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约翰酒馆
对于这个陌生世界，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探索者。
（一）
黄昏时分，征服者大道上铺满金色夕阳，疲惫的马蹄声哒哒响起……马背上骑着一个黑色长袍里的人，正朝着坚石堡的方向前行。
还有1个时辰就能到达行程的第一站——老约翰酒馆，一杯加了冰块的酸梅酒正在那里等他。黑衣人咽了口唾沫，将金色的怀表收入囊中。
一阵从山丘上刮来的热风迎面扑来，夹杂着一股青草被蒸煮的味道。黑衣人抬起头，头顶的天空正如同野火在肆虐，烘烤着眼前波荡起伏的雷鸣山丘，成片的草皮呈现鲜红亮丽的色泽。这里已经干渴很久，但很快，这些火烧云就会变成厚厚的积雨云。黑衣人长吸了一口气，神圣的洗礼将在今晚降临，他最好在那之前离开雷鸣山丘，马蹄声再次轻快地响起。
不久之后，黑衣人身后的低空中果然聚集了一大块乌云，像一个巨大狰狞的面孔，凝视着雷鸣山丘的最高点——黄昏帝国①的绞肉机——娜塔莎高地②。在那里，铁十字架像密林一样丛生，指向天空，数百个囚犯被高高挂起。他们来自帝国的王城雄狮堡③，来自一场针对王室的暴动，来自一场对帝国铁律的示威。最小的仅有12岁，一个裁缝的儿子，他被人唆使在帝国军械库放起了大火，当他被捕时，正在裁剪布料的父亲当场撕下王室授予御用裁缝的徽章，同男孩一起走入了囚车。他们在一天前被送到了娜塔莎高地，现在，神圣洗礼的时刻，正一步步逼近捆缚着他们的铁十字架。
每当神圣洗礼来临，那里将是整个雷鸣山丘上雷电最密集的地方，最多会有数十道雷电同时交织在天空与大地之间，野火将草皮变为焦土，泥土和碎石被炸雷掀起，与肢体、血肉和内脏混杂在一起，在电闪雷鸣中沸腾狂舞——一个瞬间向着混沌时期回溯的世界。狰狞的面孔会向那些激怒他的数千双眼睛咆哮数个时辰，直到他的愤怒彻底平息下来。之后会迎来一场暴雨，让尘埃落定，当次日的阳光照射在泥土之上，青草再次覆盖泥土，万物重归平静。
夕阳辉映下的雷鸣山丘，那些鲜艳的色泽再次浮现在黑衣人的眼前，一股血腥和焦土混杂的味道钻入了他的鼻孔。
越过雷鸣山丘后，黑衣人的马蹄声终于慢了下来。坚石堡④的瞭望塔出现在地平线之上，他知道瞭望塔中的守卫同样也察觉了征服者大道上出现的一个黑衣骑士，弓箭手也已经开始为他准备充足的羽箭。
坚石堡的瞭望塔不多，却从来不会疏漏任何敌情，它们整齐划一地分布在坚石堡四周，由银翼家族的士兵日夜坚守。对于闯入者，他们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在这里，唯一不惹麻烦的办法就是牢牢收起你的武器，更不要得罪任何人——农夫，商贩，杂役，或是酒馆的主人，这些人被银翼家族称之为坚石堡最坚硬的石头。
银翼家族已经在这里驻守了几个世纪，并让坚石堡成为黄昏帝国抵挡其他四大王国的铜墙铁壁。
直到马蹄开始停顿，黑衣人才发现路边的树上躺着的那个人。坚石堡的农夫？黑衣人很快纠正了这个想法。他看起来十分精壮，青筋覆盖着厚厚的肌肉，在他袒露着的胸膛上，黑衣人隐约分辨出蛇型的花纹，尽管那里布满了伤疤。在树杈的另一端，只悬挂着几个空酒壶，没有看到他的武器，哪怕只是一把迟钝的匕首。
那个人并没有理会他的出现，只是背靠着树干继续仰头喝酒。尽管没能看得清他的眼睛，但黑衣人依然能感到从那里发出的阵阵寒冷。
马蹄继续前行，黑衣人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他的时间不多，老约翰酒馆就在不远处，一杯加了冰块的酸梅酒正在那里等他。
备注：
①黄昏帝国：原名为凯恩帝国，占据圣雄大陆和盖亚大陆，前任国王雷昂大帝意外死亡，新任国王即为后改名为黄昏帝国；
②娜塔莎高地：黄昏帝国最大的刑场，用于处置触犯帝国铁律的平民；
③雄狮堡：黄昏帝国的王城，由王室梅奥莱多家族统治；
④坚石堡：黄昏帝国最大的军事城堡，由银翼家族统领。
（二）
酒馆的主人老约翰已经打完了盹儿，他摸了摸修葺整齐的亮白的胡须，又开始留意吧台的另一端。一位少女正在那里调酒，老约翰正值芳华的女儿，而在她旁边的则是一个自称来自香料之都玫瑰堡，曾担任圣凯丽①家族的御用歌手和品酒师，为了寻找战争和爱情，跨过整个盖亚大陆和圣雄大陆，来坚石堡效忠银翼家族的亚瑟?潘德拉。
蠢货！坚石堡只有坚硬的石头。老约翰盯着歌手破旧的靴子，挂在脖子前的银翼徽章，以及逐渐干瘪的钱袋，等待着他最后的耐心被用完。那个徽章老约翰也有一个，不过是悬挂在胸口。
歌手正告诉少女一些西部风情，玫瑰堡遍地都是丝绸和香料，圣凯丽家族的女人们洗澡时喜欢在水里放乳香和玫瑰花瓣，她们用薄荷叶擦干身体，再由男仆们在她们在身上涂抹精油和花乳……
这些破烂故事一文不值，老约翰将目光移向酒馆的另一端，唯一的一桌客人在角落里已经待够了整个下午，却连一杯啤酒都没点，酒馆老板开始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老实说这些南方人看起来并不像过路的商客，除了他们其中两人的身上的衣物。他们既没带来香料或是烟草，也没带来一块铜板儿或是半道打劫而来的首饰。是的，他们只是一帮游荡在美利加海②上的强盗，以往这些强盗会给老约翰带来一些惊喜，南方的钻石或是水晶，但今天老约翰的运气似乎没那么好，他更加肯定，他们并非商客。其中的一个独眼壮汉腰间挎着一把锋利的弯刀，单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而他对面那个偏瘦的家伙则一直玩弄着手里的纸牌，可以看清楚他每个手指上都戴着金色和银色的戒指，硕大的红宝石镶嵌在上面，外加这身礼服，他是这个酒馆里最昂贵的家伙。而他们的头儿是个拿着烟管，戴着红色头巾的女士，除了腰间那两把鸟铳枪外，在她身上最具杀伤力是她胸前那两个欲将撑破胸衣的波儿。女头领无所事事地抽着烟，同其他两人并没有什么交谈，他们似乎是等什么人……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黑衣人踩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酒馆。
黑衣人瞟了一眼那伙强盗，而后径直走向酒馆里另一端的角落，背对着所有人坐了下来。
独眼壮汉有所动静，他暗中将手放在腰间的弯刀上，瘦子的脸藏在礼帽下，一叠纸牌从他一只手中快速飞向另一只手，噗噗作响。而他们的头儿则仍旧悠闲地吐着烟圈儿。
静谧的气氛最终被歌手怀里的伦巴儿③打破，歌手开始用清亮的嗓门唱起了《索尔威情人》，他灵活的手指飞快地在伦巴尔上起舞，甚至吸引了海盗女头领的注意。她别过头去，将一口烟吐出一个唇形，朝着歌手吹了过去。
酒馆的主人继续敲打着桌面，他并不相信有人敢在他的酒馆里闹事，这里可是坚石堡的地盘。但今天或许是个例外，这些家伙似乎有备而来。
《索尔威情人》终于到了高潮的部分，歌手拉开嗓门，他满头油亮的小辫子跟着他的身体一起晃动起来，“索尔威情人，热辣的美人，让我们在美酒和体液中享乐致死……”
该死！至少在霉运降临之前赚到今天的第一枚铜板。老约翰拍了拍桌面，给正在调酒的少女递过去一个眼神。
少女抬起头来，她有着一只樱桃小嘴，褐色的瞳孔，以及同样漂亮颜色柔顺的头发，被蓝色绸带扎起后搭在肩上。她穿着白色的褶裙，上身被束腰收紧，显得更加亭亭玉立。
砰！一个酒瓶被打开。少女双手捧起酒瓶，将泛着淡红色的酒水咕咚咕咚倒进了一个秘银酒杯里。之后从冰桶里取出两个冰块，放入酒杯中。一缕气泡从杯底冒出，带着清冽的香甜味。
少女用托盘端着酒杯走到黑衣人桌前，俯下身去。她看到藏在黑衣之下的软甲，以及一直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的那只紧绷着的手。当少女将酒杯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时，黑衣人才将那只手移到了匕首旁边的钱袋里，一枚硕大的银币出现在黑衣人手上。他将银币在五指间灵活地转了两圈，然后叮地一声弹起……银币不偏不倚落在了少女的胸衣里。
少女嘴角上扬，用两指从胸衣中将银币夹出，贴在唇上吻了一下，留下一个甜甜的微笑后转身离去。
黑衣人端起酒杯，接住了少女香甜的微笑，在歌手美妙的伦巴尔声中，仰起头痛饮。他结识的喉咙有节奏地发出咕咚，咕咚，咕咚的声响，两行汗珠从那里流下，消失在黑色的衣袍中去。
备注：
①玫瑰堡：黄昏帝国的香料之都，由圣凯丽家族统领；
②美人鱼海：咸水内海，常有商船和海盗船出没。位于圣雄大陆以南，与黄昏帝国隔海相望的是幕月帝国；
③伦巴尔：来自西部大陆的一种便携的弦乐器，常被流浪歌手所喜好。
（三）
酒馆的门再次推开，一大伙人出现门口，歌手的伦巴尔戛然而止，黑衣人的酒杯里还剩下最后一口，冰块已经露出。
这伙人穿着亮银的铠甲，上面印着银翼家族的徽章。是坚石堡的士兵。他们径直走到酒馆的最中央，为首的摘下头盔，招呼着吧台前的少女：“安琪儿，给兄弟们每人一大罐啤酒。”
他们一共五个人，围着酒馆中央的桌子坐下来，并将佩剑解下，随手立在桌边。为首的再次招呼：“快点，美人儿，我们得在天黑之前赶到娜塔莎。”
“知道了，桑切斯长官。”安琪儿答应着，走向士兵的桌子，双手里抓满了泡沫沸腾的酒罐。当啤酒放在桌子上，沸腾的泡沫已经漫过了酒罐往外溢出。桑切斯接过酒罐后，色眯眯地盯着少女，“安琪儿，你越来越美了。”等他吞下一大口酒后，才想起关押在门外的家伙，“再多来一杯，给囚车里的那个家伙。这是他最后的一杯了，等会我们要送他到娜塔莎的怀抱，去接受神圣洗礼①。”
桑切斯的副官附和了一声：“对！接受神圣的洗礼！”
黑衣人这才注意到酒馆外传来的嘶哑叫声，“七神的惩罚终将降临，梅奥莱多②家族必须付出血的代价，赤红之子③将是你们灭亡的先兆……”
又是一个可怜的家伙。就在前几天，正是这些演说家的鼓动引发了雄狮堡的流血暴动，黑衣人又想起了那个男孩和他的裁缝父亲。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贫民，被关进了黑牢后送往娜塔莎。而另一部分当晚便成为高挂在雄狮堡裁决场的数百具尸体，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贵族。数百个名字一夜之间在黄昏帝国的名册中消除，辅政大臣亲自下达了这个命令。
那一晚，乌鸦密布了雄狮堡的上空，争抢食物的喧闹和翅膀拍打惊扰了沉睡中的狮子，发出骇人的吼声。血腥的风刮进梅奥莱多王室的楼宇中，无人安眠。
“一共250铜币，绅士们。”安琪儿响亮的嗓门响起。
“约瑟夫！”桑切斯招呼了正在喝酒的副官，并递过去一个眼神。约瑟夫将酒杯放下，低头在钱袋里摸索了半天，只掏出了一小撮铜币，只好对着桑切斯耸了耸肩。桑切斯擦干了嘴角的啤酒沫，扭过头去，注意到了坐在酒馆角落的三个强盗。桑切斯给了他的手下们一个暗示后，抓起长剑，朝他们走去。
“喂！你们的通行证。”
独眼壮汉起头，用那只死鱼眼盯着桑切斯。穿着礼服的瘦子则继续玩他的纸牌，直到他们的头儿将手伸向了他。看到另一桌上的士兵已经将佩剑握在了手中，瘦子才停下了手里的纸牌。
瘦子将礼帽摘下，露出漂亮的络腮胡须，老约翰发现瘦子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已经消失不见。瘦子将纸牌送进礼帽去，然后开始摇晃，不久之后，从礼帽里传出钱币碰撞清脆的声音。“祝你好运”，瘦子说话的声音像嘴里含着黄油，圆滑的腔调。
女头领仰起头对着桑切斯，嘟起嘴将一小口香烟吹了过去，而后将手伸进瘦子的礼帽里，一把黄灿灿的铜币出现在她手上。
桑切斯的眼球从女头领脖颈上的一枚黑痣开始，已经移到深深的胸沟里，停留在纹在正中央的一颗鲜艳的红心上，之后露出馋涎的牙齿，“小姐，可以进入你的心房吗？”。
独眼壮汉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起身将弯刀拔出。同时，另一桌上早有准备的士兵也拔出到来。
老约翰皱起了眉头，掂量着手里的银币；安琪儿则不动声色继续调酒，歌手躲在了他的裙子下面，紧紧抱着她的大腿……
钱币的声音响起，女头领不缓不急，将铜币均匀地撒在了桌面上。最后一枚落在了地上，顺着地板，滚向酒馆的另一端角落里。
铜币最终停在黑衣人脚下，桑切斯转过身去，才发现一直沉默的黑衣人。
桑切斯一把抓起桌上的钱币，往前几步，撒在安琪儿的托盘里。之后，握紧长剑，朝着黑衣人走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马匹的嘶叫声。“不好！”桑切斯喊了一声。
士兵们互相交换了眼神，跟着桑切尔冲向门外。
备注：
①神圣洗礼：在雷鸣山丘的最高点娜塔莎高地上，树立着上百个铁十字架，触犯帝国铁律的囚犯被绑在铁十字架上，在雷电中洗清罪孽；
②梅奥莱多：黄昏帝国的统治家族；
③赤红之子：出现在东方七神大陆的红色彗星。
（四）
酒馆再次安静下来，但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黑衣人喝完了最后一口红酒时，桑切斯带着士兵们再次回到酒馆中。
“该死！”桑切斯将手按在头上，鲜血已经淌满了他半边的脸。
“至少我们活着，那家伙的眼神像恶鬼一般。”约瑟夫副官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如果那家伙有武器的话，我们会更加倒霉。”
恶鬼一般的眼神？躺在树上喝酒的那个家伙？他的胸口有蛇形的花纹，黑衣人忽然想到了利凯尔家的那个私生子。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这些士兵真应该庆幸他们还活着。
“混蛋！”桑切斯一把抓住副官的衣领，顶在桌子上，“囚犯没了！囚犯没了！还有比这更倒霉的吗？！”
副官并没有反抗，“只是少了一个囚犯而已，我们，我们可以还给娜塔莎一个。”说完，将头转向仍旧静坐着的黑衣人。
桑切斯擦了擦流进嘴里的血，一把将副官推到一边，然后清了清嗓门，走到老约翰面前：“老伙计，这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家伙。”
老约翰抬起头看了眼黑衣人，又转过头看了眼三个强盗，然后凑近桑切斯，“你是说1个可疑的家伙，还是3个可疑的家伙。”
“1个，只需要1个。”桑切斯肯定地说：“帮我找出这个家伙，他的钱袋归你。”
老约翰继续掂量着手里的银币，“你将得到最满意的答案。”之后将嘴巴贴近桑切斯的耳朵。
桑切斯听完后，嘴角上扬。他瞥了眼黑衣人，然后对他的手下下达了命令，“把那个穿破靴子的歌手绑起来，送往娜塔莎的怀抱！”
(本章完)
（一）
黄昏时分，征服者大道上铺满金色夕阳，疲惫的马蹄声哒哒响起……马背上骑着一个黑色长袍里的人，正朝着坚石堡的方向前行。
还有1个时辰就能到达行程的第一站——老约翰酒馆，一杯加了冰块的酸梅酒正在那里等他。黑衣人咽了口唾沫，将金色的怀表收入囊中。
一阵从山丘上刮来的热风迎面扑来，夹杂着一股青草被蒸煮的味道。黑衣人抬起头，头顶的天空正如同野火在肆虐，烘烤着眼前波荡起伏的雷鸣山丘，成片的草皮呈现鲜红亮丽的色泽。这里已经干渴很久，但很快，这些火烧云就会变成厚厚的积雨云。黑衣人长吸了一口气，神圣的洗礼将在今晚降临，他最好在那之前离开雷鸣山丘，马蹄声再次轻快地响起。
不久之后，黑衣人身后的低空中果然聚集了一大块乌云，像一个巨大狰狞的面孔，凝视着雷鸣山丘的最高点——黄昏帝国①的绞肉机——娜塔莎高地②。在那里，铁十字架像密林一样丛生，指向天空，数百个囚犯被高高挂起。他们来自帝国的王城雄狮堡③，来自一场针对王室的暴动，来自一场对帝国铁律的示威。最小的仅有12岁，一个裁缝的儿子，他被人唆使在帝国军械库放起了大火，当他被捕时，正在裁剪布料的父亲当场撕下王室授予御用裁缝的徽章，同男孩一起走入了囚车。他们在一天前被送到了娜塔莎高地，现在，神圣洗礼的时刻，正一步步逼近捆缚着他们的铁十字架。
每当神圣洗礼来临，那里将是整个雷鸣山丘上雷电最密集的地方，最多会有数十道雷电同时交织在天空与大地之间，野火将草皮变为焦土，泥土和碎石被炸雷掀起，与肢体、血肉和内脏混杂在一起，在电闪雷鸣中沸腾狂舞——一个瞬间向着混沌时期回溯的世界。狰狞的面孔会向那些激怒他的数千双眼睛咆哮数个时辰，直到他的愤怒彻底平息下来。之后会迎来一场暴雨，让尘埃落定，当次日的阳光照射在泥土之上，青草再次覆盖泥土，万物重归平静。
夕阳辉映下的雷鸣山丘，那些鲜艳的色泽再次浮现在黑衣人的眼前，一股血腥和焦土混杂的味道钻入了他的鼻孔。
越过雷鸣山丘后，黑衣人的马蹄声终于慢了下来。坚石堡④的瞭望塔出现在地平线之上，他知道瞭望塔中的守卫同样也察觉了征服者大道上出现的一个黑衣骑士，弓箭手也已经开始为他准备充足的羽箭。
坚石堡的瞭望塔不多，却从来不会疏漏任何敌情，它们整齐划一地分布在坚石堡四周，由银翼家族的士兵日夜坚守。对于闯入者，他们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在这里，唯一不惹麻烦的办法就是牢牢收起你的武器，更不要得罪任何人——农夫，商贩，杂役，或是酒馆的主人，这些人被银翼家族称之为坚石堡最坚硬的石头。
银翼家族已经在这里驻守了几个世纪，并让坚石堡成为黄昏帝国抵挡其他四大王国的铜墙铁壁。
直到马蹄开始停顿，黑衣人才发现路边的树上躺着的那个人。坚石堡的农夫？黑衣人很快纠正了这个想法。他看起来十分精壮，青筋覆盖着厚厚的肌肉，在他袒露着的胸膛上，黑衣人隐约分辨出蛇型的花纹，尽管那里布满了伤疤。在树杈的另一端，只悬挂着几个空酒壶，没有看到他的武器，哪怕只是一把迟钝的匕首。
那个人并没有理会他的出现，只是背靠着树干继续仰头喝酒。尽管没能看得清他的眼睛，但黑衣人依然能感到从那里发出的阵阵寒冷。
马蹄继续前行，黑衣人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他的时间不多，老约翰酒馆就在不远处，一杯加了冰块的酸梅酒正在那里等他。
备注：
①黄昏帝国：原名为凯恩帝国，占据圣雄大陆和盖亚大陆，前任国王雷昂大帝意外死亡，新任国王即为后改名为黄昏帝国；
②娜塔莎高地：黄昏帝国最大的刑场，用于处置触犯帝国铁律的平民；
③雄狮堡：黄昏帝国的王城，由王室梅奥莱多家族统治；
④坚石堡：黄昏帝国最大的军事城堡，由银翼家族统领。
（二）
酒馆的主人老约翰已经打完了盹儿，他摸了摸修葺整齐的亮白的胡须，又开始留意吧台的另一端。一位少女正在那里调酒，老约翰正值芳华的女儿，而在她旁边的则是一个自称来自香料之都玫瑰堡，曾担任圣凯丽①家族的御用歌手和品酒师，为了寻找战争和爱情，跨过整个盖亚大陆和圣雄大陆，来坚石堡效忠银翼家族的亚瑟?潘德拉。
蠢货！坚石堡只有坚硬的石头。老约翰盯着歌手破旧的靴子，挂在脖子前的银翼徽章，以及逐渐干瘪的钱袋，等待着他最后的耐心被用完。那个徽章老约翰也有一个，不过是悬挂在胸口。
歌手正告诉少女一些西部风情，玫瑰堡遍地都是丝绸和香料，圣凯丽家族的女人们洗澡时喜欢在水里放乳香和玫瑰花瓣，她们用薄荷叶擦干身体，再由男仆们在她们在身上涂抹精油和花乳……
这些破烂故事一文不值，老约翰将目光移向酒馆的另一端，唯一的一桌客人在角落里已经待够了整个下午，却连一杯啤酒都没点，酒馆老板开始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老实说这些南方人看起来并不像过路的商客，除了他们其中两人的身上的衣物。他们既没带来香料或是烟草，也没带来一块铜板儿或是半道打劫而来的首饰。是的，他们只是一帮游荡在美利加海②上的强盗，以往这些强盗会给老约翰带来一些惊喜，南方的钻石或是水晶，但今天老约翰的运气似乎没那么好，他更加肯定，他们并非商客。其中的一个独眼壮汉腰间挎着一把锋利的弯刀，单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而他对面那个偏瘦的家伙则一直玩弄着手里的纸牌，可以看清楚他每个手指上都戴着金色和银色的戒指，硕大的红宝石镶嵌在上面，外加这身礼服，他是这个酒馆里最昂贵的家伙。而他们的头儿是个拿着烟管，戴着红色头巾的女士，除了腰间那两把鸟铳枪外，在她身上最具杀伤力是她胸前那两个欲将撑破胸衣的波儿。女头领无所事事地抽着烟，同其他两人并没有什么交谈，他们似乎是等什么人……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黑衣人踩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酒馆。
黑衣人瞟了一眼那伙强盗，而后径直走向酒馆里另一端的角落，背对着所有人坐了下来。
独眼壮汉有所动静，他暗中将手放在腰间的弯刀上，瘦子的脸藏在礼帽下，一叠纸牌从他一只手中快速飞向另一只手，噗噗作响。而他们的头儿则仍旧悠闲地吐着烟圈儿。
静谧的气氛最终被歌手怀里的伦巴儿③打破，歌手开始用清亮的嗓门唱起了《索尔威情人》，他灵活的手指飞快地在伦巴尔上起舞，甚至吸引了海盗女头领的注意。她别过头去，将一口烟吐出一个唇形，朝着歌手吹了过去。
酒馆的主人继续敲打着桌面，他并不相信有人敢在他的酒馆里闹事，这里可是坚石堡的地盘。但今天或许是个例外，这些家伙似乎有备而来。
《索尔威情人》终于到了高潮的部分，歌手拉开嗓门，他满头油亮的小辫子跟着他的身体一起晃动起来，“索尔威情人，热辣的美人，让我们在美酒和体液中享乐致死……”
该死！至少在霉运降临之前赚到今天的第一枚铜板。老约翰拍了拍桌面，给正在调酒的少女递过去一个眼神。
少女抬起头来，她有着一只樱桃小嘴，褐色的瞳孔，以及同样漂亮颜色柔顺的头发，被蓝色绸带扎起后搭在肩上。她穿着白色的褶裙，上身被束腰收紧，显得更加亭亭玉立。
砰！一个酒瓶被打开。少女双手捧起酒瓶，将泛着淡红色的酒水咕咚咕咚倒进了一个秘银酒杯里。之后从冰桶里取出两个冰块，放入酒杯中。一缕气泡从杯底冒出，带着清冽的香甜味。
少女用托盘端着酒杯走到黑衣人桌前，俯下身去。她看到藏在黑衣之下的软甲，以及一直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的那只紧绷着的手。当少女将酒杯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时，黑衣人才将那只手移到了匕首旁边的钱袋里，一枚硕大的银币出现在黑衣人手上。他将银币在五指间灵活地转了两圈，然后叮地一声弹起……银币不偏不倚落在了少女的胸衣里。
少女嘴角上扬，用两指从胸衣中将银币夹出，贴在唇上吻了一下，留下一个甜甜的微笑后转身离去。
黑衣人端起酒杯，接住了少女香甜的微笑，在歌手美妙的伦巴尔声中，仰起头痛饮。他结识的喉咙有节奏地发出咕咚，咕咚，咕咚的声响，两行汗珠从那里流下，消失在黑色的衣袍中去。
备注：
①玫瑰堡：黄昏帝国的香料之都，由圣凯丽家族统领；
②美人鱼海：咸水内海，常有商船和海盗船出没。位于圣雄大陆以南，与黄昏帝国隔海相望的是幕月帝国；
③伦巴尔：来自西部大陆的一种便携的弦乐器，常被流浪歌手所喜好。
（三）
酒馆的门再次推开，一大伙人出现门口，歌手的伦巴尔戛然而止，黑衣人的酒杯里还剩下最后一口，冰块已经露出。
这伙人穿着亮银的铠甲，上面印着银翼家族的徽章。是坚石堡的士兵。他们径直走到酒馆的最中央，为首的摘下头盔，招呼着吧台前的少女：“安琪儿，给兄弟们每人一大罐啤酒。”
他们一共五个人，围着酒馆中央的桌子坐下来，并将佩剑解下，随手立在桌边。为首的再次招呼：“快点，美人儿，我们得在天黑之前赶到娜塔莎。”
“知道了，桑切斯长官。”安琪儿答应着，走向士兵的桌子，双手里抓满了泡沫沸腾的酒罐。当啤酒放在桌子上，沸腾的泡沫已经漫过了酒罐往外溢出。桑切斯接过酒罐后，色眯眯地盯着少女，“安琪儿，你越来越美了。”等他吞下一大口酒后，才想起关押在门外的家伙，“再多来一杯，给囚车里的那个家伙。这是他最后的一杯了，等会我们要送他到娜塔莎的怀抱，去接受神圣洗礼①。”
桑切斯的副官附和了一声：“对！接受神圣的洗礼！”
黑衣人这才注意到酒馆外传来的嘶哑叫声，“七神的惩罚终将降临，梅奥莱多②家族必须付出血的代价，赤红之子③将是你们灭亡的先兆……”
又是一个可怜的家伙。就在前几天，正是这些演说家的鼓动引发了雄狮堡的流血暴动，黑衣人又想起了那个男孩和他的裁缝父亲。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贫民，被关进了黑牢后送往娜塔莎。而另一部分当晚便成为高挂在雄狮堡裁决场的数百具尸体，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贵族。数百个名字一夜之间在黄昏帝国的名册中消除，辅政大臣亲自下达了这个命令。
那一晚，乌鸦密布了雄狮堡的上空，争抢食物的喧闹和翅膀拍打惊扰了沉睡中的狮子，发出骇人的吼声。血腥的风刮进梅奥莱多王室的楼宇中，无人安眠。
“一共250铜币，绅士们。”安琪儿响亮的嗓门响起。
“约瑟夫！”桑切斯招呼了正在喝酒的副官，并递过去一个眼神。约瑟夫将酒杯放下，低头在钱袋里摸索了半天，只掏出了一小撮铜币，只好对着桑切斯耸了耸肩。桑切斯擦干了嘴角的啤酒沫，扭过头去，注意到了坐在酒馆角落的三个强盗。桑切斯给了他的手下们一个暗示后，抓起长剑，朝他们走去。
“喂！你们的通行证。”
独眼壮汉起头，用那只死鱼眼盯着桑切斯。穿着礼服的瘦子则继续玩他的纸牌，直到他们的头儿将手伸向了他。看到另一桌上的士兵已经将佩剑握在了手中，瘦子才停下了手里的纸牌。
瘦子将礼帽摘下，露出漂亮的络腮胡须，老约翰发现瘦子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已经消失不见。瘦子将纸牌送进礼帽去，然后开始摇晃，不久之后，从礼帽里传出钱币碰撞清脆的声音。“祝你好运”，瘦子说话的声音像嘴里含着黄油，圆滑的腔调。
女头领仰起头对着桑切斯，嘟起嘴将一小口香烟吹了过去，而后将手伸进瘦子的礼帽里，一把黄灿灿的铜币出现在她手上。
桑切斯的眼球从女头领脖颈上的一枚黑痣开始，已经移到深深的胸沟里，停留在纹在正中央的一颗鲜艳的红心上，之后露出馋涎的牙齿，“小姐，可以进入你的心房吗？”。
独眼壮汉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起身将弯刀拔出。同时，另一桌上早有准备的士兵也拔出到来。
老约翰皱起了眉头，掂量着手里的银币；安琪儿则不动声色继续调酒，歌手躲在了他的裙子下面，紧紧抱着她的大腿……
钱币的声音响起，女头领不缓不急，将铜币均匀地撒在了桌面上。最后一枚落在了地上，顺着地板，滚向酒馆的另一端角落里。
铜币最终停在黑衣人脚下，桑切斯转过身去，才发现一直沉默的黑衣人。
桑切斯一把抓起桌上的钱币，往前几步，撒在安琪儿的托盘里。之后，握紧长剑，朝着黑衣人走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马匹的嘶叫声。“不好！”桑切斯喊了一声。
士兵们互相交换了眼神，跟着桑切尔冲向门外。
备注：
①神圣洗礼：在雷鸣山丘的最高点娜塔莎高地上，树立着上百个铁十字架，触犯帝国铁律的囚犯被绑在铁十字架上，在雷电中洗清罪孽；
②梅奥莱多：黄昏帝国的统治家族；
③赤红之子：出现在东方七神大陆的红色彗星。
（四）
酒馆再次安静下来，但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黑衣人喝完了最后一口红酒时，桑切斯带着士兵们再次回到酒馆中。
“该死！”桑切斯将手按在头上，鲜血已经淌满了他半边的脸。
“至少我们活着，那家伙的眼神像恶鬼一般。”约瑟夫副官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如果那家伙有武器的话，我们会更加倒霉。”
恶鬼一般的眼神？躺在树上喝酒的那个家伙？他的胸口有蛇形的花纹，黑衣人忽然想到了利凯尔家的那个私生子。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这些士兵真应该庆幸他们还活着。
“混蛋！”桑切斯一把抓住副官的衣领，顶在桌子上，“囚犯没了！囚犯没了！还有比这更倒霉的吗？！”
副官并没有反抗，“只是少了一个囚犯而已，我们，我们可以还给娜塔莎一个。”说完，将头转向仍旧静坐着的黑衣人。
桑切斯擦了擦流进嘴里的血，一把将副官推到一边，然后清了清嗓门，走到老约翰面前：“老伙计，这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家伙。”
老约翰抬起头看了眼黑衣人，又转过头看了眼三个强盗，然后凑近桑切斯，“你是说1个可疑的家伙，还是3个可疑的家伙。”
“1个，只需要1个。”桑切斯肯定地说：“帮我找出这个家伙，他的钱袋归你。”
老约翰继续掂量着手里的银币，“你将得到最满意的答案。”之后将嘴巴贴近桑切斯的耳朵。
桑切斯听完后，嘴角上扬。他瞥了眼黑衣人，然后对他的手下下达了命令，“把那个穿破靴子的歌手绑起来，送往娜塔莎的怀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