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级霸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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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绝望开花蓝鬼(3)

归齐忙了起来,频繁折丨腾在a市与h市之间,大半个月里,竟只约她吃过一顿饭。

那顿饭订在一家星级酒店内的西餐厅,装修奢华精致,食材珍稀刁钻,那天的归齐一袭正装,从机场风尘仆仆的赶来的时候,冷暖正拿着那天价菜牌纠结,究竟是点尚算经济的套餐,还是今日特价的牛排,直到归齐抽走了她手中的菜牌,跟服务员叫了预先订好的两份菜牌上最顶级的黑松露套餐,笑着调侃她,‘别心疼了,我请你’,那一刻冷暖有点怔楞,因为她在归齐的脸上看见了久违的真心的笑。

凌犀说的是对的,他真的压抑的太久了。

那天之后,冷暖再也没有单独跟凌犀打过照面,最多不过是归齐和他一块碰头的时候,微笑寒暄的带过,他又恢复了一派自然,一如这些年的那个朋友一般随意,就好像那天那个电梯里短暂的歇斯底里是她的梦境一般,跟本不曾发生过,然而,有那么几次下班途经停车场的时候,她却总是能看见那野性敦实的车子里面的男丨人,叼着烟嘴儿发呆的画面。

那些个晚上,即便夜夜酗酒,冷暖也难以入眠,像是着了魔道般,只要闭上眼睛,就是那些她极力压制在记忆深处的和他相处的往昔,那些个回忆就像是镇压在巴士底狱的人民,吹响着起义的号角,叫嚣着想要冲出牢笼。

她承认,她快压制不住了。

所以这些天,她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变的更忙,开始频繁的出入各大会所,参与所谓‘精英培训’,原本是只是想打发一下时间,却偏生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也许是她过于专注的参与,在一个‘佛学与企业管理’的讲座之后,那位信奉密宗多年的老法师还友好的带她参观了他的收藏室,从唐卡上的莲花生大师一路给她讲到那小心翼翼供在架子上那个镶金的骨喇叭,提起这个,冷暖只觉得后脊梁骨冒冷汗,因为那个喇叭竟是真的人小腿骨制成的,一整根儿摆在那,吹着一头还能发出呜呜的声响,想想就瘆的慌。

最后,临走的时候,大师还送了她一件金刚降魔杵,当然,肯定是复制品,可却也复刻的很精致。一端为金刚杵,另一端为铁质三棱杵,中段有佛像,一作笑状,一作怒状,一作骂状,品相栩栩如生,逼真至极,老法师告诉她,‘这法器在红教里,通常为修降伏法所用,用来降伏魔怨。’

拿上礼物跟大师道谢着告别的时候,冷暖笑的客套而僵硬。

降伏魔怨?

心魔呢?可以么?

当然,冷暖从不信神佛能助谁真的渡过什么劫难,人之苦劫,终究靠的是自渡,当晚,去d9找酒喝的时候,冷暖随手把法器给了李旭,跟她不同,也许是随着四爷拜了多年的关二爷,李旭对这些个跟神佛沾边儿的东西格外敬重,第二天竟不嫌麻烦的在办公室打了一个镀金的架子,专门供上了这件降魔的‘复制品’。

对此,冷暖只能表示冷眼旁观,任他做着这些在她看来极为可笑的‘逢神便敬’的行为。

很多时候,面对前路绝望,人们总是会说,‘我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事实上,真的到了那一步,一切心理准备都脆的跟玻璃一样,不防潮,易碎。

接到归齐的电话后,冷暖如约到了约定的餐厅,就餐的人并不多,气氛雅致。

当餐桌另一边的才落座的归齐把几张写着的h市房地产的宣传图册推过来时,冷暖手一抖,被杯中泛着热气的滚茶烫到了嘴角。

“我这阵子看了不少房子,也找当地人打听了,觉得这几个盘还不错,都拿来给你看看,你挑一个,咱就买了。”归齐摘下眼镜儿,泛黑的眼圈有着不加掩饰的疲倦,自顾的揉着眼睛,他并没有察觉到冷暖的异样。

舔了舔有些刺痛的嘴唇,冷暖递了温湿的毛巾给归齐,笑的发干,“干嘛啊,炒房啊,开了一宿车才到,气儿都没喘匀就给我看这个,急什么啊,弄得跟明儿就得搬过去似的。”

归齐笑着擦了手,耳后从兜儿里掏出眼镜布,并没有抬头的擦着眼镜儿,“那边的进程挺快的,街道的拆迁的也差不多了,眼看就上正轨了,怎么说我也得在那边待上个几年,与其把钱捐给宾馆,不如买个房子。”

尽管冷暖知道自己的晃神有些不合时宜,可她还是怔楞了许久,直到归齐抬头,瞇着眼睛看她的时候,她才僵硬的点点头,干干的笑笑,“道也是。”

事实上,归齐的近视度数不小,即便这么近的距离,不带眼镜儿也并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她却偏生有种被他看穿的尴尬,以至于冷暖居然像小学生被发现没写作业一般紧张,随手抓起那些张楼盘图册状似‘认真’的看了起来,而除了那些个高大上的小区的名头前冠以的‘h市’二字,她的眼睛里再看不到其它。

“怎么,都不喜欢?”归齐问到,带上眼镜儿后看到的就是冷暖那两条微微挤着的眉头。

冷暖仍没有从这出乎意料的一幕里抽回神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的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没,就是买房又不是买菜,怎么说也得仔细看看啊。”冷暖随口应着,眼神却怎么也无法聚焦在那些张精致的楼盘图上,最后,也只草草在里面随便拿出一张敷衍了一下,“这个,这个还不错。”

归齐接过来,瞧着那张也许是不小心混在里面的房地产公司自身的广告,也并没有戳破,只是笑的温润,“嗯,那就这个了。”

这天的饭并没有吃完,因为凌犀的一个电话,说是公司那边有庆功宴,自然少不得他这个拓荒的功臣,于是归齐先走了一步,等当天晚上,他人被人高马大的凌犀甩到**时,已经是烂醉如泥了。

待冷暖脱了归齐的鞋袜,又费力的给他整理整理枕头后,才跟一直倚在门边儿叼烟儿抽的凌犀皱皱眉,“他怎么喝成这样儿?”

“别跟我整这护犊子的这出儿,我凌犀还没闲到去灌多他这份儿,今儿是电子新街的庆功日,他这个大功臣没让人灌死已经不错了。”凌犀口气不太爽,喷了口烟儿在两个人之间,昏黄氤氲之中,他和她谁也看不清彼此。

自从上一次电梯之后,这是她和他第一次面对面的碰头,却因为这简短的对话,显得并不愉快。

冷暖原想说,‘你别在这儿歪,我压根儿就不是那意思。’可在她思及上次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那番话后,一切解释就仅止与嘴边。

她没办法忽略,归齐还躺在那里,这里是她和归齐的家,家是一个宝盖下的几个人,能为许多人遮风挡雨,也让许多人画地为牢。

“今儿谢谢你送他回来了,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冷暖到底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然而凌犀却意外的没有生气,而是因为这女的此地无银的反应嗤的笑出声儿来,斜眼儿瞄着她,“瞅他妈你那耸样,我能吃了你怎么着?”

他本没有多留的意思,到因为冷暖的窘迫的红着一张脸萌生出逗她的想法儿,掐息了烟头儿眯缝着眼儿忽的俯身往前一倾,近的俩人鼻尖儿贴着鼻尖儿,倏的冷暖脸一红,像是触电般的弹开,如果不是凌犀手疾眼快的揪她一把,她差点一个踉跄就仰头摔倒。

噗嗤——

凌犀唇角朝一边儿扯开一个大大的弧度,笑出了声儿,附在她耳朵边上低低的说着,“你这点心思,鬼都一眼能看出来,你真当他傻呢?”

真的有那么明显么?

可是如此这般,已经是她抽调全身的力气来维持了。

凌犀走后许久,冷暖都始终如泥塑般保持着一个pose仰躺在沙发上,出神的看向棚顶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听着归齐有节奏的鼾声,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该去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一个巨丨大的蛛网之上,数不尽的蜘蛛丝缠绕着她,让她窒息,眩晕,而后万劫不复,她看不见前路,也触摸不到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竟渐渐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什么盖在身上,冷暖醒了,却不愿意睁开眼睛,只任凭那温热的大手摸着她的脸,那未散尽的酒气绕在鼻端,久久未曾离开,就这么静默许久,她听到一声叹息悠扬在午夜,沉重而压抑。

昼与夜的关系从来相斥,夜间的烦扰从来躲避着太阳,白日里人们只被快节奏的生存催促着麻木的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每个人都在无时无刻完成着很多事,每个人也有很多事未完成,诸如归齐,亦然奔波在h市和a市之间,又诸如冷暖,马不停蹄的忙着那些需要她抉择的事情。

自那天之后,归齐再也没有提过h市买房的问题,冷暖也三缄其口的从不过问,他们依然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关心彼此,嘘寒问暖,然而更多的时间里,他们仍像是平行轨道上的两个火车,尽管依旧平行而驱,却各自装载着心事,没有碰撞,也不会相交,看似朝着同一个方向驶去,实际上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终点是什么。

好在,庸庸碌碌,也是日子。

农历七月,有两个特别的日子,初七,情丨人节,十四,鬼节。

但逢阴间大日子,这个城市讲求烧纸祭奠,打从七月初,街边儿道旁的夜晚就被一堆堆火堆儿点亮。

其实冷暖从来不信这些个黄纸在付之一炬后能变成另一个世界流通的货币,然而习俗通常就是这么牛逼,无论你如何考证不出它的依据,也总是潜意识觉得它是不得不去做的。

初六这天的晚上,冷暖一如既往从d9求醉归来,才到了道口,就被星星点点的‘合法纵火’拦截下了车。

夏末的夜晚,总有些凉飕飕,抿了抿衣服,冷暖小跑到路口一个买冥纸的摊子。

“老板,五份儿黄纸,一个打火机,完了笔借我使一下。”

老人们说,没有地址的钱,是送不到亲人手里的。

冷暖铺开了五张黄纸,龙飞凤舞的写下了几个地址,在写完‘阴曹地府汪语录收’这最后几个字后,把笔还给了老板。

把有些长的外套薄毛衣在腰上系了个结,又在路边找一烧火棍儿,冷暖抱着这远比其它人厚重多了的黄纸栽栽楞楞的在十字路口挑了个地方。

她用小棍儿比比画画的画了五个圈儿,熟练的每个圈都留了一个朝西的活口,据说,没有这个活口,钱也是送不出去的。

谭四,冷秋伶,柴青,布峥,汪语录,下面的亲朋已经凑桌麻将还多一个了。

在按部就班的把写着这五个人名字的黄纸堆儿分好之后,冷暖就开始一堆堆儿的烧了起来。

周遭的人大多都在嘟囔着,‘爸‘妈’啊,给你送钱来了,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别省着,家里这头不用惦记?’烧得旺旺的火暖和了冷暖,站在全部点完的五堆儿火前,她拿着小棍儿安静的挨个扒拉,她不说话,只专注那火堆儿是否烧的透彻。

只有燃尽的火星才是能送走的钱,冷暖烧的非常彻底,直到火星儿都零零星星开始灭了,她才丢掉烧火棍儿,小跑奔回了车里。

副驾驶的座位上,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李旭,未接来电4’,抽了张湿巾简单擦了擦手后,冷暖才给李旭回拨了过去,随着李旭着急忙慌的一句‘冷姐,出事儿了’,拉开了这整个晚上都不着消停的序幕。

黄xx出柜,李xx吸毒,文xx出丨轨,黄xx嫖娼,这个社会每天都有脱人眼眶的爆事儿,多的已经让人见怪不怪了,以至于在冷暖得知接下来的荒唐之后,仅止于错愕片刻。

就在刚才,丁欢带着赵二驴子几人堵在d9下班毕竟的路口,见到cici就是一顿暴打,10分钟后,李旭带人赶到,cici**的趴在地上,手捂着肚子,小丨腹汩汩的渗血,待送到医院后,医生从她裤子里拣出了那未成形的肉块。

据说,那‘肉块’的另外1/2来自凌奇伟。

冷暖是跟凌奇伟脚前脚后赶到医院的,等她到了病房门口的时候,一声脆生生的巴掌声让她暂时止了步。

丁欢捂着脸,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曾经许她一生幸福的男丨人。

“丁欢,我们离婚。”像是从巨丨大的愤怒中挤出最后一点冷静,凌奇伟的语气平淡无情,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个原本他应该‘歉疚’的‘老婆’,就直奔病房。

丁欢笑了,算这辈子最难看的笑,笑的吃力,笑的干涩。

有些命由不得她不认,早在半年前她们分居之后,那张红彤彤的结婚证,就已经变成了一张甲乙双方的合同,除了法律效力,没有任何温度。它既束缚不住一个男丨人的心,也麻痹不了她被捅了一刀的钝痛。

她不是‘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的伊利,丁欢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果沙子揉不掉,那就把整个眼珠子挖出来,丢掉。

“我要儿子。”在凌奇伟半只脚踏入病房时,她说。

嘭——

回答她的是重重摔门的声音。

凌奇伟绝对不会把儿子给她,丁欢知道,她身后的冷暖也知道。

同时,她们更都知道,不管凌奇伟是不是婚姻的过错方,只要他想,就有无数的手段让他成为凌蛋的唯一监护人。

别过头去,丁欢睨了一眼冷暖,轻嗤,“我这辈子最丢人的这几回,算是让你看全了,想笑就笑,机会难得。”

事实上,冷暖真的笑了,半个小时后,当她从病房里出来,被丁欢拉进楼梯间后的一句话逗的,她噗嗤的笑出了声儿。

当然,不是嘲笑,而是听见一个远比嘲笑更好笑的笑话。

“给我拿点钱,我要打官司。”几秒种前,丁欢如是说。

除了笑,冷暖真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匪夷所思的看着丁欢,想着她是不是被冷不防的刺激刺激疯了,竟在此跟她无比自然的唠着亲朋好友的嗑儿。

她跟她什么关系?

比路人甲乙还要疏远的关系。

“cici说算了,她不准备告你,你可以走了。”冷暖转身就走,对于眼前的丁欢,她甚至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男丨人劈腿,小3有孕,这些事对任何一个有家庭的女人来说都绝对是致命的重锤,冷暖并非没有同情心,如果说现在她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女人,她也许都会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几句,可这人不是别人,她是丁欢。

她对她的同情早已终结在因为她刻意的转告下,小丫头再也不能生育的那个夏天。

“你说如果归齐知道了有汪语录这个人,会有什么反应?”

汪语录。

在这个被深埋地下27年的名字从丁欢的口中钻出来的时候,冷暖上一秒还在迈步的腿突然像是浇铸了水银,只能死死的保持一个造型,一动不动。

冷暖的心咚咚的打着鼓,没有节奏,只有越来越织密的鼓点儿。

她从不怀疑自己绝不是当年那些事的唯一知情者,现在事实证明,既然丁欢知道,那来源一定不外乎凌奇伟,也许,凌犀,也早就知道。

冷暖突然觉得滑稽,这种感觉就好像你一心护住前胸防止走光,殊不知身后的裤衩儿早就刮了一个大洞,许多人都看见了,只是他们没说。

三年了,或者比这时间还要久,他们都守口如瓶,和她一样。

“你想怎么样?”冷暖吞咽了口水,尽量问的平静。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奇怪,你总以为最了解你的人一定不是至亲就是挚友,可滑稽的是,其实往往最了解你的人,却是你的敌人,可不是,警惕的多了,分析的多了,久而久之,怎么可能不熟?

冷暖了解丁欢,不说是到她一撅屁股她都能猜出来她拉什么颜色的屎这种程度,也至少大抵猜的出这屎的味道。

“如果你不想归齐知道,他敬重一生的干爹不过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歉疚半辈子的女人不过是为了她和另一个男丨人的父辈赎罪,你就帮帮我。”

帮?

尽管冷暖无法控制此时的全身僵硬,却也没忽略丁欢的这一个帮字,能让她对她这个厌烦至骨子里的人张嘴借钱,她猜,她也是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会用这个埋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来威胁她。

说出这件事,其实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就算她再疯狂,也不可能用毁掉整个凌家来报复凌奇伟,因为不管怎么说,她儿子姓凌,她不可能失手毁掉他儿子的前途,所以她只能用汪念七来威胁冷暖,或者说,她赌的不过是冷暖对归齐的一份心虚。

“要多少?”冷暖妥协了,没有任何讨价还价,事实是,这件事上,她讨不起,也没有余地。

她担不起这件事公诸于世的后果,更担不起归齐知道一切后可能的崩溃。

着五根手指,丁欢省略了那数字后面的‘万’字。

冷暖用沉默来代替应允,离开前,她只说,“丁欢,缺德事儿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

一语成畿,冷暖发誓,她这辈子活到现在的祈祷只有这一次梦想成真,而且立竿见影,快的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冷暖心乱打鼓的连夜赶去公司查看账面上的现金流量的两个小时后,她接到了一通来自警方的电话,电话里的警察客客气气,说是有案子需要她配合一下,就在冷暖脑子高速转着究竟犯了什么事儿的当下,电话那边换了一个她熟悉的男声,“过来吧,没事儿,只是走个程序,我在这儿。”

出了什么事儿?

凌犀为什么会在那儿?

电话里的李旭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带着满脑子问号,20分钟后,冷暖到了某区一派出所门口,待下车抬头一看才发现,这儿跟刚才她去的医院只隔了一条街。

一种假设在脑子里开始形成,待到警察几番例行盘问围绕刚刚在医院里跟丁欢见面的细节转时,她已经知道事情大致出在丁欢身上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居然巧合的像是希区柯克电影的情节,镜头切换的如此诡谲。

“丁欢怎么了?”从问询室出来后,冷暖才一把扯过一直杵在外面儿抽烟的修长男丨人,急急问道。

“从楼梯上摔下来,瘫了。”凌犀言简意赅。

像是打翻了调料盒,冷暖心里五味陈杂,辨别不出来舌尖的麻来自何处,说话间不自觉变的轻而缓慢,“?严重么?”

凌犀抽了口烟儿,点点头,“扫地的看着的时候,她已经躺那台阶上,尿了裤子,那时候护士去抬人的时候,就都摇头了,后来检查说是伤到了腰上的什么神经,转到小生他们医院做了手术,不过也白扯,大夫说这辈子腰以下估摸都没啥知觉了。操,也她妈不知道是缺德缺的,还是他妈咋的,就20多个台阶,摔成这样。”

尽管从来像膈应癞蛤蟆一样膈应丁欢,可发生这事儿,凌犀也极为不爽,因为,丁欢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对他哥和小凌蛋来说,那绝对是一辈子的累赘。

事实证明,凌犀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三个月后,在丁欢坐着轮椅出院后的三天,凌奇伟还是跟丁欢离了婚,并在年末把一颗钻戒套在了年青的cici无名指上,而为了凌蛋,也为了凌家的声誉,凌奇伟并没彻底放手丁欢,而是继续让她住在凌家大宅,终日混吃作死,变丨态磨人。

这样畸形的家庭,到底是对小凌蛋的成长影响过大,以至于凌蛋从小脾气暴躁,阴晴不定,终日打架逃学,除了学习成绩不如他二叔之外,活脱脱的‘凌犀二代’。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下让这个城市津津乐道的,不过是丁欢的这倒霉的一摔,尽管她坚持说是有人推她,尽管监控器确实有死角,可从连日的调查之后表明,更大的可能是她的一种情绪转嫁的臆测。

而对于监控器上显示的她跟冷暖长达10分钟的那段对话,丁欢只说三个字——‘不是她’,在之后警察的立案调查下,冷暖也同样对那段对话的内容闭口不谈。

“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从派出所出来上车后,凌犀盯着她,表情严肃。

系上了安全带,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这一个动作漫长的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片刻,冷暖只说,“没事儿,就是大哥和cici的事儿让她不太爽,损了我几句,过过嘴瘾。”全数忽略了凌犀瞇成缝儿的眼睛里所有的琢磨,她终是三缄其口。

他知道那些往事也好,不知道也好,都无所谓了,既然这么多年大家都闭口不提,那就继续这样吧,那过于血淋淋的过去再翻开来也不过是在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大家中间掀翻伤口,很多时候,装傻充愣是最好的磨合。

“操,卡死也活j爽的嘟囔着,很明显,凌犀相信了冷暖恰如其分的说辞。

冷暖扭头看着不问因由就替她不忿的男丨人,不觉好笑,“得了,都到这份儿上了,也没必要跟她一样的了。”

呼?

想着当下大哥面临的乱七八糟的摞烂事儿,凌犀也不由得大手使劲儿抹了一把脸,深出一口气,侧头看着冷暖,声音有点疲惫,“这都快亮天了,也折丨腾够呛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你呢?”冷暖问。

“大哥还在医院,我得去瞅瞅。”

“捎上我吧,我跟你一道去瞧瞧。”

?虽然丁欢摔在了cici住的那个医院的楼梯上,但因为这个在d9附近的医院规模只是一般,所以在大夫对丁欢的情况纷纷摇头之后,凌奇伟连夜把她转到了市第一医院,在一众专家的再次确认没有手术价值后,在陈小生的安排下,在这个病患挤爆走廊的时节还是住上了特需病房。

凌犀和冷暖到医院的时候,只有凌奇伟一人单手杵着下巴静坐在病房门口角落的一排椅子上,一丨夜之间的接连的变故让他下巴的胡子显得像是许久没刮了一般憔悴,见两个原本不该一起出现的人一起也并没觉得奇怪,只是烦躁的朝自己弟丨弟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急着要支烟抽。

凌犀掏出一包烟来,抽出两根儿一根儿给凌奇伟,一根儿叼在自个儿嘴上,又分别点着抽起来后,才问到,“她怎么样儿了?作的厉害不?”

凌奇伟捏着鼻子摇摇头,“不知道,警察走了以后哭的厉害,主任给打了镇定剂,一直睡着。”

咳咳咳?

从来到现在一直闷不作声的冷暖忽然猛咳起来,弄的凌犀丢了自己的烟头后手忙脚乱的拍上了她的背,见她脸被顿的通红,皱起了眉,“至于不,几口二手烟就呛成这样儿?”

见自己弟丨弟心疼的样儿,尽管凌奇伟此时非常需要尼古丁来思考一些未来的打算,也不得不把烟掐了,进屋拿了一瓶儿纯净水出来递给冷暖,“来,暖暖,坐,别站着。”

缓了半天顺过来气儿的冷暖在被凌犀强硬的按到椅子上后,跟凌奇伟抱歉的笑笑,“我没事儿,大哥,你想抽就抽吧。”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们,她敏丨感的不是烟,而是凌奇伟的那句话。

‘一直睡着’四个字,对于冷暖来说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丁欢醒来会是什么状态,也许会因为失意而疯癫大作,也许会因为心理畸形而彻底变丨态,总之,事情并没有变的更好。

冷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准犯人’,有罪无罪,都要等‘一直睡着’的丁欢醒来后的宣判。

只消她一句话,她的世界就会倾塌的一塌糊涂,从此她和归齐也好,她和凌犀也罢,就会被划上重重的一刀,那会是这辈子都无法抚平的沟壑。

“再捏就不过血了。”凌犀的一句话把一直离魂的冷暖拉回了现实,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她自己绞的通红的手已经到了一双温热的大掌里,冷暖试着抽出来,却被那修长而有力的十指紧紧扣住,不给她机会。

“想什么呢?”凌犀问,冷暖摇头不发一言,只觉得热气从手心源源不断像上翻腾,冲的眼底像是要涌出什么似的。

这双手真暖,跟记忆里一样,一点没变。

“咋了?又圣母玛丨利丨亚了?”凌犀变着法儿损她,冷暖顺势应付,“毕竟曾经是朋友。”

朋友,尽管可能性几乎为零,冷暖却仍在心底乞求,丁欢会有那么一点点当她是朋友。

这个凌晨,在被凌犀一直紧紧握着手的情况下,冷暖陪凌家兄弟以‘朋友’的名义一直守在特需病房门口,没有烟,没有交谈,只是默默等着各自的宣判。

镇定剂的药量不小,已经日上三竿了,病房内的人还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然而病房外,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凌奇伟在这个城市的身份毕竟不一般,更何况还有凌犀这个摇钱树在这儿挂着,事发翌日,闻讯而来的探望者就已经比肩叠踵,每个人都有着千篇一律的台词,花篮,果篮很快就堆满了不算太小的病房,依然昏迷的丁欢床头那些装着的礼金信封也都堆成了小山,整个病房堆叠的一切都代表着权势和社会地位,这曾是丁欢拼劲手腕追求的东西,然而如今躺在这些当中,她真的如愿了么?

“人太多了,这么也不是法儿,大哥一宿没睡了,这么下去得折丨腾死,我去找小生说说,再挪个地儿吧。”凌犀如是道。

冷暖抽回被握的指尖麻痒的手,表明了她不想同去。

“要是她醒了,你就离她远点儿,她现在精神正常不了,别碰着你。”

碰着,她从来不怕,如果她的几句酸言讽语就能消烟灭火她也忍了,怕只怕?

丁欢醒了。

就像几年前她从楼上那纵身一跳一样,醒来之后,远比其它人平静,而那平静之后的扭曲,是谁也无法辨识的。

护士当着冷暖的面处理了那些褥子上丁欢无法控制的腥臭之后,病房内,只剩下她们两个。

“随便坐,别拘束。”摆摆那行动自然的手,丁欢远比冷暖自然,态度亲切的就像一个关系亲密的朋友前来探望,而她,只是小住。

“感觉怎么样?”冷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伸手去拧了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

“不错啊,什么都有人伺候。”摊开双手,耸耸肩,丁欢笑着,“吃饭有人喂,拉屎都不用自己使劲儿,这种感觉还真好。”

冷暖抿抿嘴,吞咽了一下口水,她找不到任何话再顺下去了,她也不再紧张的等她宣判了,事实就在眼前,她看得清楚。

丁欢,已经完全是部扭曲的机器了。

“好好休息。”冷暖转身就走,拉开门之际,身后响起声音,“我想知道,是不是cici推我。”

顿步,踌躇,旋踵。

“然后呢?”冷暖问。

要她去查,可以,她也需要一个承诺。

丁欢只笑笑,“如果什么都提前预知了,人活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面对刚调完房间的凌犀的上下打量检查,冷暖被弄的哭笑不得,她一个手脚健全的人还能让丁欢一个瘫痪怎么着?

“别整的跟警犬似的,她真没咬我。”

“嘶——老子又惯着你了是吧!”凌犀攥拳头作势砸她,冷暖也作势躲着,事实她们都知道,不过都是个比划,他跟本不会打她。

他只是有些错愕,这样的玩笑,她已经很多年没主动跟他开过了,这些年不管他如何万般自然的在她周遭晃悠,她永远是不疏不亲的态度,苦行僧似的把持着清规戒律,从不肯跟他走进一分,而现如今,眼前笑的娇俏的女人,不是她又是谁?

“我操,是我困懵了还是你被雷劈了?”凌犀跟看怪物似的瞅她。

捶他一拳,冷暖莞尔,“别扯没用的了,我可听着你那胃吆喝了。”

对于凌犀来说,幸福来的太突然,幸福来的太匪夷所思,冷暖会主动关心他的胃,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儿了,一千多个日子的生活自理,他都快忘了被人照顾究竟是什么滋味,以至于在‘赛百味’的柜台前,看着那个帮他决定该如何组合一份三明治的女人的背影的时候,他居然跟个初恋的毛头小子似的,咧着嘴傻乐了半天。

点了两份简单不失胃口的套餐,两人准备找个位子,然而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跟店庆似的,连角落平时没人乐意坐的破地儿都塞满了人,最后没招,俩人只能在外面的露天咖啡店硬找了俩位子,还被动消费了两杯跟本喝不完的昂贵咖啡,这才混了个就餐的地儿。

这要放平时,凌犀也许早就随手把那三文治丢垃圾筒里换地方重吃了,他对干巴面包夹乱七八糟东西这种食物并不来电,可今儿他却像宝贝似的死攥着手里的三文治。

这是冷暖给他搭配的,这样的味道,已经远离他四年有余了。

凌犀的吃相有些丢人,跟他的高精尖形象完全不符,狼吞虎咽不说,最后连沾在手上的酱他都没有送给纸巾,而是一点点的舔个干干净净。

“没吃饱啊?”惊吓于他的饿狼传说,冷暖把自己刚咬了几口味同嚼蜡的三文治递了过去,“不嫌弃你也吃了吧。”

他当然不嫌弃,凌犀想都不想大长胳膊一伸一抓,那刚才还在她唇齿下研磨的食物就进了他的胃,混着彼此口水的这份亲密,让他像是没吃过饭似的飞速又搂掉一个三文治,那速度快的就像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如果不是冷暖手疾眼快的递上去可乐,她还真怕他噎死。

“你几天没吃饭了?咋饿这样?”冷暖侧目。

凌犀大口喝着可乐往下边噎着食物,边翻白眼咕哝,“你要天天陪我吃,我至于么我。”

低头抿了口咖啡,冷暖偏头看向另一边,不语。

“哥哥,买束花吧。”稚嫩的小女孩声打破了沉默,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个看似只有7/8岁提着一筐包装好的玫瑰花的小姑娘身上。

a市的这条街,因为曾经苏联的援建,从来都是充满欧式风情的步行街,卖花的姑娘从来就多不胜举,年纪这么小的虽不多却也不算少见,可虽然明知道她们赚得就是这份让人拉不下来脸的钱,可真要是冷脸驱赶,还真没多少人好意思的。

更何况,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还敲到了点儿上,“今天七夕,没有玫瑰花,漂亮姐姐会伤心的。”

原来七夕。

怪不得今天的这条街上人这么多。

冷暖从来对节日不敏丨感,可凌犀却来了兴致,他瞟着冷暖,顺着嗑儿逗着小女孩儿,“万一我买了你这些花,漂亮姐姐也不高兴咋办?”

眼看叼上豪客,小姑娘闪着一脸商业的精丨光,小嘴儿越发甜的没边儿,“不会的,哥哥长这么帅,要是再拿束漂亮的玫瑰花,就是马上求婚都准能成。”

“你说的啊,我可跟你说,要是求不成,我可不给钱。”说罢,凌犀真就把筐里那一大堆散包的花一抓,揽成了一束,抱在胸前,在冷暖完全没预料的情况下,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立时,周遭围满了人,无数的叫好声和口哨声从四面传来,许多街头拍客举起了手机准备见证这个浪漫的日子的浪漫求婚。

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帅气男丨人跪求的,是别人的媳妇儿。

“别闹了,赶紧起来!”冷暖咬牙切齿的低吼,拉高了衣领尽量遮住涨的通红的脸,气急败坏的伸手去拉矮她半截的凌犀。

“嘶?我凌犀这辈子第一回跪人,你好歹给个面子。”凌犀也没管被她拉皱的衣服,只抱着那束花,呲着一口白牙仰头朝她笑笑。

是,冷暖何尝不知道,除了他爸妈,这个人的膝盖这辈子都不会弯。

“求你了,别闹了?”她的声音有了低求的意味,现在的她,无力承受更多戏剧化的情节,更不想去看穿他那戏谑的眸子下近乎偏执的认真。

只当没听见,凌犀认真的咳咳两声,清清嗓,然后有模有样的举起花,有点儿不着边儿的说了句,“你就别难为自己了,嫁我得了。”

这轻谩的独白让周围的笑声阵阵,只有冷暖没来由的鼻头发酸,手捂着嘴,眼泪莫名其妙在眼眶里打转,这看在无数围观人的眼里,是再自然不过的感动,然而只有她自己和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丨人明白。

这画面有多荒唐,荒唐的让她就连哭都找不着调,荒唐的不管她们此时做什么想什么,都只能是玩笑。

嫁给他!嫁给他!

同意!嫁给他!

同意!嫁给他!

人群里,从开始有人挑头喊口号一直到后来的同一和声,直到圈儿里的凌犀伸手示意周围的哥们儿们雅静。

举着花,凌犀还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儿,他歪着脖儿说着,“你要是不干,我就终身不娶,你要舍得我打一辈子光棍儿,到老了一个人喝稀粥,噎死了都没人给打个120,硬好几天才让人发现死家了,你就拒绝我。”

话音才一落,人群里就阵阵掌声,如此帅气的男丨人外加如此幽默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无赖+浪漫的对白,让人毫不怀疑这跪在中间这哥们儿是个泡妞的个中好手。

没人知道这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丨人是个从不说大话,从不轻易许诺,许了就是一辈子的偏执狂。

凌犀疯了。

真的疯了。

疯在一段让他无法拔出来的回忆里,疯在一个有着叫冷暖的女人的世界里。

窒息,憋闷,呼吸困难,像是头上套着一个完全不透气的方面袋般,冷暖觉得自己哪怕再多留在这里一秒,都会缺氧而死。

她颤抖着手哆哆嗦嗦从兜里不知道抓出了多少张她最在乎的大红票,拍在那卖花小女孩面前的桌面上,在所有围观者的不可思议的注视下,逃命般的挤出人群。

只留下受尽无尽同情眼光洗礼的凌犀,冷暖走后许久,他都维持着此前的造型,一动不动。

“没事儿,哥们儿,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呢,你这条件这么好,愁啥啊!”有一哥们儿上前拍拍着凌犀的肩膀安慰道。

犀只平静的说了一字,那瞬间换上的冷脸足以冰冻三尺,那骨子里天生的戾气吓的周围围观的人很快散去。

他安静的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把那一大束花放在桌上,喝了冷暖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走人。

?病床旁的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品相极好的白玫瑰。

cici发现,打从自家老板进来,就一直有意无意的盯着那花。

“冷姐,你也喜欢玫瑰花?”cici问她。

冷暖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cici那因为失血过多的惨白的脸上满是懵懂与不解,好半天又自己干干的笑笑说,“其实我也不是多喜欢,只不过因为它象征爱情,可能我喜欢爱情,顺带着也喜欢花了。

冷暖只笑,不语。

笑cici的纯挚,不语自己的千疮百孔的现实,然而一切看在还年青的cici眼里,却是另外一种解释,稚嫩的眼泪总是能轻而易举砸到牛顿,尽管已经蒙着被哭了半宿,cici的眼泪还是说掉就掉,”明知道他有家庭还?是不是我特别不要脸?可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也想过不好,想过放弃?可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抽出面纸,冷暖坐到床边给cici擦着眼泪,轻声哄着,”别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人会怪你的。“

世人大多把婚姻问题一股脑推给第三者,其实这对她们当中的有些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就像梁静茹的那首歌唱的,‘她只是无意识闯入的第三者,我们之间的问题在她出现之前就有了,责怪她又凭什么呢’。

丁欢跟凌奇伟之间的婚姻墙体已经出现了无法磨合的裂痕,这是管它来的是cici或是aa,bb,结局又能有什么改变?

冷暖耐心的哄着cici,一直到她睡着了,她给她盖盖辈子,才悄声的离开了房间。

不会是她推的丁欢。

只凭cici那完全无法掩饰的自责,冷暖就可以肯定。

更何况,护士说,她昨儿就没出过病房。

cici推她,只是丁欢一厢情愿的想法,也是她希望的真相。

如果她告诉她,不是,丁欢也许无法接受,也许会做出更偏激的事儿。

一丨夜未眠的折丨腾让她头隐隐作痛,冷暖坐在排椅上,双手撑着头,插丨进头发里,烦躁的抓着发根脱离头皮,用最荒蛮的手段对抗着头疼,她忽然有种就这样揪死自己也好的冲动。

当携着d9慰问团队提着花篮果篮前来医院的李旭到病房门口,认出那个把自己头发抓的像鸡窝一般的女人时,明显意料之外的楞了一下,”呦,冷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没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冷暖有些狼狈的拨弄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尽可能挽救着失态。

李旭打量着状态明显不对的冷暖,”你俩吵架了?“

李旭并不知道昨儿晚上后来发生的事儿,冷暖以为他说的是昨儿晚上一直冷嘲热讽的丁欢,继而失笑,翻了个白眼儿,”别说的我跟茬子似的,好好的我老跟谁吵啊。“

”诶,不对啊。“李旭一头雾水,挠挠脑袋问道,”那归哥呢?他不是说订好了临市的温泉,要带你去给你个情丨人节惊喜么?咋的,没去上啊?“

笑容僵在脸上,冷暖倏的起身,正色问道,”啥时候的事儿?“

”昨儿晚上啊,他去d9找你不在,又听说cici的事儿又来的医院,碰着我时候跟我说的啊。“

”他昨晚上来过医院?你确定。“

”我又没喝酒,我俩唠那么半天,咋能记错呀。“李旭不明所以,冷暖却已经冰冻三尺。

她不知道自己以多缓慢的速度掏出了手机,拨出1号快捷键的时候,她的手心冰凉如尸。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礼貌而温柔的女声,像是法锤一般,宣判了她的死刑。

归齐来了,又走了,连个招呼没打就走了,她想不出第二个解释。

她和丁欢在楼梯间的对话,他听见了。

听到了多少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他一定没有错过。

至于丁欢是谁推的,跟她没有一点关系了,唯一的威胁解除了,不管有什么雷区,都跟她无关了。

冷暖离开医院的时候,护士站的护士们唠的火丨热。

她们说,昨儿有个护士拣了一束很漂亮的白玫瑰,觉得丢了可惜,后来因为患者喜欢也不介意,摆在了屋里。

她们还说,有人见到,是一个带眼镜儿的斯文男丨人丢的。

也许这个世界很多东西可以从头再来,花谢了明年春天可以再开,电视剧看了一半可以倒带重放,可是,人死了不会复活,过去的日子也不会重来一遍,谭四不会再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汪语录也不会再活过来,20多年前的悲剧已经造成了,后人唯一能作的就只有承受,和等待着审判。

吃了睡,睡了吃,吃了再睡,睡了再吃。

冷暖不知道在家里里昏天暗地的过了多少天,她像是突然怕了光似的,拉上全部窗帘,不开灯,也不开电视,只凭借几盏再昏黄不过的地灯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她每天捧着手机发呆,却没有给归齐打过一通。

她跟所有认识的人说,她在外面散心。

她像是旧时背着块板子的等待处斩的罪人,只等着那签子丢在地上,决定着她‘狗头铡’的结局。

她没去找他,哪儿也没去,她知道无论如何,他会回到这里,这是她和他的家,有着再血腥的事实也无法抹去的温暖。

子夜的风雨,像是被吵醒的孩子,死命的哭嚎着,扰的人心乱。

是夜,冷暖终于等来了这节奏依然缓而沉稳的敲门声。

站在门外的归齐,从头到脚被雨打透,雨滴顺着发丝往脸上淌,路过尖瘦的下颚上的胡茬儿,还不干寂寥的停顿片刻,才往下砸。

他看着憔悴亦然的冷暖,那满是雾气的镜片之后,看不清一切表情。

冷暖找着拖鞋,像是他每次回家一般的帮他拖鞋换上,”把湿衣服换下来,去洗个澡吧,我煮点粥,待会出来喝,暖暖身子。“

归齐没有说话,只点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闷的‘嗯’,拖着满是水渍的步子,进了浴室。

看着那曾经打击再大也直挺亦然背脊,而今弯的像臭烂的虾子一般,冷暖脸上划下了再安静不过的泪水,划进了紧抿的唇里,留在舌尖的是酸苦的味道。

归齐很冷,冷的发抖。

她看在眼里,却只能站在原地旁观,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冷都能被捂热,两块冰沾在一块,不过还是两块冰。

麻木的用袖子擦着眼泪,鼻端酸酸的味道让冷暖注意到了脏污的袖口,她都忘了,这件衣服她究竟穿了多少天没有脱了。

换了一套干净的家居服,冷暖的精力全部都集中到手里翻搅的粥锅里,她小心翼翼的绕着锅的周边一圈圈的翻搅,她搅的极为认真,好像一生的事业都在这锅粥上。

精工出细活,关火之后,她舀了一勺尝尝,味道适中,口感绵软,这几乎是她一生中熬的最好吃的一锅粥了。

盛了一小碗,她笑着跟再度清爽却眼神迷丨离的归齐说,”吃完还有,管够。“

她看见他使尽浑身解数的扯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后,端起了碗,只是才一口,他就吐了。

不可遏制的吐了。

他呕的很凶,连带着剧烈的咳嗽,细碎的米糊喷的到处都是,饭桌上,地上,墙上,他的拖鞋上,她的脚上,无一避免。

因为吐的厉害,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鼻涕垂在鼻子外面,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全身都在排斥着这一碗打着她冷暖印记的粥。

尽管她们都想用平静来伪装一些事从发生过,可现实就是现实,那血淋淋的伤口狰狞的摆在两个人之间,忽略不掉,也无法忽略。

冷暖默默的整理好一切,再过来时,归齐已经倒上了两杯酒。

他端了端眼镜,平静的眼神里看不出波澜,可冷暖没有错过,他端杯的手微微在抖。

是的,只有手在抖,他们都是‘曾经沧海’的人,早已在性格里卸下了‘过激’的部分。

”去看过你爸了?“先开口的是冷暖,她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直接切入了主题。

当然,这个爸,是汪语录。

归齐‘嗯’了一声,喝了一口酒后,又点上了一根儿烟。

抽了一口后,又递给了冷暖,冷暖也没推拒,用食指和中指夹了过来,就深吸了几口,沉默中,一根烟很快变成了一片雾。

雾里,她看不清归齐的眼神,只是自顾伸手拿过桌面的烟盒,自己又给自己点了一根儿,”如果你愿意,我不反对汪叔叔跟我妈和坟。“

归齐没回答,而是沿着酒杯的边缘反复的抹了两圈,又拿起酒杯似问她似自问,”我叫汪什么来着?“

”汪念七。“冷暖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

”对,念七,念妻?“归齐反复的念了即便,而后缓慢的摇摇头,”谁又知道他临死之前念的是哪个妻,我跟他不熟,我猜不出来。“

没有控诉,没有抱怨,他这话说的再平静不过,汪语录这个横空出世的亲爹,并没有让他有过多的情绪。

从小他无数次想过得知自己的亲人之后,会有多么激动,然而真的到了这天,说来不过就是一个名字。

它没有慈爱的怀抱,也没有宠溺的笑容,更没有他从小梦寐以求的父爱。

归齐苦笑,”我想不起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甚至连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想不起来,看见旧照片的时候,我看着他陌生极了,我想他跟我是一个感觉。其实想想,我还真是个不孝子,我知道我该恨干爹,恨凌国仁,可事实上除了荒唐之外,我跟本没有任何感觉。“

玻璃杯撞在一起的声音很好听,冷暖仰头干尽了这一杯,再倒酒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背上的表盘上还粘着刚才喷出来的粥渍,抽了几张纸,她轻轻帮他擦去。

”恨死我了吧。“她说的平静。

他不恨凌国仁,因为他做的那些坏事都是他跟本记不住的东西,他也不恨谭四,不管怎么说他送了一条命给他,在他的记忆里,都只是他的抚养和谆谆教导,唯有她,在知道他被巨丨大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的当下,以一个最伪善的存在,三缄其口,冷眼旁观。

所以他谁都不恨,排斥的只是她的一碗粥。

”嗯齐诚实的点点头,许久又补上一句,”也是解脱。“

是啊,解脱。

他终于不用再逼着自己往前跑,再往前跑,肩膀上也再没有无法拆卸的压力和责任,再也不用在一段她从来没有爱过他的婚姻里死皮赖脸的挣扎了,再也不用听见她那梦中的哭泣和午夜的叹息了。

曾经谁对谁的所有好与不好都没意义了,她等他的三年时间里有多大的真情,多大的救赎比重也不重要了,他还爱她爱到骨子里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和她的缘分,尽了。

”原来谁都不欠的感觉,还真的不错。“归齐说。归齐走的很潇洒,只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裹,比他出狱时的那个,还要小。

他说,他在h市买了现房,装修还不错,拎包即住。

他说,h市的工程上了轨道,他得去把电子街办起来。

他说,他在民政局有个同学,不用他们人到,随时能办离婚。

他说,他将来不是大款也是个中款,那张卡里的钱他用不着,如果她不要,随便找个厕所冲了就行。

他说,”暖暖,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墙上的秒针滴答滴答的绕着圈子不知疲倦的跑了50多圈,冷暖拿起茶几上的酒瓶倒着,没有酒进丨入杯子的哗哗声,只有玻璃碰撞玻璃的清脆声。

她掐住瓶子最细的瓶口,像是捏住一个小人的脖子,贪婪的仰头灌下,却只有星星点点的滴在唇上,任凭她怎么张口往里吮,那酒精也沾不到心上。

忽然她神经兮兮的起身,摔门出去,像个失态的酒鬼似的疯砸着一墙之隔的那扇门,直到那人一脸担心的看她。

冷暖笑笑,”有酒么?我渴了。“——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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