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妖记
字体: 16 + -

第二十九章 真言

“父亲,云罗。”云休进来就是四处张望,两声叫唤,浑然没有注意到危险状况。

    那本是不动如山的金佛虚影全都扭动头颅,冷漠无情的瞳仁向地面上四个人投注过来。

    佛音顿止。皆在佛光笼罩之下的四人都是一愣。金罩内三人,都觉情况诡异,目视云休,满心担忧,而云休也自发现了事情不对,扫视四周,但觉各处眸光绽射压力,迫得他连咽好几口唾沫,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唵!嘛!呢!叭!弥!吽!”

    金佛虚影齐齐念出六字真言。这六字真言,每一字都能消除世间一苦,使受此咒者清净无染,得见自性功德,然则此刻出现,却并不是如此作用。这镇魔堂本作清净人心,涤除苦难之用,但凡一切入侵破坏者,都被视为苦难根源,予以消除,而下云罗、云休一众四人,都受如此待遇。

    现在对镇魔堂来说,四人就属于世间六苦,六字真言发动,就是为清除他们!

    六字真言一出,回音跌宕,震耳欲聋,便连沙图所施金罩之法,都无法阻挡,声音涌入,直灌心灵,一瞬间,就差点让人崩溃。

    沙图身子一晃,金罩崩塌,真言声音霎时间加剧,撼得三人都是一个不稳,差点跌倒,而后回音滚滚袭来,直让三人脸色发白,身心都是一虚,仿似一下子丢失了什么东西,令他们颓然坐到,一阵阵麻痛之意侵入心灵,剧烈万分,三人冷汗迭出,顿时就觉浑身无力,难以动弹。

    沙图大口喘气,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扭头朝着幻阵出入口的方向看过去,神色一变,大叫道:“云休!”

    云罗随沙图惊叫,亦是看向那入口,赫然正见云休面色苍白,轰然倒地,顿时大是惊骇。

    就见沙图强撑身体,猛地一下跃起,飞也似冲到云休身边,将其抱起。他在真言轰击之下,已然身心俱疲,已是强弩之末,力竭之时,这时抱起胖子云休,都是颤颤巍巍,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使其掉下。

    “云休,云休……”他急急叫着,直到云休苏醒,才似松了口气,面色一肃,说道:“我不是让你别来么,你怎的跑来了?”

    云休面露苦笑,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我担心你们,却没想……反而添……麻烦了。”沙图叹了口气,却将自己最后一丝气力用出,渡给云休元气,冷声道:“现在不与你计较,等此事完了再说。”

    云休大急,忙拒绝道:“父亲……不行……”他怕此地危险,父亲这时已是在勉强用力,如若如此为他渡入元气,自己却是会陷入危难。

    然而沙图并不理他,只自将最后元气如数渡了过去。

    四周金佛虚像似乎能够感受到元气流动,立时起了反应,此事六字真言念毕,诵经之声又起,众金佛推掌向前,光芒大作,浩瀚气浪排山倒海而出。

    云罗登时一惊,忙大声急叫:“沙图叔小心!”

    只是终究还是迟了,这时沙图几乎已经给云休渡尽元气,自己气力全无,头晕眼花,耳中嗡嗡鸣响,云罗说些什么,他却听不甚清。

    云休获得元气,终于有了些许力气,他听到云罗提醒,当即大惊失色,霍然暴起,一个翻身将父亲沙图压在身下,双手合十,一声沉喝,撑开一个金色光罩,却要比沙图的暗淡许多,虚上许多。那些气浪攻过来,全数落在光罩之上,光罩连绵荡起涟漪,疾速崩溃,气浪残波便打在云休背上,令他一口血吐出来,全吐在沙图背上,使其脖颈头发乃至衣衫都是一片殷红,他本已有些红润的面色再次迅速苍白。

    “云休!”

    云罗和沙图都是一声惊叫。

    沙图转身抱住本自无力要倒在他背上的云休,原本颓靡的精神霎时间似乎缓了过来,忙急问道:“云休,没事吧?”

    云休眼皮耸拉下来,仿佛连睁开的力气也没有,叹息着笑,“父亲……云罗……我……我好后悔……不该……添乱的。”他说的后悔和添乱,是指不该告诉云罗绿草所在,否则便不会有如今之难,话音里满是惆怅与悔恨,声音虚弱,已有了魂散之象,云罗不知他想法,却已与沙图一样,泪流满面,而绿草静静远望,亦觉伤心难过,禁不住潸然泪下。他说毕了话,头颅一偏,已然气绝。

    “云休!!!!”

    云罗和沙图都只觉心神一滞,一股难以忍耐的绝望涌上心头,嚎啕出声。

    镇魔堂的两扇大门缓缓关上,发出“吱呀”之声,一众金佛虚影收回目光,重新凝于虚空,金光流转,从各佛像身上绽射而出,和左右连成一片,绿草淌累的面庞仰起,看见佛像由金光连接,做成整体缓缓转动,梵音悠扬空寂,众佛虽然不住张口,却不似从其间传出,仿佛是本来就存在于这片天地,与此处乾坤浑然一体,掩盖了沙图与云罗的号哭之声。

    佛像金光愈转愈疾,绿草只觉又回到了镇魔堂之中,那种摄人心魄的压力,即使她那时受噩梦影响,却也感觉得清清楚楚,而下这感觉再次袭来,却让她收回了一直难过的心神,全新注意当前情况。她转头看了看身旁泪水流淌的云罗,却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复又望向上空,眸光坚定,握紧了双拳。

    沙图把云休安放在地,站起了身,走到云罗二人身边,黯然哽咽。

    云休死了,竟然就这样便死了!

    他平时关云休极严,不论何事都为其操心,也渐渐习惯了其对自己的应顺。本来以为这个平时一直都很听话的儿子会一如往常,听他的话安安心心在家里等着,却没想是如此结果!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却也成了最后一次!

    他哽咽着,惨然道:“云休已死,咱们却也不知道会如何结果。”顿了一顿,双眼看向云罗,继续道:“也罢,我便做上最后一点事,也算为没帮你父亲做的补偿吧。”

    云罗愕然一愣,却不知此话何意,他伸手用袖子擦去眼泪,抬头去看,只见沙图不再看他,仰面望着虚空旋转的金光佛像,直直站定,却仿似顶天立地一般,身躯伟岸高大,带着直欲冲天而起,破开虚空的气势,双手合十,全力运用法诀。

    这等气势,却让云罗和绿草只觉他先前虚弱从不曾存在过。

    就仿佛他一直都这么保持着全力!

    云罗已经愣住,他和绿草都想不到,沙图而今是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梵音似乎渐渐小了——是被沙图突然爆发的气势强压了下去。

    “喝!!!!!!!!!!!!!!!”

    这一声大喝,仿佛一瞬间就透穿了这个专管镇魔的空间,金光佛像连绵震荡,大片的涟漪荡漾开来,仰头望时,半天之上的金色光华仿似被微风拂过的河面,久久难以平息。

    喝声回荡许久,渐至消失,一众金佛虚像终于坚持不住,无声地崩溃消散。

    沙图亦终于力尽,轰然仰面倒地。

    “沙图叔!”云罗惊叫,扑过去看时,只见叔叔沙图已然脸色煞白,没了气息,不禁悲上心头,痛哭失声。绿草也是惊讶悲伤,到云罗身旁,看那具刚才还挺拔站立的身躯,神色黯然,双拳松了一松,却复又握得更紧。

    他们都没注意,半天之上,金光闪烁,正一点一点拼凑凝聚,重新塑成金佛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