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挣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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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破产的爱情,源于惨淡的经营

    tue oct 27 21:45:02 cst 2015

    001

    2000年,我25岁。

    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料峭的寒意,没有任何征兆,不打一声招呼,突然来袭。

    一缕懒懒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头,轻轻的,柔柔的,却似乎想要努力洒出它丝丝的暖意。

    丽丽——

    我深深恋爱了五年的女人,我的女友,这是我最深最切的爱恋。

    也不知道,丽丽是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还是根本就一夜没睡?半睁着浮肿的眼脸,怔怔地看我。我怜爱着看我的爱人,我看到了她一夜的辗转,整夜的未眠,看到了丽丽的心力交瘁。

    丽丽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我,似乎突然发现,枕边什么时候躺着这样一个赤身裸体的陌生男人?躺着一个未经允许,偷偷溜进家门,溜到了自己床上的窃贼?

    ……

    终于,我听到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得让我心碎的声音:“清泉,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句话,我听了不下十次了。尤其是这半年来,每次的间隔越来越短,越来越近。距离这次之前,应该仅仅是五天前的事吧?仅仅短短五天,又来了。唉!

    丽丽:别再跟我争吵。我很累很累。我知道,你也很累,但是,我们可以不争吵。

    我伸出双臂,想给丽丽一个怜爱的拥抱。

    我想告诉她,我真的无力于应付争吵了。

    丽丽无情的将我推开。坚定着说:“我们别再恋恋不舍了!真的,分手吧?”

    我想,这一次的决定,丽丽真是铁实了心肠,义无反顾的。

    我感觉心里一沉,继而空空荡荡,我像一个肮脏的小塑料袋,被遗弃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悬空飘了起来。脑袋里几乎没了思绪,没了意识,没了感觉。我变得麻木,变得恍惚,变得不认识丽丽,不认识了自己。

    我坐直身子,无助的看着她,做着近乎垂死的最后挣扎:“丽丽,真的就没有一丁点信心了?”

    她说:“是的。”

    我西斯底里:“不就是钱吗?丽丽!不就是钱吗?我一定会有钱的!”

    丽丽一脸的厌恶,无尽的懊恼,撕心的绝情,背过身去。

    黯哑着疲倦的嗓音,撂下一段滴干眼泪后的直白:

    “是的,你一定会有钱的!这句话,我听了五年了。你挣的钱在哪里?

    “我累了。真的,好累好累……”

    我想起了那部令人心碎的《北京人在纽约》,耳际似乎**着那英好累好累的嗓音,**出那曲令人心碎的《报应》:

    “几乎忘了,几乎忘了,曾经不改变的初衷;几乎没了,几乎没了,与生俱来的真诚;对你对我,说不清明天意味着什么;对你对我,天知道哪里等待着一个报应!噢……岁月飞过,迷迷蒙蒙,还会有多少次天明?……”

    我想起了柔弱的郭燕,在举目一片凄凉的纽约,为王启明流干的眼泪……

    丽丽继续着她的疲惫:

    “……清泉,我的要求不高,哪怕你就是只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每个月能够有一个稳定的收入,哪怕是只有一千,两千,我都会有信心。但是,五年来,你找到过一份像样的工作了吗?

    “……清泉,我觉得你最适合的选择,还是回到农村老家去,老老实实的种种庄稼,一年养几头牛、几头猪卖卖,再找一个像样的农村姑娘结结婚,你这一辈子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别在城市里呆着了,城市真的不适合你。

    “……我已经29岁了,坐台,是吃青春饭的职业。我最多也只能勉强再干一年,一年过后,我能干什么呢?我得赶紧找个有条件的,把自己嫁了。不然的话,我的将来是很凄惨的。希望你为我想想……想想我的处境,我的苦衷。

    “我知道,五年来,你对我是很好,衷心无二。我很感激,是的,这样的忠诚是很少了。跟你分手,我也舍不得。但是,我们不久都会变老,我不希望我们老了,只能到大街上捡破烂去。你知道,我是不会跟你去过那样的日子的。

    “你走吧,别再来找我,别再来见我。希望分手后,你还能给我留一个好印象,别让我看不起你。真的,别让我看不起你!”

    痛心的焦虑。要是以往,一个温柔的拥抱,可以冰释、可以消解。

    但是,这段彻骨的直白,犹如一块冰冷的铸铁。除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除了摆出每月1000到2000元的工资条,或者,破天荒似的直接拍几万人民币在床头上……除了这些,是没什么东西可以消解丽丽的焦虑的了。

    还需要消解吗?还需要挽回吗?不了。不需要了。

    对一个屡屡失败的男人,无限青春,无限活力的丽丽,从24岁开始,不惜众人垂涎的花容月貌,无声的等待着你、陪伴着你,尽管承受了太多的屈辱,委屈,依然忠心不改。用了宝贵的五年时间为你消磨,如今,脸上的斑斑痕迹,29岁的铁定年龄,这说明了什么?

    虽然丽丽结过婚,离婚后为了躲避下流无耻前夫的纠缠、威胁、恐吓,丽丽丢下三岁的儿子,孤身一人,不辞千里,从德宏来到这举目无亲的昆明,来到这个陌生空旷的城市求生。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你,跟你如胶似漆,幻想着重新开始一段美好的人生。一爱就是久久长长的五年。这五年来,丽丽是何等的尽心尽力,何等的披肝沥胆,何等的细心体贴,何等的珍惜跟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可是,无耻的男人,你对这份沉甸甸的爱情,是如何回报的呢?你可知道五年来,因为你的无能,丽丽的内心经历了多少煎熬,虽然执着痛如刀绞,但是,五年来,一直默默承受。这种爱恋,这种真诚,不可谓不深,不可谓不切,丽丽的衷心,日月可鉴,天地可以为凭。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刮骨的亏欠,只有透心的愧疚,深深切切的歉意。就像一个无耻的男人,打碎了一个天真女孩的万花筒,毁灭了丽丽的期待,打碎了丽丽的梦想。万花筒打碎了,可以重新购买一个,可是,五年的青春,五年的期待,五年的梦想,就这样被你践踏,被你毁灭,你拿什么补偿?

    我起身下床,穿好了衣裤,将换洗衣服收拢,搬石头一样,一件一件塞进旅行包里。

    最终艰难的下定决心,从裤兜里取出鈅匙轻轻摆在床头。

    “桌子上有伍佰元钱,那是我们最后的积蓄,你都拿走吧,快过冬了,给妈妈——给你妈妈买些过冬的衣服。别牵挂我,我会过得很好的。一定别来找我。也许,过不了几天,我就会找一个男人,也许,很快我就把自己嫁出去……你走吧。”

    我从那五张印着四个老人头的钞票里,拿了一张。

    钱啊,你这万人景仰,万万人唾骂的鸟东西!你为什么会有这般无穷的魔力?你不用刀枪,却能杀人于无形。你可知道,昨夜,丽丽的眼睛滴干了眼泪,此刻,她的心里在滴血。你这万恶无情臭名昭著的垃圾,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碾成粉末,将你挫骨扬灰!

    ——丽丽,我只拿走一张,剩下的留给你吧。你比我更需要他们。

    丽丽呀丽丽,我最最善良的女人,最最善解人意的女神,分手就该狠心,为何还要挂念别人的母亲?你虽然无意,可我却感觉到一把锋利的刀子,肆虐着捅凿我脆弱的心灵……

    002

    97年除夕前夕,我带着丽丽回家过年。因为下了一场大雪,火车在曲靖停留了整整一个晚上,预计腊月29日赶到乡下老家的,硬是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才赶到家里,赶上了一个深深的遗憾,连团团圆圆的年夜饭都没赶上。

    记得那天,天公故意作梗,在离家还有五里地的山路上,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冻雨。在离家二里地的半山腰上,在那条泥泞龌龊的羊肠古道上,丽丽一头的雾珠,满眼含泪,见我提着东西赶了上来,一把搂住我,将嘴唇紧紧的贴在我的唇上,那是我的初吻。丽丽喃喃的说:“清泉,真的没有想到,你是从这重重的大山里走出去的!”

    我贪婪的吮吸着这有生以来,上帝赐予的累累恩惠,深吸着丽丽幽如兰草的气息,全身悸动,满腔的狂热。啊!爱情竟是如此神奇!

    ……

    当我跟丽丽顶着一头一脸的冻雨,敲响了老家的大门。

    母亲打开房门,抬头看见自己的儿子跟一个大美女站在自家的厅口上,站在昏暗的灯光里,母亲一脸的惊喜,欢喜得语无伦次,又是忙着给丽丽拿洗脸毛巾,又忙着为自己的儿子接手上的东西。嘴里不停的唠叨:“我的儿呀,你怎么那么傻呀,赶不回来过年,就别回来了。这大下雨的,淋坏了身子,如何是好?还带着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把人家淋坏了,如何是好?……”

    我招呼丽丽进了里屋,换了衣服,出到客屋来,屋角一堆篝火热忱着浓浓的暖意。

    刚要坐下,母亲忙着为我们张罗已经收藏好了的年夜饭,丽丽还来不及暖暖手,就忙碌着去帮母亲张罗。

    母亲不肯,说:“孩子,先暖暖身子,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弄就行……”

    丽丽说:“没事的,妈妈,我不冷……”

    我跟母亲都怔住了!

    多温暖的一句“妈妈!”母亲的眼角泛起了喜悦的泪花。

    我心里无限的温暖幸福。

    我们在96年的12月底认识,如今,我们相识相恋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在我决定带丽丽回来过年的计划里,我想,丽丽,我让你看看我的家乡,看看我的背景,如果你看了,觉得我配不上你,也无所谓,大不了,过完春节,我把你送回昆明,咱们各走各的,就当没认识过就是了。

    令我意外的是,从我献上初吻的那一刻起,丽丽给了我太多的惊喜与慰藉。这一声亲切的“妈妈”,这么亲切的称呼,表明丽丽是完全接受我了,她已经决定做我的女人了。

    我的心就像一粒漂泊已久的尘埃凝结了充足的水蒸气,最后凝集成一颗雨滴滴进自己家的水缸里,尘埃落定!

    ……

    那天晚上,母亲忙着收拾床铺,忙着要给丽丽单独收拾一张床铺。丽丽很大方的说:“妈妈,我跟清泉睡一个屋,你不别费心。”

    母亲幸福得犹如抱了个大胖孙子似的。

    我的心里犹如一只受惊的梅花鹿,不住腿的狂奔。我幻想着:我将第一次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同床共枕,在这个特寒特冷特漫长的夜晚,在这个偏僻得万物噤声的小山村里,在这个四壁凛冽着刺骨寒意的家里,在那张记载着自己儿时的滚爬、承载过我少年时代曾经无数次辗转反侧的夏凉冬冷的小床上……

    母亲说:“孩子,家里很乱,不像一个家的样子,你别嫌弃。”

    丽丽说:“家里有了人,才像一个家。没有人的家呀,怎么都不像一个家的。妈妈,我理解你……”

    ……

    多少年后,虽然丽丽已经走出了我的生活,母亲还一直念叨:“丽丽呀,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的贴心!”

    我们在贵州老家呆了一个星期,母亲整日里一脸的快乐,一脸的满足,一脸的幸福。

    大年初一,外公,外婆,几位舅舅、舅妈,伯父、伯母,叔叔、婶婶,表妹表弟,还有我的堂侄子侄女……赶集似的轮流着来家里观看这位从城市里飞来的姑娘,邀请我跟丽丽去她们的家里做客。

    丽丽像一个初嫁的新娘子,一脸的羞怯着散发我们买回去的糖果和华生。我像一个初尝了人间禁果的新郎,无比的自豪,幸福得像掀开了鸡笼子的小公鸡,无比惬意的显耀。

    见了丽丽,长辈们只是一个劲的夸:“这闺女,真漂亮!城里的姑娘,跟农村的就是不一样……”幸福浸将我泡得忘乎所以,人们都在过着冬天,我却活在暖意融融的春天里。

    临别的那天,冬日暖暖的抚慰着那片荒芜的土地。

    母亲站在村口,摇晃枯瘦的手臂,丽丽一脸的泪水,不时回头与母亲挥手告别。直到母亲的身影消失在羊肠小道的尽头,消失在那片萧瑟的荒山野岭里去。

    丽丽抽泣着双肩,喃喃低语:“妈妈……,我们就这样走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留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我一把拥住丽丽,紧紧的搂着,柔柔的安慰:“丽丽,我一定会努力,将来,把妈妈接出去,离开这个穷乡僻野的地方……”

    ……

    我无限留恋的扫视了一遍这间我们同居了将近五年的出租屋。仅仅**平米的小屋,给丽丽收拾得干干净净,井然有序。凡是靠墙的地方,都整整齐齐的码着箱子、盒子,码着我的快乐,码着我的爱恋,也码满了丽丽的无限柔情,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这里记载了我们曾经的无忧无虑,翻云覆雨。也记载了我们的海盟山誓,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记得那一年,因为争吵,我负气回贵州老家去了一个月。那天下午,我才一进屋,丽丽紧紧的将我抱住,满脸的珠泪湿透了我的双肩,喃喃的抽泣:“清泉,我离不开你。离开了你,我活着就没有了精神,没有了力气……”

    那一夜,我们竭尽疯狂,整夜缠绵,直到第二天早晨,彼此的眼眶都变成了一片青紫。丽丽羞怯着傻笑,紧紧的将头埋进我的心窝里……

    后来,我们几乎就没有了争吵,没有了绝情的狠话。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白头到老,就这样和和顺顺的相伴终生。

    ……

    得走了。所有的温存,所有的爱恋,所有的欢乐,所有的美好记忆,就让它们都随着我的离去,封存在我的记忆里吧。

    丽丽没有回过身来。

    我知道,这是她最后的表白,表白了她铁定放弃的决心。

    我也知道,只要跨出房门,我将一脚跨进埋葬我们五年爱情的死海,踏上那渺无人迹的戈壁。这一去,我将杳无归期……

    我轻轻转身,打开房门,走出了这间出租屋,带上了门锁,迈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艰难的离开了这栋“新草房61”的五层搂的出租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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