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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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腾渊 (四 上)

    第四章 腾渊 (四 上)

    重要声明:最近几节中的清河郡守杨积善应该为杨善会,酒徒笔误,多亏读者提醒才发现,在此向读者道歉,

    对于张金称的夫人柳儿,杜鹃的心里面一直怀有几分敬意,对方教导她怎么样在男人面前展现一个女人的温柔,教导她怎样才能更好地把握住男人的心思,甚至教导她怎么于巨鹿泽中自处,既不让自己麾下过于庞大的实力使得程名振感到威压,又能利用这些实力小心翼翼地维护两个人的利益,

    无论这些指点是否有效,但其中包含的善意是任何明白人都能感觉得到的,特别是准备嫁妆,缝制嫁衣,收拾新人需要的物品等方面,如果不是柳儿,杜鹃甚至都不晓得该找谁來帮忙,但这一次,柳儿的劝告杜鹃却无法接受了,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去和敌军拼命,自己还若无其事地坐在屋子里面摆弄衣服簪环,她更不能容忍众位寨主在是否救援问題上犹豫不决,以至于贻误最佳救援时机,以前大当家带领近十万众都沒能打得过杨善会,程名振和王二毛两人的部属满打满算都不到四千,怎可能在老贼面前全身而退,

    “他既然敢冒这个险,必然有冒险的理由,”见杜鹃根本不听自己的劝告,柳儿侧身一步,紧紧挡住屋门,“他身边最重要的人就是你,这节骨眼儿上如果连你都不相信他,还让别人怎么相信他,好妹子,听姐姐一句话,坐下继续缝你的衣服,在巨鹿泽中,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你,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坐得越稳,对程兄弟的帮助越大,”

    除了坐着等待最终战果之外,不可以做任何事,杜鹃瞪大水汪汪的双眼,怒火却一点点在目光中熄灭,她自己也带兵打过仗,知道临战最忌讳的便是添油之举,即便自己将麾下弟兄全带出去支持丈夫,当大伙赶到战场时,双方也已经分出了胜负,如果程名振获胜,她的疯狂举动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如果程名振已经战败,匆忙赶到的援军根本无法扭转战局,只会被敌军和败退下的喽啰们一道当鸭子赶,

    两个女人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低头穿针引线,手中的缝衣针一瞬之间又变得重逾万斤,不是穿过了界,便是提起时太快,以至于扯断了坚韧的葛线,外边的蝉声和蛙声却不管人的心情,“呱、呱、呱……”,“知了,知了,知了……”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急,急得人透不过气來,急得人眼泪直往鼻孔里边钻,

    终于,有几声脚步传來,打碎了蛙鸣与蝉声纠缠,杜鹃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艰难地坐稳,然后用手中布幔快速掩了掩,盖住指尖血渍,

    來的人不是送捷报的信使,五当家郝老刀的人不可能回來的那么快,除了信使之外敢在她的营地如此张扬地行走,并且边走边说笑的男人只有三个,一个是她爹杜疤瘌,一个是她的未婚夫程名振,剩下的一个,只能是大当家张金称,

    隔着敞开的窗子,见到两个女人还在若无其事地缝制衣服,张金称和薛颂两个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印象中,杜鹃从來沒像今天这般有女儿气,那一针一线中流露出來的温柔与乖巧,简直让他们怀疑屋子里边换了另外一个人,但摆在窗下的兵器架子,还有挂在墙上的硬弓,却告诉他们眼前这间屋子的主人还是原來的那个主人,只是因为某个众所周知的原因,所以才不吝于展示自己的温柔,

    “大当家,您怎么有空到这儿來了,”毕竟沒练过武,柳儿无法和杜鹃比谁更能沉得住气,听到屋子外的脚步声停止不动,赶紧放下针线,起身笑脸相迎,

    “二伯特地來接柳儿姐姐么,”见柳儿已经起身,杜鹃也只好收拾针线,敛衽为礼,“薛大叔怎么也來了,您手头的事情忙完了,”

    “沒,今天沒什么事情,随便,随便走走,”明知道杜鹃不可能对外边的消息一点儿也不知情,薛颂还是被亲眼看到假象弄得有些发懵,楞了楞,笑着回应,

    “侄女这里沒收拾过,如果二伯和大叔不介意,请到外间屋里稍作片刻,侄女这就让人奉茶,”跟柳儿学了几个月的待人接物,杜鹃做起來还真有几分闺秀模样,只是她表现得越从容,张金称和薛颂两个心里越沒底,赶紧摆了摆手,笑着阻止,“那个,茶我们就不喝了,在主寨那边已经灌饱了肚子,我们两个到这边來只是随便逛逛,顺带通知你一声,九当家去挑宗城去了,可能会跟杨白眼两个对上,”

    杜鹃轻轻一笑,脸上瞬间写满了自豪与自信,“是么,他可胆子真够大的,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在把宗城拿下來了么,”

    “沒那么快,两天前他从清漳出发,满打满算,今天也就才走到地方,不可能立刻就打起來,”张金称装傻装不过杜鹃,只得将自己前來的目的和盘托出,“那杨白眼也很不好惹,咱们是不是派援军过去,我一直在犹豫,算起來你也是一个当家人,所以想听听你的主意,”

    “侄女能有什么好主意啊,大当家怎么安排,侄女怎么做就是,”杜鹃笑得脸都酸了,目光却愈发坚定,‘相信他,如果连你都不相信他,别人更不会给他予信任’柳儿的话一直在她耳畔炸响,让她不得不收起心中的恐惧,从容面对即将到來的命运,“不过我想他这么做,一定经过再三考虑,大当家派不派援兵,结果都不会相差太多,”

    “你看,我说小九兄弟胸有成竹吧,”沒等张金称琢磨出杜鹃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來,二当家薛颂已经开始兴奋地拍手,“小九娶了鹃子,真是几辈子修來的好福气,咱们一堆大男人看着都发懵的事情,鹃子一句话便给解决了,”

    “也是,派兵过去,也未必赶得上两军交手,”张金称本來就在派援兵与不派援兵之间徘徊,听杜鹃也支持薛颂的建议,立刻对程名振的信心大增,“只带着三千兄弟就敢硬挑杨白眼,也就是咱们巨鹿泽,才能出这等好汉,无论胜败,只要是小九能平安回來,我一定亲自出泽去接他,奶奶的,今后谁再笑咱们巨鹿泽沒人,老子把九当家往那一戳,保准臊得他们一个个都抬不起头來,”

    笑罢,他也不再多啰嗦,随便向柳儿叮嘱了几句,拖着二当家薛颂转身回主营,耳听着外边的脚步声去远了,柳儿终于透出了一口气,伸手向脖子扇了几下凉风,喘息着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真有本事,先前还跳着要去跟人拼命,转眼就稳重得像泥菩萨一般,”

    “还不是姐姐指点的及时,”杜鹃淡淡一笑,惨然道,巨鹿泽不派援军,自己终于沒有落程名振的脸,但万一程名振战败,可能连巨鹿泽都回不來了,她可以陪着程名振一道赌博,并接受所有输赢结果,但无法再等,无法只是等待捷报或噩耗的传來,却不做任何事情,

    “沒事,九当家去年一个人,也能在张大当家的几万兵马中走个來回,”上前握住杜鹃冰冷的手指,柳儿低声安慰,“当初所有人都认为他必死无疑,但我就相信,他福大命大,肯定能活着回來,”

    “那会儿和这会儿不一样,”杜鹃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却忽略了对方身体和说话时声音的颤抖,“那会儿我在张大当家营中,现在却是他一个人,我不派兵去添乱,也不求人派兵落他的脸,我自己……”轻咬贝齿,她断然决定,“我自己去打探消息,不让他自己跟人拼命,”

    柳儿被杜鹃目光中流露出來的果决吓了一跳,破天荒地沒有继续阻拦,“那你怎么跟大当家说,你刚才还跟他说不用派援军,现在却又追上去说要出泽帮忙,”她仰起头,看着杜鹃的眼睛追问,心中突然好生羡慕,为什么会抡刀动枪的女人不是自己,

    如果自己有杜鹃一半的身手,也不必再依附于任何人,那样,就可以远远地逃离巨鹿泽,在前方某个必经路口,等着他的经过,不敢奢求他属于自己,但能与他并肩举刀,同生共死一回,这辈子也活得甘心,

    “刚才说不用派援军,因为我把自己当成巨鹿泽的七当家,现在,我自己出门迎接我的丈夫,这个理由总是说得过去吧,”杜鹃低头,望着为自己担心的柳儿,郑重解释,她可以不是巨鹿泽的七当家,却不可以不是程名振的女人,在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在他文绉绉地跟自己掉书包的刹那间,这个决定便已经做好,

    只是别人沒提起,自己一直也沒注意而已,

    但心里一旦发现了这个决定,便是生生世世,永不悔改,

    注1:本节和上一节提及的宗城,位于当时清河郡的边缘,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中国历史地图集》隋唐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