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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展翼 (六 上)

    第二章 展翼 (六 上)

    直到上午巳时,少帅罗成才得知了先锋官沈炯被对手生擒活捉的消息,这个消息不是他麾下的斥候自己打探出來的,而是几个被释放的幽州俘虏受博陵军的委托带给他的,

    “李将军,姓李说留沈将军在他营中做几天客,待到幽州的客人们都回家时,便将沈将军和其他弟兄一道送回來,”被释放回來的队正偷眼看了看罗成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替敌人传话,

    他身上的铠甲多出破损,殷红的血迹已经渗透了裹伤的麻布,无论从任何角度看,此人都不像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但此人说话的声音里偏偏带着极大的恐惧,仿佛昨夜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怪,被对方一口吸走了全部胆汁,

    “沈将军怎么用的兵,为什么被敌军包围了都沒觉察,他沒派斥候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罗成尽力压制住腾空而起的怒火,低声发出一连串追问,

    “沈,沈将军派了斥候,”队正又是惶恐,又是委屈,作为幽州的新一代,他们不像老一代那样久经沙场,所以无论经验还是胆识上都与前辈们无法相比,“在三个方向上各自派了二十名斥候,但那个山谷的地形很怪,就像一个张开的大嘴……”

    “然后,所有的斥候都被人杀了是不是,然后你们就跳进了别人的嘴中,”罗成的脸绷得紧紧的,粗大的青筋在额角上跳动,三个方向各派二十名斥候,沒有层次,互相之间也未打算呼应,先锋沈炯简直把袭扰战当成了一次游玩,

    但他不能指责沈炯轻敌大意,在噩耗传來之前,他自己不也认为敌军已经疲惫不堪了么,失败不是偶然的因素造成的,而是由于东路军整体上对敌人的轻视,对了,地形,还有关键的地形,博陵军去年曾经在河间剿匪,对该郡地形的熟悉程度远远强于幽州,李仲坚之所以选择在葫芦谷驻扎,本身就是为了设置陷阱,

    ‘可惜我还傻头傻脑地向坑里边跳,’懊悔、恼怒、屈辱,百般滋味在罗成心里交驳,令他恨不得立刻点兵出去与姓李的决一死战,‘我不上他的当,他一定想再给我设陷阱,’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哪怕是眼睛已经被烧红,哪怕是心里在淌血,

    “不是全部被杀,当斥候示警时,敌军已经扑上來了,”队正接下來的汇报验证了罗成的推断正确,博陵军充分地利用了葫芦谷一带的地形和夜幕的掩护,主营设在谷口,士卒们却沿着山梁潜行到了谷外,抱着捉弄敌人心态的沈炯还沒等靠近目标,便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包围圈,

    “博陵军的战斗力很强,互相之间配合也非常默契,特别是他们的弓箭手,即便在黑夜中也能进行攒射,”觉得有必要给主帅一些提醒,回來送信的队正如实禀告,“弟兄们一上來便被打懵了,然后就被人分隔成块,他们的骑兵也非常厉害……”

    “够了,”沒等他说完,参军秦济厉声呵斥,败军之将总会给自己找借口,把敌人战斗力夸得越强,越可以用來掩饰自己的无能,“弟兄们猝不及防而已,若是阵而后战,我就不信敌人还能表现得那么神勇,”

    队正无奈地低下头,不再给自己制造更多的麻烦,他是败军之将,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换來别人的尊重,‘可敌军确实很强悍啊,’想到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内,两千弟兄就全军覆沒的事实,他又忍不住一阵阵心寒,除非老帅的虎贲铁骑來,否则幽州军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但这话他现在不敢说,说了也沒人会相信,

    “沈将军呢,他就乖乖地投降了,”看着队正那垂头丧气的模样,罗成轻轻叹息了一身,然后追问,

    他也赞同行军长史秦济的意见,即:导致沈炯的战败的主要原因是他太轻敌,接下來的战斗中,大伙一定要汲取这个教训,正视敌军,不再给对方可趁之机,

    “沈将军带领弟兄们突围,结果正遇到李仲坚,然后被对方打下了战马,然后大伙就都被捉了,”队正哑着嗓子,头恨不得扎到地逢中,沈炯连一个照面都沒坚持住,就被对方走马活擒,如果不是主将大人败得太利落,弟兄们的士气也不至于一落千丈,这又是一个需要一带而过的实情,不仅仅因为沈先锋输得太窝囊,而且涉及到幽州军高层中很多人的颜面,

    “弟兄们被俘虏了多少,战死的多么?”把声音尽量放得输缓,罗成继续追问,毕竟是初次独当一面,他还无法做到漠视麾下的生死,两千人是他麾下的五分之一,分散在其他地方的弟兄还沒有赶到,而束城的守军已经从一万人降低到了八千,敌将简直就是头恶狼,要么不开口,开口扯下的就是血淋淋的一大块,

    “别的队属下不清楚,属下这个队当场战死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轻伤、重伤不等,博陵军把轻伤号全收容起來,重伤者当场就给了个痛快,像属下这些只伤了皮肉的,大约是还有二十多人,”队正的眼圈慢慢发红,哽咽着回答,

    他不恨敌人残忍,与其看着那些受了重伤的兄弟哀嚎挣扎,在痛苦中等死,不如拔刀送他们一程,如果换了自己一方获胜,他也会主张这样做,这就是战争,他奶奶的战争,所有人都不再是人,不再有良心,不懂得怜悯,

    “行了,你下去休息吧,來人,送他去郎中那,给他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要用好药,”罗成知道自己再问不出更多的有用情报,摆了摆手,命令人带队正下去疗伤,他还需要听听郎中的验伤结果,才能确定报信者说的是否全是实话,战场上的伤和故意制造出來的假伤不完全相同,有经验的郎中一眼就能分辩得出真伪,

    “谢过少将军,”队正冲罗成做了个揖,然后在两名帅府亲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出中军,临到门口,他好像又想起什么事情來,回过头,大声提醒道:“禀少帅,敌军中有很多轻甲骑兵,弓马非常娴熟……”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罗成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等伤好后就升任旅率,到中军來应卯,”

    “谢少帅提拔,”队正知道罗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闹了个大红脸,表达完尴尬的谢意后,他跌跌撞撞地走远,

    情况已经非常明白,李仲坚是情急拼命來了,现在敌我双方就是比速度,看幽州军主力先攻破易县,还是博陵军主力先攻克束城,在等待郎中回复的间隙,少帅罗成慢慢从心头得出一个结论,他必须拖住李旭,为父亲所带的主力赢得足够时间,而拖延时间的最好办法就是坚守,只要幽州军闭门不出,李仲坚即便长了翅膀,也飞不过数丈高的城墙,

    “别让那个家伙到处乱说话,”行军长史秦济对败军之将夸大敌人战斗力的做法非常不满意,低声向罗成提醒,

    “把所有归队者都送到彩号营静养,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出门走动,”罗成点了点头,回应,

    阳光中,他的脸看上去棱角分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刚毅,就在刚毅的额角旁,几缕不安分的头发打着卷,晶亮汗珠挂满发梢,

    “咱们可以弃了鲁城和平舒,以一点锁定全局,”鹰扬郎将刘德馨抹了把额头的热汗,低声建议,他的想法和罗成差不多,也是将兵力全部收缩到主营,放弃刚刚被幽州军接管的其他地段,只要打不下束城,李旭就沒胆量继续向北进攻,幽州军的全盘计划便不会受到影响,

    “当务之急是提醒从远道赶回來的弟兄们注意安全,姓李的已经疯了,白天急行军,夜里就敢搞偷袭,完全不拿麾下弟兄当人看,”斥候统领崔怀胜心有余悸,建议罗成向其他两路赶回來支援的袍泽示警,李旭既然敢持续作战,说不定就敢半路设伏,把另外两支來自幽州的部队吃掉,反正博陵六郡早晚是个死,临死前反咬的那一口,伤害往往最大,

    “立刻派斥候出去送信,多派几波,免得被对方发现后灭口,”罗成被崔怀胜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设法补救,算时间,分散在鲁城和平舒的弟兄们今天正在返回來的路上,如果李旭不惜两败俱伤,这两支兵马刚好被他拉做死前垫背者,

    “是,”崔怀胜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帐,片刻后,随军郎中也送來消息,证明被放回來的彩号身上的伤并非敌军伪造,与秦济、刘德馨等人再次推敲了一番,罗成大致确定了对敌方略,

    “传我的将令,紧闭四门,任何人不准主动出城迎敌,在弟兄们完全收缩回來之前,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敌军如何挑衅,都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