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冷泉
子时早已过了宵禁时间，除了彻骨寒风的咆哮，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一条修长的人影却在此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掠进了冷府。
冷府的人早已熟睡，那条人影熟悉地穿越那条梅花小径，转过中庭，沿着走廊来到了东厢一间房间面前，轻轻地扣了扣门，好久都没有回应，便转到窗前，熟练地打开雕格窗户，轻翻了进去，不曾带起半点风声。
闻着那轻微的熟睡呼吸声，那身影来到床边，轻轻地拍了拍睡着的人。那人醒来后意识到床沿有人，下意识的想要大叫，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按住了嘴。那人影做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道了声，“浅妤，是我。”
浅妤霍地坐了起来，睡意顿消，难以掩饰欣悦的心情，訢訢道，“公子，你回来了。”
“嗯，”那男子只是简单答了一个字，便去点亮了一盏油灯，然后背过身去，等浅妤穿好衣服后，转过身沉声道，“浅妤，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门口这么多衙役官差？”
凭着淡黄的油灯，浅妤凝望着眼前心心思念的轩轾俊朗男子，一时之间心旌激荡，起伏难平。看着男子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轻声道，“公子，夜里天寒，我先去帮你拿一件狐皮大氅来吧。”
那男子制止了她，“不用了，浅妤，还是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吧？”
浅妤搬过来一张硬木椅，等那男子坐定后方道，“公子，前几天发生了两起灭门惨案，城北的祁府和白府，所有的人都说你和这两起凶杀案有关，我也是很纳闷，公子你都去了真定府一个月了，怎么可能和这两件事扯上关系呢？我告诉那些衙役一定是有人陷害你，可是他们不听，反而封锁了整个冷府。”
“灭门惨案？”男子修长的剑眉微微向眉心蹙拢，沉吟了一会，“看来我得亲自走一趟了。”
见男子马上又要离开，浅妤急道，“公子，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你，外面的衙役就等着抓你呢，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今晚我去一趟白府和祁府，看看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假借我的名义行事，你就好好休息吧。”
浅妤知道男子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只得道了声，“那公子小心一点。”
男子长身而起，点点头，身负长剑，脚下一点，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沿着玉门街一路往北，行过泃水，几经周道，终于赶到了白府。男子四处查探一番，发现前门侧门都有衙役看守，而且人数还不少，大部分人蜷成一团，发出轻微的鼾声。男子一个助跑，身形一掠，轻松翻过白府朱红檐墙，轻声点地后靠近檐墙内侧，冷冽的视线在周遭巡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背负的青冥剑也没有任何反应，稍稍沉下心，径直往内厅走去。
寒夜漆黑一片，甚至连月光都没有，不过他的视力非常好，得益于常年巡夜的经历，在这种昏暗至极的环境中依然能看清事物大概的模糊轮廓。内厅中堆满了尸体，明显有人处理过了，四周燃着熏香艾叶，男子没有丝毫的畏惧，蹲下身子用手在一名死者眉心、天灵盖和心脏部位探了探，嘴唇紧抿，凝成一条绷紧的直线，眉峰紧蹙，随后又在其他几个死者身上同样探寻了一番，方才站起身来。
了解死因之后，男子拿出两块打火石一摩擦，点起了一根蜡烛，然后从秀囊中倒出一些黄色粉末，将之倾倒在蜡烛火焰上，粉末溅起呲呲声，随即化作黄色烟雾。这一套动作下来，总算是消除了这些尸体上残留的阴毒。
男子吹熄烛火，没有丝毫逗留，翻身出府，沿着寂静的长安街，转入另一条青石小道，兜兜转转来到了祁府府邸，同样干净利落地处理掉尸体残余的阴毒，总算出了一口长气。
凛冽的寒风在外嘶吼，丝毫没有任何衙役注意到祁府已潜入一名男子。借着微弱的烛火，男子视线兜了一圈后停留在一位中年死者身上，衣着华贵，锦饰雕纹，一看就是祁府家主，当然这不是吸引那男子的原因，而是他死时的惨状，可谓凄惨至极。其他人一看就知道是阴气入体，然后吓死的，而他则是七窍流血，显然是因为魂魄爆裂而亡，这样的死法极其痛苦。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非得灭人满门，而且还要爆裂主人的魂魄？只有一个解释，这家人一定与那厉鬼生前结下了深仇大恨。
那厉鬼生前与这家人发生了什么不是该男子关心的事，但是死后化为厉鬼索命，而且用这种残忍至极的方法他一定不会袖手不管。双眉寒凝间，厅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极为轻微，但还是敏锐的被男子觉察到了。出于好奇，他脚尖轻点，跃上檐粱，冷眼看着一道瘦长的轻裘男子身影摸进了正厅。
那人进来后，拿出一根蜡烛，右手一抹，蜡烛便被点亮了，这一手看在檐粱上男子眼中，心中微微震惊了一下。那人借着烛火在尸体中翻了翻，找到一位年轻女子的尸体，扶着她的头，呆呆地愣了半晌，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婉玉，要是我当时在场的话，你可能就不会死了，都怪我……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就在他放下那女子尸体，将要离开的时候，檐粱上的男子跳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人大惊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唇角撇了撇，道，“我是谁并不重要，现在这个时候你来这里找这名女尸忏悔，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不要你管，”那人冷冷道，“你这么晚来这里，说，是不是你是凶手？”
“不是，”男子大大方方道。
“哼，你不是官府的人，深夜负剑来此，就算不是凶手，也很难摆脱嫌疑，待我擒了你，你跟官府说去吧，看招……”一道霹雳般掌影夹带着破风声向那男子肋下击去，那男子双眸寒立，单手接了几招后发现此人武功并非泛泛之辈，内力深厚，而且掌心炙热，掌法奇谲，当下也不敢大意。左手化掌为拳，右手曲拢如鹰爪，攻势迅猛无比，两个人瞬间已经交手数十招。拳掌生风，鞭腿劲扫，双方攻防竟然不分上下。那人并未出杀招，而男子也并没有拔剑，双方交手如同切磋一般。
厅内的打斗惊醒了外面的衙役，都以为里面起尸了，正准备拔腿就跑，但有几个胆大之人细听之下发现里面并非起尸，从传出的声音听来应该是两个人正在打斗。急忙招呼那些险些逃跑的人，提着青灯，冲开祁府大门，大喊道，“肯定是冷泉来了，别让他跑了。”
打斗的两人听见衙役的声音，立马止住了攻势，轻裘男子错开身形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等衙役提灯过来一看，只有一个身负长剑的青年男子，根本没有第二个身影。为首的一名衙役看着满地的尸首，瑟瑟问道，“你是何人？深夜到此，究竟意欲何为？”
那男子略微思忖一下便猜测到了刚才逃跑的人应该就是冒称他名字的人，落落承认道，“冷泉。”
果然是冷泉，衙役的人如临大敌，急忙拔刀，围成一圈，为首之人退后一步，问道，“你就是凶手冷泉？”
“我可没说我是凶手，这些人为厉鬼所杀，不关我事，”冷泉淡淡道。
那官差四处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影，问道，“刚才与你打斗的是何人？”
“应该是那个冒称我的人吧。”
“好一个冒称你的人，这样说你就能把所有的事推给别人？前些天你畏罪潜逃，如今鬼鬼祟祟携剑来此，不管怎么样，跟我们回府衙再说。”
冷泉不屑置辩，跟着这些衙役深夜回了北平府衙。
第二天消息传遍整个北平城，冷泉终于被抓了，杨知府清早升堂，冷泉被带到，面容沉寂，风采清标。惊堂木一拍，杨知府喝道，“堂下冷泉，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冷泉不卑不亢道，“在下无罪，为何要跪？”
“多人证实你与白府祁府的恩怨，现在两家遭遇灭门，难道你以为你能逃脱得了干系？”杨知府厉声道。
“在下与白府祁府的人素不相识，只是有人冒称我的名义行事而已，况且那人也不是真正的凶手，真正的凶手是，”说到这里，冷泉脸色稍微变得寒凝，“厉鬼。”
见冷泉如此狡辩，杨知府喝道，“大胆冷泉，竟然公然妖言惑众，蛊惑世人，看来不给你一点苦头，你是不会招了。来人，给他上刑。”
还没等衙役动手，一道白影倩浰拂过，等到白影凝定，一只手已经把杨知府的脖子扣住了，衙役反应过来，立刻亮出兵器围了上来。冷泉并不在意周围的衙役，只是冷冷地盯着杨知府，道，“我今天之所以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交给我，你们管不了，不要白费力气了。”
说完，松开扣着的那只手，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那些衙役根本不敢阻拦，自动让开一条道，杨知府望着渐远的背影，惊出一身冷汗，只剩大口地喘着粗气，竟没有勇气下令阻拦冷泉……
(本章完)
冷府的人早已熟睡，那条人影熟悉地穿越那条梅花小径，转过中庭，沿着走廊来到了东厢一间房间面前，轻轻地扣了扣门，好久都没有回应，便转到窗前，熟练地打开雕格窗户，轻翻了进去，不曾带起半点风声。
闻着那轻微的熟睡呼吸声，那身影来到床边，轻轻地拍了拍睡着的人。那人醒来后意识到床沿有人，下意识的想要大叫，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按住了嘴。那人影做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道了声，“浅妤，是我。”
浅妤霍地坐了起来，睡意顿消，难以掩饰欣悦的心情，訢訢道，“公子，你回来了。”
“嗯，”那男子只是简单答了一个字，便去点亮了一盏油灯，然后背过身去，等浅妤穿好衣服后，转过身沉声道，“浅妤，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门口这么多衙役官差？”
凭着淡黄的油灯，浅妤凝望着眼前心心思念的轩轾俊朗男子，一时之间心旌激荡，起伏难平。看着男子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轻声道，“公子，夜里天寒，我先去帮你拿一件狐皮大氅来吧。”
那男子制止了她，“不用了，浅妤，还是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吧？”
浅妤搬过来一张硬木椅，等那男子坐定后方道，“公子，前几天发生了两起灭门惨案，城北的祁府和白府，所有的人都说你和这两起凶杀案有关，我也是很纳闷，公子你都去了真定府一个月了，怎么可能和这两件事扯上关系呢？我告诉那些衙役一定是有人陷害你，可是他们不听，反而封锁了整个冷府。”
“灭门惨案？”男子修长的剑眉微微向眉心蹙拢，沉吟了一会，“看来我得亲自走一趟了。”
见男子马上又要离开，浅妤急道，“公子，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你，外面的衙役就等着抓你呢，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今晚我去一趟白府和祁府，看看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假借我的名义行事，你就好好休息吧。”
浅妤知道男子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只得道了声，“那公子小心一点。”
男子长身而起，点点头，身负长剑，脚下一点，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沿着玉门街一路往北，行过泃水，几经周道，终于赶到了白府。男子四处查探一番，发现前门侧门都有衙役看守，而且人数还不少，大部分人蜷成一团，发出轻微的鼾声。男子一个助跑，身形一掠，轻松翻过白府朱红檐墙，轻声点地后靠近檐墙内侧，冷冽的视线在周遭巡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背负的青冥剑也没有任何反应，稍稍沉下心，径直往内厅走去。
寒夜漆黑一片，甚至连月光都没有，不过他的视力非常好，得益于常年巡夜的经历，在这种昏暗至极的环境中依然能看清事物大概的模糊轮廓。内厅中堆满了尸体，明显有人处理过了，四周燃着熏香艾叶，男子没有丝毫的畏惧，蹲下身子用手在一名死者眉心、天灵盖和心脏部位探了探，嘴唇紧抿，凝成一条绷紧的直线，眉峰紧蹙，随后又在其他几个死者身上同样探寻了一番，方才站起身来。
了解死因之后，男子拿出两块打火石一摩擦，点起了一根蜡烛，然后从秀囊中倒出一些黄色粉末，将之倾倒在蜡烛火焰上，粉末溅起呲呲声，随即化作黄色烟雾。这一套动作下来，总算是消除了这些尸体上残留的阴毒。
男子吹熄烛火，没有丝毫逗留，翻身出府，沿着寂静的长安街，转入另一条青石小道，兜兜转转来到了祁府府邸，同样干净利落地处理掉尸体残余的阴毒，总算出了一口长气。
凛冽的寒风在外嘶吼，丝毫没有任何衙役注意到祁府已潜入一名男子。借着微弱的烛火，男子视线兜了一圈后停留在一位中年死者身上，衣着华贵，锦饰雕纹，一看就是祁府家主，当然这不是吸引那男子的原因，而是他死时的惨状，可谓凄惨至极。其他人一看就知道是阴气入体，然后吓死的，而他则是七窍流血，显然是因为魂魄爆裂而亡，这样的死法极其痛苦。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非得灭人满门，而且还要爆裂主人的魂魄？只有一个解释，这家人一定与那厉鬼生前结下了深仇大恨。
那厉鬼生前与这家人发生了什么不是该男子关心的事，但是死后化为厉鬼索命，而且用这种残忍至极的方法他一定不会袖手不管。双眉寒凝间，厅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极为轻微，但还是敏锐的被男子觉察到了。出于好奇，他脚尖轻点，跃上檐粱，冷眼看着一道瘦长的轻裘男子身影摸进了正厅。
那人进来后，拿出一根蜡烛，右手一抹，蜡烛便被点亮了，这一手看在檐粱上男子眼中，心中微微震惊了一下。那人借着烛火在尸体中翻了翻，找到一位年轻女子的尸体，扶着她的头，呆呆地愣了半晌，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婉玉，要是我当时在场的话，你可能就不会死了，都怪我……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就在他放下那女子尸体，将要离开的时候，檐粱上的男子跳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人大惊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唇角撇了撇，道，“我是谁并不重要，现在这个时候你来这里找这名女尸忏悔，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不要你管，”那人冷冷道，“你这么晚来这里，说，是不是你是凶手？”
“不是，”男子大大方方道。
“哼，你不是官府的人，深夜负剑来此，就算不是凶手，也很难摆脱嫌疑，待我擒了你，你跟官府说去吧，看招……”一道霹雳般掌影夹带着破风声向那男子肋下击去，那男子双眸寒立，单手接了几招后发现此人武功并非泛泛之辈，内力深厚，而且掌心炙热，掌法奇谲，当下也不敢大意。左手化掌为拳，右手曲拢如鹰爪，攻势迅猛无比，两个人瞬间已经交手数十招。拳掌生风，鞭腿劲扫，双方攻防竟然不分上下。那人并未出杀招，而男子也并没有拔剑，双方交手如同切磋一般。
厅内的打斗惊醒了外面的衙役，都以为里面起尸了，正准备拔腿就跑，但有几个胆大之人细听之下发现里面并非起尸，从传出的声音听来应该是两个人正在打斗。急忙招呼那些险些逃跑的人，提着青灯，冲开祁府大门，大喊道，“肯定是冷泉来了，别让他跑了。”
打斗的两人听见衙役的声音，立马止住了攻势，轻裘男子错开身形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等衙役提灯过来一看，只有一个身负长剑的青年男子，根本没有第二个身影。为首的一名衙役看着满地的尸首，瑟瑟问道，“你是何人？深夜到此，究竟意欲何为？”
那男子略微思忖一下便猜测到了刚才逃跑的人应该就是冒称他名字的人，落落承认道，“冷泉。”
果然是冷泉，衙役的人如临大敌，急忙拔刀，围成一圈，为首之人退后一步，问道，“你就是凶手冷泉？”
“我可没说我是凶手，这些人为厉鬼所杀，不关我事，”冷泉淡淡道。
那官差四处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影，问道，“刚才与你打斗的是何人？”
“应该是那个冒称我的人吧。”
“好一个冒称你的人，这样说你就能把所有的事推给别人？前些天你畏罪潜逃，如今鬼鬼祟祟携剑来此，不管怎么样，跟我们回府衙再说。”
冷泉不屑置辩，跟着这些衙役深夜回了北平府衙。
第二天消息传遍整个北平城，冷泉终于被抓了，杨知府清早升堂，冷泉被带到，面容沉寂，风采清标。惊堂木一拍，杨知府喝道，“堂下冷泉，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冷泉不卑不亢道，“在下无罪，为何要跪？”
“多人证实你与白府祁府的恩怨，现在两家遭遇灭门，难道你以为你能逃脱得了干系？”杨知府厉声道。
“在下与白府祁府的人素不相识，只是有人冒称我的名义行事而已，况且那人也不是真正的凶手，真正的凶手是，”说到这里，冷泉脸色稍微变得寒凝，“厉鬼。”
见冷泉如此狡辩，杨知府喝道，“大胆冷泉，竟然公然妖言惑众，蛊惑世人，看来不给你一点苦头，你是不会招了。来人，给他上刑。”
还没等衙役动手，一道白影倩浰拂过，等到白影凝定，一只手已经把杨知府的脖子扣住了，衙役反应过来，立刻亮出兵器围了上来。冷泉并不在意周围的衙役，只是冷冷地盯着杨知府，道，“我今天之所以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交给我，你们管不了，不要白费力气了。”
说完，松开扣着的那只手，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那些衙役根本不敢阻拦，自动让开一条道，杨知府望着渐远的背影，惊出一身冷汗，只剩大口地喘着粗气，竟没有勇气下令阻拦冷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