乱哄哄的念头间,她的一颗心咚咚乱跳,头脑间好似壅塞了大把大把的念头,细细思量,却又是一片空白。

    南舟清冷宛如山间冰泉的声音流过,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银航,跟我玩是或否的游戏。”

    李银航“啊?”

    即使在雾中,他的目光依然明亮锋利“高维人早就规划好了我们每个人返回车站的时间点,是不是?”

    李银航“……是……”

    南舟“为了确保那些规定好的时间点完全准确,不出差错,祂们有可能利用盒子穿梭中的时间差,确定我们每个人回来的具体时间,是?不是?”

    李银航“……是。”

    南舟“第一个回来的是我,是,不是?”

    李银航“是。”

    南舟“第二个回来的是元明清,是,不是?”

    李银航“嗯,是。”

    南舟“你和陈夙峰回来的顺序,稍微变动一下的话,影响不大。但舫哥一定是最后一个回来的。是,不是?”

    李银航“是。”

    南舟“以每张车票进入仓库的时间计算,车票的有效期是6个小时,是,不是?”

    李银航“是。”

    南舟“如果你是高维人,想要做手脚的话,会给舫哥安排简单的副本吗?”

    李银航心脏一抽“……不,不会。”

    她如果是高维人的话,只会把江舫的副本安排得越难越好,副本流程安排得越久越好。

    他干脆死在副本里,才是最好。

    到那时,南舟一定会等江舫,不会抛下他一个人走。

    南舟的车票一定会过期,他一定会错过列车。

    而南极星……一定会留下来陪南舟。

    它始终是南舟的南极星。

    这个名字,取自于一颗最靠近南天极的恒星,是南舟想寻求自由的愿望缩影。

    如果南舟选择留在车站,流放自己,那么南极星一定会陪在他身边。

    所以,最后成功搭上列车的,除了那木偶一样僵硬的乘务员,一定只有他们3人。

    而没了南舟或南极星的武力压制,车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争斗都不意外。

    问到这里,南舟问“你现在有冷静下来吗?”

    李银航缓缓吐息“是。”

    这种不动声色的温柔,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南舟没再管她的感动,转向了元明清“现在应该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了。高维人不会容许我们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试错下去,所以,我猜想,三次轮回,应该是极限了。”

    一般副本,都酷爱使用“3”作为重要数值。

    一旦他们做错选择超过三次,就极有可能会迎来彻底的失败。

    ……

    高维人的演播室内,数据流淌的密度前所未有,稠密得像是波涌的海水。

    在过浓的数据中,偶尔有泛白的高维人人影一闪而过,仿佛是深海中漂浮的鱼骨。

    在极度的高压引发的死寂中,一名员工焦虑道“他们又接触到这个副本的真相了!”

    正如南舟他们所推想,这个车站世界,也依旧是一个副本。

    这个副本,是另一份契约书里的内容。

    契约书规定,他们会来到一个车站,他们要主动放弃车站里的轮回记忆,来换取通关副本的线索。

    前后共有三次容错的机会。

    南舟他们要寻觅逃生法则,逃出这个副本,才算真正的胜利。

    当然,在进入车站封闭的候车室后,他们五人均被抹去了记忆,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签下了另外一张契约书,分兵而战,各自冒险。

    他们本以为这个副本层层环套,极难破解。

    没想到,除了注定了失败结果的第二轮副本,这已经是南舟第二次顺利地把谜题解出了。

    ……还捎带手把“三次轮回”的契约书内容反推了出来。

    由此可见,南舟的确是个天生的解题人。

    “呵呵。慌什么?”

    导演却是丝毫不乱,盯准屏幕,语音中带着自得的笑意。

    “他上一次,不也推理到了这里吗?他不还是失败了?”

    而且,最有趣的是,南舟他们根本无法判断,目前车站里的轮回究竟是第二轮,还是第三轮。

    只要这一回,他们还做出和上次一样的选择,那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导演冷笑答道“现在,还是我们的优势局。”

    真正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

    元明清一瞬不瞬地望着南舟。

    “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她的问题?”元明清敏锐地指出,“车上的我们,为什么会发生争执?”

    南舟摇头“没有线索的事情,我不会去浪费时间推想。”

    元明清锋芒十足“你是不肯想,还是发现了什么,却不肯说?”

    情势再度急转直下。

    李银航一脸迷惑,在两人中间来回看了一阵。

    她没闹明白,为什么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的元明清会再次突然对南舟发难?

    在她看来,高维人的吃相再难看,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们留生路吧?

    甚至可以说,越是精巧的布局,破局的生路就越简单。

    如李银航先前所说,只要做些什么先前不会做的事情,跳出“莫比乌斯带”,他们这些“蚂蚁”就能重获自由了,不是吗?

    面对南舟和元明清的剑拔弩张,她尝试从中打圆场“我们做点什么吧。比方说,把那个乘务员干掉?”

    没人应答她的玩笑话。

    她干笑两声,尴尬地抓抓头发。

    开玩笑的,小命重要。

    他们谁都不掌握驾驶老式火车的技能,弄死npc,他们连发动列车都做不到,直接困死在原地,那才是真实的完犊子。

    元明清对南舟说“那你跟我们一起上车,一起走。有你在,我们不会起内讧,车里面的惨剧也不会发生了。”

    “的确,这是一个办法。”南舟点点头,“但是不可能。我不可能扔下舫哥一个人走。”

    元明清高举双手,鼓了两下掌,嘲讽道“漂亮!”

    ……江舫不来,南舟又拒绝上车……

    这样不是又走回了老路了?!

    愕然之间,李银航终于后知后觉地领悟了高维人用心之恶。

    她忽略了,莫比乌斯带的特性,还包含了无穷无尽的重复。

    想要逃出循环,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我是一定要留下的。”南舟说,“再说,车里为什么会发生争斗,我的确不清楚。就算上了车,我们照样可能会死。”

    元明清气得浑身发抖“哈!‘可能’?!你只要不等江舫,就没有这种可能了!”

    南舟“我说过,我做不到。”

    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僵冷起来。

    “还有一种办法。”

    在死一样的寂静间,南舟坦然地提出“谁都不上车。所有人一起放弃车票,留在这里,等舫哥回来。”

    此时此刻,李银航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对南舟的违抗……怎么可能?

    她断断想不到,元明清一直以来的怀疑和担忧,居然成真了。

    南舟的目的,真的是要留他们所有人在车站,一起等江舫?

    陈夙峰也明白了“……所以,南哥,你是故意拖了这么久,才把这些情报告诉我们的吗?”

    在发车前不到1个小时的时间,他才来把这些事情一一分析给他们听。

    经过他这一场头脑风暴,现下距离登车时间,已经只剩下30分钟!

    南舟根本不是在和他们商量。

    他根本就是在通知他们,他不要上车!

    对陈夙峰的质疑,南舟不置可否。

    他继续道“列车副本的主题,和我们各自经历的单人副本一样,都叫,那么主题承上启下,很有可能还是‘牺牲’。这个世界里,或许我们全部拒绝登上列车,自愿牺牲,才是真正的通关方法。”

    “凭什么要我们为一个‘或许’牺牲?”元明清冷冰冰道,“那个乘务员说过,这是唯一一班离开车站的列车了。你为什么不牺牲一下,放弃江舫,上车来啊?”

    南舟低下头,用沉默相抗。

    单人的自愿牺牲,是很容易做到的。

    但当牺牲牵涉到集体,由谁做出“牺牲”,就变得无比重要了。

    ……重要到可以轻而易举地撕裂一个集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