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家车要逃到收音机里说的第五基地去。
可两人根本没多少砍杀丧尸的经验，刚开进大道就遇上了十多只丧尸。
正当母子二人在车里哆哆嗦嗦互拥着准备自杀时，一个二十多人的逃亡小队出现了。就是那时候，李姨看见头发随意捆成一团的白云出现了。
白云满头乱蓬蓬，衣服脏破，双手握着大斧子，紧咬嘴唇，面目凶狠，和几个男人一起狂砍丧尸，腥臭的黑血溅了她一身一脸。
之后，她随意擦了擦脸上不舒服的黏腻，走到李姨车旁，一张凶狠冷冰的脸瞬间笑成灿烂的小太阳，干瘦粗糙的手轻拍车窗：“阿姨，小弟弟，下车了，跟我们走吧。哦，我叫白云。”
、白云，高飞
白云一米六八的个子，肩膀平宽，腰细臀大，身材偏瘦。就像她名字一样，她很白，口头语是“晕”。
这是一个善良爽朗又**脆弱的姑娘。
她和处了八年的初恋男友高飞一路逃了出来，所幸遇到了逃亡小队并加入了他们。
白云是力量变异者，高飞是火异能者。
小队一路救了几波人，二十多人逃进了高档写字楼，又遇见了三十多人，两队干脆一起在写字楼里互助求生。
幸好这座大楼底层有大型超市，还有几十家餐厅。有吃有穿，最后只剩下三十多人，挣扎煎熬到了现在。
天快黑了。
大家又围城一圈，点燃前段日子搜寻出来的煤气罐，放上大锅，煮了满满一大锅面条。
白云看了看默默地坐在墙角的高飞，眼神暗了暗。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白云故作轻松，高高兴兴地开口：“老公，你干啥呢”
高飞眼睛动也没动，声音很疲惫：“你先自己待会儿吧，我想点事儿。”
“哦，好的一会儿饭好了我盛给你”又装作很高兴的样子离开。
心里痛得厉害。她知道，从前她的任性，给他带来了很多伤害，所以，两人虽恋爱八年了，但只有前两年在甜蜜快乐中度过，之后的四年，高飞的焦虑强迫症让白云受尽了生不如死的精神折磨。
高飞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关就是一天，有时候突然消失，一消失就是二三天。
白云从一开始的喊叫哭闹，以死相逼，到哭闹了一阵子，就忍着一遍遍一个语速，身体一动不动地重复半小时，或者重复一小时地说着高飞让她反复重复的一句话。
有时候，一句不到十个字的话，能重复一个多月。
有时候，一个二三个小时的电话，其实什么话都没说，只在重复那不到十个字的一句话。
如果在重复过程中，胳膊或手指无意动弹了一下，那么，前功尽弃，又要重新开始。
随着没完没了的重复一起到来的，还有不复以往的关心。
异地恋很辛苦。白云每次去高飞那里，都背了满满一大背包吃的，再拎上一大袋子吃的，一个人明明很累很累，还要装作一点不累的样子，满脸轻松地去找高飞。
每次前几天晚上就对高飞说好，一定要去火车站接她，却每次都没有来。
两个人本来都是火爆性子，后来，都多少磨灭了自己的棱角。
可是，高飞真的很固执。
他的房间，白云不许乱碰乱动。一次，两个人发生口角，白云冲动的性子上头，把**东西扔的乱七八糟，高飞就叫白云滚出去，那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白云背着大大的背包，深夜里在小区里歇斯底里地大喊着高飞的名字，满脸的泪水从下巴上滚落下来，疯子一样。
高飞一直没出来。
她又哭又笑地躺在地上，看着一点也不明亮的夜空，第一万次地嘲笑自己的懦弱和蠢蛋。
然后，又麻木着回去，拍响了高飞的屋门。
这种事，怎么也有好几次了吧。
为了高飞，她不顾地上的石子，甩掉鞋拖，光着脚满小区边追边喊他的名字，终于把他追了回来。
为了寻找莫名消失的他，那个特大的雷雨天，所有人都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唯有她，穿上新买的拖鞋，雨天里打着不时被大风掀翻的伞，趟着积水，看路边小店、取款机小屋里会不会有他的影子。
因为，她怕他淋雨。
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高飞很少下楼。都是她，三天两头去超市，拎回满满两大袋子二十多斤重的东西，然后再做饭，收拾屋子。左右他也不会做。
从前的娇小姐，慢慢地学会了几乎所有家务，从双手才能拎起十斤重的米袋子累到连续几天双臂乏力颤抖，到后来咬牙绷筋地一手拎起一桶纯净水。
高飞只在屋子里等她回来，几乎不会过去搭把手。
曾经的十指纤纤，现在的骨节粗大。
白云经常哭到半夜，或梦中哭醒。
哦，还有许多许多，很多很多，多得她都想不起来了。
那几年，她唯一的记忆，就是每天的心疼，除了疼还是疼。
感情上的心疼，相当于心脏病病发时的疼痛。以致于她后来落下个胸闷、胸痛的毛病，月经期也从曾经的七天减少到两三天。
情绪是无形的，但，无形的它却能导致有形的变化。
八年来，白云的心从活到死，又到生不如死，一张脸变老了很多很多，三十一岁年纪，长期的流泪硬是有了眼袋和法令纹。
白云那颗单纯灿烂的少女心，硬磨成了满心的沧桑。曾经阳光明媚的脸，也过早出现了一脸皱纹，一张脸一看就是随时都在哭的苦瓜脸。
心苦，面才苦。
甚至有两三年，她都不会笑了。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她足足用了两年时间，不断用信仰开解自己，才让自己脸上重新出现由心而发的自然笑容。
如果有下辈子，她再也不想遇见他了。就是遇见了，也不要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现在，高飞的焦虑强迫症已经好了。但是，对待白云，也许没比普通人好多少吧。
只要不想到那些恼人的事，白云还是满心的感恩和幸福，即使到了末世，也没有让她的快乐减掉多少。
程敏看了眼白云，撇了撇嘴，坐在了高飞身旁。
一会儿，两人的笑声传来，白云只迅速地瞥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想起最初几次，自己火气爆发，和程敏吵架的情形，高飞皱着眉头，只说自己“胡思乱想”、“又开始了”、“你总是拿自己揣测别人”
逼回涌入眼底的泪水，白云自嘲地笑笑。也许，任何人都比我更适合他。
就算我有再多对不起他的地方，这么多年的折磨，我也还完了。
白云知道自己的懦弱。她每天让自己忍一点，绝情一点，总有一天，自己的心一定可以不再为他绞疼。
好像拿把锥子扎进心脏又使劲捅的痛感，她不愿再回想。
金安狠狠瞪了几眼墙角说笑的二人，一屁股坐在了白云身旁。
“云姐，以后我负责给你找个好老公哎，你要是我嫂子该多好”
白云笑着揉了揉金安乱蓬蓬的头发：“头发都挡住眼睛了，明天我给你剪剪。”
金安立即瘪起嘴：“云姐，我就见你拿大斧头砍丧尸来着，可不敢让你拿我的一头飘逸秀发做实验”
白云噗嗤乐了：“还一头飘逸秀发呢，哎，正愁锅里没油水呢，你快对着锅把头发捋两下，就啥都有了”
“云姐你恶心不恶心啊我头发怎么就那样了”金安又急又不好意思，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李姨笑着坐过来，递给白云和金安一人一碗热汤面：“臭小子，头发都乱成鸟巢了还不让人说来，一人一碗，赶紧趁热吃了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白云下意识地要起身，李姨一把按住她。
“那边都吃上了，你别去碍眼了，老老实实跟我们一起吃。”
“嗯。”白云头垂的低低的，捧着大碗埋头就吃。
李姨声音低低的：“小云啊，李姨是过来人了，听我一句话，该断就断吧。如果你不说，我们还以为你是一个人呢。你这孩子从前不容易，这末世”李姨哽咽了一下，笑着拍了拍白云微微颤抖的后背。
金安气哼哼地盯了墙角的二人一眼，一把夺过白云的大碗：“吃这么快也没呛着我再给你盛点”
即便这些人聚在一起生存，也不是没有争斗算计的。好在白云是力量变异者，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护住李姨母子俩。
被白云他们救了以后，李姨就狠心把金安推出去了，让他每次都跟着白云打丧尸，搬运吃食回来。
金安虽是普通人，可那股子杀丧尸的狠劲，让许多大男人都自叹不如。
三个人一直相互保护支撑着活到现在。
金安气呼呼地把大碗塞进白云手里，径直走到墙角，“高飞，程敏是你现在的女朋友”
高飞皱皱眉头看了金安一眼，冷声道：“我的事，你少管。”
程敏在一旁笑得开心，高飞很帅，一米八的个子，又是火异能者，自己才二十三岁，年轻又漂亮，比白云有心计，也比她更会讨人喜欢。那个白云，长得和她的学历一样老，还是个只会低头干活的傻逼。
金安声音很大，一说话就吸引了周围人看过来。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很多人都慢慢明白了怎么回事。
虽然嘴上不说，大多数人心里还是看不上高飞的。
白云真是个铁杆的好姑娘，那股子拼命的冲劲和亲与干练，和对待高飞的低声下气模样截然不同。
有个异能者还以为她没男朋友，想占她便宜，结果硬是被白云揍得两天站起不来，下手之狠，令人刮目相看。时间久了，几个对她有想法的男人，或者怕麻烦，或者摇头惋惜地叹口气，却都不再招惹她。
高飞虽是异能者，但不怎么和大家出去搜集吃的，平时都是白云和金安出去，两个人扛的比谁都多，就是想让他们几个在这堆人里能直起腰板来。
大半个月前，白云扛的东西太多，一个不小心从楼梯滚下来，结果一只腿就那么瘸了。
高飞眼泪都没流，只是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吃食越来越少，没了白云，金安一个人很难弄来那么多食物。
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冷的气氛，白云咬了咬牙，绑紧了小腿，在李姨和金安跟着小队出去后，她又跟着剩下的人，一瘸一拐的出去寻食物了。
李姨和金安回来没见到白云，急的不行，被人紧劝住，才没出去找人。李姨知道，她和金安没有异能，出去找人搞不好还惹出麻烦。她暗下决心，如果晚上白云再不回来，她和金安就出去找她
可高飞呢，他有异能，又那么厉害，还不是和程敏有说有笑，对自己女朋友漠不关心
哎，这都是什么事啊
金安眼睛狠狠瞪着两个人，一字一句地对高飞说：“白云姐说了，她现在和你正式分手了。大家都听见了吧白云姐和高飞分手了大家都做个见证”
说完，不顾高飞凶狠的眼神，大步走回白云身边：“白云姐，我都说了”
白云死死垂着头，一声不吭。紧攥着的拳头和暴起的青筋，透出了她的紧张和恐惧。
“好”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发出，白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嘴角却是翘得高高的，那一边努力撑着笑一边哗哗泪流的样子，纵是再无情的人见了，都摇着头叹了口气。
白云缓缓站起身来，紧紧抓住金安的胳膊，攥着他的胳膊一瘸一拐，慢慢地挪到高飞跟前，从上而下俯视着高飞。
高飞坐着没起身，皱了皱眉头。
白云嘲笑自己一句，努力让自己笑得灿烂。
“高飞，我们分手了。谢谢你从前对我的好。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烦，再也不会拖累你。呵呵，大家都给我们做个见证啊嗯，程敏是个好姑娘，祝你们幸福。”我真的很难受啊，顺便给你添点儿堵得了。
白云的笑容咧的大大的，眼泪一串串地往地上砸，脚底下一块地面，一转眼就洇湿了一小片儿。
说完，对着眼神怪异的二人点点头，又紧紧攥着金安的胳膊，满面泪流一瘸一拐地大步往回挪。
虽然心里好像被狠狠剜了一大块，但，真的好像扔下了重重的包袱。呵呵，从前哪天不剜心的过啊，就是心痛得要死的给你跪下，甚至给你磕过几次头，你也冷面地对我啊。我就是这么贱啊，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呢，谁会喜欢给自己下跪磕头的女人啊，呵呵。
不管我怎么欠你的，这几年，我都还干净了。再说，你也欠我很多，我不要你还了。呵呵，好开森哪~
金安的心都跟着疼了。他知道，云姐攥着他，是在给自己打气呢。
李姨在后面看着，眼泪早止不住地落下来。一把冲上去紧紧抱住白云和金安，嘴里只呜呜哭着：“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周围的人有的叹了口气，有的摇摇头，还有笑着看好戏的。
“没了高飞，白云的腿又瘸了，他们三个以后更难啊”队里唯二的大妈轻声开口了。她是不怕，一家五口，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一个小孙子，小儿子还是异能者，一家子的战斗力自然强悍。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低声接话：“早该分手了有跟没有一样，这么牵扯着还有什么意思早死早托生”
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摇摇头说：“他们三个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变异者还瘸了，哎，这大楼里的食物越来越少了，以后难说啊。”
三十一个人，只有九个女人，除了十六岁的金安，其他都是二三四十岁的男人。
“祝总，底层超市的食物顶多再支撑二天，咱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祝总三十六七岁，末世前是w市的十大企业家之一，拥有亿万资产，是个非常成功的男人。
他拍拍身边年轻漂亮的盛娜娜，站起身来，“把人都召集过来，我有事要说。”
环视一圈，祝总面容严肃且沉重。
“各位，超市的食物，最多只能维持两天了。我决定，带上剩下的食物，去附近的第五基地。”
周围人立即小声议论起来。
末世后，他们虽然多数时间都守在这里，有吃有喝，但这并不表示，他们没经历过末世的残酷。
如果等吃喝都没了，那后果不敢相像。为了填饱肚子，对身边人直接下手，那也不是没可能。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去。去的人就跟我下去把食物都运上来，至于不走的，我们会留部分食物给你们。你们可要考虑好了。”
这些人吵闹了一阵子，最终决定还是一起行动。
除了白云、李姨和水异能者程敏，其他六个女人都呆在上面等待。
李姨坚持要去。用她的话说，自己虽然老胳膊老腿，但要她等白云搬食物上来，就是以后死了她都不安心。
这座大楼里的丧尸，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被这波人消灭得七七八八。
过程还算顺利。
白云放松地叹了一口气，只要能活着，就很幸福了。虽然，她早就不怕死了。
门口处突然变异陡生
一只t4比从前的t3还要恐怖的t4
、白云的浴火涅槃
没人知道这只t4从哪里冒出来，大楼里仅有的三只t3已经被他们一一砍杀了。
对付t3，他们已经损失了十多个人，这会子不知从哪儿又钻出来只t4
t4速度飞快，所过之处，瞬间收割了三条人命
“李姨金安快过来”白云急忙从货架上捡起几把长刀，胳膊颤抖着把刀塞进两人手里：“拿紧了别怕有我”
“都别慌围住它放异能”祝总是里面最沉得住气的人。
即使异能再厉害，除了高飞三阶后期，其他人大多是二阶。
白云是力量变异三阶中期，这也是她即使腿瘸了，也能震慑别人的原因。
t4一把抓住旁边的人，张开血盆大口，那男人还没喊出声来，脑袋就被咬掉了一半
这只t4只咬人，不吃人，它要把人都咬死了，再慢慢享受血肉大餐
不到三分钟，又有五个人被丧尸咬死
越来越近了白云双眼充血，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绝不能出事没有万一
高飞连续几个大火球打出，t4的一只胳膊终于被烧焦了筋，基本等于废了。
周围人已经乱成一团，呼啦啦着往超市外面狂奔。
看着躲在超市里面的白云三人，程敏眼睛闪了闪。
三阶初期水异能，水球虽伤不了人，但也能起不少作用。连续十多个大水球打出，把t4一步步推近白云三人身边。
高飞渐渐发现了程敏的意图，转过头来生气喊道：“别打了住手”
程敏装作刚发现白云的样子，一把抓住高飞，眼里涌上眼泪：“高飞我都做了什么我在把丧尸往白云那边打可我真的没看见白云我发誓”
说着，紧咬着嘴唇，一把抓住高飞的胳膊摇晃着：“我们必须救他们这可是三条人命啊那个人可是白云走，我们去救他们啊”
高飞看着离白云越来越近的t4，眼神跳跃，紧紧抿着嘴唇，拳头攥的紧紧，不知在想什么。
祝总发现了这边情况，大喊：“快走高飞程敏快走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
程敏惊呼一声，一把死死抓住高飞手臂往外拽：“丧尸冲过去了那可是t4白云他们根本不行趁他们还僵持着我们快走快走啊再不走一会就真走不了了”
眼睛定格在t4扑向白云的场景。
高飞猛地转过头，拉起程敏就跑。
许多年死寂的心脏，突然痛得紧缩了一下。
不，我早已经不爱白云了，连喜欢都没有了。
不然，在她一次次哭得那么伤心，甚至给自己跪下的时候，自己怎么会没有一点点感觉
高飞，有没有人告诉你，白云从小到认识你之前流过的所有眼泪加起来，也没那些年的一天里流的泪多啊。
哦，白云对你说过的，但是，你恐怕当时听了，转眼就忘了。
比同龄人显小五六岁、漂亮懂事又惹人喜欢的白云，现在看着，说她四十都有人信，至于穿着，干净就行了，丝毫再看不出从前时尚青春的气息。
高飞也憔悴了很多，但，男人总是比女人更显年轻，尤其，高飞本就比白云小四岁。
多悲哀啊，苦恋八年的恋人，最开始的两年，是那么的恩爱，羡慕了多少旁人啊。
所以说，少年的风花雪月，抵不过现实的冷酷无情啊。
白云看见高飞了。看见了他的不舍，看见了他的挣扎，看见了他的狠心。
“啊”白云双眼通红，多年前锥心的一幕幕光影般闪过脑海，她的自尊，她的隐忍，她的麻木，她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