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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国殇 (八 上)

    第四章 国殇 (八 上)

    为了保证军粮能及时送达,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派來的信使是追随了他很多年的一名得力家将,此人单名一个仲字,武艺高强,认路本领也甚是了得,尽管如此,第一夜,送粮队也仅仅赶出了一百多里,

    不是刘弘基等人不尽心赶路,而是高句丽境内根本沒有任何一条大隋常见的那种宽阔笔直的驰道,辽东的所有道路全都是凭人踩出來的,有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路,全凭山川走势水流方向自然形成,有的地方看上去平整如镜,护粮队却不得不绕上一个大圈子,否则,按领路人宇文仲的说法,那是从來沒有人走过的沼泽,只看见野兽进去过,从來沒见到任何活物走出來,

    天快亮的时候,大伙在一个不知名山坡阳面扎下了营,根本不用刘弘基下令小心烟火,沒有人还有心思弄口热乎饭吃,几乎在听到休息号角的同时,将士们立刻像烂了的螃蟹一样散了架,不一会儿,四下里就响起了雷鸣般的鼾声,

    “咱们每匹马上才带了五石粮食,将士们全是轻装,还累成这种样子,东征军大部分为步卒,每人却要携带三石军粮……”望着四下里七躺八歪的将士,钱九珑不住地摇头,

    百里“急”行,以强健著称的他和另一个李府家将樊兴也累得筋酸骨软,碍于在小辈们面前的颜面,二人才沒有在下马后立刻倒下去,一边整理行装,一边伺候李建成活动筋骨,此时,靠在他们身上的李建成却累得路都不会走了,双腿岔开,每一步都是端端正正的八字,

    “这,这样下去,可,可不行,白天的行军,还,还可能遇到高句丽游骑,不用,不用战,咱们,咱们就败了,”李建成趔趔趄趄地挪了几圈,喘息着说道,

    “让大伙养足精神,休息好了再走,白天行军,尽量控制速度,赶路不能太急,边走边警戒四周,如果遇到小股高句丽人,驱散了事,如果是大队高句丽人挡道,就直接冲过去,”刘弘基皱着眉头建议,

    这是在草原上马贼们对付官军围剿和商队对付马贼截杀的通用战术,虽然在冲锋过程中会有一定损失,但凭借战马的速度,大部分人马和辎重都能得到保全,以一支孤军深入不测之地,这也是能活下來的最佳选择,

    听了刘弘基的话,王元通、齐破凝等人的心中的兴奋劲儿一扫而空,众人沒资格参加李渊和心腹的议事,都以为此番送粮如同出门散心一样简单,所以白天在刘弘基点兵时,他们死乞白赖地跟了过來,万万沒想到,这番出门散心的路竟如此难走,而且散着散着还会把小命散进去,

    “刘,刘将军,刘大哥,我,弟,弟兄们沒打过仗啊,”齐破凝脸皮最厚,趔趄着凑上前,轻轻拉了拉刘弘基的衣角,提醒,

    “明天早上,我带一百名老兵在前,仲坚带他的那个团断后,李府來的人护住马队两侧,你们这些人,躲在马队中间,把腿绑在马肚子上,只要不掉下坐骑來,或被人流矢射中,就不会有事情,”刘弘基甩开齐破凝的手,拿了根树枝,在地上轻轻画了一个兵力分配示意图,

    此刻,已经沒有可能让不愿参战的人返回辽东去,只有尽最大可能地避免路上的损失,李旭所部的那团骑兵中,有一百名新补充來的府兵,战斗力比护粮军稍强,所以刘弘基把他们安排在了队伍的最前方,李府派來的二十几个侍卫个个身手都不错,但人数太少,所以只能由钱九珑和樊兴二人各带一半护在侧翼,众人当中,李旭的骑术最高,箭也射得最准,由他领军断后,后卫部队平安脱身的可能性最大…..,

    客串过几个月马贼的刘弘基经验丰富,根据本部人马的特点很快拿出了一个行军方案,钱九珑等人本來还有些担心新上任的车骑将军经验不足,指挥不了这么大一拨新兵,听了刘弘基的提议,所有担心立刻烟消云散,心中还暗暗佩服唐公李渊会用人,恰当的时刻居然派了一个懂得马贼战术的内行來,

    “弘基兄,我与你并肩做开路先锋,”听完刘弘基的提议,李建成主动请缨,

    “子固是一军主帅,军心能否平安,咱们这些人能否顺利地走回怀远镇去,都着落在你身上,所以,你不能亲身犯险,表现得越轻松,对大伙的帮助也越大,”刘弘基摇摇头,拒绝了李建成的请求,

    李建成本想身先士卒,沒想到刘弘基考虑得这么长远,环顾左右,见钱九珑、樊兴等人都无异议,只好点点头,接受了刘弘基的安排,

    几个核心人物又商量了一遍,补充了些细节,然后派亲兵喊來队正以上军官,悄悄地把任务布置了下去,第二天日上三杆,待大伙养足了精神,吃过早饭,护粮队再次拔营前行,几个主要军官各自散开,紧紧护住了粮队的四周,看到阵型的变化,所有人都明白了此行并非游山玩水,一个个不觉脸色苍白,连握缰绳的手臂都僵直起來,

    好在此地距离辽东城尚近,附近的高句丽人都被隋军打怕了,轻易不敢上前惹事,偶尔在队伍左右有小股的游骑出现,看到战马带起的遮天烟尘,判断不出运粮队的虚实,都远远地避了开去,

    走了两个时辰后,众人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都道高句丽人胆小,未必敢轻捋大军虎须,王元通、秦子婴等沒上过战场的雏鸟的脸色也渐渐红润,一边夹在大队人马当中向前走,一边嘻嘻哈哈地互相开起了玩笑,

    “老齐,都说高句丽的女人很**,怎么一路沒见她们出來欢迎王师,”

    “三十万光棍平趟过去,多少个女人也分完了,哪里还有汤水留给咱们,”齐破凝涎着脸回答,

    男人们哄堂大笑,惊魂初定,色心立起,七嘴八舌地说起怀远镇附近几个私寮中高句丽女人的好处,纷纷嚷嚷着此番一定要跟着大军杀到平壤去,把高句丽王族的女人掏几个出來,尝一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众新丁说得得意,刘弘基、钱九珑等老江湖却越走越是心惊,按常理,大军千里迂回敌后,不攻打沿途城市情有可原,关键地带还是要放些人手,以备不测之需或者用來保障后勤补给,可护粮队走了一夜另小半天,沿途居然一个隋军建立的临时据点都沒看见,这样的情景就有些蹊跷了,按理说,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行伍数十载,万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才是,

    下午申时,护粮队在一处山谷里埋锅造饭,趁大伙不注意,刘弘基偷偷将负责领路的宇文仲叫道身边,低声询问起东征大军沿途布置,听完了刘弘基的问话,宇文仲也直皱眉头,四下看了看,以极小的声音回答道:“在昨夜咱们安营的地方附近,本來有一个临时营寨,里面屯了五百多个兵,我回來送信之时,还在那里换过马,可今天早上路过那里,居然一马平川,连木栅栏都看不见了,翻过了前面那道梁,在乌骨水的上游,还有一个堡寨,按现在速度,咱们傍晚就能到达……”

    “你怎么不早说,”沒等宇文仲把话说完,刘弘基皱着眉头斥责,

    “我,我怕说出來影响军心,”宇文仲也知道事态不妙,小声跟刘弘基嘀咕,

    对方是宇文家的人,刘弘基即便恼怒也拿此人沒什么办法,看了看附近不知道长了几万年的森林和好像从沒有过人烟的山峦,叹了口气,继续追问:“翻过前边这道山梁,距离马砦水旁边的营盘还有多远,我问的是要多长时间能走到,别跟我说最短距离,”

    “翻过了前面这道梁,再沿山谷向南转,就到了乌骨水旁,沿着河东岸走,以目前速度,两天,最多三天, 就能到马砦水旁的虎头山,那附近有个寨子,当地人叫它泊汋,是秦长城的起点,咱们还有一千五百兵士驻守,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易手,”宇文仲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

    “一千五百人,”刘弘基哭笑不得,在大隋军方给出的地图上,根本沒有泊汋这个位置,但通过李旭私下找契丹猎人问到的地图,他知道泊汋的大致方位,此地在乌骨城下游四十里,如果高句丽人从乌骨城发兵,半天就能杀到泊汋寨下,

    “当初不是全歼了乌骨城守军么,怎么沒趁势将乌骨城哪下來,”

    “当初刘世龙大人主张兵贵神速,认为乌骨城内可能还有敌军,未必能轻易被咱们夺下來,一旦它像辽东城那样久攻不下,反而破坏了陛下的安排,所以,咱们只夺了泊汋,以便接应大军凯旋,”

    闻听此言,刘弘基脸色更差,九路大军主将个个都是打过多年仗的老将军,居然听一个文官的指挥就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真个是把高句丽倾国大军都当成了泥偶了,若是自己是高句丽将领,哪里还用接战,派人夺了泊汋,再将马砦水的浮桥拆掉,然后堵住大江西岸不让隋军回头,不出半个月,三十万兵马肯定灰飞烟灭,

    正焦急间,又听到中军附近传來一阵喧闹,刘弘基担心李建成安危,赶紧扭过头去询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片刻后,王元通捧着一把绿幽幽的东西走了过來,边走,边笑着献宝:“谷芽子,我们挖到了谷芽子,那边,地底下,到处都能挖到,”

    说罢,将一捧发了霉的谷粒放在刘弘基眼前,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酸味,其中几粒壳儿沒脱干净的已经长出了三寸多长的新芽,生意盎然,

    “是大隋军粮,”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话语里充满了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