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字体: 16 + -

第二章 背弃 (三 上)

    第二章 背弃 (三 上)

    “李将军的确可任此职,但陛下得另下一道旨意,命人保证他的粮草辎重供给,”见杨广的心思已经被裴矩说动,來护儿气哼哼的补充,“以免有人又克扣军粮,拿国家大事以自肥,”

    “只是这样一來,恐怕罗艺又有隙可乘,”在杨广做出最后决定前,宇文士及也哑着嗓子插了一句,

    此举非常不符合他的习惯,也容易被认为是故意给李旭制造麻烦,來护儿等人惊诧地扭过头去,试图从宇文士及的眼神上推测他为什么这样做,但宇文士及只是苦笑着耸耸肩,算做给所有置疑者的回答,

    “陛下可以命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韦霁到博陵,暂且替李将军防御罗艺,”封德彝自作聪明地替杨广支招,

    “那谁來看着黎阳仓,谁來剿灭王薄,”独孤林冷笑着反问,封德彝是个沒有立场的墙头草,根本分不清其中猫腻,李旭的根基便是博陵周边六郡,如果朝廷既想让他效命,又派人去抢了他的根基,他肯全心全意与瓦岗军作战才怪,

    “朕会下令给东都,要他们全力保障剿匪兵马的粮秣,”杨广看了一眼來护儿,回答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沒等对方谢恩,他又扫了一眼宇文士及,然后以孱弱的声音补充道:“朕只命李将军检校河南道讨捕大使之职,总督各路兵马,他不必把汾阳军都带到河南來,自己留下足够的部属在涿郡和上谷防备罗艺,”

    來护儿和独孤林等人相视摇头,知道杨广是担心有人在东都附近拥兵自重,所以才在检校二字上做尽文章,可裴仁基、萧怀静、刘长恭、房崱这些人哪个背后沒有一棵大树,李旭仅仅凭着讨捕大使的空头衔,又怎可能让众人唯其马首是瞻,到时候恐怕连命令都传不下去,更甭说协调各路兵马与瓦岗军对阵了,

    正愤愤不平间,又听杨广命令:“宇文将军,你把朕当年南征用的金刀取來,连同朕的旨意一道送到河北去吧,你亲自去对冠军大将军说”他闭上眼睛,仿佛回忆起了自己当年的勇武,“去对冠军大将军说,这把刀是先皇和朕所佩,要他拿着这把刀到河南总督各路兵马,有谁敢阳奉阴违,直接用此刀斩了便是,”

    乍闻此言,病榻前的所有文武大臣都楞住了,一时间竟然沒有人想起來上前接旨,杨广当年领军南征时年纪太轻,威望不足,因此先帝在大军誓师时亲自赐了一把金刀给他,允许他对军中所有文武行使先斩后奏之权,如今杨广居然把这柄金刀又赐给了李旭,无形中等于以大隋两代君王之威给一名武将撑腰,剿匪之时李旭只要请出此刀,不但裴、刘等人沒胆子招惹他,恐怕整个河南道的文武官员都要在其面前低头,

    “宇文将军,宇文皛,”杨广等了好一会儿,听不到有人答应,恼怒地呼喝,

    “老臣,老臣尊旨,”侍卫统领宇文皛见躲不过去,只好躬身领命,“陛下不要过于劳神,臣一定把陛下交代的差事办好,”

    “这回你宇文家偷鸡不成,反驶了一把米,”來护儿看了看宇文士及,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

    虽然杨广不完全信任李旭,但一柄金刀的作用,远高过了数万汾阳军,只要李旭早日把瓦岗山荡平了,到时候朝中有人稍微使一点劲儿,检校二字岂不是轻而易举地便被摘下去,

    仿佛看懂了來护儿的心事,宇文士及又是苦笑着耸了耸肩膀,然后一言不发,缓缓地退向了门口,

    如果一员虎将便可以挽救整个大隋的话,古往今來便沒有那些浮云般逝去了王朝了,宇文士及相信李旭的才能,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纵使李旭能侥幸将瓦岗军剿灭,还有伏牛山、太行山、王屋山,他像救火者一样竭尽全力,焦头烂额,所有柴薪已经都被点燃,救火的人最终只能如张须陀老将军一样,筋疲力尽地葬身于这滔天火海中,

    跟着众文武一并告退后,宇文士及沒有回朝房继续混时间,而是命仆从牵了坐骑,悄悄地溜出了皇宫,父亲卧病在床,哥哥化及和弟弟智及又都被贬做了家奴,如今宇文家的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在撑着,每天从早到晚都不得片刻轻闲,

    果然,刚刚转上朱雀大街,脚还沒踏入马镫,迎面已经有十几个家人气喘吁吁地围了上來,不待宇文士及发问,众家将红着眼哭道:“二公子,您可散朝了,老爷,老爷已经等了你有一个时辰了,”

    “什么事,有话慢慢说,”宇文士及听得心里一紧,尽力放缓了语气追问,自从去年家族在雁门郡受了挫折后,父亲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今年春天时还勉强支撑着能到朝堂上转转,维持一下宇文家的威风,如今却只能躺在家里,听他汇报朝野中的消息了,

    对于一个弄权半世的老人而言,无法上朝参政,无异于被剥夺了全部生活乐趣,因而宇文述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已经濒临于油尽灯枯,

    “老爷今天午时用过茶点,便急着听二公子您汇报朝廷动向,结果等了一个多时辰您迟迟未归,老爷心燥,想起身出门走走,几个奴婢上前搀扶,才扶着他从床榻下直起腰來,老爷的半边身体便沒了感觉,”老家人宇文诰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汇报,

    “那还不快去请郎中,死等着我干什么,”宇文士及听得心焦,大声喝问,国事糜烂如厮,家事又纷乱如麻,不由得他不心焦气燥,

    “请了,江都城内几个有名的郎中都不肯再來,说他们无力回天,小人们去请御医,御医却说宫内有事,不敢擅离职守,”宇文诰一边哭,一边述说心中的委屈,“在咱老爷身体好的时候,哪个御医不像狗一样随唤随到,如今却个个都涨了威风……”

    “别扯其他的,拿着我的玉佩,去宫内请御医,”宇文士及兜头给了家人一记耳光,打断了对方的哭诉,“去太医院,拿我的玉佩,等一个叫张良仲御医,他不会立刻有空,但除他之外,别的太医都不要请,”

    “唉,唉,”被打楞了的宇文诰连声答应,接过宇文士及从腰间解下來的玉佩,撒腿跑出几步,又转过身來,迟疑着问,“二公子,一定,一定要姓张的么,老爷的病……”

    “要你去你就去,别乱问,”宇文士及铁青着脸,呵斥,他记得今天给杨广诊病的御医便是张良仲,此人医术在太医院中算不得最佳,但眼下宇文家需要的也不仅仅是一个会看病的医者…….

    现实发展正如他所料,张良仲到了半夜时分才抽出时间赶往宇文家,给宇文述把完了脉后,老御医先悄悄地向宇文士及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说道:“国公爷不过是虚火攻心,并无大妨碍,只要保持心平气和,再吃几幅安神醒脑的药也就能恢复了,只是此药见效有些慢,需要耗些时日,所以还请国公爷不要急,慢慢调养……”

    “呜呜,噜噜,呜呜……”宇文述努力张嘴,却发不出一个能让人听得清晰的声音,挣扎几次,他无奈地闭上嘴巴,任口水和泪水交替着流下,

    “国公爷真的莫要急,小人看过很多这样的病,都是慢慢调养好的,慢慢调养就好,”张良仲见骗不过宇文述,急得满头是汗,结结巴巴地安慰,

    “算了,您老也尽力了,先把药方开出來,其他事情交给我便是,”宇文士及叹了口气,低声命令,

    张良仲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到外间开药方,宇文士及走到病榻前,先替父亲擦干净枕头,然后把手搭在老父的额头上,用自己的体温來温暖眼前已经沒多少生命迹象的身体,感受到了儿子的关心,宇文述再次努力睁开了双眼,嘴里依旧说不出话來,目光中的急切却清晰可见,

    “您尽管放心,家里有我在,今天朝堂上也沒什么大事,只是陛下在书房昏倒了两次而已,”宇文士及以极其平和的语气,慢慢汇报,

    刹那间,两道强烈的光芒从宇文述眼中亮了起來,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生命之火才会变得炙烈,“呜呜,噜噜,呜呜……”他如一个哑巴般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左侧的手足乱动,右侧的手足却瘫软如泥,

    “我知道,我会尽力替大哥和智及争,估计就这两天,陛下就能知道您的情况,他会來看您,您一定也要坚持住!”宇文士及感受到从父亲目光中传递过來的压力,信誓旦旦地保证,“今天给您看病这位郎中,与给陛下看病的是同一个,”他把声音尽量压低,俯在自己的父亲耳边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宇文述眼中的目光即由焦灼变成了欣慰,脸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目光中明显地带着笑,他明白儿子话中的全部含义,并且为此深感自豪,

    只有宇文家的儿子才能懂得利用一切机会为自己的家族谋求好处,士及已经做到了,把这个家交给他,宇文述完全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