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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归途 (六 上)

    第五章 归途 (六 上)

    这一场酒直喝到半夜方才罢休,张瑾、來护儿、陈棱等人皆醉,宇文化及,宇文士及不得不替其父效劳,把老将军们挨个送回各自的营寨去,旭子酒量虽然大,被众人围着灌了这么长时间,脚步也虚浮了,宇文士及不放心他的安全,把同來的几个雄武营将领全部叫到一起,命令大伙保护李将军回营,

    今晚自家主将露脸,雄武营众人亦觉得扬眉吐气,歪在马背上谈谈说说,讲一讲今天下午三闯敌阵的壮举,夸一夸自家将军的勇悍,快意无比,醉醺醺地闲扯了一会儿,有人发现宇文士及沒有跟大伙一路,嘴巴立刻变得刻薄,“那宇文老儿,想再吞了咱家大人的功劳,怕是万万不能,”

    “嘻,你,你们沒看见宇文述老儿脸色红的,几乎,几乎就滴出血來,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的酒,都,都被他一个人喝了呢,”督尉李安远在马背上來回晃悠着,断断续续地接茬,他出身寒微,官场上一直郁郁不得志,旭子最近所遭受的排挤,他先前都经历过,因而对主将大人心里的委屈感同身受,同情之余,未免有了报打不平之意,所以见宇文述今天受窘,感觉非常痛快,

    “咱家将军救了他三次,他一次也记不住,这回被人提醒了,害羞一下也是应该,”慕容罗在旁边大笑着回应,他和李安远都是旭子提拔起來的,心中自然把自己归在旭子的嫡系一类,宇文述排挤旭子,等于也在变相排挤他们,所以巴不得看老贼出丑,

    “要说咱们监军,也是豪杰,偏偏摊了那样一个父亲,”素來不太爱惹事的校尉李孟尝也不满意宇文述的作为,低声在旁边插嘴,

    闻此言,雄武营众人皆叹,大伙本來和宇文士及相处得甚为不错,此人除了嘴巴尖刻一些外,沒有别的什么坏毛病,而手底下的功夫不错,看问題的远见也素來令人佩服,但其家族行事手段实在过于霸道,众人恨屋及乌,不由得不跟他生分,

    “宇文述老儿不是个有心胸的主儿,今天被得罪得不轻,怕是今后会找李将军麻烦,”提起宇文世家的做事手段,校尉崔潜压低了嗓音,忧心忡忡地提醒,

    “咋地,好几十万双眼睛看到的功劳,他还能再抹了去,”李安远瞪大眼睛反驳,

    “他今天既让咱家将军做了首席,自然不会再想着贪咱家将军的功劳,但來护儿老将军几个这么一折腾,反而把咱家将军放到了他的对立面上,这宇文家是军中第一豪门,唉,那右御卫将军张瑾职位高不高,只要宇文述一瞪眼睛,此人连话都说不利落,唉…….”崔潜轻轻摇头,边说叹气,这大隋朝的官场,何时是仅凭着功劳就能升迁的,甭说是李旭这样年纪轻轻,资历和根基都甚浅的后起之秀,即便是官场打滚多年的老将军,都不敢稍微得罪宇文述半点儿,今天酒宴上大伙看似出了一口恶气,实际惹來的麻烦却无穷无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这一叹,倒让大伙清醒了许多,众人想想自己多年來的经历,也的确觉得今天的篓子捅得有些大,宇文述虽然不能在军功上做手脚,但他既为大军主帅,其他各方面能下黑手的地方甚多,随便使些招术,恐怕都能让旭子应付上一阵子,

    若是大伙不加反抗,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大伙血战所得的功劳全安到自家儿子一人头上,又着实让人无法甘心,况且如果旭子今日不有所表示,将來还不知道会怎么挨欺负,话又说回來,这种人沒别的本事,害人的伎俩天下无双,你得罪了他,就不得不防着他,

    大伙议论來议论去,越说越觉得窝火,却偏偏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应对之策來,

    “看你们说的,就像天塌下來一般,难道得罪了宇文家族的人,就个个永无出头之日了,”校尉张秀不服,气哼哼问道,

    “办法倒是有,”校尉崔潜接过张秀的话茬,郑重地回答,“就看李将军肯不肯做,”

    他们这几个人都算雄武营的核心,彼此之间也沒太多避讳,听崔潜说有办法让旭子不受宇文述报复,其他几位立刻围拢过來,七嘴八舌地催促道:“快说,快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吊人胃口,”

    “我觉得宇文老贼替自己的儿子抢功,倒也不是刻意针对咱家将军,”崔潜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向众人解释,

    “也对,他们这些豪门大姓,根本沒把别人当人看,”李孟尝从马背上直起腰來,恶声恶气地总结,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大姓有大姓的难处,”崔潜的脸色无端地一红,低声分辩,“维持一个家族百年不衰,需要处处小心,轻易不和人结仇,也轻易施人以恩,一旦举荐了旁人,那人定然是自家的嫡系,将來要给予家族十倍甚至百倍回报的,这个规矩谁家也不敢坏,不是刻意打压人才,而是怕坏了规矩后,那些已经被举荐的人觉得前程來得太过容易,不肯用心替恩人的家族卖命,”

    “照你这么说,宇文述今天还安了什么好心了,,”李安远听得烦躁,用马鞭指着崔潜质问,

    “恐怕是,不过无论他想示恩也好,拉拢也罢,都被來护儿老将军搅黄了,”崔潜抬起头,回答的声音不温不火,

    “既然已经把人得罪透了,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听崔潜答得如此镇定,李安远不觉气结,沮丧地追问,

    “咱大隋朝除了军中显贵外,朝中还有七大姓,彼此互相照应,实力未必比宇文家差,当年虎贲将军罗艺能出头,就是凭借大将军王得提携……..”

    “退之兄不是劝我投入其他豪门,给人捶背捏腿吧,那和直接投向宇文世家,其中有分别么,”一直沒有说话的李旭突然转过身來,歪着头追问,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目光却非常明澈,轻轻地扫过來,再次让崔潜涨红了脸,一时间,众人也都陷入了沉默,只听得身外马蹄声的的,急得令人闹心,乱得令人难受,

    “我早说过,不是沒办法,只是,只是李将军不肯做的,”半晌,崔潜摇摇头,喃喃地回答,

    “退之兄好意我心领,但是那样,却让我此生不得痛快,”李旭抬起头,望着半空中刚刚升起的残月,长叹着说道,在來护儿等人向自己敬酒时,他就感觉到了其中一些关翘,但一口恶气出不來,心中毕竟憋得难受,

    如今,恶气出也出了,的确应该想想趋吉避凶之道,宇文家拉拢了自己无数次,一次次都沒有结果,想必心中已经恼怒至极,

    崔潜说的办法,旭子想过,但实在做不到,

    如果这是唯一的出路话,他宁愿永远不得升迁,

    想到永远不得升迁这个结局,旭子眼前突然出现了几分光明,“也就是做一辈子郎将而已,我当年的志向不过是做个县尉,如今已经是郎将,怎么反而越來越不知道满足了,”

    他这样想着,被在烈酒的作用下,放弃的念头在心中越來越强烈,想到放弃,旭子突然发现眼下所有烦恼都迎刃而解,“不过是不得升迁么,大不了丢官罢职而已,回家打猎种田,好过仰人鼻息,反正我现在也有了些积蓄,轻易不会再挨饿,”他扭头看向众人,发现众人都看向自己,有人试图劝告,有人则在醉眼中带着关切和惋惜,

    “怕甚,男子汉大丈夫,功名但在马上取,低三下四装孙子换來的官职,不如不要,”旭子心头一阵冲动,负气的话脱口而出,

    “对,大不了咱们都不干了,看下次宇文老儿有了灾,谁再舍了命救他,”众醉汉先是一愣,接着乱哄哄地回应,

    喝了酒的人,本來就气血上头,爽快话一说出來,自是越说越冲动,一时间,大伙都自觉豪气干云,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醉话,有人干脆鞭敲金镫,唱起了军中的俚歌,

    “大丈夫,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马鞭落在金镫上,节奏利落而慷慨,

    “心中自有沟壑在,天地之间任我行!”慕容罗伸直脖子,仿佛要把多年受到的委屈全部伴着酒气喷到夜空之中,

    “手中刀,杯中酒,把酒提刀阵前走”李安远打马赶上慕容罗,拍着对方肩膀唱和,

    “醉卧沙场休相笑,百年之后君亦朽,”崔潜摇头,甩去烦乱的心思,挥鞭跟上众人的节拍,

    “富与贵,马上取,丈八长槊当作笔……”口中哼着粗鄙无文的俚歌,旭子轻轻地笑了起來,黑暗中,双目越來越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