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宫御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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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乱离相失又相寻

    sun sep 13 01:00:00 cst 2015

    “回王妃话,前方便是夫人的居所华庭苑,华庭苑东边还有一处自然形成的山中湖,十分有名,夏日清水冷彻,冬日温泉烫热,非常奇妙。”

    她撩着裙子迈着小步子向上走,垂首看沟渠中清水流淌,鹅卵石与天上晚霞光相映成趣。

    “禀王妃,夫人就在前面了。”

    秦羽蹊点点头,她心中有别的计较,招手唤云草过来:“你在这里等本宫。”

    “娘娘……”云草几分担忧。

    她拍拍云草的肩膀:“本宫一会过来。”

    “是……”

    秦羽蹊抬眸,远远看去,一位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的妇人肃穆朝她这边瞅着,她该如何形容族长夫人并不友好的目光?犹记得多少年前,她作为被夙恒退回到皇宫的宫女,被一个又一个的姑姑从一个又一个地宫殿扔来扔去,那个时候,姑姑的眼神与这妇人如出一般。

    秦羽蹊走到族长夫人近前,她稍稍弯身作礼,与族长的殷勤好客鲜明反差。

    “王妃万安。”

    “夫人请起。”

    寥寥几语后,侍从引二人进殿,大殿空旷,带着丝丝凉意,秦羽蹊坐在主位上,族长夫人坐在左下侧:“车马劳顿,王妃瞧着身子不大爽落?”

    秦羽蹊稍抿一口茶水:“劳夫人记挂,本宫一切安好,若说有什么不得的地方,北方天寒地冻,自不如长安温暖如初。”

    族长夫人掩唇笑道:“长安中人,十个里面有九个受不得风寒,越往北越是如此,连喝的水都是咸的呢,只怕王妃听都没听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要怎么说朵甘族屹立百年基业在此呢。”秦羽蹊顺水推舟,面子上的漂亮话说的圆圆满满。

    “那是自然!”夫人得意洋洋,“朵甘族的如今是我夫君刀尖上舔血换来的。”

    秦羽蹊抿唇,静待她一人喋喋不休接着说道:“如今卫清设藩王,就像是往粟城、卫清两个笼子上盖幕布,远处看起来是一体了,可风一吹不就散了么!”

    不知说族长夫人心思单纯还是傲气十足、气势逼人,但此等大不逆之言是万万不得随意出口的,设藩是皇帝的决定,外派的是宁王世子,皇家贵胄顶顶尊贵,怎是她一个小小族长夫人嚼舌根的?

    她的不满放在脸上,并不多言语,只是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人心不齐才会吹散,人心若齐,纵使多来几个笼子,也依旧盖得住。”

    族长夫人稍稍正坐:“宁王殿下与王妃,小小年纪,年轻气盛,不懂人世常理也在情理之中,卫清、粟城关系盘杂,岂是你我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一旁的侍从急火火地扯了扯族长夫人的袖子,暗声道:“夫人何必得罪于殿下!”

    族长夫人不屑地瞅了瞅笑眯眯的秦羽蹊,继续道:“一山不容二虎,这道理王妃不是没听过!纵使我夫君愿意放手放权,也得看绍王乐意不乐意!”

    她心思一转,旁敲侧击道:“自古夺江山易坐江山难,朵甘族长维系粟城命脉,功不可没,但本宫所知的族长,与夫人言语中的并非一人罢,族长韬光养晦,并未有分毫功高震主之嫌。”

    族长夫人并不知当年太子亲征的名单上有她一个,绍王在俞清死后究竟有没有心思继续谋权,她必这位高高在上的夫人了解的更多!

    朵甘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笑的是用的这一招声东击西,试图用绍王分散夙恒与自己的注意力。

    有一句话叫后院着火,殃及池鱼,族长夫人仗着自己的地界,敢对她不恭不敬,三番两次地挑衅,她却不敢行差踏错害了夙恒。

    将云草安排在华庭苑外,就是预备着随时找人将她救出去。

    “我夫君……我夫君怎么会惹上功高震主之嫌!”看她露出忌惮的表情,秦羽蹊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许是本宫言不达意,又许是夫人误言了什么话,引得误会,只是这些误会本宫听了无妨,但传到陛下耳朵里,只怕对族长与夫人都不大好。”她这厢又拿起茶杯:“水凉了……”

    侍从忙地上去斟茶,族长夫人几分尴尬,咬着唇不语。

    她小抿一口,问道:“本宫与夫人今日相谈甚欢,只是本宫惦记着王爷那边洽谈的情况,就不多叨扰了。”

    秦羽蹊起身要走,族长夫人也站了起来,只是面上仍有几分不服气,唤过来身边的近侍:“你……送王妃去政事堂,一路小心伺候!”

    “是!”

    “对了,”她眼光忽的一亮,对秦羽蹊兀地殷勤起来:“政事堂还未传回消息,趁此时候,带着王妃游游湖,王妃可不要嫌弃这里闭塞,景致粗俗才是。”

    秦羽蹊本要走,早早去跟夙恒汇合,奈何族长夫人心思弯弯绕绕让她一时琢磨不透,又不能拒绝驳了情面,只得答应。

    走至殿前屏风处,族长夫人停下不送,稍行一礼:“今日招待不周,王妃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过我倒是还有一句话要说与王妃听。”

    秦羽蹊微微蹙眉,却也好脾气道:“夫人请讲。”

    “咱们都是嫁作他人妇,有些话也能说个清楚明白,你晓得,真正给男人做主的,永远是这男人背后的女人,万不可小看了。”

    她的话仿佛带着细密的小尖刺,嗖嗖扎进肌理,秦羽蹊听得后背寒毛竖起,往前走了两步,点头应道:“愿与夫人共勉。”

    她表情一僵,又谄媚地冲秦羽蹊笑起来。

    将心中的忐忑藏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玖昭皇宫,她重复的做着熟练的事情,不担心犯错,也不担心受惩罚,傍上良娣这棵大树,她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何为危机了。可今日她所有的感官都在搜寻着周围不寻常的气息,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草丛中窸窣的声响让她紧张……

    秦羽蹊尽力保持着和蔼的的微笑,一直走到山中湖,湖边微风习习,只是清水沁凉,此地温度比山下略微低些,她紧了紧袖子,对侍从道:“你送我回政事堂。”

    侍从比上山前更加面无表情,躬身向湖畔的长桥一指:“王妃来了山中湖,不走走百里长桥吗?长桥百里有长寿之意,如此离开岂不是错过了这份好福气。”

    “话虽如此,但时间紧迫……”

    “很快地,长桥前便是万重楼下了,一路走下就到了政事堂,并不耽误,奴才只是按照夫人指示,还望王妃不要浪费了夫人的心意。”侍从说罢,转身往桥上走去,秦羽蹊收在长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几步跟上他。

    长桥廊画美的似沾染了云端的仙气,只是她无心欣赏,跟侍从保持了几步距离,她走的气喘吁吁。

    湖水潋滟,手臂般长的金红锦鲤游弋其中,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她一手抚上栏杆,稍稍喘息,又继续往前赶路。

    百里长桥名副其实不是它的美丽宏伟,而是它的遥长。

    “还有多久到?”

    前方是一座松树林掩映的小路,她心中惶恐起来:“你怎么不说话?”

    侍从的沉默,疾走的脚步,仿佛急奏的鼓点,她突然停在原地不走,侍从听不见她的脚步,停下来,沉着脸望过来:“王妃怎么不走了?”

    她一手捂住胸口,平静了两分:“这就是族长夫人的待客之道?路长遥远,不配轿就罢了,你走的这样快,是意图将本宫甩下?”

    侍从嘴角抽了抽:“奴才不敢。”

    她佯装生气地一甩袖子:“我看你敢得很!”

    侍从无奈道:“王妃真是着急,就不要在此浪费时间了!”

    前方浓密的松树林,一条蜿蜒的小石子路,望不到头,她轻咬下唇,心中有了主意,不妨一试,她伸出胳膊将发髻两边的金步摇摘下来,藏在袖子里,快走两步与前方的侍从缩小距离。她向来沉不住气,一不做二不休,吓人总比被人吓来得痛快。

    引入松树林,她悄没声往后看了一眼,并无可疑的人影,前方的侍从仍旧迈着自己的步子,并未察觉秦羽蹊的异样,就在拐弯处,秦羽蹊伸手抓住侍从的衣领,飞速出手将尖锐的两只步摇对准他的脖颈:“别动!”

    “怎么……怎么回事……”侍从惊诧无比。

    他眼中的王妃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秦羽蹊深吸一口气,将步摇往前移了两分。

    金器带着它特有的寒气,侍从的肩膀抖了抖,他不敢动,也不敢轻敌,只央求道:“不知哪里得罪了王妃,还请王妃饶恕……请王妃收回凶器……吧……”

    奸佞小人,欺软怕硬的东西!她气怒,一脚踹上他的腿窝:“跪下!废话少说!”

    那侍从未曾料到,看似柔弱无用的王妃,阴狠起来出手便是要人命,他奉命是吓唬她的,给个下马威算了,岂料到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倾下身子,看着自己的金步摇,微微眯眼一笑:“你们若有胆,干脆杀了本宫也就算本宫倒霉,若是有意捉弄……哼……”

    她的金步摇隔开小拇指长的皮肉,殷出汩汩鲜血,疼痛是最能让人清醒的,那侍从吓得浑身颤抖,再不敢言语,喉咙里发出“咯咯”地惧怕之音。

    “想试试本宫的胆子,那也得挑个本宫愿意的时候……”她怒极反笑,一双手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往后一扥,将他整个人甩到地上,紧接着一脚踩上他的胸膛:“告诉你的主子,本宫敢当这个王妃,就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让她收收自己的狼子野心,省的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侍从吓得只是双眸空洞地看着她狰狞的面容,使劲地点头。

    “本宫今日留你一命,滚吧!”

    她收回脚,扑扑了裙子,怒目而睁:“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