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番若之眼
“这个孩子我收走了。”焚蓁说完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北泽岚一眼。他觉得好笑，这个五大三粗的师兄像个大型犬一样。
“快带走她吧师兄！”北泽岚打趣地抗议道，“她居然第一天哭了！要不是我有心理阴影，我真不舍得放开这个孩子。”
焚蓁转了转眼珠，笑着拍了拍北泽岚：“够哥们儿！待会儿选好了，我们一起去小卢儿那儿喝酒啊？”
他咧了一下嘴，嘻嘻哈哈地同意了。他发现这块儿的人都不太在意弟子到底如何，只是他连一个自己的弟子都没有看到。
这么说起来，当初若水到底和焚蓁抢什么样的天才，才能吵一架？
看着一个个孩子从自己身边走过不再选择自己，他龇了龇牙，有一种儿子女儿嫁出去的感觉。
真一担忧地看了孤零零的师弟一眼，心里暗叹师弟命也是苦，连个传人也找不到。
她小声对着一个女孩子说：“倩儿啊，你瞧若水大人长相如何？”
倩儿捂嘴一笑：“很俊俏啊。”
“那你去给他当弟子好了。”真一似真似假地逗弄道。
“真一大人不要说笑才是。”倩儿表情严肃，“若水大人长相自然好，实力也毫无质疑……只是这雾法，实在是……”
真一暗暗叹息，安抚道：“我自然是说笑的。倩儿还是和我学吧。”
是的，若水的法术太偏门了……雾法到底是个什么她都不太肯定……真不知若水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生出五翼……
上次的孩子确实是少有的双天赋，可既然焚蓁已经说好了，就不能抢了，这是规矩；可她又看不下去若水门下无人继承。
真一叹了口气，摸了摸倩儿的头发。
北泽岚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个个孩子离开，心里生出一点奇怪的意思来。
为什么都不选我呢？
他听见了真一的话，嘴角抽了抽。
知道了结果后，等待就格外难熬。他不耐烦地敲了敲手背，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个时候，他感觉衣服被小幅度地拽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孩子清澈的紫色眼瞳。
“呃，有什么事吗？”北泽岚看向这个孩子，“要我帮你介绍一下吗？”
确实，仇冬普通的天赋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不值一提。北泽岚感念他们俩都是孤家寡人倍受嫌弃，友好地递出橄榄枝。
“真一大人，擅长水法。”北泽岚通过昨天一天的时间艰难地消化完了记忆；他终于想起来以前背课文的感受了。
“我没有水的太多天赋。”仇冬小声说道。
“这是焚蓁大人，我的大师兄，主修火法。”北泽岚继续介绍道，一边笑着看大师兄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和涨得通红的大脸蛋。
“火不亲近我。”仇冬头低得让北泽岚几乎看不见他那双他喜爱的紫色眼瞳。
“卢芝，”北泽岚又带他走了几步，走到同样冷冷清清的人前，“药草知识特别牢固，他认识所有的动植物。”
“不敢当。”卢芝浅蓝色的眼睛闪着打趣的光芒，“只是略懂酿酒配药罢了。师弟，若是你还是不付我钱，师兄就要吃不上饭了，不能给你酒喝了。”
“放心。”北泽岚小声咕哝。
“这次，我便不收弟子了。”卢芝挑起话头，“也就是走个过场。家里几个孩子，已经每天鸡飞狗跳的了。”
“这样啊。”他略微有些遗憾，看向仇冬，“你放心，总会找到好老师的。”
仇冬低低地应了一声。
门外的秋风悲悲戚戚地移动着步子，连带着落叶也跟着哀婉地、垂头丧气地旋转着，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风谷爱着秋天，却在总殿设置了凄凉的秋景；只有这个时候，北泽岚才觉得这里是和地球的秋天略微有点像的了。
北泽岚叹了口气，看着孩子越来越黯淡的脸：“没事，咱们都孤家寡人的，男子汉大丈夫怕个毛线。”
“大人。”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么问道，
“您愿不愿意……让我跟着您？”
————————
“平息而缓去，心无杂念而听天地之音，融于万物而不兀……”
慢慢悠悠的声音一会儿长一会儿短，门外的苦蝉咿咿呀呀地叫唤着，莲叶上闪烁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窗里的人一人捧着本破书在那里断断续续地念着，一人在奋笔疾书地记着。墨色泼洒在纸上，阳光被隔成斑驳的一段一段。
“……则生翼也。”
一阵沉默后，北泽岚才开口：“觉得怎么样呢？”
“回去会好好修习的。”对面的孩子抬了抬精致的眼角，“师父，这本，我们已经练过了的。”说着，他抿了抿嘴，又咬着嘴看眼前的人，怕他生气似的。
北泽岚完全没有恼怒的心思，只是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先前就说，我的法术本来就偏门……再者我完全没有基础概念……”
仇冬低着头整理纸卷，闷声说：“师父别再这么说了。我自己这么选择的。我认为我的选择很正确。”
“你是亲近水的吧。”北泽岚半是疑问半是肯定地说，“我回头跟真一大人说一下，有时间麻烦她指导一下你。”
仇冬仍旧低着头，应了一声就鞠躬向师父告别。
“我去好好修习。”他说，“争取快点凝结出新翼。”
“三年后的门派大比，”北泽岚决定激励一下这个孩子，“你也参加吧。”
仇冬的动作顿了一下，依顺地回答了。
——————
“今天我们讲讲……地理吧。”北泽岚拿着一本《地理概论》，一边帮他准备笔和纸，“你想听哪里的呢？”
“氐地的地理……吧。”仇冬沾了沾墨，
语气平静地回答。
“好的。”北泽岚摸摸鼻子，“氐地分三部分，你知道吗？”
仇冬：“知道的。”
“每一部分被称为什么，你知道吗？”
仇冬：“知道的。”
“我们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仇冬：“这……当然是知道的。”
北泽岚这么想：那你就真的不需要我教了啊，因为我都不知道。
“师父。”仇冬拉着他的手，小声说，“要不您给我讲讲各地的故事吧？”
北泽岚懵了一下。
是啊，这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北泽岚再次认认真真地翻看起这本书，却不只是专注于寻找“耶夫沙地”了。
“在氐地和修尔的分界处，有一座城集中着两族。这座城被称为耶夫城，是各类宝物交易最集中的地区。”北泽岚决定先挑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讲，“十年为一期限，城主会召开一次交易会，所有对宝物有需求的，都会去耶夫城。”
“我知道的。”仇冬摸摸鼻子，“我父母带我去过。那里是有个叫做耶夫沙地的地方吗？”
“是的。”北泽岚的心脏有力地在胸腔中跳动，“那里是耶夫城的‘秘境’，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去。传说耶夫沙地中像沙漠一般，所以称为耶夫沙地。”
“我的母亲说，耶夫沙地封印着一条巨龙。”仇冬接着话茬，“传说，巨龙的翅膀张开时遮天蔽日，它的利爪和尖牙能轻易地杀死独翼的雏儿。”
“你也是雏儿。”北泽岚调笑着，“待你生出新翼，才会真正领悟这个世界的美妙。”
“我已经知道了……”仇冬抬起头来，眼瞳中充斥着热烈的情感。
北泽岚转过了头，不敢看少年灼热而生机勃勃的神色。
——————————
真一告诉他说，风谷大人要离去加强封印了，问他要不要跟着去送送老师。
北泽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虽然觉得这位风谷大人看出自己不是原来的若水了，但他不得不为了一切和妖龙有关的消息奔波。
风谷拍拍他的肩膀，嘴角带笑：“好好教导你的徒弟。”
北泽岚摸不清他是哪个意思，含糊地点点头，和几个师兄师妹鞠躬送行。
“华丹长老的事情，”真一突然开口问道，“师父您是知道的吗？”
“谣言止于智者。”风谷神色一凛，“真一，你不小了，要会明辨是非。”
真一的脑袋一沉，老实得像只小绵羊，浑身上下的羊毛都服服帖帖地趴在她身上。
焚蓁沉声道：“师父，若是华丹长老又要……”
“够了。”风谷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地回答，“昨日一个个不见人影，今日倒缠着为师不放？修身，先修心。若是如今种下怎样的因，就要承受怎样的果。”
焚蓁也不吭声了。
北泽岚退在最后，默默地回避着。
反正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风谷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这次去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这里先交给你们了。别让我失望。”
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女子俯身轻声应和着他的话，其他的人也一起慢慢地俯身。
北泽岚实在没搞懂这群恶魔在做什么，只是同样谦逊地低下了头。
北泽岚和师兄弟三三两两离去的时候，看见仇冬探着脑袋，怀着期待和内疚的眼神不断地扫射着他。
“……师父！……”他吞吞吐吐地看着北泽岚，仓惶地抠着衣领。
“怎么了？”北泽岚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徒弟。
“……我，可能出一次门。”他仓促地咬着嘴唇说，“远门。我……母亲……生病了……我不得不回去……”
“那你快去吧！”北泽岚拍拍他的脑袋，想着自己的母亲，心中一阵抽搐着的难过。
我的母亲，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是不是……还很难过呢？
仇冬的表情却很复杂，紫色的眼瞳盛着泪光：“师父……我会很快回来的。”
北泽岚觉得这个孩子挺啰嗦，母亲都得病了还一个劲儿地说，直截了当地询问他说道：“钱……会不会不够？药草什么的，和卢芝说一下吧？”
“不会的。”仇冬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什么表情，“师父……谢谢您。”
北泽岚笑了笑，摸着他柔软的发尖：“没事，你快点去吧。”
仇冬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
雪白的皮毛随着啸白兽的呼吸一张一发，连带着庞大的羽翼也微微颤抖。它的眼瞳仿若深渊中的宝石，幽幽地闪烁着光芒。
尖锐的爪牙挠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刻痕；它又不安地抖动着全身的羽毛，低低地发出嘶吼的声音。
“别急。”风霜一次次地将男人的脸磨得生疼，使他的神色越来越憔悴，“马上就到了……”
他身后杵着根旗杆，破烂的旗子被风狂乱地吹打拨乱，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上面的花纹，似乎是画着一只大狐狸，三条摇晃的长尾、狭长的眼睛和尖锐的爪牙都画得栩栩如生，在狂风暴雪中格外的明显。
狐狸画随着风飘摇着，在旗子上反而越来越流光溢彩，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眼瞳中肆虐着阴冷暴怒。
47续
男人咬开酒塞子，满足地叹了口气。他晃了晃酒瓶，由郑重其事地塞了回去。他反手在巨大的背包里面掏来掏去，最后恼怒地啐了一口痰骂了几句，把背包往地上一抡砸了下去，又摸了一会儿，摸出来一个不怎么大的铃铛。
是一个造型格外精致的铜铃，龙首、凤尾和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纹路遍布。铜铃顶上有一个空出的小口，上面缠了根条细细的黑线，吊了个小葫芦，里面塞不下什么东西，摇一摇却发出和铜铃本身不一样的声音。
啸白兽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安分起来了。它抬起头，瞪着巨大的眼睛，对着无穷无尽的风霜。
“你再找找。”男人低声说，“那种恶心的气味，很好辨识的吧？”
啸白兽仰天长啸，扑扇着肉翅冲向天空。它转了个圈，直直冲向一个方向。
男人大喜，竟然在背后也窜出三对羽翼，顶着风霜艰难地跟了上去。
啸白兽停在一片茫茫的雪地上，然后疯狂地原地打转。男人把铜铃放了出来，直直地扔了过去。
巨大的兽身……消失了。铜铃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雪坑。
男人一把将铜铃捞了回来，珍惜地拍了拍上面的雪，收了起来。
他立在雪地上，默默地念了一句咒语。雪被卷起，随着风流颤动，最后扎入雪中。
雪地被剖开了一块，露出黝黑的洞穴来。一层层环绕的生物在潮湿的洞中盘旋着生长，闪烁着剔透的淡蓝色光芒。
男人知道，这是“冰雪花”，专门生长在低温的环境中。它们看上去娇弱而美丽，实际上却能吞人肉、碎人骨。
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用小刀剖开后直接将小袋中的粉末撒入了近乎垂直向下的洞。洞**发出强烈的气流，伴随着下面尖锐的、仿若婴啼般的哭叫声。
尖锐的啼鸣声持续了一会儿，男人估摸着没声了，才缓缓地蹲了下来。他身后的黑色羽翼无限地伸展，然后用尽全力地把翅膀往下打。
强大的气流再次卷起，洞穴中令人厌恶的气体被卷起、再被丢下，男人才在指尖点燃火焰，往里面一推。洞穴在火光的照耀下幽幽森森地显露出它的神秘来。
男人这才叹了口气，慢慢地爬了进去。
——————
洞到了一定深度，就开始渐渐变缓了；男人把左手微微放下，右手紧紧地把住洞穴壁，往下抠下来一点土来，闻了闻，又一脸厌恶地把土甩了出去。
他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纸角卷曲、页面泛黄的小本。上面的第一页用炭笔粗糙地画着一只一个头、三只眼睛的巨兽。虽然用笔粗糙，但巨兽的爪和鳞都画得格外栩栩如生，仿佛其他的部分都藏在雾里一样。
他再往里面走，只见一扇石门，挂着一副字。左边写着“红莲十里金狐笑”，右边又写着“番若千丈万事知”。
门两边绘着怪物的图象——无论是高傲的三尾狐挑着尾巴和嘴角有些妖媚的笑容还是眼角画着色彩斑斓的女子，都灵动巧妙地伏在门上，优雅而神秘地冲人们眨着眼。
男人狂奔向巨大的石门，在门上几个地方仔仔细细地按了几个地方，然后郑重其事地向石门拜了拜，然后飞似地往后退了几米。直到他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幽香后，才从背包里拿出来铃铛，用一个力量微微一推，推到石门前。
幽香一下子浓郁起来，缠缠绵绵的，仿佛真的有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子戴着面纱，半遮半掩地跳着奇诡的舞蹈。
铜铃被抬到了空中。虽然除了男人空无一人，铜铃却在空中甩过优美的弧度，仿佛女子正戴着它翩翩起舞似的。
铜铃中突然传出尖锐惨痛的尖叫，随后一切都寂静下来，只剩下空荡荡的铜铃无精打采地躺在地上。
幽香也全部消失了，只有石门在这时自行地缓缓打开了。
男人欣喜若狂，跑入石门后，一片蓝光映照着他病态的脸庞。
“快带走她吧师兄！”北泽岚打趣地抗议道，“她居然第一天哭了！要不是我有心理阴影，我真不舍得放开这个孩子。”
焚蓁转了转眼珠，笑着拍了拍北泽岚：“够哥们儿！待会儿选好了，我们一起去小卢儿那儿喝酒啊？”
他咧了一下嘴，嘻嘻哈哈地同意了。他发现这块儿的人都不太在意弟子到底如何，只是他连一个自己的弟子都没有看到。
这么说起来，当初若水到底和焚蓁抢什么样的天才，才能吵一架？
看着一个个孩子从自己身边走过不再选择自己，他龇了龇牙，有一种儿子女儿嫁出去的感觉。
真一担忧地看了孤零零的师弟一眼，心里暗叹师弟命也是苦，连个传人也找不到。
她小声对着一个女孩子说：“倩儿啊，你瞧若水大人长相如何？”
倩儿捂嘴一笑：“很俊俏啊。”
“那你去给他当弟子好了。”真一似真似假地逗弄道。
“真一大人不要说笑才是。”倩儿表情严肃，“若水大人长相自然好，实力也毫无质疑……只是这雾法，实在是……”
真一暗暗叹息，安抚道：“我自然是说笑的。倩儿还是和我学吧。”
是的，若水的法术太偏门了……雾法到底是个什么她都不太肯定……真不知若水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生出五翼……
上次的孩子确实是少有的双天赋，可既然焚蓁已经说好了，就不能抢了，这是规矩；可她又看不下去若水门下无人继承。
真一叹了口气，摸了摸倩儿的头发。
北泽岚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个个孩子离开，心里生出一点奇怪的意思来。
为什么都不选我呢？
他听见了真一的话，嘴角抽了抽。
知道了结果后，等待就格外难熬。他不耐烦地敲了敲手背，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个时候，他感觉衣服被小幅度地拽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孩子清澈的紫色眼瞳。
“呃，有什么事吗？”北泽岚看向这个孩子，“要我帮你介绍一下吗？”
确实，仇冬普通的天赋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不值一提。北泽岚感念他们俩都是孤家寡人倍受嫌弃，友好地递出橄榄枝。
“真一大人，擅长水法。”北泽岚通过昨天一天的时间艰难地消化完了记忆；他终于想起来以前背课文的感受了。
“我没有水的太多天赋。”仇冬小声说道。
“这是焚蓁大人，我的大师兄，主修火法。”北泽岚继续介绍道，一边笑着看大师兄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和涨得通红的大脸蛋。
“火不亲近我。”仇冬头低得让北泽岚几乎看不见他那双他喜爱的紫色眼瞳。
“卢芝，”北泽岚又带他走了几步，走到同样冷冷清清的人前，“药草知识特别牢固，他认识所有的动植物。”
“不敢当。”卢芝浅蓝色的眼睛闪着打趣的光芒，“只是略懂酿酒配药罢了。师弟，若是你还是不付我钱，师兄就要吃不上饭了，不能给你酒喝了。”
“放心。”北泽岚小声咕哝。
“这次，我便不收弟子了。”卢芝挑起话头，“也就是走个过场。家里几个孩子，已经每天鸡飞狗跳的了。”
“这样啊。”他略微有些遗憾，看向仇冬，“你放心，总会找到好老师的。”
仇冬低低地应了一声。
门外的秋风悲悲戚戚地移动着步子，连带着落叶也跟着哀婉地、垂头丧气地旋转着，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风谷爱着秋天，却在总殿设置了凄凉的秋景；只有这个时候，北泽岚才觉得这里是和地球的秋天略微有点像的了。
北泽岚叹了口气，看着孩子越来越黯淡的脸：“没事，咱们都孤家寡人的，男子汉大丈夫怕个毛线。”
“大人。”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么问道，
“您愿不愿意……让我跟着您？”
————————
“平息而缓去，心无杂念而听天地之音，融于万物而不兀……”
慢慢悠悠的声音一会儿长一会儿短，门外的苦蝉咿咿呀呀地叫唤着，莲叶上闪烁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窗里的人一人捧着本破书在那里断断续续地念着，一人在奋笔疾书地记着。墨色泼洒在纸上，阳光被隔成斑驳的一段一段。
“……则生翼也。”
一阵沉默后，北泽岚才开口：“觉得怎么样呢？”
“回去会好好修习的。”对面的孩子抬了抬精致的眼角，“师父，这本，我们已经练过了的。”说着，他抿了抿嘴，又咬着嘴看眼前的人，怕他生气似的。
北泽岚完全没有恼怒的心思，只是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先前就说，我的法术本来就偏门……再者我完全没有基础概念……”
仇冬低着头整理纸卷，闷声说：“师父别再这么说了。我自己这么选择的。我认为我的选择很正确。”
“你是亲近水的吧。”北泽岚半是疑问半是肯定地说，“我回头跟真一大人说一下，有时间麻烦她指导一下你。”
仇冬仍旧低着头，应了一声就鞠躬向师父告别。
“我去好好修习。”他说，“争取快点凝结出新翼。”
“三年后的门派大比，”北泽岚决定激励一下这个孩子，“你也参加吧。”
仇冬的动作顿了一下，依顺地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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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讲讲……地理吧。”北泽岚拿着一本《地理概论》，一边帮他准备笔和纸，“你想听哪里的呢？”
“氐地的地理……吧。”仇冬沾了沾墨，
语气平静地回答。
“好的。”北泽岚摸摸鼻子，“氐地分三部分，你知道吗？”
仇冬：“知道的。”
“每一部分被称为什么，你知道吗？”
仇冬：“知道的。”
“我们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仇冬：“这……当然是知道的。”
北泽岚这么想：那你就真的不需要我教了啊，因为我都不知道。
“师父。”仇冬拉着他的手，小声说，“要不您给我讲讲各地的故事吧？”
北泽岚懵了一下。
是啊，这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北泽岚再次认认真真地翻看起这本书，却不只是专注于寻找“耶夫沙地”了。
“在氐地和修尔的分界处，有一座城集中着两族。这座城被称为耶夫城，是各类宝物交易最集中的地区。”北泽岚决定先挑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讲，“十年为一期限，城主会召开一次交易会，所有对宝物有需求的，都会去耶夫城。”
“我知道的。”仇冬摸摸鼻子，“我父母带我去过。那里是有个叫做耶夫沙地的地方吗？”
“是的。”北泽岚的心脏有力地在胸腔中跳动，“那里是耶夫城的‘秘境’，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去。传说耶夫沙地中像沙漠一般，所以称为耶夫沙地。”
“我的母亲说，耶夫沙地封印着一条巨龙。”仇冬接着话茬，“传说，巨龙的翅膀张开时遮天蔽日，它的利爪和尖牙能轻易地杀死独翼的雏儿。”
“你也是雏儿。”北泽岚调笑着，“待你生出新翼，才会真正领悟这个世界的美妙。”
“我已经知道了……”仇冬抬起头来，眼瞳中充斥着热烈的情感。
北泽岚转过了头，不敢看少年灼热而生机勃勃的神色。
——————————
真一告诉他说，风谷大人要离去加强封印了，问他要不要跟着去送送老师。
北泽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虽然觉得这位风谷大人看出自己不是原来的若水了，但他不得不为了一切和妖龙有关的消息奔波。
风谷拍拍他的肩膀，嘴角带笑：“好好教导你的徒弟。”
北泽岚摸不清他是哪个意思，含糊地点点头，和几个师兄师妹鞠躬送行。
“华丹长老的事情，”真一突然开口问道，“师父您是知道的吗？”
“谣言止于智者。”风谷神色一凛，“真一，你不小了，要会明辨是非。”
真一的脑袋一沉，老实得像只小绵羊，浑身上下的羊毛都服服帖帖地趴在她身上。
焚蓁沉声道：“师父，若是华丹长老又要……”
“够了。”风谷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地回答，“昨日一个个不见人影，今日倒缠着为师不放？修身，先修心。若是如今种下怎样的因，就要承受怎样的果。”
焚蓁也不吭声了。
北泽岚退在最后，默默地回避着。
反正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风谷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这次去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这里先交给你们了。别让我失望。”
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女子俯身轻声应和着他的话，其他的人也一起慢慢地俯身。
北泽岚实在没搞懂这群恶魔在做什么，只是同样谦逊地低下了头。
北泽岚和师兄弟三三两两离去的时候，看见仇冬探着脑袋，怀着期待和内疚的眼神不断地扫射着他。
“……师父！……”他吞吞吐吐地看着北泽岚，仓惶地抠着衣领。
“怎么了？”北泽岚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徒弟。
“……我，可能出一次门。”他仓促地咬着嘴唇说，“远门。我……母亲……生病了……我不得不回去……”
“那你快去吧！”北泽岚拍拍他的脑袋，想着自己的母亲，心中一阵抽搐着的难过。
我的母亲，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是不是……还很难过呢？
仇冬的表情却很复杂，紫色的眼瞳盛着泪光：“师父……我会很快回来的。”
北泽岚觉得这个孩子挺啰嗦，母亲都得病了还一个劲儿地说，直截了当地询问他说道：“钱……会不会不够？药草什么的，和卢芝说一下吧？”
“不会的。”仇冬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什么表情，“师父……谢谢您。”
北泽岚笑了笑，摸着他柔软的发尖：“没事，你快点去吧。”
仇冬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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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皮毛随着啸白兽的呼吸一张一发，连带着庞大的羽翼也微微颤抖。它的眼瞳仿若深渊中的宝石，幽幽地闪烁着光芒。
尖锐的爪牙挠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刻痕；它又不安地抖动着全身的羽毛，低低地发出嘶吼的声音。
“别急。”风霜一次次地将男人的脸磨得生疼，使他的神色越来越憔悴，“马上就到了……”
他身后杵着根旗杆，破烂的旗子被风狂乱地吹打拨乱，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上面的花纹，似乎是画着一只大狐狸，三条摇晃的长尾、狭长的眼睛和尖锐的爪牙都画得栩栩如生，在狂风暴雪中格外的明显。
狐狸画随着风飘摇着，在旗子上反而越来越流光溢彩，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眼瞳中肆虐着阴冷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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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咬开酒塞子，满足地叹了口气。他晃了晃酒瓶，由郑重其事地塞了回去。他反手在巨大的背包里面掏来掏去，最后恼怒地啐了一口痰骂了几句，把背包往地上一抡砸了下去，又摸了一会儿，摸出来一个不怎么大的铃铛。
是一个造型格外精致的铜铃，龙首、凤尾和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纹路遍布。铜铃顶上有一个空出的小口，上面缠了根条细细的黑线，吊了个小葫芦，里面塞不下什么东西，摇一摇却发出和铜铃本身不一样的声音。
啸白兽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安分起来了。它抬起头，瞪着巨大的眼睛，对着无穷无尽的风霜。
“你再找找。”男人低声说，“那种恶心的气味，很好辨识的吧？”
啸白兽仰天长啸，扑扇着肉翅冲向天空。它转了个圈，直直冲向一个方向。
男人大喜，竟然在背后也窜出三对羽翼，顶着风霜艰难地跟了上去。
啸白兽停在一片茫茫的雪地上，然后疯狂地原地打转。男人把铜铃放了出来，直直地扔了过去。
巨大的兽身……消失了。铜铃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雪坑。
男人一把将铜铃捞了回来，珍惜地拍了拍上面的雪，收了起来。
他立在雪地上，默默地念了一句咒语。雪被卷起，随着风流颤动，最后扎入雪中。
雪地被剖开了一块，露出黝黑的洞穴来。一层层环绕的生物在潮湿的洞中盘旋着生长，闪烁着剔透的淡蓝色光芒。
男人知道，这是“冰雪花”，专门生长在低温的环境中。它们看上去娇弱而美丽，实际上却能吞人肉、碎人骨。
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用小刀剖开后直接将小袋中的粉末撒入了近乎垂直向下的洞。洞**发出强烈的气流，伴随着下面尖锐的、仿若婴啼般的哭叫声。
尖锐的啼鸣声持续了一会儿，男人估摸着没声了，才缓缓地蹲了下来。他身后的黑色羽翼无限地伸展，然后用尽全力地把翅膀往下打。
强大的气流再次卷起，洞穴中令人厌恶的气体被卷起、再被丢下，男人才在指尖点燃火焰，往里面一推。洞穴在火光的照耀下幽幽森森地显露出它的神秘来。
男人这才叹了口气，慢慢地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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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到了一定深度，就开始渐渐变缓了；男人把左手微微放下，右手紧紧地把住洞穴壁，往下抠下来一点土来，闻了闻，又一脸厌恶地把土甩了出去。
他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纸角卷曲、页面泛黄的小本。上面的第一页用炭笔粗糙地画着一只一个头、三只眼睛的巨兽。虽然用笔粗糙，但巨兽的爪和鳞都画得格外栩栩如生，仿佛其他的部分都藏在雾里一样。
他再往里面走，只见一扇石门，挂着一副字。左边写着“红莲十里金狐笑”，右边又写着“番若千丈万事知”。
门两边绘着怪物的图象——无论是高傲的三尾狐挑着尾巴和嘴角有些妖媚的笑容还是眼角画着色彩斑斓的女子，都灵动巧妙地伏在门上，优雅而神秘地冲人们眨着眼。
男人狂奔向巨大的石门，在门上几个地方仔仔细细地按了几个地方，然后郑重其事地向石门拜了拜，然后飞似地往后退了几米。直到他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幽香后，才从背包里拿出来铃铛，用一个力量微微一推，推到石门前。
幽香一下子浓郁起来，缠缠绵绵的，仿佛真的有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子戴着面纱，半遮半掩地跳着奇诡的舞蹈。
铜铃被抬到了空中。虽然除了男人空无一人，铜铃却在空中甩过优美的弧度，仿佛女子正戴着它翩翩起舞似的。
铜铃中突然传出尖锐惨痛的尖叫，随后一切都寂静下来，只剩下空荡荡的铜铃无精打采地躺在地上。
幽香也全部消失了，只有石门在这时自行地缓缓打开了。
男人欣喜若狂，跑入石门后，一片蓝光映照着他病态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