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致命虚弱
第九章致命虚弱
我最最好奇的是，对于杀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麻木不仁的？
——胡珈
（一）无名之地
嘶喊声穿透迷雾，肃然惊起林中的红眼乌鸦。
松开！松开！松开……
莱安娜将利刃从猛兽身体中拔出，高高举起后再次刺入。滚烫的血液从伤口中喷出，喷洒在她脸上，她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一个年轻的生命正在她眼前流逝。她咬紧牙关，一遍接着一遍地重复着那个动作……不知疲倦。
独眼凶狼会在疼痛下屈服，或者松开口回过头来咬向自己，只要再刺入一刀，最后一刀，莱安娜告诉自己。但凶狼的巨口像闭合的铡刀一般，越咬越紧，越咬越紧……少年的脸被深深埋入其中，鲜血不停地从巨大的牙缝间迸出，伴随着骨头破碎的声响。每一刻，莱安娜都能感受得到那种剧烈而又漫长的疼痛。
松开！松开！松开……
莱安娜继续嘶喊着，终于，少年原本撑着的手松了下来，落在一边。
莱安娜哭喊一声，瘫倒在凶狼鲜血横流的背上。那里的皮毛已经破碎不堪，露出血肉模糊的骨头的内脏。
不知过了多久，莱安娜才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血肉和内脏之中，身上和头发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浆，她试着擦干脸上的血迹，但刺痛了眼睛，血红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入口中，她舔了舔嘴唇，一股带着腥味的甘甜。
莱安娜推了推少年的手臂，那里没有任何回应。凶狼安静地卧在地上，失去了它所有的愤怒气息。她捡起地上的短剑试图撬开凶狼的巨口，却又收了回来。
那里已不再是那张略带含羞的面孔，莱安娜试着去说服自己。
“你不该来这里。”腰间的长剑再次发出声音，暴躁的灵魂在嘲笑她。
莱安娜抬起头，夜幕不知不觉降临，天边的那颗蓝色的陨星再次变成血红的颜色，像一只的诡异的眼睛遥遥的看着她。她摇晃着手臂，抬起那支凝固着鲜血的短剑，朝着赤红之子指了指，然后跌跌撞撞向着迷雾中走去。
（二）圣雄学院
父亲的书信来得很意外。
当克里斯多结束当天的剑术训练，回到西院的寝室时，一只迅疾的纸鹤冲破玻璃窗，迎面向他袭来。克里斯多随手抓起一只秘银花瓶，将纸鹤扣在地上，不久之后，纸鹤平息了下来。
克里斯多打开纸鹤，上面是父亲坚硬的笔迹……读完纸上的文字，纸张便开始在他手中自燃，化为灰烬。父亲从未如此的着急，让他隐隐感到不安，今夜似乎会发生什么。
克里斯多蹲下身，将散落在地上的几支玫瑰拾起，重新放入花瓶。手掌上流着血，是那些玫瑰的尖刺所致。克里斯多在掌心写上符文，握紧后默念咒语，当手掌张开时，那些血液变成了一抹黑色火焰在伤口处燃烧。黑色火焰消失后，那里已经没有了血迹。
克里斯多返回书桌的烛台前，拿起一支雕刻着玫瑰花纹的银杆羽毛笔，在草纸的笔记上写下一行文字：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我向你保证。
笔记合上后，烛台熄灭。克里斯多穿上夜行服，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圣雄学院，一辆马车正在雄狮堡西门外的一条小径上等他。
（三）静月谷
马车在小径上飞奔，穿过密林和溪流，一路向西。
这并非去往玫瑰堡的路，而是一个克里斯多最不愿去想的方向——御马堡。圣凯丽和利凯尔，关于这两大家族之间的恩怨，他很久之前就听说过……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克里斯多走下马车。一轮硕大的冷月高高悬挂在夜空中，前方是一处巨大的岩石，父亲穿着一身夜行服，正高高站在岩石上背对着他。旁边还有数十个同样穿着夜行服的人，黑色的面罩遮住了他们的脸，看上去如同幽鬼一般。克里斯多依稀认得出其中一个是玫瑰堡的大管家文森特。
脚步声在草地上响起，似乎身后有一把手正在推着他。克里斯多一边往前走去，一边环顾四周，这里并非御马堡。
“克里斯多，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父亲的声音有些冰冷，在他还未走近时便响起。克里斯多愣了一下，他知道，今晚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凡事都一笑而过的父亲，而是被称为“双面公爵”的玫瑰堡9世——威廉·圣凯丽。
“父亲，这里是哪？”
“静月谷。”父亲抬起手，指向岩石下方的一处山谷。克里斯多顺着双面公爵的手指，朝着山谷底下看去，那里依稀亮着几处灯光。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幕厄家族的静月谷？这里……这里可是御马堡的地界。”克里斯多听到自己迟疑的声音，在凝滞的空气中响起。
月光之下，双面公爵的侧脸显得冰冷而又僵硬，他皱了皱眉头，朝着另一边挥了挥手。文森特走出阴影，小心翼翼将一双开了刃的弯刀奉上。威廉公爵接过，挥舞了两下后，朝着克里斯多递了过去，“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们要夺回属于圣凯丽家族的东西。”
克里斯多抬起手，那双弯刀十分冰冷，就在刚刚威廉公爵刚刚在他面前挥舞时，他甚至能感到一阵寒气从刀刃上溢出，扑在他脸上。月光停留在上面，显得格外刺目。
“父亲……”克里斯多恐惧地看着父亲，但双面公爵的眼里只有冰冷和坚硬……或许这才是他父亲原本的一面，而他只是一直错误地解读了父亲在王公贵族面前的谦让和忍气吞声。
“我明白了，为了圣凯丽。”在失望显露在父亲脸上之前，克里斯多低下头去，听到自己说。
威廉公爵嘴角掠过一丝笑意，那让克里斯多突然感到自己被推到一处悬崖上，脚下是无底的深渊。他看着双面公爵转过身去，面向静月谷，之后高高地抬起手，往下一挥。
一瞬间，他原本以为的成片树林阴影突然活了过来，那是布满了山谷的边缘无数黑色的影子，在苍白的月光下，伴随着细碎的嘈杂声，像一股黑色的烟雾般扑向了谷地。
接下来发生的事，克里斯多只觉得那是一场噩梦。有人手持利刃疯狂地杀戮，有人则在睡梦中被割破喉咙。而他只是在那场梦中，恰好路过了那里。那个踩着血迹行走着的，一定是另一个克里斯多。是双面公爵推了他，他才倒向了那个深渊。
在坠落中，他听到男人的呐喊，女人的惨叫，老人的呻吟，孩子的哭泣，这些声音混杂一起，一直在克里斯多耳边回响……直到苍白的月光变成了红色，山谷变成一边火海，弥漫着尸体被烘烤的刺鼻气味。
一定是场噩梦……一定是场噩梦……一个男孩握着长矛朝克里斯多冲了过来，克里斯多闪过身后，本能地将手里的弯刀刺入了男孩的胸膛。男孩倒地时，最后一刻揭掉了他的面罩，并喊出他的名字——克里斯多。
克里斯多突然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这张面孔，在圣雄学院时，他清晰地记得曾作为一个前辈带领几个新来的贵族子弟，参观学院的格斗和剑术训练场。那些孩子尊称他为“前辈”，而那个男孩叫什么？许久，他终于想了起来，是叫莫佐，幕厄家族的莫佐。
“莫佐……莫佐……醒过来……”克里斯多，松开了手里了弯刀，开始抱着那个男孩喊道。
“克里斯多！”
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那个声音冰冷而又悠长，他抬起头来，看到双面公爵正站在他面前。双面公爵凝望着他，眼神流露出的并非失望，而是一抹慈祥。
“父亲……”克里斯多听到自己说。
父亲听到后，原本冰冷的脸颊上掠过一丝温暖的笑意。他点了点头，之后便朝着他倒了过来。克里斯多定神一看，在父亲后背上心脏的位置，正插着一把短刀。
“不！一定是场噩梦……不！我不是克里斯多……”他一边告诉自己，一边摇摇晃晃朝着山谷外走去，“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保证……”
（四）
迷雾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莱安娜跌跌撞撞走了很久。
红柳垂下的枝条不停在她肩膀上掠过，刮破她裸露的皮肤，泥泞和黑暗拖住了她的脚步，她试着强揠内心的恐惧，“我是圣雄大陆的征服者后裔，我是梅奥莱多家族的利剑……我是雄狮堡的主人，凯恩帝国之新王……我是划过长空的利剑，我是破开铁甲的雄狮……我是复活者莱安娜·梅奥莱多，七神和凯恩帝国与我同在……我将无畏艰难，如破晓的利刃！”
一个影子从她头顶掠过，她猛地抬起头来，那里却空无一物，只有静默的扭曲的树木。不久之后，迷雾中传出一声悲啼。
莱安娜握紧手里的长剑，而那个暴躁的灵魂却沉睡了一般。一定是因为她的恐惧，这一把弱者无法驾驭的王者之剑。当她接过长剑时，雷利叔叔一如往常用严厉的口吻告诉过她。
“臭老头！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莱安娜说完，却又在假象现在叔叔一定焦急地四处找她，或者那个臭老头终于有理由丢掉了自己的虚伪，宣布新王已经失踪，取而代之成为凯恩帝国的新王，作为梅奥莱多王室的合法继承者……如果真是那样，即便完成伊娃的嘱托，她也将无处可去……
悲啼声再次响起，静默的树木开始摇晃。他们已经包围了她，并且接连起伏地发出怪叫，莱安娜环顾四周，逐渐看清楚那些面孔，是多纳狒。
凯恩帝国的先祖命名了这些怪物，它们生性残暴，却永远都是一张诡异的笑脸，像美利加海南岸热情好客的多纳人一样。现在，他们正朝着她露出错乱的犬齿，发出怪叫。
莱安娜举起少年的短剑，黑刺在她手中显得轻巧而又灵活。圣伊迦古说的没错，短剑更适合她。
狒狒王朝着她大声咆哮了一声，莱安娜看到一只幼鹿正在它怀里受到了惊吓，开始奋力挣扎。狒狒王将笑脸转向幼鹿，之后跳到地上，抓起幼鹿的后腿，用力抡在树上，一下，两下，三下，幼鹿停止了挣扎，只是抽搐着。
狒狒王从幼鹿背部一口咬下去，顺着伤口将幼鹿撕裂为两半。之后舔了舔脸上的血，将幼鹿后半身扔到地上，周围的狒狒咆哮着一拥而上，从幼鹿身上撕下一块带着皮毛的肉后塞入口中。
那半只幼鹿安静地待在狒狒王怀中，偏过头来，一只眼空洞地看着莱安娜。
“伊娃！”小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莱安娜循着声音，在迷雾中看到一条小径，趁着眼前的混乱，向着小径飞奔而去。她听到狒狒王在身后悲鸣一声，紧接着，迷雾森林中变得嘈杂。
它们可以闻到她身上血的味道，它们就紧跟在身后，而她只是奋力地奔跑，用黑刺不停挥砍着向她伸来的红柳枝条。
“伊娃，这边。”终于，她看到了小男孩的身影，而那些怪叫声也已经消失，森林再次变得寂静。
小男孩的动作有些慌张，眼神刻意地躲避着她。她有诸多的疑问，但现在却毫无心情。但愿能快点走出这片森林，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是靠在一块岩石上闭一会儿眼睛。
“伊娃，快点，我们快要到了……”
小男孩不停地催促着，莱安娜咬紧牙关，加快着脚步。
“快点，我们快到巢穴了……”
“巢穴？！”莱安娜突然驻足，将短剑指向小男孩，“你要带我去哪？”
“巢穴，是的，我们新的巢穴。”小男孩放慢了脚步，“数百年前，我的祖先被你们屠杀殆尽，驱赶出哀嚎谷，后又遭到森林之子的驱逐。无处容身，族人和狼灵一同蜷缩在巢穴中。没有足够的食物，族人也越来越少，为了种族的延续，狼人族不得不和自己的狼灵互相作为食物。族人将自己的身体献给狼灵，或者狼灵将自己的身体献给族人。”小男孩回过身来，爬在原地嗅了嗅，然后抬起头来，露出那几只锋利的尖牙和诡异的笑脸，“伊娃，你知道吗？我最最好奇的是，对于杀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麻木不仁的？”
(本章完)
我最最好奇的是，对于杀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麻木不仁的？
——胡珈
（一）无名之地
嘶喊声穿透迷雾，肃然惊起林中的红眼乌鸦。
松开！松开！松开……
莱安娜将利刃从猛兽身体中拔出，高高举起后再次刺入。滚烫的血液从伤口中喷出，喷洒在她脸上，她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一个年轻的生命正在她眼前流逝。她咬紧牙关，一遍接着一遍地重复着那个动作……不知疲倦。
独眼凶狼会在疼痛下屈服，或者松开口回过头来咬向自己，只要再刺入一刀，最后一刀，莱安娜告诉自己。但凶狼的巨口像闭合的铡刀一般，越咬越紧，越咬越紧……少年的脸被深深埋入其中，鲜血不停地从巨大的牙缝间迸出，伴随着骨头破碎的声响。每一刻，莱安娜都能感受得到那种剧烈而又漫长的疼痛。
松开！松开！松开……
莱安娜继续嘶喊着，终于，少年原本撑着的手松了下来，落在一边。
莱安娜哭喊一声，瘫倒在凶狼鲜血横流的背上。那里的皮毛已经破碎不堪，露出血肉模糊的骨头的内脏。
不知过了多久，莱安娜才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血肉和内脏之中，身上和头发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浆，她试着擦干脸上的血迹，但刺痛了眼睛，血红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入口中，她舔了舔嘴唇，一股带着腥味的甘甜。
莱安娜推了推少年的手臂，那里没有任何回应。凶狼安静地卧在地上，失去了它所有的愤怒气息。她捡起地上的短剑试图撬开凶狼的巨口，却又收了回来。
那里已不再是那张略带含羞的面孔，莱安娜试着去说服自己。
“你不该来这里。”腰间的长剑再次发出声音，暴躁的灵魂在嘲笑她。
莱安娜抬起头，夜幕不知不觉降临，天边的那颗蓝色的陨星再次变成血红的颜色，像一只的诡异的眼睛遥遥的看着她。她摇晃着手臂，抬起那支凝固着鲜血的短剑，朝着赤红之子指了指，然后跌跌撞撞向着迷雾中走去。
（二）圣雄学院
父亲的书信来得很意外。
当克里斯多结束当天的剑术训练，回到西院的寝室时，一只迅疾的纸鹤冲破玻璃窗，迎面向他袭来。克里斯多随手抓起一只秘银花瓶，将纸鹤扣在地上，不久之后，纸鹤平息了下来。
克里斯多打开纸鹤，上面是父亲坚硬的笔迹……读完纸上的文字，纸张便开始在他手中自燃，化为灰烬。父亲从未如此的着急，让他隐隐感到不安，今夜似乎会发生什么。
克里斯多蹲下身，将散落在地上的几支玫瑰拾起，重新放入花瓶。手掌上流着血，是那些玫瑰的尖刺所致。克里斯多在掌心写上符文，握紧后默念咒语，当手掌张开时，那些血液变成了一抹黑色火焰在伤口处燃烧。黑色火焰消失后，那里已经没有了血迹。
克里斯多返回书桌的烛台前，拿起一支雕刻着玫瑰花纹的银杆羽毛笔，在草纸的笔记上写下一行文字：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我向你保证。
笔记合上后，烛台熄灭。克里斯多穿上夜行服，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圣雄学院，一辆马车正在雄狮堡西门外的一条小径上等他。
（三）静月谷
马车在小径上飞奔，穿过密林和溪流，一路向西。
这并非去往玫瑰堡的路，而是一个克里斯多最不愿去想的方向——御马堡。圣凯丽和利凯尔，关于这两大家族之间的恩怨，他很久之前就听说过……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克里斯多走下马车。一轮硕大的冷月高高悬挂在夜空中，前方是一处巨大的岩石，父亲穿着一身夜行服，正高高站在岩石上背对着他。旁边还有数十个同样穿着夜行服的人，黑色的面罩遮住了他们的脸，看上去如同幽鬼一般。克里斯多依稀认得出其中一个是玫瑰堡的大管家文森特。
脚步声在草地上响起，似乎身后有一把手正在推着他。克里斯多一边往前走去，一边环顾四周，这里并非御马堡。
“克里斯多，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父亲的声音有些冰冷，在他还未走近时便响起。克里斯多愣了一下，他知道，今晚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凡事都一笑而过的父亲，而是被称为“双面公爵”的玫瑰堡9世——威廉·圣凯丽。
“父亲，这里是哪？”
“静月谷。”父亲抬起手，指向岩石下方的一处山谷。克里斯多顺着双面公爵的手指，朝着山谷底下看去，那里依稀亮着几处灯光。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幕厄家族的静月谷？这里……这里可是御马堡的地界。”克里斯多听到自己迟疑的声音，在凝滞的空气中响起。
月光之下，双面公爵的侧脸显得冰冷而又僵硬，他皱了皱眉头，朝着另一边挥了挥手。文森特走出阴影，小心翼翼将一双开了刃的弯刀奉上。威廉公爵接过，挥舞了两下后，朝着克里斯多递了过去，“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们要夺回属于圣凯丽家族的东西。”
克里斯多抬起手，那双弯刀十分冰冷，就在刚刚威廉公爵刚刚在他面前挥舞时，他甚至能感到一阵寒气从刀刃上溢出，扑在他脸上。月光停留在上面，显得格外刺目。
“父亲……”克里斯多恐惧地看着父亲，但双面公爵的眼里只有冰冷和坚硬……或许这才是他父亲原本的一面，而他只是一直错误地解读了父亲在王公贵族面前的谦让和忍气吞声。
“我明白了，为了圣凯丽。”在失望显露在父亲脸上之前，克里斯多低下头去，听到自己说。
威廉公爵嘴角掠过一丝笑意，那让克里斯多突然感到自己被推到一处悬崖上，脚下是无底的深渊。他看着双面公爵转过身去，面向静月谷，之后高高地抬起手，往下一挥。
一瞬间，他原本以为的成片树林阴影突然活了过来，那是布满了山谷的边缘无数黑色的影子，在苍白的月光下，伴随着细碎的嘈杂声，像一股黑色的烟雾般扑向了谷地。
接下来发生的事，克里斯多只觉得那是一场噩梦。有人手持利刃疯狂地杀戮，有人则在睡梦中被割破喉咙。而他只是在那场梦中，恰好路过了那里。那个踩着血迹行走着的，一定是另一个克里斯多。是双面公爵推了他，他才倒向了那个深渊。
在坠落中，他听到男人的呐喊，女人的惨叫，老人的呻吟，孩子的哭泣，这些声音混杂一起，一直在克里斯多耳边回响……直到苍白的月光变成了红色，山谷变成一边火海，弥漫着尸体被烘烤的刺鼻气味。
一定是场噩梦……一定是场噩梦……一个男孩握着长矛朝克里斯多冲了过来，克里斯多闪过身后，本能地将手里的弯刀刺入了男孩的胸膛。男孩倒地时，最后一刻揭掉了他的面罩，并喊出他的名字——克里斯多。
克里斯多突然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这张面孔，在圣雄学院时，他清晰地记得曾作为一个前辈带领几个新来的贵族子弟，参观学院的格斗和剑术训练场。那些孩子尊称他为“前辈”，而那个男孩叫什么？许久，他终于想了起来，是叫莫佐，幕厄家族的莫佐。
“莫佐……莫佐……醒过来……”克里斯多，松开了手里了弯刀，开始抱着那个男孩喊道。
“克里斯多！”
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那个声音冰冷而又悠长，他抬起头来，看到双面公爵正站在他面前。双面公爵凝望着他，眼神流露出的并非失望，而是一抹慈祥。
“父亲……”克里斯多听到自己说。
父亲听到后，原本冰冷的脸颊上掠过一丝温暖的笑意。他点了点头，之后便朝着他倒了过来。克里斯多定神一看，在父亲后背上心脏的位置，正插着一把短刀。
“不！一定是场噩梦……不！我不是克里斯多……”他一边告诉自己，一边摇摇晃晃朝着山谷外走去，“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保证……”
（四）
迷雾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莱安娜跌跌撞撞走了很久。
红柳垂下的枝条不停在她肩膀上掠过，刮破她裸露的皮肤，泥泞和黑暗拖住了她的脚步，她试着强揠内心的恐惧，“我是圣雄大陆的征服者后裔，我是梅奥莱多家族的利剑……我是雄狮堡的主人，凯恩帝国之新王……我是划过长空的利剑，我是破开铁甲的雄狮……我是复活者莱安娜·梅奥莱多，七神和凯恩帝国与我同在……我将无畏艰难，如破晓的利刃！”
一个影子从她头顶掠过，她猛地抬起头来，那里却空无一物，只有静默的扭曲的树木。不久之后，迷雾中传出一声悲啼。
莱安娜握紧手里的长剑，而那个暴躁的灵魂却沉睡了一般。一定是因为她的恐惧，这一把弱者无法驾驭的王者之剑。当她接过长剑时，雷利叔叔一如往常用严厉的口吻告诉过她。
“臭老头！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莱安娜说完，却又在假象现在叔叔一定焦急地四处找她，或者那个臭老头终于有理由丢掉了自己的虚伪，宣布新王已经失踪，取而代之成为凯恩帝国的新王，作为梅奥莱多王室的合法继承者……如果真是那样，即便完成伊娃的嘱托，她也将无处可去……
悲啼声再次响起，静默的树木开始摇晃。他们已经包围了她，并且接连起伏地发出怪叫，莱安娜环顾四周，逐渐看清楚那些面孔，是多纳狒。
凯恩帝国的先祖命名了这些怪物，它们生性残暴，却永远都是一张诡异的笑脸，像美利加海南岸热情好客的多纳人一样。现在，他们正朝着她露出错乱的犬齿，发出怪叫。
莱安娜举起少年的短剑，黑刺在她手中显得轻巧而又灵活。圣伊迦古说的没错，短剑更适合她。
狒狒王朝着她大声咆哮了一声，莱安娜看到一只幼鹿正在它怀里受到了惊吓，开始奋力挣扎。狒狒王将笑脸转向幼鹿，之后跳到地上，抓起幼鹿的后腿，用力抡在树上，一下，两下，三下，幼鹿停止了挣扎，只是抽搐着。
狒狒王从幼鹿背部一口咬下去，顺着伤口将幼鹿撕裂为两半。之后舔了舔脸上的血，将幼鹿后半身扔到地上，周围的狒狒咆哮着一拥而上，从幼鹿身上撕下一块带着皮毛的肉后塞入口中。
那半只幼鹿安静地待在狒狒王怀中，偏过头来，一只眼空洞地看着莱安娜。
“伊娃！”小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莱安娜循着声音，在迷雾中看到一条小径，趁着眼前的混乱，向着小径飞奔而去。她听到狒狒王在身后悲鸣一声，紧接着，迷雾森林中变得嘈杂。
它们可以闻到她身上血的味道，它们就紧跟在身后，而她只是奋力地奔跑，用黑刺不停挥砍着向她伸来的红柳枝条。
“伊娃，这边。”终于，她看到了小男孩的身影，而那些怪叫声也已经消失，森林再次变得寂静。
小男孩的动作有些慌张，眼神刻意地躲避着她。她有诸多的疑问，但现在却毫无心情。但愿能快点走出这片森林，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是靠在一块岩石上闭一会儿眼睛。
“伊娃，快点，我们快要到了……”
小男孩不停地催促着，莱安娜咬紧牙关，加快着脚步。
“快点，我们快到巢穴了……”
“巢穴？！”莱安娜突然驻足，将短剑指向小男孩，“你要带我去哪？”
“巢穴，是的，我们新的巢穴。”小男孩放慢了脚步，“数百年前，我的祖先被你们屠杀殆尽，驱赶出哀嚎谷，后又遭到森林之子的驱逐。无处容身，族人和狼灵一同蜷缩在巢穴中。没有足够的食物，族人也越来越少，为了种族的延续，狼人族不得不和自己的狼灵互相作为食物。族人将自己的身体献给狼灵，或者狼灵将自己的身体献给族人。”小男孩回过身来，爬在原地嗅了嗅，然后抬起头来，露出那几只锋利的尖牙和诡异的笑脸，“伊娃，你知道吗？我最最好奇的是，对于杀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麻木不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