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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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子

    1926年深秋。西部边境山地的一处悬崖边上。

    月色朦胧,几个神秘的身影在这羊肠小道上匆忙地前行着。这里地势险要,人迹罕至,四周只能传来一阵阵的虫鸣和偶尔兔子或山鸡跑过留下的窸窣声响。

    走了不远,这几个人影在一处高大的土堆前停下了脚步。一个中年汉子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夜幕中低声道:“弟兄们,财运到了。这下面就是金山银山,干完这一票,足够咱们富贵一辈子了。赶快动手!”

    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道:“奶奶地!干完这一票先去找几个窑姐玩儿玩儿,老子在这深山老林里窜了几个月了,早就憋得不行了!”

    年轻人的一句话引来其他几个同伴的哄笑:“哈哈,你个狗日的憨娃!毛都没长全呢就想女人!”

    “别吵!老子找个大穴容易么,再把动静弄出去,到时候发不了财不说,你们一个个都得吃枪子儿!”中年汉子一句话让这几个人都不做声了,纷纷摘下背上的家什干起活来。

    月光微亮,洒在中年汉子脸上,一脸的坚毅和沧桑。这汉子白净脸,络腮胡,一道长疤从额角到颧骨,贯穿左眼。在家行九,一身雪练似肉皮,虽年纪不大,但身手敏捷,为人仗义,江湖人尊称他为“玉九爷”。

    这玉九爷除了功夫好,更有一手过目不忘的本事,看过的书,见过的人,都能硬生生印在脑子里。只可惜出生在穷苦人家,从小就没有机会读私塾和留洋,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差事过活,只能在车站、码头做苦力、打零工。但他却是个十里八乡有名的孝子。后来其父兄被雇主陷害,落了大狱,母亲忧愁过度,不久便撒手人寰,就连即将过门的媳妇也悔婚改嫁了别人,可谓“一朝尝尽世间苦”。为了打点官府,搭救老父和兄长,玉九爷走投无路干起了摸金倒斗的营生,几年下去竟成了陕甘一带最富盛名的摸金高手。

    玉九爷让憨娃把风,自己窝在土堆下面抽起烟来,一边抽一边指挥着其他人做这做那。

    “老大,这斗到底能有多富?”一人一边干活一边扭头问道。

    “问这做啥?还亏得了你?狗日的跟着老子好好干,亏不了你们!”玉九爷底气十足,态度蛮横,但也透着一股豪爽和干练。

    玉九爷心知肚明,这次来弄好了能发一笔横财,不但能救出老父和弟兄们,兴许还能过上点好日子,弄不好把命赔在里头也不是没有可能。摸金倒斗,历来都是提着脑袋挣碗饭吃,更何况这次要倒的斗非同寻常。背后的老板几次叮嘱,只要将斗里的那件宝贝拿出来,别的都可以归他。但是,万一……

    “中嘞!”一人兴奋地叫道。

    玉九爷的思绪被硬生生打断,听闻这声喊叫忙一个箭步冲过去,对那人就是一耳刮子,训斥道:“碎怂!嚷个啥!”借着微弱的月光,一个一米见方的盗洞已经赫然出现在悬崖边上。

    “六子、烟枪、羊倌儿还有麻子跟我下去,憨娃和掌柜在这儿把风!”玉九爷布置了一下任务,就开始做下斗的准备。

    憨娃有些不情愿,又慑于老大的拳头,只好悻悻地坐到掌柜边上。

    “老掌柜,你说咱老大是不是偏心,每次都让六子下去。六子才比我大两个月而已。”憨娃看着远处兴高采烈准备下斗的几个同伴,闷闷不乐道。

    “你个瓜皮,你当下斗是好事儿呐?”老掌柜是这几个人中岁数最大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年纪,因为比别人多认得几个字,就成了玉九爷的管账先生。干这一行的行规,都不用真名,“老掌柜”和“烟枪”、“羊倌儿”一样,都只是个绰号。

    “谁不知道,下斗的可以多拿些值钱的物件儿!”憨娃不屑一顾道。

    “可你知不知道,下斗的都是九死一生。得提着脑袋干活儿,和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侠客没球两样!”老掌柜凑近憨娃的耳根子道,“听说这桩买卖,可是掉脑袋的活儿。本来我都不同意九爷干这票,你知道背后的老板是谁?”

    “谁?”憨娃一脸懵懂。

    “是张大帅!”

    “张大帅还用雇咱?人家自己的部队就中!”

    “啧,瓜皮!”老掌柜继续低语道,“那张大帅为啥不自己弄来?”

    “那为啥?”

    “我听说这斗邪地很呢。”老掌柜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表情。

    憨娃一听来了兴致,追着老掌柜问个究竟。老掌柜继续道:“这也只是我猜的。以前我在我爷爷那里看到过一本古书,叫《相玉经》,其中有一卷讲到过一套玉器,这套玉器乃是礼天敬神之器,一共六件,按照古阵法排列,通过秘术咒语就可以召唤出天兵为己所用。”

    “娘嘞——这么厉害!”憨娃赞叹道。

    “据说以前秦始皇、刘沛公还有李世民,甚至咱前清的万岁爷祖上都是靠着这些宝贝才打下了江山。后来乾隆爷为了祖宗的基业能万代千秋,特意将这些宝贝送到四面八方藏匿起来。从此再没有人提起过。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张大帅不惜重金来寻宝贝,除了是这还能是啥?”

    “那他为啥不派自己人寻?”

    “你当这宝贝是萝卜白菜呢,搁在集市上随便你挑随便你拣?刚才说那还没说完。这些宝贝都有灵性,有神灵看守,想要弄到手谈何容易?古往今来那么多皇帝,那都是天子,有老天爷在护着,当然不怕啥,寻常老百姓想要靠近都难呐!我估摸着,张大帅也自己派人寻过,但肯定是没球戏,没准儿还死了不少人呢。”

    正在说着,玉九爷已经带领其他四个同伴下了盗洞。

    玉九爷从怀中掏出一把剔骨尖刀,摸着黑向前走了几步后扭头对后面的人说道:“羊倌儿,上亮子!”

    羊倌儿得令,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打着火,燃起一根火把。漆黑的夜突然有了光亮,令众人眼前一阵刺目和眩晕。短暂的失明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派气势恢宏的景象。墓道内的石壁上描绘着整片的精美壁画,一直随着墓道延伸到不远处的黑暗中。

    这些手艺人虽然也倒过不少贵族大墓,但如此气势恢宏的确实生平第一次见到,不由得都啧啧称赞起来。

    这是一座清朝戍边将军墓。

    众人屏气凝神向墓道深处走去,不多时就来到了停放棺椁的墓室。

    “比想的要容易嘛!”玉九爷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把棺盖打开!”玉九爷吩咐道。

    几个同伴对着石棺叩首拜了几拜,便合力将棺盖掀起。众人赶忙将火把凑过来想要看个究竟。没想到一看,众人都傻了眼——

    石棺中除了一副高度腐化的白骨,再无任何值钱的物件。众人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心登时凉了半截,便一屁股做到地上,放声大骂起娘来。黑暗中,一双幽灵般的眼睛正在注视着玉九爷的一举一动。

    玉九爷不为众人所动,独自举着火把靠近石棺,将左手向棺中一探,摸到头骨的上下颌骨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股温润的凉气顺着手指传遍全身。玉九爷用手指一捻,凭着多年的经验就猜到,这是一件玉琥,不禁心中一喜,看来这就是老板说的那件宝贝了。这帮视财如命的家伙是不知道背后老板所要的东西的,一旦窝里反,被他们抢了去,老板那边没法交差不说,连老爹的命估计也要断送掉了。想到这,玉九爷不动声色地将那件东西悄悄收进袖管,然后拍了拍手上的浮土对众人道:“狗日的!打了眼了!有同行比咱先下手的,还一锅端了!真他娘的不地道!走吧!”

    说罢,玉九爷转身就往外走,众人不明就里,只好骂骂咧咧地在后面跟上。刚出洞口,一只冰凉的枪管就抵在了玉九爷的后腰上。

    玉九爷一怔,虽然身手敏捷,却也快不过枪子儿,只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大,别蒙咱们弟兄了!快把东西交出来,免得伤了咱多年兄弟的情分!”羊倌儿冷声道。其他几人白跟着忙活了半个多月,没捞到好处,也并不做声,只是冷眼旁观着。

    “羊倌儿,你小子翅膀硬了,还敢拿枪顶着老子了!”玉九爷镇定下来与之周旋,想寻找反击的机会。

    枪管一动没动。

    这时,夜色中,一队荷枪实弹的人出现在玉九爷眼前,为首的一人冷笑道:“玉九爷,还是你有本事啊。我们大帅找了这么久,死了那么多弟兄都没得手,竟然让你小子撞上这大运了!”

    玉九爷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窝里反,是被羊倌儿这狗日的出卖了。敢情是老板信不过他,买通了羊倌儿暗中监视,又安排了人马半路阻截。

    “出来出来!别缩在这王八洞里,出来乖乖地把东西交给军爷。”军官用手枪抵住玉九爷的脑袋,逼他交出那玉琥。

    玉九爷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杀个人就像碾死只蚂蚁那么容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就算得了宝贝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怪就怪自己太贪心,又不听老掌柜的忠告。拼了,对方有那么多杆枪,不拼也是白白受死。

    玉九爷拿定主意,怒对着身前这群贪婪的全副武装的官兵,一点一点向身后的悬崖边挪动着。

    苍茫的夜色中,玉九爷紧握着双拳在清冷的山风中挺立着,布衫被风吹得呼啦作响,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哼——老子今天认栽了!二十年后,老子照样是条好汉!”说着,玉九爷身形一晃纵身一跃,跳下了深渊。只留下那些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的同伴和官兵。

    玉九爷年仅三十三岁的生命就此结束了吗?坠落的过程中,玉九爷用力地攥着那块玉琥,悲戚地放声吼叫,任凭那玉佩割进皮肉,皮肉渗出了鲜血,鲜血淹没了玉佩。

    没有痛,风很轻。这濒死前的片刻安宁,让玉九爷觉得恍如隔世。

    别了,爹,儿子不孝;别了,我的弟兄们;别了,这个让我伤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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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