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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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恩仇 (二 上)

    “善,”李渊抚掌大笑,“若非裴卿提醒,朕几乎忘记这还有一粒伏子了,那程名振对窦建德的虚实最熟悉不过,朕给了他那么多好处,也该收些利息了,”

    “陛下高瞻远瞩,”裴矩拱了拱手,笑着恭维,

    “是裴卿安排得妥帖,”李渊点点头,笑着回应,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玩得不亦乐乎,朝中其他文武谁还敢上前扫兴,互相看了看,然后纷纷笑着称赞李渊有识人之明,当即,李渊做出决定,着略阳郡公李道宗继续领兵东进,必要时可以跟瓦岗大将徐茂公借道,穿过汲郡,抄近路, 务必抢在窦建德前面去截杀宇文化及,但此次行动却不设预定目标,一切由李道宗视情况而定,如果窦建德胆敢出头阻拦,则放弃宇文化及,挥军破之,

    随后,李渊又下了一道圣旨给李世民,命他立刻打出“替先帝复仇为重”的旗号,出兵调停瓦岗军和洛阳军之间的冲突,必要时刻,可以主动向王世充发起攻击,为瓦岗军伸张正义,

    最后,李渊下了一道圣旨给程名振,命令其带领麾下兵马翻越太行山,攻击窦建德治下的魏郡、武安等地,吸引窦建德注意力,以给李道宗创造机会,

    下完了三道圣旨,李渊宣布散朝,却又单独把裴寂留了下來,在御书房里商议河东战场下一步的规划,其间,难免又提到了程名振、王伏宝等人,李渊笑了笑,低声夸赞道:“朕当初答应你千金买马骨,沒想到真买回了匹千里马來,最近,有关王君廓的战绩,已经塞满了朕的耳朵,这样的人才李密居然不能用,真是白白便宜了朕,”

    “瓦岗众豪杰,个个拿出來几乎都能独挡一面,但放在一个糊涂蛋手下,就好比人坏了脑子,四肢再健全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了,”裴寂点点头,笑着附和,“所以臣更倾向于趁瓦岗兵败之际示好,为大唐招拢英才,而不是给一个死人报什么不相干的仇,“

    “哦,”李渊笑着扭头“刚才在朝堂上你怎么不这么说,”

    “朝堂之上,陛下不也沒做任何偏袒么,”裴寂耸耸肩,很不客气地回答,“那么多遗老遗少在场,臣如果把话说明白了,岂不被他们记恨一辈子,虽然有陛下给臣撑腰,臣内心无惧,但天天被他们像堆苍蝇般围着,也是个麻烦,”

    “好你个裴玄真,真是个佞臣,”李渊哈哈大笑,指着裴寂的鼻子说道,

    “陛下如果能一直保持圣明的话,臣做个佞幸之徒又有何妨,”裴寂摇摇头,微笑着回答,

    闻听此言,李渊更是乐不可支,直到笑得眼泪都流出來了,才缓了口气,擦着眼角说道:“你这个佞臣,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强多了,至少你能帮朕出点有用的主意,不像他们,只顾自己的名声,不顾朕的江山,”

    “臣非智者,唯长于执行耳,”裴寂也不客气,接过李渊的话头自我标榜,

    “嗯,朕承认,朕相信这一点,”李渊笑着点头,然后想了想,继续问道:“可程名振却一直沒什么表现啊,朕记得你曾经说过,三人之中,以其材质最佳,”

    “良材美质,潜力犹在王君廓直上,之所以沒立现毫末,想是沒被放于颖中吧,”裴寂笑了笑,低声向李渊解释,

    李建成并沒给程名振应有的重视,这点李渊通过自己的渠道也有所了解,锥处颖中,必将脱颖而出,如果程名振真的如裴寂所说是个难得的人才的话,他得不到表现机会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太子并沒有真正能将其收做嫡系,

    想到自己那做个民部尚书远比做皇帝更合适的大儿子,李渊也觉得非常头痛,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头抱怨:“朕已经安排到这种地步了,他们还要怎样,那程名振也是,本事未见得如何,性子倒很桀骜,”

    裴寂这几天查看河东送來的军报,已经猜到程名振按照自己的叮嘱,尽力劝阻了太子的贸然行动,对于懂得知恩图报的年青人,他不吝于再送一份人情,想了想,笑着说道:“臣观程名振,脑后并沒生着反骨,但其也不是轻易可被收做鹰犬爪牙之辈,太子不能用之,但我大唐却可以用之,至于其他人,想必更无此福分,”

    “哦…….”闻听此言,李渊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也罢,能为大唐尽力就行,他现在不过二十出头,待朕百年之后,太子自然就可以用他了,你再替朕写两道手谕吧,一道给程名振,命令他翻越太行山后,一切随机应变,朕也不给他设什么一定达成的死目标,能全身而退就好,”

    “另外一道给世民,”李渊顿了顿,非常谨慎地说道,“命令他既然出战,就倾尽全力保住瓦岗一部分血脉,除了李密这个人朕不想要之外,其他瓦岗将领,能拉过來的,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给朕拉过來,一干粮草器械,军饷物资,朕从长安给他调拨,”

    “陛下圣明,”裴寂躬身领命,抓起纸笔,手谕一挥而就,

    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和手谕几乎先后到达了河东,程名振领了圣旨,点齐麾下兵马,直奔武安郡而來,他原來的老巢平恩、洺水等地眼下已经成了窦建德的京畿重地,戒备森严,洺州营攻上去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因此弃而不攻,在距离永年城二百里的野外放了把火,随后挥师向南,直扑滏阳,

    滏阳县是当年巨鹿群雄大败冯孝慈的地方,程名振的威名至今还在百姓耳朵里未能散去,闻听他领军再來,窦建德麾下的地方官员不敢硬拼,虚应故事般招架了一下,半夜里弃城而走,

    洺州营进了滏阳,立刻打开官仓官库,将窦建德刚刚收到手里还沒捂热乎的赋税能搬的全部搬走,不能搬的则作为大唐国的恩惠,免费散入民间,

    沒來得及逃走的百姓们落足了实惠,自然又想起了当年程名振的好处,一时间,竟然忘了害怕,奔走相告,都说程名振请了唐兵而來,要报去年的杀兄夺地之仇,

    魏郡太守是窦建德在河间郡收降的一个旧隋地方官,姓麴名稜,除了会做官之外沒有任何其他本事,听闻唐军犯境,先是吓得战战兢兢,汗出如浆,随后发觉唐军只有洺州营一部,人数仅在五千上下,身体里边立刻充满了勇气,将城内的郡兵、衙役和能上阵的青壮都召集起來,凑了一万兵马,气势汹汹要收复失地,

    早有细作将窦家军的消息传回了滏阳,程名振一看,立刻被气乐了,拍了拍细作冒死送來的信,笑着说道:“本想引老窦回头來攻,沒想到老窦不肯上当,却有个废物点心送上门來了,真不知道老窦是怎么想的,放着石瓒、殷秋这些勇将不用,却把这些前朝的这些贪官都捧上了高位,”

    “免得大伙造反呗,贪官沒用,但使起來更让他觉得放心,”张瑾接过细作的信看了看,撇着嘴道,“老窦这人啊,表面上看着很自信,实际上自卑得狠,所以只要前朝的官员肯投降,他都巴不得给供起來,对于陪他出生入死那些老兄弟,却防得紧紧的,哼,这种人,若是能成大事,老天爷肯定瞎了眼,”

    “啰嗦这么多干什么,待我提两千兵马,把姓麴的脑袋割下來,窦建德自然就知道痛了,”王飞上前几步,主动请缨,

    “恐怕你割了麴稜的脑袋也沒什么用,这种级别的昏官,窦建德收拢了一大把,随时都可能派出來互相替代,”王二毛摇摇头,笑着阻止,“我觉得,只要咱们不打下举足轻重的大城來,绝对调动不了窦建德的注意力,既然他连麴稜这样的贪官昏官都要供起來装点门面,更不会舍得宇文化及,眼下宇文氏手里还劫持着大隋的萧皇后,南阳公主和裴矩、赵长恭等一大堆重臣、贵胄,一旦窦家军能抢在李道宗之前把聊城攻破,在俘虏中随便拉一个前朝大臣出來,都比麴稜影响力大,”

    “那就先把魏郡砸个稀巴烂,”王飞听得郁闷,挥舞着胳膊大声建议,

    “不急,”程名振想了想,轻轻摆手,“等等其他几波斥候传回來的消息,看看窦建德到底想干什么,趁这段时间,也让弟兄们养足了精神,要么不战,要战,就一举把魏郡完完整整地拿下來,”

    洺州营一路翻山越岭,弟兄们也的确非常疲惫了,因此程名振的话音一落,众将立刻把求战的热心暂时压了下去,过了小半日光景,四下打探消息的斥候们陆续把消息传回,正如王二毛事先推断,窦建德已经知道洺州营又杀过太行山,却丝毫沒有回头的打算,亲自带领十万大军星夜不停地向聊城推进,李道宗率领的唐军前锋从瓦岗大将徐茂公手里借道,抄近路穿过汲郡,前锋已经跟宇文化及部交上了手,但听闻窦建德的兵马杀來,唯恐腹背受敌,不得不又撤离了战场,

    一时间,三路大军遥相观望,谁都不敢先动手,谁都怕给别人做了嫁衣,

    平静,诡异的平静,宛如暴风雨的前夜,只等一道闪电从天空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