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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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赌局 (六 中)

    第一章 赌局 (六 中)

    到了此时,众将领心里对瓦岗军的最后一丝好感早已荡然无存,大伙只要不傻就都能想得出來,瓦岗军王当仁部根本沒有做出一丝一毫兑现承诺的举动,桑显和所以杀來得这么快,洺州军所以从大胜之局陡然陷入进退两难境地,全是拜瓦岗军这个盟友所赐,

    大多数将领对信使最后一句话报以冷笑,个别性子暴躁者,则直接开骂,“嘿嘿,把爷们儿当傻子耍么,一次不够还要來第二次,沒想到姓谢的看上去还像个人样,肚子里却长了一幅狼心狗肺,”

    到了此时,最先对瓦岗军能否兑现承诺表示怀疑的杜鹃,反而成了心态最为平和的一个,也许同样的事情她见得实在太多了,对这种绿林之盟本來就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也无所谓失望,笑了笑,温和地劝道:“大伙还是消消火,在这里骂人,姓谢的又听不见,不是白费吐沫星子么,”转过头,她又对程名振劝告:“你还是看看谢映登到底想说什么吧,日后难免还有跟瓦岗军打交道的时候,早看清楚了他们的想法,也早有些准备,”

    程名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抽出信瓤,里边内容很简单,只有草草的几行字,大意是情况可能有变,提醒他不要过分倚重王德仁部來保护后路,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绝对不是瓦岗群雄的本意,但他们目前在河南被李仲坚逼得自顾不暇,所以只好等到过了眼前难关后,再登门向洺州群雄负荆请罪,”

    “瓦岗寨的人呢,王将军沒把他怎么样吧,”将信放到桌案上,程名振向自家的信使询问,

    “王将军把他好吃好喝送走了,从头到尾沒说一句难听的话,”信使点点头,小声汇报,

    此举很符合程名振的心思,君子绝交,不出恶声,把对方祖宗三代数落一个遍解决不了任何问題,相反倒显得自己这边过于看重了盟约的意义,“也好,毕竟瓦岗寨救过王将军的命,经历了这次,咱们跟他们之间也就两清了,谁也再不欠谁,老话说得好,过日子还得全靠自己,指望不得外人,你回去跟王将军说,能守就守,守不住就后撤到平恩,两天之后,我会准时南下跟他汇合,”

    “教头不写封信么,”信使犹豫了一下,善意地提醒,

    “不必了,口信就行,”程名振挥了挥手,示意信使可以回去复命,然后将目光转向众将领,“咱们先想办法解决了后顾之忧,总这么被他盯着,做什么事情都无法安心,”

    众将领早就被武阳郡兵盯得心烦,见主帅终于做出决断,纷纷起身请战,程名振摆了摆手,示意大伙不要着急,然后命人拿出一份非常详细的舆图,指着上面的标记说道:“马上就要到咱们自己的地盘了,沒能让咱们在路上耽搁太长时间,魏德深那边想必也很着急,所以咱们就利用这一点给他设个圈套,彻底解决了背后这群苍蝇,”

    “可以派人连夜迂回到他背后去,然后一道夹击他,”

    “派一队弟兄沿着河岸插过去,截断他逃往船上的退路,”

    “让丘家寨的老寨主别藏着掖着了,打出咱们的旗号,带着他的庄丁从背后捅魏德深一刀子,”

    在自家门口打仗,群雄都能说出不少好主意,首先,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地貌非常熟悉,某些不为外人注意的小路都可以被利用起來,成为输送兵马的捷径,其次,弟兄们的家眷都已经安全撤离的消息,也使得大伙更放得开手脚,反正每人都只有一个脑袋,死在战场上和死在法场上沒太大差别,万一能过了眼前这道难关,整个河北便再沒有任何人是他们的对手,

    “武阳郡的人早就被咱们打疲了,一有风吹草动,肯定逃得比兔子还快,”将大伙的意见综合了一下,程名振得出结论,“所以必须把他们的胃口吊得更大些,然后才让他咬上死钩,”

    “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动作太慢的话,王兄弟那边怕是会有麻烦,”众将对主帅的分析纷纷表示赞同,但对王二毛到底能挡住桑显和多久十分沒有把握,毕竟洺州军的主力都在这边,王二毛所部虽然全是精锐,人数上却不足对手的十分之一,

    “他说能守两天,咱们就按两天打算,”程名振对好朋友信心十足,自打从瓦岗寨归來后,王二毛身上几乎起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这种变化别人可能察觉不出來,作为好朋友的他,却一丝不落地看在了眼里,

    换句话说,几年前二人刚刚进入巨鹿泽的时候,王二毛顶多是个跟屁虫,可以相信,却根本无法作为依仗,但现在,王二毛却完全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有他在背后,程名振会觉得十分放心,

    这几乎是他在乱世里边最后可以相信的几个人之一,如果连这最后的信任都失去的话,眼前的世界将永远变得黯然无趣,

    “要不咱们把洺水城让给他,”杜鹃想了想,低声建议,

    “太大,魏德深不敢吞,”程名振从思索中回过神,迅速否决,“咱们可以连夜撤过洺水城,让魏德深误以为咱们急着去增援清漳,然后趁黑把一部分弟兄藏在城里,待魏德深追过洺水后,立刻举火抄他的后路,”

    “然后前边的人掉头杀回來,”大伙眼前一亮,立刻做出支持的回应,

    基本方向有了,细节上如何做,就容易商量了,洺州军的将领们都有着数年战斗经验,很多部署程名振只要开个头,他们立刻能接上下面的内容,待一切安排停当后,大队人马立刻起身,匆匆忙忙地跑向洺水,然后用号角声跟城上的有限守军打了个招呼,又匆匆向南跑去,

    留守在洺水城内的将领早就提前得到了通知,故意装作一幅紧张的模样,把守城器械,滚木雷石、汤捅钉板之类在城头摆开,对尾随洺州军而來的武阳郡兵严加防范,暗地里却开了南门,趁天黑将段清带领的一部分弟兄接入了城内,上酒上肉,大加犒劳,然后与城中士卒一道埋伏于城门口,就等着魏德深上当,

    发现洺州军过城不入,加速南去,魏德深和杨善会两个击掌相庆,通过河道上往來的信使,他们早已经得知桑显和部官军如期杀到了清漳城下,那个弹丸小城与洺州军的老巢平恩只有二十多里的距离,可谓唇齿相依,一旦清漳失守,平恩县恐怕也坚持不了几天,

    想到这两年在程名振手上受到的屈辱,两位郡丞大人就更不愿意放任洺州军去救清漳,虽然他们也清醒的知道,武阳郡兵绝对不是洺州军的对手,但能多纠缠一刻就多纠缠一刻,在路上让程名振耽搁的时间越多,桑显和将军那边取胜的把握也就越大,并且以目前的形势程名振绝对沒时间将他们两个一网打尽,只要大伙始终保持着这种不即不离,一战就撤的“尾附”战术,就不会有太多危险,而洺州军即使能在城破之前赶到清漳,也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魏征做事远比其他人谨慎,见两位同僚都不愿放过程名振,不无心地提醒道:“还是于洺水城外休息一晚上再走吧,毕竟贼人在此经营了很多年,地利和人心两方面都占优势,况且此刻程贼已到了穷途末路,咱们如果逼得太狠,反而容易被其临死之前反咬一口,”

    “咬了咱们一口,他不一样要死么,天要亡他,地利和人心能管什么用,”仗着自己资格老,杨善会立刻出言反驳,如今他手中只剩下不到一百弟兄,即便打了败仗,光景也未必再惨到哪里去,不如把老本全压上,以求一举翻身,

    “如果拼着武阳郡兵受些折损而一举奠定胜局,魏某不惜粉身碎骨,”也许是委屈得太久了,魏德深说话的语气很是激动,

    注意到魏征错愕的眼神,他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咱们多年剿匪无果,损兵折将,哪次不是各军主帅只顾着自己,不肯替同僚考量的缘故,魏某今天就在这给大伙开个头,省得下次会战时,大伙还是竞相作壁上观,”

    一句话,把杨善会和魏征两个都说得无言以对,前者是牺牲别人,保全自己的行家里手,后者则熟读圣贤书,心思再机敏,于大义面前也无法绕路而过,

    “玄成,我知道你是为了武阳郡,为了元大人,”魏德深很快又换了种语气,沉声补充,“可武阳郡毕竟是大隋的武阳郡,如果大隋被贼人倾覆了,咱们武阳郡可能独善其身么,”

    这恰恰是魏征最难堪之处,身为元宝藏的私辟幕僚,他当然要把东主的利益放于首位,而桑显和部为什么能來得如此之快,其中猫腻能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他这个心腹中的心腹,元宝藏跟瓦岗贼早有联系,一想到这个答案,魏征背后就冷汗直冒,他吃着大隋的官俸,理应忠于大隋,而元宝藏又于他有知遇之恩,理应受到他的报答,霎那间,两个“忠”字在魏征心内盘旋,碰撞,火花四溅,到底选择哪一个,他却迟迟做不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