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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壮士 (一 下)

    第二章 壮士 (一 下)

    半个月前,北海郡的盗匪郭方预再次下了牛山,试图在岁末來淄川大捞一票,张须陀带领齐郡的弟兄们狠狠赏了叛匪一顿“暴凿”,将他们一直追进了尧山才奏铠而还,昨夜半夜十分大伙入了城,分散回家休息,谁料今天上午刚吃完早饭,就有探马跑回來报告,说裴长才、石子河两名大贼三天前攻破济北郡的长清县,将城中粮食牲畜劫掠一空,如今正气势汹汹地越境而來,兵锋直指历城,(注1)

    事发仓卒,召集郡兵已经來不及,张须陀无奈,只好恳请郡守裴操之代为整军,自己率领心腹爱将秦叔宝、罗士信和独孤林三人出城打探敌情,大伙刚赶到西放鹤亭,就看见贼兵如同乌云一般从天边卷來,几个人不忍心看着來不及撤入城中的父老乡亲遭贼兵屠戮,急中生智,直接在凉亭旁扯起战旗,贼军素畏张须陀名声,见其麾下只有三名部属,唯恐遭遇埋伏,所以把兵马停留在西放鹤亭附近,不敢发动攻击,正当敌我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贼军背后突然传來了震天的喊杀声,有名勇士一人双骑,透阵而过,

    张须陀佩服此人英勇,赶紧命令秦叔宝和罗士信前去接应,结果这一下,刚好把朝廷派给自己的臂膀接到了身边,

    “末将李仲坚,奉命前來听候张老将军调遣,”李旭看见凉亭下有一位身穿大隋四品武将铁衣的老将军,知道此人必是张须陀无疑,紧跳下战马,急行两步,抱拳问候,

    “老夫闻听朝廷派李将军前來助阵,日夜期盼,沒想到李将军居然在危急关头,自敌军背后杀到老夫面前來,”张须陀刚才看见旭子一个人闯透敌阵,亦非常佩服其勇武,此刻听其报出名姓,立刻翻身下马,拱手肃立,郑重地还了一个军礼,

    “历城郡兵副督尉独孤林见过李将军,”跟在张须陀身边的另一名武将也上前打招呼,他的官职比李旭略低,按军规,必须主动向上司施礼,但郡兵们向來和府兵不是一个体系,朝廷突然放下一个从四品郎将到他们中间,着实令人心里不舒坦,

    “见过独孤督尉,”李旭侧开身,双手抱拳,还礼,初來乍到,他对本地将领的反应十分敏感,秦叔宝和罗士信二人方才跟他并肩战斗,彼此见识过对方身手,自然感觉亲切些,张须陀素有容人之名,又是他的上司,也不会对他有太多排斥之意,但这位独孤督尉,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举止之间都流露出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大敌当前,旭子沒时间跟别人计较,他四下看了看,快速观察敌我双方情况,发现身边的凉亭距离历城已经不远,在这里隐隐约约能望见历城的墙,大队的百姓正蜂拥着向城里拥,两队士兵持着兵器站立,看样子是在维持入城秩序,除此之外,再看不到有任何自己一方的将士,而土丘之下,蜂拥而來的贼军至少有一万五千余人,看旗号來自两股势力,一股持灰旗,另一股的军旗为暗红色,

    “敌军來势汹汹,”李旭向张须陀抱了抱拳,低声总结道,脚下的土丘刚好挡在通往历城的必经之路上,敌军如果不想绕远,必须从凉亭附近的官道上穿过去,张老将选择了一个非常理想的阻击点,但他麾下的兵埋伏在哪,李旭却一个沒看见,

    沒等他继续发问,山脚下的贼军却大声叫嚷起來,他们久闻历城富庶,汹汹而來,却被四个人阻挡在一个小土丘下,时间长了,难免心情烦躁,此刻见对方居然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顾着“闲聊”,气得破口大骂,南腔北调的污言秽语一波接着一波,吵得人面对面说话都无法听清楚,

    罗士信大怒,跟张须陀打了个招呼,再度提槊上马冲下土丘,一边在敌军面前纵马驰骋,一边喝骂道:“有胆子出來单挑,难道你们都是卖肉的泼妇么,除了骂街什么也不会,”

    两军作战,比的是将领谋略,军队素质,又不是流氓抢地盘,哪里有单挑这种战法,但此刻郡兵们正在集结之中,一时半会儿无法出城迎战,所以张须陀等人能拖延一下叛军的脚步,自然要多拖延片刻,

    叛匪们不知道罗士信使诈,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声音瞬间小了下去,有心一拥而上,罗士信却不肯站在原地挨打,策动战马在敌军面前快速兜了一个圈子,把威风撒够了,一转身又跑回了土丘半腰,然后,他兜转坐骑再次冲下去,边冲边骂,“有种就上來单挑,娘们儿才比谁嘴巴贱,”,沒等对方做出任何反应,又快速兜回,气得裴长才、石子河等人暴跳如雷,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沒有,

    一伙山贼按耐不住,率先发动了攻击,他们追着罗士信的脚步,试图还之以颜色,凉亭上,独孤林见罗士信力孤,也带马冲了上去,他一边向罗士信靠拢,一边挽起角弓,瞬间将追过來的敌军射翻了三个,

    敌军的势头被羽箭所阻,顿时慢了下來,罗士信猛然带住坐骑,原地打了个旋子,长槊乌龙般回转,戳到了距离自己最近一人的胸前,那是一名手持铁棍的和尚,跑得太快,所以和本队脱节,见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长槊,來不及躲闪,只好用铁棍硬拨,罗士信岂肯让他将长槊砸到,手臂轻轻抖了抖,让开铁棍,然后反手又是一下,将耐不住寂寞得花和尚刺了个透心凉,

    “呀,”罗士信大喝一声,奋力挑起和尚的身体,直接向冲上土丘的那伙人掼过去,几个叛匪逆着山坡正跑得气喘吁吁,猛然间半空中突然砸下一个人來,躲避不及,当场又被砸倒了两个,沒等其他人缓过神,罗士信的长槊已到,“噗,”“噗,”两声,将正对着自己的两名贼兵刺翻,然后长槊向下,将倒在地上的另外两人戳死,

    这几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贼人根本來不及做出正确反应,等他们发觉吃了亏,罗士信又打马走远了,独孤林挽着角弓给他断后,有人敢追,迎头就是一箭,

    叛匪们弯弓还击,手中弓箭的质量却太过于低劣,瞄不上快速移动中的目标,偶尔有两箭射正了,力道却太弱,根本穿不透罗士信和独孤林身上的铁铠,

    “张将军怎么就带了三个人迎战,”李旭四下望了望,发现周围不像有伏兵的迹象,压低了声音问道,

    “郡兵们昨天半夜才分散回家休息,仓卒之间很难召集,”张须陀苦笑着摇头,解释,

    “老天,”明白了真实情况的李旭心中暗叫佩服,他本來以为自己的胆子已经够大,却沒想到碰到了胆子更大的人,在黎阳城下,雄武营以五千对三万,已经创造了近年來大隋官军作战的一个奇迹,此刻张须陀居然以四个人硬撼两万盗匪,无论此战是输是赢,后人都足以把它当作一个传说,

    “李将军害怕么,我刚才见你护着自家行李时,却是毫无惧色呢,”独孤林刚好打马跑回凉亭,听见李旭嫌自己这边人少,忍不住冷嘲热讽,

    “行李之中,是朝廷的军书和印信,李某虽然胆小,却不敢让它落入贼人之手,”李旭笑了笑,从行李中取出军书和印信交给张须陀检验,独孤林和罗士信二人都是眼高于顶的家伙,从他们作战时的表现上就能看得出來,在骄傲的人面前,旭子不想自己被人家小瞧了,

    张须陀验看了一遍军书和印信,将其又归还给李旭,他从一开始就沒怀疑过李旭身份的真伪,骏马、黑刀、年纪青青却长了脸络腮胡子,这些特征太明显,贼军如果想找人冒充,还真难找了得出來,

    “你受伤了,先回城去休息把,”他为人素來宽厚,见旭子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低声建议,

    旭子轻轻摇摇头,慢慢地收起了印信,军中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今天自己先撤了,此后永远不用想在齐郡郡兵面前大声说话,念及此,他又向土丘下扫视了一圈,发现土丘下流寇们的气焰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嚣张,在罗士信手中吃了一个大亏,他们正在更稳妥的进攻策略,

    “末将需要一点时间,”旭子一边跟大伙解释,一边从行李中取出把短刃,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他挥刀割开肩膀受伤处的衣服,然后用刀尖轻轻挑出肉里边残留的木刺,接着,取了一包金疮药,封住伤口,然后,割下一段衣袖,将伤口和药粉一并裹牢,

    “这里,有我们四个人足够,”秦叔宝见李旭疼得满头是汗,却一声不吭,心中对他也升起了几分佩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建议,

    “既然來了,就算我一个,”李旭回以宽厚的笑容,同时从行李中取出唐公赠送的铠甲,“叔宝兄搭一把手,帮我将系一系背后的绊甲丝绦,”他笑着请求,一丝不苟地将铁甲穿戴齐整,

    注1:牛山,在今天山东淄博附近,济北郡,今天山东平阴一带,长清县即今日长清县,距离历城不足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