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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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什么时候他脱掉那身破烂军装,变得衣冠楚楚起来喝,连谈话的内容也改换了主题,老秀才的名字消失了,现在谈论的是另外一位老夫子,就是解放初期从国外回来的廖总工程师。

他正是为廖思源又一次登门拜访王纬宇而来,上一回为了实验场曾经恳求过,甚至是低声下气地央告这位赫赫扬扬的革委会主任。今天,他不是给他讲好话来的,一开始就问:“你懂得什么叫做光荣的撤退吗”

王纬宇愣了一下,一个正是处于上升状态的红人,例如留有余地啊,急流勇退啊,不要把事情做绝啊一类语言是视为忌讳的。

“怎么回事这个垮台的英雄”他在心里琢磨这个不肯罢休的怪物。

于而龙笑了,心想:不必如此紧张,看来,你良心上也很有些不安的东西呢。然后才说明来意:“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了,该给廖老头落实政策,安排个工作啦你早早晚晚总得这样做的。”

“你这个晦气家伙呀”王纬宇这才放下了心,原来是为那位总工程师说项来了。“真是个多事之徒,上回,为实验场糟蹋了我煮的咖啡,这回,我可恕不招待啦”

“你不要再拖了,上回来的那个外国代表团,我可是替你遮掩过去了,下回”

王纬宇望着他,肚里骂道:“下回,没你的份啦哪怕那些不识相的外国人,死活要见你,也不会让你出面啦”他想起前不久宴请一个外国代表团时,于而龙和“将军”作为特别来宾应邀出席的情景,差点让他这个特别主人出了洋相啊

“人家外国人都打听,关心廖总的研究,为什么咱们堂堂中国,倒不能把他那个动力实验,搞出个结果来呢墙内开花墙外香,老兄,你不觉得可惜,有损国光吗”

“可惜的东西多得很咧”王纬宇耸耸肩。

“老王,干吗总挂着人家让他工作,让他搞实验,让他埋下头来做学问,他就安心了,他也不会产生这样或者那样的怪念头了。”他心里想:“如果你有点人味,这或许是一次改恶从善的机会呢”

“唉呀老于,你要嫌没事干,我可以教你怎样种植兰花,你操那份多余的心干什么就好像一次心肌梗死还不够,偏要把石头往山里背。”王纬宇暗地讪笑这位失败的对手,到现在还不承认大局已定,可笑而又可悲的于而龙啊如今可不是石湖,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不过,我还是想进行一次最后的游说,你表态,听不听得下去”他真是打算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格言说给这位红极一时的革委会主任听听,而且很可能会被认为是精神病患者的梦呓。

王纬宇做出缠不过他的样子:“王某在此洗耳恭听,,什么时候你才改掉包打天下的毛病”一面晃着脑袋,一面在肚里骂道:“真是讨厌死了,我得轰他滚蛋”

“廖总有什么里通外国的问题,不错,他有个女儿在大洋彼岸,可你的那些专案组、专政队、清查班子,连他家里的箱子旮旯里,有几颗樟脑丸都查遍了,弄得那位廖师母都无法再活下去,一命归西。挂了这么多年,该给老廖头高抬贵手了。”于而龙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踱着,心里琢磨:关键就在你这里,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凶神恶煞,还不听你一句话,别故弄玄虚啦

“老兄,哪怕廖思源干净得像个玻璃人儿,我们不能离开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实际来考虑问题。”边说边想的王纬宇,望着抽雪茄的老对手思忖着:情况明摆着,秃子头顶上的虱子,他要重新上台,你不是又该指日可待了么好容易二次把你扳倒。“老兄,政策和策略是”

“是不是我应该再去读一读铁流”那意思分明在说:“好啊高调又唱起来了”

王纬宇不会建议他去读铁流了,因为那位曾经大字不识几个的游击队长,现在可以捧读原文版本,而这位一度当过文教厅长的人,至今也还是只会那几句洋泾浜英语。但是,王纬宇想,别着急,老兄,我这里有一根足以打得你两眼冒金花的铁棒呢“你看了夏岚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吗”连忙从茶几下翻报纸,要拿给他看:“咦,她写的那篇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全部是上头最新最新的精神,别看说的文艺界,实际上是带有普遍的指导意义,那很可能是一枚红色信号弹”他嘿嘿一笑,于而龙从他得意的神色里,看得清清楚楚,他那没有说出来的话,就是:“你还是老老实实躲进掩体里去算了”

“至于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我不感兴趣。还谈廖总,这是我这篇文章的主题,你甭费劲找那篇信号弹啦。”

“好吧我也无妨给你透个底,我们党委碰过头啦,研究过老廖的问题,打算给他找点事干干。”

于而龙其实直到今天,也还是个党委成员,那还是他第二次上台,让他抓生产指挥组时赏给他的,谁也不曾解他的职。但中国人有种识相知趣的传统,既然靠边站了,无需乎罢免,就自动拉倒了。

于而龙决不会去责问:为什么不征求我这个委员的意见啊所以他半点也不为自己蒙在鼓里而气不平,反而问:“怎么安排的呢”

王纬宇字斟句酌地说:“让老廖去看守你心爱的实验场,如何一天打四遍点,告诉工人该上班下班就行了。”

于而龙爆发出一阵大笑,差点没笑掉下巴颏,他揉着笑痛了的肚子说:“请递我一杆笔计算一下,一位拿三百来元工资的总工程师,一天的工作,只按四次电铃,每按一下,该折合多少人民币啊今古奇观,哈哈,纯粹是今古奇观。”

“没有什么可乐的,将军还打扫过部机关的厕所呢穿着将校呢大衣又如何假如老廖再高踞在总工程师的宝座上,岂不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通通回去了吗我不说复辟、回潮这类刺激你心脏的字眼;反正设身处地替小将们想想,他们辛辛苦苦,折腾这么多年,都付之流水,能心甘么”

“你也不会心甘的,老兄”

“哦,我可超脱得很,要不然我就不会跟你推心置腹了,不过,你应该读一读夏岚的文章。啊,找到了,这不是写着吗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咦夏岚的题目是保卫成果与投降招安呀对不住,弄错了,不过没什么关系,口径都是一致的。我就给你读读这篇:在史无前例,震天撼地席卷整个中国的历史巨澜之中,在浩浩荡荡,千军万马驰骋在新的革命途程之上,我们这些肩负历史重任的新的一代风流咦,人呢老于老于,他妈的,不辞而别”

在他埋头念那篇文章的时候,于而龙抬起屁股走了,他没有兴趣听人放屁。

于而龙走进了自己那栋楼,推开门,正好碰到楼下的邻居,一位在国内国际都有点名气的动力专家,又穿上了那件磨成光板的,原是长大衣,硬给剪短的外套。这身打扮,使于而龙回想起他们俩在那九平方米的“优待室”里,所度过的患难日子,这位有着学者、博士、教授、专家一系列让他倒霉头衔的总工程师,是于而龙心目里又一个可敬的老夫子。

“干嘛又穿起这套行头”

“敲钟去”

“哦,你已经知道了”

“不愉快的消息,总是要比预料的来得快些,而好事才常常多磨”

“我白给他磨半天嘴皮。”

“你多余去找他,我这就去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什么不好的呢”

“那么,你的理论”

“唉”他沉重地叹一口气:“在钟声中慢慢死亡吧”

“不会的,不会的,这场历史的歇斯底里会过去的。”

他望着那对闪烁火花的眼睛:“不过,我未必看得见。”

“你不要这样灰颓,廖总”

“谢谢你的好意,我努力挣扎挣扎看”

“去吧,去吧,也许实验场会唤醒你的灵魂”于而龙握住他的手,紧紧地,久久也没有话。

回到屋里,只听谢若萍在过道里叮嘱着房间里的儿子:“菱菱,明天,楼下廖伯伯要去工厂实验场上班,他上了点年岁,眼神又不济,路上人来车往万一有个闪失呢我看你这个大学,成天大批判,也没个正经的,学不学两可,干脆,明天你甭到学校去,陪廖伯伯一趟吧告诉他郊区车怎么坐,在哪儿倒车。”

“是喽是喽”于菱在他姐姐屋里答应着。

于而龙在心里暗暗感激他的老伴,她是个识大体、懂事理的女人,别看她有时候唠叨两句,可她有着一颗善良的、同情别人的心。

“干吗不进屋去对他讲”他问。

“谁知他们姐弟俩画什么不让我看。”

姐弟俩在屋里格格地笑着,他琢磨不透于菱近些日子,为什么一个劲地热衷绘画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儿子有许多事对他是讳莫如深的,使他有些苦恼。于菱在他眼里,是被看做浅薄的、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事业上的追求,基本上是属于浑浑噩噩,谈不上多大指望的家伙。但是,他有时冒出的一句话,两句话,又觉得孩子并不是毫无头脑的。记得前几年,于菱复员回来当工人那阵,兴致一来,向他姐姐学过几天绘画,但很快五分钟热度过去了。好容易他妈妈活动得把他保送进大学,怎么于而龙纳闷,不学高能物理,又要回头学美术儿子不像女儿,他觉得于莲几乎没有什么回避他的,她把他既看做是亲爱的爸爸,又看做是谈得来的朋友,可开始长胡子的儿子,却对他有着分明的隔膜。

他推开女儿既作画室,又作卧室的屋门,于莲正披着睡衣,捧着一部俄文版的伊索寓言,边走边译给她弟弟听,于而龙很快从寓言的含意,明白了她的意图。很明显,因为她不赞成弟弟找的对象,做姐姐的总是进行不惮其烦的教导。

“莲莲,莲莲”于而龙心里念叨:“连我们做父母的,都相当明智地不再干预,放手不管了,你一个做姐姐的,干吗偏要从中作梗,做那种讨厌的反对派,一定要使菱菱不和那个舞蹈演员相好呢”

于莲的散漫随便和落拓不羁,使得头脑相当开通的于而龙也对女儿的行止得耷拉着眼皮“什么时候真得和她剀切地谈谈,咱们是中国”可她,睡衣也不系紧,肩头都滑了出来,高耸的胸部,随着她边译边笑的语声在颤动:“城里的耗子决定邀请乡下的耗子,到他家来做客”她掠了她爸爸一眼,似乎在说:“你别管我们的事,我非把他们的爱情给搅黄为止。”

这个怪特的姐姐脾气呀“那个乡下耗子啊”她半点看不上眼。

确实也是如此,于而龙承认,那个舞蹈演员有点轻佻,有些浮飘,是个很少见过大世面,小家子气十足的姑娘;可是爱情蒙住了眼睛,人就会变得盲目,于菱偏爱上这位特别外在,特别浅薄,像小市民一样眼皮“拉浅”的演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采取封建社会的家长威力,用强硬手段断绝这对情人的来往。尽管全家四口人,有三票反对,但决定性的一票,是他自己,他投定了,就再也不能更改。“嗐也是头犟驴啊”

那时,他从部队服役期满回来,都是谢若萍张罗,在厂里安排了工作。不知怎么碰上了原来的同学,现在是舞蹈演员的柳娟,而且,不由分说,就如胶似漆地亲密了起来。谢大夫医院里有许多好看的姑娘,热心人成打地给他介绍过,并不比演员差到哪去;部大院里也有合适的女孩子,门当户对,比那个小家碧玉有身份多了。

不,于菱死活不干,偏要和这个跟高歌好过几天的舞蹈演员交朋友,谁也不能拆散,把他妈妈的胃病都气犯了。

“你要从政治上考虑利害,小祖宗”谢若萍恨不能明明白白告诉儿子:你要为你老子想想,高歌现在是个什么人物你从他手里把这个姑娘夺过来,该考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苦苦地追求了好几年,现在,又有汽车,又有洋楼,就缺那么一位漂亮夫人;可你倒好,半路上给人家截走了。

于菱回答着他妈:“廖伯伯说得有理,在爱情上,谈不到温良恭俭让,好比物理学电子俘获现象那样,用不着讲谦逊。我爱,我就大胆地爱;我追,我就勇敢地追。一个质子变为中子的过程,总要释放出一个中微子,就让高歌成为那个质量等于零的中微子吧”

“你混蛋透顶”犯着卡他性胃炎的妈妈骂着:“气死我啦,跟你老子一样,一头死不开窍的水牛”

“廖伯伯讲:一个缺乏强烈爱情的男人,算不得一个男人;一个不敢爱、不敢恨的民族,准是个没出息的民族。他说,他要年轻五十岁,也会加入竞争的行列,在爱情的斗牛场上,就应该有卡门一样火热的爱情。”

“哎呀,他不怕廖师母从阴间回来掐他。”

那都是两年前的旧话了,如今既成事实,不接受不行,老两口也只得默认了。

惟有于莲,她尝过爱情婚姻生活的不幸,还在一个劲地说服他:“乡下耗子胆战心惊,稍有一点响动,就吓得失魂落魄。虽然食品很丰美,有乳酪、有面包、还有蜂蜜”她又继续朗读俄文,可于菱却盯着他的父亲,显得多少有些局促不安地,摆弄着手里的油画笔。大概知其子莫如其父,于菱每当有些什么不想让老子知道的事,而常常逃不脱那双敏锐的眼睛。这时,在许多画稿中间,一张半开纸大的画幅上,有一个人面蛇身的女人,吸引住他。这显然不是于莲的手笔,那种漫画式的夸张,肯定是他儿子的杰作了,那个妖精用一种可恶的眼神,憎恨地仇视着她所看到的一切。尤其是那一副刚用炭铅勾勒上的秀郎眼镜,毫无疑问,是画家信手添上的了,这一添可不打紧,影影绰绰地看去,酷肖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于而龙朝那幅画走过去。他女儿合上了那本伊索寓言,严密注视的眼神紧追着她爸爸的身影,似乎觉得他不应该是这种样子,起码报以会心的一笑才是。但是,那一连气追问的“干什么”当中,既有责难,也有惶惑,以至还有点害怕,自以为深刻理解爸爸的女儿,弄得不懂起来。一直到于而龙抬起手来,去撬那绷在画架上的揿钉时,这才喊了声:“爸爸”

于而龙回过身来,望着于菱:“你搞这些只有傻瓜才干的事,是什么意思”

“我干的”姐姐回护着弟弟。

“不,姐姐,用不着瞒住爸,我要画一张贴在我们学校那大批判专栏上,凑凑热闹,别以为全中国九亿人民都是哑巴,都是不会讲话的牲口。”

“哦唷,英雄”于而龙冷笑地说,假如没有和王纬宇这两次为了实验场,为了廖思源的交锋,那么今天如果不在表面上,至少在心底里会赞赏儿子这种敢作敢为的勇气。然而现在这种拼命三郎的做法,至少在这个打过游击的于而龙心里是采取否定看法的,应该积聚力量,应该等待时机,就像过去石湖支队处于劣势时那样,可是,怎样才能给他们讲明白呢

“爸爸,我们不是孩子”于莲温和地走去拉于而龙坐下。

但是,于而龙甩开了她的手:“你们这是在作死”他本想说,聪明的剑手,决不会把柔软的下腹部去迎敌人的剑锋,而是应该躲其锋芒、避其锐气,然后,找到对手的破绽,一鼓作气,置其死地,一点也不手软地战斗到底。但是,于菱冷生生的一句话:“与其像狗似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如像人一样地死去”把于而龙气得两眼发黑,于是回过手来,就要去撕那张画。

于莲一下子站在他和画架的中间,挡住了他的手,急促、气愤地喊了一声:“爸爸”那高昂尖锐的声音,把在厨房里做饭的谢若萍都给引来了。她直以为出了什么事,推开门,只见爷儿三个都赤红着脸互相僵持着。

“怎么啦你们怎么啦”

突然,于莲那对特别明亮的眼睛里,簌簌的泪水像一串珠子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她说:“爸爸,你从来不是一个胆小鬼,能指望你的儿女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吗”

泪水使他匆匆而来的火气,匆匆而去,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他想:也许是这样,每一个时代的人,走上他革命道路的方式,怕不会是尽同的,由他们自己去闯吧,他们自会对他们所走的每一步负责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在回忆的波浪里越陷越深了

那蛇身人面像又在脑海里升了起来,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要把这个世界都吞噬下去,紧跟着,那条张牙舞爪的章鱼,又朝他扑了过来,他仿佛感觉到那章鱼触脚的吸盘,在紧紧地吮着他,随后,又听到那熟悉的笑声,在耳边隆隆作响,也不知是王纬宇,还是王惠平的腔调,告诉他:“需要,弄假成真;不需要,真亦是假哈哈哈”

于而龙果真被这些幻境搅得有点头晕,把那支没有吸完的纸烟,从舷窗扔到湖水里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乱到这种地步,脑子里简直像开了锅一样。

毫无奇怪之处,亲爱的游击队长同志,谁让你整整三十年不回家乡呢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久别以后回到那里,必然会产生一种激动,这是很自然的。更何况石湖对他来讲,又非一般乡土关系,因为这块土地,几乎每一寸,都是经过他的手,和敌人抢来夺去,好容易才成为人民的江山,所以就格外容易动感情了。

假如他不是抱着殷切的期望回乡,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思绪万千,心潮起伏了。他做不到心如古井,能够喜怒哀乐,不动声色。不行,刚才县委副书记关于船家下落的两句话,差点露出了声色,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汉子。谢若萍早就给他预料到了,医生的职业习惯,总要给病症作出确切的诊断,她说:“你回石湖,心情决不会好的,比不得王纬宇,他三头两遭地到家乡转转。”

“从何说起呢大夫”

“信不信在你,因为我想,能使你欢乐起来的因素少,相反,让你失望、伤感的东西倒可能是很多的。”

说对啦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虽说于而龙已经六十出头,但终究不是那种老朽昏聩,感情麻木的人,他的血还是很热的,他的爱和恨还是挺强烈的,才回到故乡多大会儿,也就是一天不到的工夫吧倒觉得自己的心,像跌进了无底深渊,透不过气来地下沉,而且是无止境地沉下去。

不知谁在提醒他:

“前面就是三王庄了”

第二章2

于而龙恨不能一步跨到三王庄,来到鹊山脚下,去凭吊那块殷红的石碑,一个石湖地区最早牺牲的女**员的坟墓。

三十年来,一直牵系住于而龙的墓地,现在离他愈来愈近了。他模糊中觉得芦花好像并未牺牲,而也许还活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