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死讯
sun may 29 13:36:18 cst 2016
凌若枫死了！
北泽岚叼着的面包掉在报纸上，血红色的果酱溅起“自杀”二字。
――――――――
他的确开玩笑似的想过不少凌若枫登上报纸的方式，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方法。他想过九百多种，偏偏没有想到，一个前途如此光明美好的人就这么自杀了。
北泽岚顾不得收拾面包和果酱，把报纸扯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上面没说什么，只是说了时间、地点和凌若枫自杀方式。报纸简单介绍了一下凌若枫的身份，就匆匆地收尾了。很明显，若不是凌若枫从那么高的楼跳引人注目，凌家不会允许报纸拍照片的。连这张照片，从角度来看，都是偷拍的。
他心一凉，凑近了黑白照片。这似乎是附近最高的商业中心还是什么，树木葱郁。从照片上只能模糊地看见一块白布和快速围起的人群。
他不禁有几分恍惚。曾几何时，他也如此，猩红的血狰狞地流淌，父母在身边流泪，老师和朋友也难以置信。
多久了？
他说不清。
母亲在前面愁眉不展，而父亲则一直考虑绿萝失踪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最近不断有电话打来，叫他无可奈何地关了手机，紧紧地皱着眉毛望着前方的路。
“抱歉啊，阿岚。”父亲突然开口说道，“这次没带着你好好玩，以后找时间我们再来吧。”
北泽岚看着后视镜中父亲慈爱的眼神，略略地一点头。他不会奢望什么，也不认为父亲相信他能一夜之间全好，而且他不会自负地认为他把之前藤蔓创造地角色演绎得很好。
父母估计已经猜到了，但是他们宁愿相信老天有眼让孩子变成正常人，也不愿意每天对着沉默的儿子了。
苍白的脸色，沉默的眼神，一次次的心理辅导……他不认为自己能明白这些父母的心情，但如果是他，他一定要崩溃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独自在风雨中咽下的苦，又有几人懂……
北泽岚想起自己的父母最后惨白的脸色，后悔的心情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心灵。
生活真是一场场戏剧，老天给他们安排了舞台，又随意安排了角色，任人们自生自灭，随时随刻都打算开个玩笑。北泽岚跳出了舞台，却还是如一缕尘埃，漫无目的地飘荡。
不，不……不要再想了。
他咬咬牙，故作轻松地回答道：“没什么，下次来也一样。”他顿了顿，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却发现自己根本脑子里一团糟。他突然觉得自己脸很烫，估计要爆炸了。
“凌家继承人……”他说完这几个字，突然噎住了。
母亲抬起了眼，有些疲倦地回答道：“凌若枫吗？”
“……”他眼神黯淡，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跳楼自杀了。”
“什么？！”母亲瞪大了眼睛，又马上转头看向了父亲，厉声喝道，“亲爱的，你不是说可能是凌家带走的绿萝的吗？现在他们的继承人怎么跳楼自杀了？”
父亲也一脸震惊，瞥了一眼北泽岚膝盖上的报纸，皱起眉头：“淡定，你别太急躁了。”他很快地看了一眼路，连忙把车找了个紧急停车点停下来。他和北泽岚要了报纸，细细地读了一遍，随后放了下来，看向母亲：“我没听说过，我估计凌家也摸不着头脑，否则你以为他们会放纵他们的继承人自杀吗？虽然凌若枫是个女孩，但这个孩子我见过，智商和处理能力都是同龄人的佼佼者，只需要生活实践就可以。凌家可不是像咱们家，他们的底蕴说不好比我们北泽家和夏家加起来都多，凌若枫可是在考验中挣扎出来的。”
他清了清嗓子，总结道：“总之，凌家绝对不会允许凌若枫自杀的。那是个强大而冷酷的家族，虽然子女在这样的环境中竞争不会使家族缺少人才，但是凌若枫继承人的身份是很早以前就定好了的，我想凌家也费了不少心血。不过这是真的吗？凌家……想做什么？”
“你说的对。”母亲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丝不甘，“我们不能再介入了。现在是夏家的事情了，我们北泽家只能做好暴风雨前最好的准备了。”
“什么准备？”北泽岚焦急地瞪大眼睛，看向两人，“我的意思是――凌若枫，肯定死了？”
母亲回过头来盯着他：“不确定，但是以防万一。如果凌若枫是非正常死亡，我不认为凌家就此揭过善罢甘休。”
父亲点起一支烟，凉凉地望着窗外。
――――――――――――
手机屏幕的光芒映得北泽岚的脸庞有些惨白，他抿着嘴角，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不知谁发来的短信，通知他去月清楼二层209见面，说凌若枫有东西要给他。
凌若枫……不是死了吗？
北泽岚透过窗户，手脚冰凉。
月清楼是这个国家非常有名的一家餐馆，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在高楼林立的现代城市中别具一格。约在月清楼见面，应该不会杀了自己什么的……吧？
北泽岚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愚蠢，自投罗网。
不过到了已经到了，他踌躇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和前台侍者说了房间号。侍者带着训练有素的笑容，踏着轻快却严谨的步伐引领他到了二层的209雅间。
“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侍者微微鞠躬，退了下去。
北泽岚咽了口唾沫，很轻地敲了敲门。他希望房间里没人或者没听见，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了。
可是不幸的是，里面传来了有些怪异的声音：“请进。”
北泽岚面色有些奇怪。这人明显用了变声器，不知是男是女。他的脸上戴着精致的面具，繁复的花纹勾勒出尖锐的羽毛状，还泛着点银光。
那个人默默地看着他走进来，从背后的桌上摸出来一个光盘，递给了他。
“这是凌小姐在遗书上表明给您的，密码小姐说是她故乡的拼音。”面具人低垂着头，露出的眼睛中看不到任何感情。
故乡？落花镇？北泽岚看了面具人一眼，也默默地接了过来。看来凌若枫的确很厉害，竟然没让凌家的人破开密码。不过凌家肯把东西给他却让他出乎意料……是因为他是北泽家的身份，还是对凌若枫心有愧疚呢？
北泽岚等了一会，也不见面具人有什么表示，就简单地告辞了。
――――――――――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心脏像小鹿一般乱撞，仿佛在干一件很隐秘、罪恶的事情。
他慢慢地滑动鼠标，放入光盘，又缓缓地点开，心脏要跳到嗓子眼。北泽岚又检查了一遍耳机有没有插好。
键盘被按下的每一声都如钟在他心中敲打，使他不寒而栗。可是这么多的感情，就在那冷静的女声响起时，全都化为乌有。
“尊敬的北泽岚先生，首先我由衷地感谢你对我和绿萝的帮助。说实话，我对藤蔓小姐的存在表示非常惊讶，甚至无法相信。但是我不得不接受，妖族和人族一直在世界上存在。藤蔓小姐对我的帮助非常大，因为我知道了如何救助我最好的朋友。”
北泽岚觉得心被狠狠地提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方法很离奇，但是真的是唯一可靠的方法。她给我展示了几遍把一朵花的生命力度给另一朵花，我也见证了奇迹。不用好奇，不瞒你说，我决定把我的生命力度给绿萝。”
“我从小就是家族的工具，家族培养我，让我成为更优秀的继承人，与兄弟姐妹们争斗。也许我真的能成为继承人吧，然后接替父亲的位置，再去挑选新一代的工具。我的故乡真的在落花镇，那也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我心中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命运，也很感激家族给我的机会。但是当家族甚至我帮安排好了联姻时，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感激家族的养育之恩，当不能容忍自己整个被命运和家族抓在手里。那时候我才五年级，已经有了几分年少轻狂。我不顾一切跑出了家，隐姓埋名拿着家族的钱租了房子，上了附近的一所小学。我当时，就叫若风。”
“我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绿萝的。真奇怪，五年级的孩子明明年龄那么小，却有了群体意识和斥异心理。整个班级就像一个小社会，女生们悄悄说着谁的坏话，转眼却和那个人笑脸相对。男生天天叨咕些游戏，时不时讨论班里的漂亮女孩。我当时有种错觉，又回到了家族你争我斗的情景，只不过手段幼稚了一些。我很心寒，我以为外面世界是个温暖的世界，可是这个地方的这些孩子，内心就像家族里的人一样，扭曲得不成样子。”
“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太小，只因为他们排斥我而看到了他们不好的一面，大家温柔的一面反而选择性地忽略了。可是就算是当时，我也能感受到离我很近的一缕温暖的阳光。”
“那就是绿萝。她不排斥我，永远很温柔地对待我，我也终于有了一个能谈心事的朋友。可是就算这样，我也不敢和她说我来自凌家。不是不想说，我实在是不想回忆起来，只是想懦弱地逃避罢了。我不知道前面的路有多遥远，更不知道上了中学接下来的路怎么样，但我就是抱着走一步是一步的心理。”
“我也知道了，绿萝所喜欢的那位男生正是和我定过婚约的段家少爷，段纤翼。正如他的名字，他整个人干干净净，纤弱如羽，所以就算很抵制婚约，我也没有很讨厌他。也正因为他，我才明白，家族早就知道我在哪里，化的什么名――因为他都已经认出来了。我发现他也不希望人生被完完全全安排，于是请求了他的帮助。幸运的是，他同意了，我们也成为了朋友。”
“一年以后，段纤翼带来了消息，说家族希望我早日回去，否则就出手干涉。我很平静，就是放不下心中对唯一那一份友情的执念。我明白，我只是家族培养的一枚棋子，我本身就是为家族服务而生的。我想他们早就料到了我会逃跑，却不加阻拦，是因为他们明白我会清楚，我只是一只蝴蝶，只是一只比寻常蝴蝶美丽一些的蝴蝶，而这华美的色彩也是主人――也就是家族给予的，所以我永远都属于这个笼子。就像一群鱼儿，挣扎着、跳跃着，无论是相濡以沫还是深恶痛绝，都属于这条河，最后都会汇入大海，或者死亡。”
“可是绿萝不是，她比我幸福得多。我明白她是夏家的继承人，也有一个很好的环境，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担心她，我只是单方面地舍不得她。那么多的回忆，终于到了这一天，要永远地泛黄、封存在记忆深处。我悄悄地走了，最后鼓励绿萝告诉段纤翼她那懵懂青涩的心意，也求段纤翼答应她。我明白，这可能只是朦胧的好感和对对方的欣赏，若是真的有感觉，那我也是做了一桩美事……呵呵。若是虚幻的，段纤翼就会和我联姻。我是这么打算的，因为当时小，我以为我真的能掌控这个世界了，把自己安排得自以为多么好，却只是在笼子里扑扇翅膀的鸟罢了。”
“不说这么多了，我也只是怀旧罢了。不知道媒体报纸会怎么说？我承认我是很自私很幼稚，但是人真的变了，父亲不可能只看着母亲，母亲也不可能只看着我――就像一个人有一只鸟时很珍惜，而有一森林的鸟，恐怕已经认不出最初的那只鸟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保持着本心，但我可以确定，我宁愿陪着父母做苦做累，宁愿不享有很多人想象中的奢侈条件，只要能和家人平平淡淡在一起就好了。哎，你别误会，我没有说不能有上进心。你们北泽家和夏家就不错，真的。我估计我这件事会造成一定的风波，所以我已经把绿萝送回夏家了，你放心。”
“这件事我做得不对，我也很后悔。还要谢谢你，让我能做出我认为非常的幸福的事情。不说这么多了，省得我待会不舍得离开了。你有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过？感觉不错，很自由，以后你也可以试试。但千万别跳下去……”
声音有些模糊，北泽岚僵硬地抬着头，只听见了呼呼的风声。过了一会，又安静了下来。
“真漂亮。”凌若枫感叹道，声音多了几分轻松笑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跟一个人说这么多。人要走了，总有些念旧，就毫无理智地宣泄出来了……你别介意。你要是听到这里了，我真的很感谢。你放心，绿萝一定能活得很好的，藤蔓跟我这么说的。还有就是，我虽然不是很厉害，但我花费了一个晚上加了很多道‘门’，家族不会听见的。好了，我要准备了。你别和绿萝说这些事，她不知道我是若风……她只要知道一个不重要的凌若枫就可以了。我突然想起很早以前好像在梦里……还是哪里听过的一句话。‘你要去哪里？’，‘去一个我也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我是认真的，因为我知道，那是个很温暖的地方。’哈哈，是不是有点傻？但是，如果真的……能去……”
她的声音渐渐模糊，北泽岚也自认为能想象到她心情的苦涩。这么多年拼命努力，最后却只能这样离去，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甘。自私来看，凌若枫换绿萝一命，他心里私下里也有点开心。可是，他自己也明白，这也许太过自私。
这就是我为绿萝付出的努力吗？和凌若枫比起来，我一直自称“朋友”，又能被称为什么呢？
凌若枫的声音渐渐平静了起来：“我知道你们会幸福的，包括我的父母。我的离去不会给你们造成多大的影响，这点我也清楚。祝你们好运。”
她微微顿了一下：“北泽岚，我相信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以后绿萝就拜托你了……不过夏家肯定会好好对她的……”她又停顿了一下，最后才叹了口气，“再见了。”
北泽岚脸色惨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慢慢吐出一句话。
“再见。”
凌若枫死了！
北泽岚叼着的面包掉在报纸上，血红色的果酱溅起“自杀”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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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确开玩笑似的想过不少凌若枫登上报纸的方式，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方法。他想过九百多种，偏偏没有想到，一个前途如此光明美好的人就这么自杀了。
北泽岚顾不得收拾面包和果酱，把报纸扯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上面没说什么，只是说了时间、地点和凌若枫自杀方式。报纸简单介绍了一下凌若枫的身份，就匆匆地收尾了。很明显，若不是凌若枫从那么高的楼跳引人注目，凌家不会允许报纸拍照片的。连这张照片，从角度来看，都是偷拍的。
他心一凉，凑近了黑白照片。这似乎是附近最高的商业中心还是什么，树木葱郁。从照片上只能模糊地看见一块白布和快速围起的人群。
他不禁有几分恍惚。曾几何时，他也如此，猩红的血狰狞地流淌，父母在身边流泪，老师和朋友也难以置信。
多久了？
他说不清。
母亲在前面愁眉不展，而父亲则一直考虑绿萝失踪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最近不断有电话打来，叫他无可奈何地关了手机，紧紧地皱着眉毛望着前方的路。
“抱歉啊，阿岚。”父亲突然开口说道，“这次没带着你好好玩，以后找时间我们再来吧。”
北泽岚看着后视镜中父亲慈爱的眼神，略略地一点头。他不会奢望什么，也不认为父亲相信他能一夜之间全好，而且他不会自负地认为他把之前藤蔓创造地角色演绎得很好。
父母估计已经猜到了，但是他们宁愿相信老天有眼让孩子变成正常人，也不愿意每天对着沉默的儿子了。
苍白的脸色，沉默的眼神，一次次的心理辅导……他不认为自己能明白这些父母的心情，但如果是他，他一定要崩溃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独自在风雨中咽下的苦，又有几人懂……
北泽岚想起自己的父母最后惨白的脸色，后悔的心情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心灵。
生活真是一场场戏剧，老天给他们安排了舞台，又随意安排了角色，任人们自生自灭，随时随刻都打算开个玩笑。北泽岚跳出了舞台，却还是如一缕尘埃，漫无目的地飘荡。
不，不……不要再想了。
他咬咬牙，故作轻松地回答道：“没什么，下次来也一样。”他顿了顿，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却发现自己根本脑子里一团糟。他突然觉得自己脸很烫，估计要爆炸了。
“凌家继承人……”他说完这几个字，突然噎住了。
母亲抬起了眼，有些疲倦地回答道：“凌若枫吗？”
“……”他眼神黯淡，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跳楼自杀了。”
“什么？！”母亲瞪大了眼睛，又马上转头看向了父亲，厉声喝道，“亲爱的，你不是说可能是凌家带走的绿萝的吗？现在他们的继承人怎么跳楼自杀了？”
父亲也一脸震惊，瞥了一眼北泽岚膝盖上的报纸，皱起眉头：“淡定，你别太急躁了。”他很快地看了一眼路，连忙把车找了个紧急停车点停下来。他和北泽岚要了报纸，细细地读了一遍，随后放了下来，看向母亲：“我没听说过，我估计凌家也摸不着头脑，否则你以为他们会放纵他们的继承人自杀吗？虽然凌若枫是个女孩，但这个孩子我见过，智商和处理能力都是同龄人的佼佼者，只需要生活实践就可以。凌家可不是像咱们家，他们的底蕴说不好比我们北泽家和夏家加起来都多，凌若枫可是在考验中挣扎出来的。”
他清了清嗓子，总结道：“总之，凌家绝对不会允许凌若枫自杀的。那是个强大而冷酷的家族，虽然子女在这样的环境中竞争不会使家族缺少人才，但是凌若枫继承人的身份是很早以前就定好了的，我想凌家也费了不少心血。不过这是真的吗？凌家……想做什么？”
“你说的对。”母亲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丝不甘，“我们不能再介入了。现在是夏家的事情了，我们北泽家只能做好暴风雨前最好的准备了。”
“什么准备？”北泽岚焦急地瞪大眼睛，看向两人，“我的意思是――凌若枫，肯定死了？”
母亲回过头来盯着他：“不确定，但是以防万一。如果凌若枫是非正常死亡，我不认为凌家就此揭过善罢甘休。”
父亲点起一支烟，凉凉地望着窗外。
――――――――――――
手机屏幕的光芒映得北泽岚的脸庞有些惨白，他抿着嘴角，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不知谁发来的短信，通知他去月清楼二层209见面，说凌若枫有东西要给他。
凌若枫……不是死了吗？
北泽岚透过窗户，手脚冰凉。
月清楼是这个国家非常有名的一家餐馆，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在高楼林立的现代城市中别具一格。约在月清楼见面，应该不会杀了自己什么的……吧？
北泽岚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愚蠢，自投罗网。
不过到了已经到了，他踌躇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和前台侍者说了房间号。侍者带着训练有素的笑容，踏着轻快却严谨的步伐引领他到了二层的209雅间。
“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侍者微微鞠躬，退了下去。
北泽岚咽了口唾沫，很轻地敲了敲门。他希望房间里没人或者没听见，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了。
可是不幸的是，里面传来了有些怪异的声音：“请进。”
北泽岚面色有些奇怪。这人明显用了变声器，不知是男是女。他的脸上戴着精致的面具，繁复的花纹勾勒出尖锐的羽毛状，还泛着点银光。
那个人默默地看着他走进来，从背后的桌上摸出来一个光盘，递给了他。
“这是凌小姐在遗书上表明给您的，密码小姐说是她故乡的拼音。”面具人低垂着头，露出的眼睛中看不到任何感情。
故乡？落花镇？北泽岚看了面具人一眼，也默默地接了过来。看来凌若枫的确很厉害，竟然没让凌家的人破开密码。不过凌家肯把东西给他却让他出乎意料……是因为他是北泽家的身份，还是对凌若枫心有愧疚呢？
北泽岚等了一会，也不见面具人有什么表示，就简单地告辞了。
――――――――――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心脏像小鹿一般乱撞，仿佛在干一件很隐秘、罪恶的事情。
他慢慢地滑动鼠标，放入光盘，又缓缓地点开，心脏要跳到嗓子眼。北泽岚又检查了一遍耳机有没有插好。
键盘被按下的每一声都如钟在他心中敲打，使他不寒而栗。可是这么多的感情，就在那冷静的女声响起时，全都化为乌有。
“尊敬的北泽岚先生，首先我由衷地感谢你对我和绿萝的帮助。说实话，我对藤蔓小姐的存在表示非常惊讶，甚至无法相信。但是我不得不接受，妖族和人族一直在世界上存在。藤蔓小姐对我的帮助非常大，因为我知道了如何救助我最好的朋友。”
北泽岚觉得心被狠狠地提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方法很离奇，但是真的是唯一可靠的方法。她给我展示了几遍把一朵花的生命力度给另一朵花，我也见证了奇迹。不用好奇，不瞒你说，我决定把我的生命力度给绿萝。”
“我从小就是家族的工具，家族培养我，让我成为更优秀的继承人，与兄弟姐妹们争斗。也许我真的能成为继承人吧，然后接替父亲的位置，再去挑选新一代的工具。我的故乡真的在落花镇，那也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我心中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命运，也很感激家族给我的机会。但是当家族甚至我帮安排好了联姻时，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感激家族的养育之恩，当不能容忍自己整个被命运和家族抓在手里。那时候我才五年级，已经有了几分年少轻狂。我不顾一切跑出了家，隐姓埋名拿着家族的钱租了房子，上了附近的一所小学。我当时，就叫若风。”
“我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绿萝的。真奇怪，五年级的孩子明明年龄那么小，却有了群体意识和斥异心理。整个班级就像一个小社会，女生们悄悄说着谁的坏话，转眼却和那个人笑脸相对。男生天天叨咕些游戏，时不时讨论班里的漂亮女孩。我当时有种错觉，又回到了家族你争我斗的情景，只不过手段幼稚了一些。我很心寒，我以为外面世界是个温暖的世界，可是这个地方的这些孩子，内心就像家族里的人一样，扭曲得不成样子。”
“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太小，只因为他们排斥我而看到了他们不好的一面，大家温柔的一面反而选择性地忽略了。可是就算是当时，我也能感受到离我很近的一缕温暖的阳光。”
“那就是绿萝。她不排斥我，永远很温柔地对待我，我也终于有了一个能谈心事的朋友。可是就算这样，我也不敢和她说我来自凌家。不是不想说，我实在是不想回忆起来，只是想懦弱地逃避罢了。我不知道前面的路有多遥远，更不知道上了中学接下来的路怎么样，但我就是抱着走一步是一步的心理。”
“我也知道了，绿萝所喜欢的那位男生正是和我定过婚约的段家少爷，段纤翼。正如他的名字，他整个人干干净净，纤弱如羽，所以就算很抵制婚约，我也没有很讨厌他。也正因为他，我才明白，家族早就知道我在哪里，化的什么名――因为他都已经认出来了。我发现他也不希望人生被完完全全安排，于是请求了他的帮助。幸运的是，他同意了，我们也成为了朋友。”
“一年以后，段纤翼带来了消息，说家族希望我早日回去，否则就出手干涉。我很平静，就是放不下心中对唯一那一份友情的执念。我明白，我只是家族培养的一枚棋子，我本身就是为家族服务而生的。我想他们早就料到了我会逃跑，却不加阻拦，是因为他们明白我会清楚，我只是一只蝴蝶，只是一只比寻常蝴蝶美丽一些的蝴蝶，而这华美的色彩也是主人――也就是家族给予的，所以我永远都属于这个笼子。就像一群鱼儿，挣扎着、跳跃着，无论是相濡以沫还是深恶痛绝，都属于这条河，最后都会汇入大海，或者死亡。”
“可是绿萝不是，她比我幸福得多。我明白她是夏家的继承人，也有一个很好的环境，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担心她，我只是单方面地舍不得她。那么多的回忆，终于到了这一天，要永远地泛黄、封存在记忆深处。我悄悄地走了，最后鼓励绿萝告诉段纤翼她那懵懂青涩的心意，也求段纤翼答应她。我明白，这可能只是朦胧的好感和对对方的欣赏，若是真的有感觉，那我也是做了一桩美事……呵呵。若是虚幻的，段纤翼就会和我联姻。我是这么打算的，因为当时小，我以为我真的能掌控这个世界了，把自己安排得自以为多么好，却只是在笼子里扑扇翅膀的鸟罢了。”
“不说这么多了，我也只是怀旧罢了。不知道媒体报纸会怎么说？我承认我是很自私很幼稚，但是人真的变了，父亲不可能只看着母亲，母亲也不可能只看着我――就像一个人有一只鸟时很珍惜，而有一森林的鸟，恐怕已经认不出最初的那只鸟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保持着本心，但我可以确定，我宁愿陪着父母做苦做累，宁愿不享有很多人想象中的奢侈条件，只要能和家人平平淡淡在一起就好了。哎，你别误会，我没有说不能有上进心。你们北泽家和夏家就不错，真的。我估计我这件事会造成一定的风波，所以我已经把绿萝送回夏家了，你放心。”
“这件事我做得不对，我也很后悔。还要谢谢你，让我能做出我认为非常的幸福的事情。不说这么多了，省得我待会不舍得离开了。你有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过？感觉不错，很自由，以后你也可以试试。但千万别跳下去……”
声音有些模糊，北泽岚僵硬地抬着头，只听见了呼呼的风声。过了一会，又安静了下来。
“真漂亮。”凌若枫感叹道，声音多了几分轻松笑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跟一个人说这么多。人要走了，总有些念旧，就毫无理智地宣泄出来了……你别介意。你要是听到这里了，我真的很感谢。你放心，绿萝一定能活得很好的，藤蔓跟我这么说的。还有就是，我虽然不是很厉害，但我花费了一个晚上加了很多道‘门’，家族不会听见的。好了，我要准备了。你别和绿萝说这些事，她不知道我是若风……她只要知道一个不重要的凌若枫就可以了。我突然想起很早以前好像在梦里……还是哪里听过的一句话。‘你要去哪里？’，‘去一个我也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我是认真的，因为我知道，那是个很温暖的地方。’哈哈，是不是有点傻？但是，如果真的……能去……”
她的声音渐渐模糊，北泽岚也自认为能想象到她心情的苦涩。这么多年拼命努力，最后却只能这样离去，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甘。自私来看，凌若枫换绿萝一命，他心里私下里也有点开心。可是，他自己也明白，这也许太过自私。
这就是我为绿萝付出的努力吗？和凌若枫比起来，我一直自称“朋友”，又能被称为什么呢？
凌若枫的声音渐渐平静了起来：“我知道你们会幸福的，包括我的父母。我的离去不会给你们造成多大的影响，这点我也清楚。祝你们好运。”
她微微顿了一下：“北泽岚，我相信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以后绿萝就拜托你了……不过夏家肯定会好好对她的……”她又停顿了一下，最后才叹了口气，“再见了。”
北泽岚脸色惨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慢慢吐出一句话。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