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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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飘絮 (四 下)

    夫妻两个闻声抬头,只见远处一男一女飞奔而來,跑在前边的年青男子手中持一张步弓,跑在稍后的女子手中持的却是一杆猎叉,

    不用问,刚才那两箭肯定都是男性猎户射的,看距离足足有八十多步,却难得射得如此准,但是此刻程名振和杜鹃却顾不得再仔细打量那个男子,因为跟在后边那名女子夫妻两个都认识,正是前一段时间出门散心的窦红线,

    “红线,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不是专门出來找你,”

    夫妻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得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已经跑到近前的那名男子见红线与对方认识,立刻收住脚步,笑着点头,然后从腰间抽出佩刀,冲着跌跌撞撞原地打转的老虎蹲身一探,锋利的刀尖立刻从虎脖颈下的软皮处刺了进去,直入心脏,然后又迅速向外一拉一闪,倒霉的老虎连哼都沒來得及哼一声,当即喷血而亡,

    “好身手,”程名振夫妻两个同声赞叹,刚才青年人发箭射虎的本事已经令人叹为观止,而此刻这一刺一拔,更显出了他极其高深的武学造诣,难得的是如此血腥的动作,被他做出來却像行云流水般,令人压根儿感觉不到半点杀气,反而有些赏心悦目的意味,

    只可惜有人根本不会欣赏,还隔着老远,就厉声呵斥道:“你怎么把血放了,如果要放血的话,刚才费那么大劲儿射它眼睛做什么,真是个呆子,”

    一边数落着,窦红线一边冲到虎尸体前,从腰间解下一个盛水的皮囊,尽可能地去收集虎血,“你看,你看,还剩下多点儿了,哪还够给你熬药用,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头老虎……”

    那年青男子被她数落得脸色微微泛红,想反驳几句又自知沒占在理儿上,只好站着一边**,程名振和杜鹃两个这才发现年青男子的气色不对,皮肤苍白,头发干涩,两眼暗淡无神,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

    为了不想让对方难堪,程名振想了想,笑着提议:“虎血晒干后入药才能见效,这大冷的天儿,等你把它晒干得什么时候去了,不如跟我去平恩,我那里还有不少往年积攒下來的存货,”

    “不去,”窦红线头也不抬,大声拒绝,“到你那里,又得听我大哥唠叨,好不容易我才轻松几天,傻瓜才再送上门去,”

    “窦王爷现在去了聊城,”程名振猜到窦红线肯定不清楚窦家军最近的变化,笑着解释,“即便我给他送信过去,隔着两三百里路,信使一來一回也得三五天,等窦王爷寻來,你早就可以走了,况且窦王爷最近忙着筹备晋位的事情,恐怕也沒时间亲自过來寻你,”

    “就是,腿在你身上长着,你不会赶在前面走么,去我那边住几天吧,妹子,孙六叔是个难得的好郎中,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得好,”

    “自己不來,派人來一样地烦,”窦红线依然嘴硬,手上的动作却渐渐慢了,抬起头,她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病歪歪的年青人,低声问道:“罗公子,你的意思呢,去城里瞧瞧郎中可好,”

    这种语气,跟她刚才教训人的语气简直有天壤之别,程名振和杜鹃听着纳罕,相对着看了看,嘴角上都挂上了一丝笑意,

    被问话的年青男子很不会做人,当着程名振夫妻两个的面儿,依旧皱着眉头回应,“去平恩,那里安全么,我不想给你惹太多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你麻烦的还不够么,”窦红线瞪了他一眼,小嘴轻撇,“放心好了,只要我不点头,沒人敢招惹你,程大哥和杜鹃姐姐都是实在人,他们两个更不会抓你去邀功,”

    “那,那就去吧,不是有好郎中么,”年青男子想了想,犹豫着答应,

    ‘这人是个沒经过风雨的公子哥,’从对方的几句话里,程名振悄悄得出结论,如果不是被人照顾惯了的,说话时肯定会注意一下旁人的感受,只可惜窦红线有眼无珠,放着义兄王伏宝那样的真性情汉子不要,偏偏看上这银样蜡枪头,

    ‘这人可真会说话,’杜鹃心里对年青男子也好生失望,‘不过生得可真够好看的,怪不得红线被他给迷了,’

    有窦红线在场,夫妻两个都不便给男子脸色看,笑了笑,客气地说道:“那就一起走吧,先辛苦着对付几步,等到了岭外,再让弟兄们给这位公子腾一匹坐骑,”

    “不用,我的人就在附近,刚才怕吓跑这头畜生,所以才沒让他们跟过來,”窦红线摆摆手,笑着解释,然后把血淋淋的手指放进嘴里一吹,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哨,周围的树林里有大声的号角轰然响应,

    “原來这里已经被你给占了,”杜鹃笑着打趣,“在我家门口占山为王,好妹子,可真有你的,”

    “这不是为了给他找个安静地方养病么,”窦红线被说得不好意思,赶紧低声解释,“好姐姐,我可不敢在你面前耍斧子,我只占了个小山包,而姐姐你当年可是占了半个巨鹿泽,”

    “贫嘴,”杜鹃轻轻拍了一下红线的脑袋,笑着啐道,

    “杜当家饶命,”红线立刻扯开嗓子尖叫,仿佛真被打伤了般,附近的亲信不知道就里,把号角声吹得更急,转眼间,已经纷纷策马杀到了近前,

    看到是程名振和杜鹃夫妻两个,大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拉住坐骑抱拳施礼,就在此时,程名振的亲卫也策马冲到,看见几十名身穿窦家军服色的人,都吃了一惊,坐骑虽然带住了,兵器却全举到了胸口,

    “赶紧过來,见过是窦王爷的妹妹,”程名振怕双方起了误会,赶紧给亲兵们引荐,伍天锡带领众将士飞身下马,口称“见过郡主,”,抱拳施礼,窦红线受不了大伙的客气,皱着眉头摆手,“什么郡主,香主的,都别瞎折腾了,帮我把老虎抬到马背上带走,晚上给大伙炖了吃,”

    见郡主殿下如此随和,伍天锡心中顿生好感,笑呵呵地答应了一声,上前将死虎双手拎起,横着丢上了马背,饶是他的坐骑为一匹塞外良驹,也被四、五百斤的虎尸压得只趔趄,在主人的注视下拼命死撑着,才沒当场趴伏于地,

    “怕是得先切了,”伍天锡心疼爱马,双手又将虎尸抱下來,轻轻放于地面,“谁的刀法好,过來剥虎皮,小心点儿,再多戳出窟窿眼儿來就不稀罕了,”

    亲兵中恰好有个做过屠户的,赶紧上前接手,先用短刃围着虎肘划了几刀,将虎掌完整地切下,然后从虎嘴开始,顺着头骨往下轻剥慢揉,片刻之间,便将一具光溜溜的虎肉从皮中硬掏了出來,

    双方的弟兄哪曾见过此等手艺,忍不住大声喝彩,一直站在红线身边的英俊少年却不跟着凑热闹,而是缓步走到伍天锡近前,拱手施礼,“这位兄台好膂力,在下燕山罗成,想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你说我啊,伍天锡,这老虎是你射死的吧,好箭术,”伍天锡根本沒听说过对方的名字,晃着脑袋,满不在乎地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窦红线才想起來自己一直沒给双方做引荐,赶紧跳上前,叽叽喳喳地说道:“罗大哥,过來见过程大哥和杜鹃姐姐,我曾经跟你说起过,程大哥和鹃子姐可都是咱河北绿林道上数得着的英雄,”

    说罢,她又将头转向程名振和杜鹃,“大哥,鹃子姐,这位是幽州的罗成罗公子,我刚才光顾着看老虎了,沒向你们介绍,你们不要怪我,”

    程名振和杜鹃刚才是觉得那少年冷冰冰难以接近,所以就沒主动上前自讨沒趣,此刻被窦红线一搅合,也沒法太跟对方较真儿了,双双笑着拱手,“原來是幽州罗公子,久仰久仰,”

    “你就是程名振,”罗成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拱手还礼,“程将军在平恩活人无数,河北道上哪个提起來不挑一下大拇指,刚才罗某眼拙,请将军切莫往心里去,”

    “你刚才是怕我们夫妻拐了你跑吧,”杜鹃心中暗自嘀咕,但听见对方恭维自己的丈夫,还是令她很开心,笑了笑,随着程名振一道客气,“刚才大伙不是都忙么,谁都沒顾上谁,走吧,咱们先走,让弟兄们割好了虎肉后再慢慢跟上,”

    “如此,有劳程将军指路,”罗成立刻像换了个人般,收起了身上的戒备与冷傲,笑着答应,说罢,还念念不忘看上伍天锡一眼,仿佛看到了绝世宝贝般,

    “天锡,你别跟着瞎忙了,过來给罗公子带路,”程名振猜到对方是见才心痒,笑了笑,低声命令,

    “唉,”伍天锡爽快地答应,策动坐骑率先冲向岭外,一边冲,一边在心中暗自纳闷儿:“哪來的小白脸儿,不但骗得窦姑娘魂不守舍,连教头也对他客客气气,,”

    “不过他可长得真够俊的,”几乎在同时,一个声音于他心中响了起來,回头又看了一眼罗成,嘴吧像抽了筋般撇起,“奶奶的,比大姑娘生得都白净,如果不是病得快要死了,保不准被人抢回去当相哥儿养,”

    注1:相哥儿:男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