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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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像她老子啊有些熟悉他们家庭的同志赞叹着。可于而龙却觉得,她更像芦花,不论多大的压力,决不低头弯腰。

等她下班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回到家,就不是那个刚强不服的于莲了,而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受了委屈和欺侮的小孩子,泄气的皮球似的,倒在沙发上,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要不,趴在她妈妈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上一顿,弄得那时在厂子里也一筹莫展的于而龙心烦意乱。

天天如此,一家人都愁眉不展。

“好啦莲莲,也许我们来想点什么挽救办法吧”谢若萍真后悔让于莲去学画,从她的毕业作品深夜,到留学回国后的作品母亲,都是幸亏“将军”出面讲话,才免去许多不自在,如今难道还去求爱护于莲的周浩么谢若萍犹豫了,正要抓起电话,于而龙按住了她:“你这是把有把的烧饼送上门去呢依我,就找王纬宇和夏岚,干吗老躲在幕后唱戏,问问他们到底莲莲是该杀该砍,不就解决了吗”

“哦”善良的医生从来不曾想这样多。

“去找他们,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是不是穿连裆裤”

从六七年以来,王纬宇政治温度计的水银柱一直是上升的,到了七十年代,他已经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忙得不亦乐乎。想找到他却非易事,配了两个秘书、三个联络员,据说要和他见面谈话,也得排在一周以后。特别是一些儒家法家从“四旧”的故纸堆里爬出来,被时代的脚灯照亮,学过历史的王纬宇更是脚打后脑勺地奔走不停了。

但有一天晚上,两口子不请自来了。

“看看吧看看吧我早就说过”王纬宇一进门大声埋怨。

于而龙关掉电视,向屏幕上慢慢淡逝的人影说:“对不起,车把式,你遛你的病马,我可要接待贵客了”

谢若萍忙着张罗,因为王纬宇光临,从来是要沏杯上好茶水接待的,好像成了规矩:“好久都没来串门啦”

“打扰你们家的平静来啦”夏岚笑着说。

于而龙回答说:“主任驾临,拍马屁都来不及呢”

“戴上你的老花眼镜”王纬宇向他下命令,接着扔过来一份报纸送审清样,“看看吧,我早就说过”

他早就说过什么于而龙对着那黑麻麻的一片老五号字,猛一下看不出什么名堂,他如今深刻体会到红楼梦里王熙凤在办理贾母丧事时,那种处处掣肘,力不从心的支绌局面。一个生产指挥组,不知为什么竟比当年领导整个工厂的通盘工作,还要吃力,还要费劲,一点都不得心应手。他总想可能自己迟钝了,老朽了,是啊,连一篇报纸大样看起来都那么困难。

好汉不提当年勇,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喝,那么多设计图纸,技术文件,甚至还有许多等不及专家工作处翻译出来的原文资料,都是一目十行地迅速审批,交给小狄去分给有关部室车间,谁都知道他的脾气,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绝不拖延,办事非常痛快。

那些年忙到端饭碗时都得批文件,一厂之长嘛哪桩事能不由他拍板因此,谢若萍给精力饱满的丈夫,在餐桌旁边拼上一张工作案子,他可以边吃边看边批,甚至吃着吃着撂下筷子去打电话,发出一些简洁的指示;或者叫孩子到书房里,找一本什么皇家年鉴之类的厚书。讲究文明卫生的谢大夫,也无可奈何。他好像从来不懂得疲倦似的,在沙发上打个盹,接着搓搓手又干。

也许那时风华正茂,精力要旺盛些

夏岚告诉谢若萍:“情况有点不大妙,莲莲要触霉头,我一直担心会出事,到底捂也捂不住,一篇有来头的评论文章里,点了莲莲那幅作品。”

谢若萍才想张嘴,求两口帮帮忙,谁知都上了报,妈呀大夫跌坐在沙发里,只有叹气的份了。

“妈,瞧你,大惊小怪,无非我于莲臭名远扬罢了,不同样风头十足么”于莲伸过去手,“爸爸,给我看看判决书”

于而龙好不容易才在那大块文章里,找到有关他女儿的章节,差点没背过气去。作者写道:“靶场里的主人公,摆在突出位置上的,绝不是主宰时代的人物形象,而把一个没落的,早被历史的滚滚潮流冲走的,企图阻挡历史前进的绊脚石,重新像沉渣似的泛了上来。作者竭力美化这种失去天堂,而又不甘心失败的人物,从意识形态领域里鼓舞那一类退出历史舞台的家伙,以十倍百倍的疯狂向无产阶级反攻倒算。而且作者以阴暗的阶级心理,恶毒咒骂生活里出现的新生事物,和丑化代表革命的新生力量”

“纯粹是莫须有”于而龙撇掉那张清样,实在使他厌恶,只不过半个火柴盒那么大小一段文字,就像啐在脸上的一块又黄又臭的黏痰,让人觉得恶心。

“你还有劲头嚷,我早就说过”

“你早就说过什么少扯淡。”于而龙反驳他。

“不要不服气,我早嗅出味道不对头,本末倒置,怎么能把一个代表新生力量的年轻人,处于被审判的地位,而把老家伙摆在一号人物的突出位置上,是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夏岚说:“埋怨也来不及了,原稿有些词句就更不客气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打字稿念着:“为谁歌功颂德为谁树碑立传

正是怀着被打倒的新仇旧恨,才战兢兢地请出亡灵,画了这幅七十年代的末日审判。我们可以回忆作者在黑线包庇下抛出来的株株毒草,不言自明,是有其历史渊源的。”她合上稿子,“我对他们讲,旧账还是不要提了吧算是删掉了。”

“我看不用删,还在乎前科吗横竖判了死刑,再多的罪名,也只是枪毙一次。”于而龙说。

王纬宇好意地说:“不要说负气的话”

“要我感恩戴德,谢谢大老爷杀我头”

“总是有错吧”

“对操着屠刀的刽子手来讲,只要想结果性命,还怕找不到下刀的地方”

正在看清样的于莲扑哧笑了出来:“看哪爸爸,这篇文章把你们二次上台,穿新鞋,走老路的这些老家伙,又扫了一笔,说这是社会上的一股反动思潮”

于而龙无需了解什么了,拧开电视,再也不参加他们的讨论。“我说老于,你也该接受这个教训,现在很难说这盘棋就是定局,识时务为俊杰,莲莲不画,哪至于闯祸”

夏岚在大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身材,不在意地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妈妈为了女儿,不得不赶快央告这位笔杆子,每天两块四的样板伙食,吃得她越来越丰满了:“夏阿姨,帮帮忙吧,莲莲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呀”

“妈,我不是三岁小孩夏阿姨,我求你帮这个忙,建议发稿时附上我那幅画”

“你呀,莲莲,跟你老子一样,顽固不化”王纬宇笑了。

尽管谢若萍看出老头子在皱着眉头看电视,显然是嫌她不该去求他们。但她想,这神通广大的两口子既然来了,必然有转圜余地,就服个软,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王纬宇知道游击队长的倔强性格,决不会向他开口告饶的,哪怕他女儿马上绑赴法场,也决不肯请求王纬宇开恩赦免。然而王纬宇今晚来,是向他显示力量来的,说句透彻的话,这种力量既可以叫你平地发迹,满身朱紫;也可以叫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太太”他问夏岚:“难道不可挽回了么”

“我说了,那是上头有话的。”

王纬宇和他妻子商量:“至少不点出莲莲的名字也好啊”

“怕难”其实文章正是她的杰作。

谢若萍顺水推舟:“这还不跟大夫开个病假条一样容易。”

她终于在镜子前照够了,答允下来:“我试一试看”

于而龙心里琢磨:“两口子的演出不错,配合得多默契啊”

过了不久,总算老天开恩,于莲那幅油画,被内部展览会恩准退回,可谁去搬回已被斩首示众的作品呢

于而龙绝不是赌气:“我去”

谢若萍害怕地:“得啦得啦我的好先生”心想:“用不着你去抛头露脸,还嫌丑丢得不够”但老头的话是无法违拗的,他珍惜那幅画,他喜爱那个老兵,于是,从厂里要来一辆“130”,于而龙亲自出动了。

卡车刚从部大院开出去,有人把他叫住:“于伯伯,干什么去急急忙忙”

“呵陈剀”于而龙看到这个满脸晦气的角色,热烈地向他打着招呼。在那个年头,谁见了这样抱着大堆书籍的人,准以为他是打算到废品收购站论斤出售的,但他却不是,一本正经地啃这些书,而且还要写论文,可见是多么不合时宜了。

他是廖总工程师的外甥,原来在一个什么研究所工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给下放农村了,而且正好去的是于而龙的家乡石湖县,还改了行,可他孜孜不息,并未放弃自己的专业,这回来,就是为他的一篇论文来打架的。

“干什么穿上工作服呀”

“当搬运工去”

“我给你打个下手吧横直我也没事。”

“怎么论文还排不上日程”

“见不着官,谁也做不了主。”

“你堵他门口啊傻子”

“给轰回来啦”

“哈哈”

他听廖总谈起过,说他外甥现在把论文拿出来,纯粹是瞎胡闹,有那工夫,还不如对奶牛谈谈他的大功率阴极射电管和伽玛变异呢

“搬什么东西,于伯伯”

“一幅油画”

一听油画二字,把书扔进车厢板内,很轻捷地爬上了车:“走吧,于伯伯,我也许能帮点忙。”

汽车开到展览会的后院,在若干幅被审判、被羞辱、被耻笑的作品堆里,找到了于而龙那位敬重的布尔什维克,他心里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就好像使老朋友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哦好大的画面”陈剀惊叹地说。

“走吧咱们把它抬上汽车”

汽车开出大门时,就是那位刷过油漆的小头人,吩咐他们停车,像行刑后验明正身似的,叫手下人对着油画咔嚓咔嚓地拍照。而那个扶住画框的书呆子,被画中的人物和风景所吸引,衷心地在赞美着:“真好,真气派,于伯伯,就像太阳照在我头顶上一样,都有点热烘烘的春天意思了。太棒了,真不错,好极了”也许搞理工科的人,感情词汇不那么丰富,除了棒、好、不错之类的大路货形容词,竟说不出一句别的,来表达他真正想赞美的意思。

于而龙在那书呆子的腰间捅了一拳,朋友,你还是不要多嘴多舌夸好吧因为那位小头人的脸色,正如气象预报“多云转阴,傍晚前后有雷阵雨”那样,恼怒的云彩已经升起,准不是什么好兆头,赶紧走吧

车子一直开到家门口,他俩把油画抬进来,放在楼道里,让它面壁靠墙立好,于而龙这才告诉他:“陈剀,这幅油画是大毒草,而你在那儿高唱赞美诗,你没看到吗那狗脸已经飞起八月之霜啦”

于而龙哈哈大笑。

“是吗”他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又钻到背后去看了半天,满脸惶惑不解地跑来,直撅撅地问道:“于伯伯,你能不能坦率地讲给我听,这幅画的毒究竟在哪里”

可谁能回答他呢正如那件皇帝的新衣一样,据说,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得出来。

第一章5

一望无涯的石湖,翡翠般的绿,镜也似的平。清澈可见的水草,袅袅娜娜,在湖底轻轻摆拂,环顾四周,整个石湖像块腻滑的碧玉,只有几片白帆在远远的地方闪亮,猛看过去,仿佛是在这块玉石上滑动一样。湖上静悄悄地,蒲叶似剑,苇秆似戟,这种刀光剑影的场面,使他好像听到三十多年前石湖上的咚咚战鼓,这位游击队长的心活了,觉得该是和水下的红荷包鲤,决一雌雄的时刻了。

是啊壮士暮年,雄心不已,于而龙尽管两起两落,也不曾死了他那颗重整旗鼓的心。

他有时自我解嘲地说:“像我们这些老家伙,等什么时候进了八宝山,大概才肯彻底安静吧”

那天凑巧周浩来约于而龙去远郊的水库钓鱼,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说:“未必吧,二龙,你就是到了阴间,也不会老老实实的。看过老总的梅岭三章吗”

“见过孩子们的手抄本,菱菱还刻印成册,到处分发,最近又忙着收集广场上的诗咧”

“记得么此去泉台集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多好,要没有这一点革命志气,和死也不绝的革命**,也就白当了几十年**了”

谢若萍得机会就向这位老领导告于而龙的状,说他总是不肯死心,总是蠢蠢欲动。周浩笑着安慰她:“罢了罢了,小谢,一个人得了革命这种病,那也算得上是个不治之症了。”

也许是这样,可是做妻子的心又使她担心和忧虑

特别是去年十月以后,她看到于而龙的写字台上,又堆满了大部头科技书籍,和装订成册的外国期刊杂志,便叹息不已:“你呀,你呀”于而龙碰上无可奈何的场面,总是以嘿嘿一笑来搪塞了事。“我看你是没完没了啦”

“只不过随便翻翻。”

“真是贼心不死,别太忘情了,你的冠心病”她是医生,所以负担又格外沉重些。

“没事,死不了,你放心。我是随便从老廖那里拿来的,这十年国际上动力科学的进展,真是让人吃惊,有机会能出国考察考察”

他老伴眼都瞪圆了:“什么还想出国你就老老实实守着这家吧,哪儿也别去”也许这就是谢若萍的主导思想,确实,十年来的风风雨雨,使这个善良温柔的女性,得出了这个结论,再经不起折腾了,再不要出事故了。于是,她还告诫着:“去老廖那儿,也用不着大张旗鼓”

于而龙不爱听了:“难道这位总工程师还是不可接触的贱民”

“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我打心眼里尊重廖总,可你要明白,部大院里眼睛多,流言蜚语,又惹是生非。”

“最后,也得给这位动力专家落实政策,你放心。”

“听我的吧二龙,避讳一点好”谢若萍诚挚地说:“我并不反对你们谈谈玩玩解解闷,廖总光杆一人,也够孤独,够可怜的,可你千万别带出幌子来,弄来许多书,又给一些人造成口实,多没必要。”

“我不怕。”

“关键在老廖已经正式提出了申请”

“提出申请怎么样”妇女们特有的现实主义使他反感:“怎么就不是共过患难的朋友,同挨批斗的伙伴了吗不,若萍,你应该理解,我不是吓唬大的。”

她凄苦地笑了:“你就倒霉在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的毛病上,干嘛非要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接力棒递出去,就算完成使命。假如你有兴趣,也不妨坐在跑道旁边,看别人去拿冠军,争名次,你还上场去跑个什么劲”

“照你说,从此,永远是一个自由哥萨克”

“那没有什么不好的”

“干脆你给我注射一针氰化钾算了,告诉你,若萍,我不能像你说的那样活着。”

于莲正在外间屋收看电视,听到她爸爸的喉咙提高了调门,便关掉电视,走进套间,一向受宠的画家,玩世不恭地问:“老两口躲在屋里探讨什么”

于而龙撵她走:“看你的电视去”

“不,我偏想听听,因为好像很激烈。”

“有什么好激烈的”于而龙说,“只不过我不赞成你妈去创立一种冬眠科学而已”

谢若萍给气笑了。

“哦,从来没听说过。”于莲坐倒在床头沙发里,脚跷起老高,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使得老两口无可奈何地瞪着。

于而龙说:“你妈妈在尝试,把青蛙的冬眠习性,移植到我的神经中枢上来。这样,我就可以不死不活地生存下去了。看起来是活的,但和死也差不离,要说是死的吧,又会喘气呼吸。”他说得一本正经,逗得他女儿格格地乐个没完。

“我不明白那有什么不好,无非没有上海牌小轿车,没有围着你转的一圈人墙。没有汽车,步行更有益于健康,多活动还能使胆固醇降低呢;没有人墙,离那些抬轿子、吹喇叭、拍马屁的人远些,你周围空气要新鲜得多。我觉得光强调防止环境污染还不够,其实,精神污染更具有毒害性。”

“乌拉”于莲跳起来,搂住她:“妈妈,你的理论真高。”她直到今天还保留着在外国进修时养成的习惯,动不动就哇啦哇啦跟于而龙讲外国话。“走吧,走吧看电视去”于莲拉他们出屋。于是,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又一次欣赏那部车把式的国产故事片,如果记性不错的话,这部影片,他们看过的次数,起码要用两位数来统计了。

现在,屏幕上那位离职的车把式,正在黎明前的田野里,遛着那匹患了急腹症的病马。

对于马,当过骑兵团长的于而龙,怀有特殊的眷恋之情,他忘不了他那无言的忠诚战友“的卢”,是怎样掩护了他而惨死在黄河滩上。还是不要回忆那些场面吧人可以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而那无言的伙伴,只能在泪水盈盈的眼睛里,流露出在生死诀别时对于而龙的依恋,它那温湿的舌头,无力地舔着骑兵团长的手,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马,有着一双在动物中最良善的眼睛,所以,五十年代,他率领整个骑兵团在王爷坟建厂,是怎样说服动员战士们才同这些军马告别的呀一个呼啸冲杀的骑兵,和躲在洞穴里冬眠的青蛙,是两种多不相同的概念啊

接着屏幕上走来了支部书记,开始讲述人所共知的真理。于莲坐在她爸的写字台上,居高临下地发表着议论:“我们国产艺术家的最大特点,就是碎嘴婆婆,没完没了的交待,也不怕观众耳朵长茧子。”

谢若萍说:“有些外国片子,跳来跳去,我就看不明白,半天,弄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所以妈妈只能看吃了巴豆霜的艺术家的作品”

谢若萍学过一阵中医,忙问:“干吗用这味泻药啊”

“好噼里啪啦一口气全都拉出去呀”

于而龙捧腹大笑:“那你呐画家”

“我岂能例外,不过,我服的是黑白丑”她笑倒在写字台上:“因而泻得不那么爽快,人家这才管我叫印象派,等到把我赶进了追谣学习班,干脆,大便干燥,得了秘结,连个屁都没”

这时,只听得电视机嘎嘎响了两声,荧光屏上出现了许多亮点,人物影像如同得了精神分裂症似的颤动。谢若萍埋怨:“莲莲,看你疯的,把电视机都震出毛病来了”

偏偏于菱不在家,去年十月以后,他从遥远的沙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