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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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西阳崔琦

    sun sep 06 12:44:52 cst 2015

    老陶告诉左肃,三日后再来取剑。

    左肃从城南回来之后,便再未出门,日日在县衙侧院中练剑不息。

    这几日里他流的汗水,怕比他前半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练剑是件辛苦的事情,练碎叶派的快剑更是如此。

    因此每练上一个时辰,左肃便会气喘如牛,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庭院里的地面乃是用青砖铺就,因为年代久远,多有缺损。砖面上长满了青苔,踩上去一不留神便会滑倒。

    歇息时,左肃会将剑插进青砖缝里,静默无声,只有金属穿越泥土的顺畅感。

    之后左肃便会从怀中掏出那方黄帛,翻来覆去地查看。

    《化瘀书》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梦想,左肃也不例外。虽然他的先祖禁绝了此书,然而在他看来那不过是老人的执拗罢了。

    这世上哪有人,不愿意成为宗翰那样的绝世高手?在左肃想来,即便范东篱那样的修为,见了《化瘀书》也难免心动。

    在这三日里,只有栖霞庙的和尚来过一次。

    左肃一打开门,便见那僧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浓眉秀目,生气蓬勃。然而这样一个人,却偏要选择在栖霞庙那种死气沉沉的地方度过一生。

    僧人乃是受法演和尚所托,给左肃送来一本《怪谈记》。左肃接过一看,红色的封面已经斑驳,书页因线装的松动而参差不齐。

    该书乃是前朝史官司马青牛所著,写的多是些数百年来的奇闻异事。内容荒诞怪异,令人难以置信。因此左肃只是翻了几页便再无兴趣。未将它投进炉里,已是他对法演和尚的最大敬意。

    三日后,左肃去城南取剑,只见一柄窄剑在老陶手中青光闪亮。

    老陶将剑举到目前,仔细观察它的纹理,一双半瞎的老眼竟似泛出光来。

    老陶又用鼻子嗅了嗅,“好剑,就是这种味道!”

    “难道剑还有味道?”左肃诧异道。

    “当然有,好剑的味道如同烈酒,让你杀了一个,还想杀下一个!”

    老陶笑道,昏黄的双眼此刻锐利得像黑夜里的猫子。

    左肃选在黄昏的时候出发,皂衣乌笠,一匹黑马。

    那柄窄剑已经躲进蟒皮鞘内,安静得不发一声,如未出洞的毒蛇一般隐忍。

    临行之际,羊叔子前来送行。他的目光在左肃的脸上游走,却一刻也未曾落在那柄剑上。

    “左公子要带几个人?”

    “一个人。”

    “谁?”

    “我自己。”说完左肃哈哈大笑,他已好久没有这般畅快。

    左肃很得意,因为他觉得自己讲了一个很好的笑话。当他看向羊叔子时,那张橘皮瘦脸也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紧接着,左肃策马扬鞭,一人一骑一剑,消失在晚风中。

    羊叔子背手默立,渐渐隐进东阳县城的夜色里,只剩一对鹰目在黑暗中闪烁如星。

    窗外朗风明月,夜虫啼鸣。崔琦正坐于案前批阅公文,眼中无丝毫倦意。

    他将墨笔靠于砚台旁,拿起另一篇今日白天送来的公文,《蛇行镇征兵实录》。随即又熔开封皮上的蜡印,在烛光翻开文页,不时在重要字段上题划几笔。

    “啪!”这时窗户洞开,一柄利剑飞刺而入。

    而那使剑的黑影,如同黑夜里的蝙蝠一般狡黠。

    崔琦左手击案,身形顺势而起。同时他右手一动,刀光如匹练一般从腰间闪出。

    “喀!”刀剑相交。

    迸发的杀气激起案上公文,片片纸页上下翻飞。

    须臾后,二人同时往后退去。在飘飘而落的纸页中,寻找对方的杀机。

    “你是东阳左肃?”

    “你是西阳崔琦!”

    左肃说完,双脚点地,复又一剑向崔琦刺去。剑光摇烁不定,化为点点星辰。

    崔琦踏步而出,跃出窗外,翻身上了屋顶,极似一匹敏捷的狸猫。

    左肃随即追出,一柄窄剑迎风发出嗡嗡蜂鸣。而他正像一只毒蜂,要将刺扎进对手的心脏。

    二人在屋顶激斗数合,仍未分出胜负。两只黑影在皓月之下你来我往,刀剑争鸣。

    忽地,崔琦一脚踏碎数片屋瓦,飞身上了庭院中一座孤零零的凉亭。左肃不甘示弱,轻身跟上。

    此时,崔琦手中钢刀如旋风般舞出,直劈左肃天灵。左肃见状右足在亭柱上轻点,身影翻飞,如同鬼魅一般,正是那招大地苍鹰!

    一点寒芒耀出,直刺崔琦心口。

    崔琦见状大惊,回刀封住来剑去路。

    “铛!”窄剑刺中刀面,溅起点点火花。

    崔琦连退数步,身形落进庭院里,将左肃传至刀身上的剑劲尽数化去。

    “好剑法!”崔琦赞道。

    “你的刀法也不赖!”左肃回道。

    “左公子你看,今夜清风明月。如此良辰美景,你我二人不如酣饮一番?”崔琦笑道。

    “崔大人,你不会拖延时间,派兵围住我吧?”左肃闻言一愕。

    “崔某不过是想与阁下喝酒,信与不信倒要看左公子你自己了!”崔琦哈哈笑道。

    “也罢,我去城外竹林中等你!”左肃犹豫片刻后回道,足下轻点,翻身出了西阳县府庭院。

    “不用等,崔某这就来!”崔琦收刀入鞘,两手一抄,从檐下提起两坛陈酒,既而飞步追上左肃。

    此时正值凌晨四更,月光如水,树影斑驳,二人的身影在静寂空阔的西阳街巷中飞窜。

    东门的官道上,一个打更人正打着哈欠缓步前行。此时他只感两道劲风从耳边刮过,回头望去时,却已是影也未见。

    “崔大人好轻功!”

    “呵,若不是提着两坛酒,我能跑得更快!”崔琦随手将一坛酒扔给左肃。

    左肃接过酒坛,与崔琦轻轻一碰。随即,二人皆是咕咕饮下数口。

    “崔公实乃豪爽之人,此时若是太平盛世,你我二人定能成为至交好友!”左肃叹道。

    “左公子过奖了,崔某只是纳闷,为何不是太平盛世,你我二人便非要成为死敌?”崔琦问道。

    “崔大人,柳三省不日即将南下。你此刻阻挠羊县令取下青瓦关,不正是要陷我等于死地?如此又怎能做朋友?”

    “哈哈,崔某只是不让那羊叔子取青瓦关,却没说不让左公子取!”崔琦哈哈笑道。

    “左某与羊大人本属一体,他取青瓦关,与左某取又有何分别?崔大人莫要再离间我等了!”左肃正色道。

    “那左公子想要怎样?”崔琦问道。

    “喝完这酒,你我继续再战!”左肃举起酒坛,仰脖又是接连灌下数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