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封英雄坛
字体: 16 + -

第六章 义结金兰(一)

破晓时分,晨雾迷朦中,五千囿州赤衣军再度在洚州城下悄悄集结,准备发起新的一轮攻势。

    淳于麟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上,身披重甲,头顶金盔,手持长矛,在五十名亲卫的护拥下,端然立于军前。经过连日不休的鏖战,洚州城墙破损,箭尽粮绝,守城军民皆是疲惫不堪,而囿州大军则依仗远胜对方的兵力,轮流修整。淳于麟坚信这五千生力军足可在午时前攻破洚州城,如今只须等到晨雾散尽,便可下令进攻。

    一位巡逻的哨卫飞马弛来,下鞍跪地,奉上折去箭头的箭支:"启禀侯爷,洚州城楼升起白旗,并飞箭传信。"

    淳于麟接过箭支,解下箭尾上绑着的一个骨片,骨片上面隐隐刻有文字。按两国通讯的惯例,一般皆以丝帛、木片等物刻下文字传递信息,青铜器多用于议谈和亲,但若是以龟甲、牛、羊肩胛骨等物刻下文字,则多半是投降书。淳于麟却并不阅读来信,大手一合,已将骨片捏得粉碎,手中长矛遥指洚州城,嘿嘿冷笑:"宁华安啊宁华安,早知今日之困,何必当初逞强。"沉吟一番,复又下令道:"传信洚州城,令宁华安缚身出城受降,不然本侯必将屠尽全城军民。"巡哨接令退下。

    身边一员亲卫低声问道:"侯爷难道真的打算接受投降么?素闻宁氏性情顽固不化,只恐其中有诈。"

    淳于麟淡淡一笑:"他可诈降,我亦可将计就计。"随即面容一整,寒声道:"小小洚州害我损失上千人马,岂容他说降就降。不过宁华安自愿开城,倒也替我省下一番事情。三军且退后百步,假装摆出受降之态,但暗中传我军令,人不下鞍辔,刀枪不离身侧,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待我先上前与宁华安讲几句话,稍释其疑,只要见我掷矛为号,所有士卒立刻发起攻击,必要让洚州城鸡犬不留。"

    囿州大军暗中接到淳于麟之令,后退百步,而淳于麟则率五十亲卫来到洚州城前,他生性多疑,耽心城楼下会藏有伏兵,离城二百步外便停马不行,静等宁华安出城投降。

    不一会儿,洚州城楼鼓锣哀鸣,城门大开,仅有两人步行而出。当先者身着大红袍,头戴彩冠,倒剪双手,依其服饰看应该正是洚州侯宁华安。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青衣劲服,垂首紧随,手中捧着几个木盒。两人皆未披盔甲,亦未持兵刃。

    淳于麟见两人一路走来并无可疑之处,眼见已至五十步外,心中倒隐隐觉得不安起来。他素知宁华安倔强不屈的性格,本以为投降之举必然有诈,只欲诓开城门后一举攻入,不料对方果然自缚于阵前,莫非当真被自己的精兵勇将杀得肝胆俱裂?他疑心未去,不愿让对方近身,扬声大笑道:"宁兄且停步,昔日一别,近来无恙乎?。"

    两人应声驻足,缚身那人沉声道:"华安请降于囿州侯,生死由君发落,只请莫扰百姓。"

    淳于麟听得真切,正是洚州侯宁华安的声音,犹觉不放心,厉声道:"宁兄既然决意投降于本侯,便应该是孤身来见。你身后却是何人,他手里的木盒又装有何物?"

    宁华安答道:"宁某诚心请降,囿州侯不必怀疑。那盒中皆是献与囿州侯的珍玩宝物,只因宁某自缚双手,所以才令帐下小兵奉盒随行。"

    淳于麟明白此处洚州城弓箭难及,而他身边不但有五十名武功高强的护卫,百步外就是五千大军,自忖万无一失,不怕对方有何诡计。捻须长笑:"先把宝物拿来看看。"一名亲卫驰马上前,接过木盒,交与淳于麟。

    淳于麟令手下小心打开木盒,但见里面果然都是些金银珠宝,贵重珍玩,刹时疑心尽消,得意大笑道:"既然如此,先要委屈一下宁兄了。"给左右打个眼色,派出身边八位骑士擒下宁华安。

    八骑刚刚奔出,宁华安身后的那青衣人忽大步朝前行来。

    淳于麟眼芒一闪,冷然道:"速速停步。"

    青衣人却反是步伐加急,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卷丝帛,口中高叫道:"尚有一份洚州城防图,还请囿州侯一并笑纳。"他语气恭敬,脚下却丝毫不慢,眨眼间已离淳于麟只有三十步的距离,即将与八骑相遇。

    淳于麟见对方行动快速,身法迅捷如烟,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青衣人越奔越急,步幅极大,几乎脚不沾尘,每一跨都近丈之远,刹那间已迎上八骑。当先第一位骑士的长矛劈胸戮至,却被青衣人一把抓住,趁势一拉,腾空飞上座骑,一道冰冽的寒光从他背后划出,在骑士的颈上一圈一绕,鲜血激溅,斗大的头颅冲天飞起。战马长嘶而立,青衣人强夹马腹,在马背上稳如泰山,一脚踢开尸身,夺下的长矛杵地急旋,硬生生将奔马转向,反朝淳于麟杀来。

    这名青衣人正是姜惑,他出城时将宝剑背于身后,远望去并未挟带兵刃,直至双方距离缩短后方才现出杀机。他深知能否一举击杀淳于麟事关洚州城数千军民的生死,所以下手决不留情。然而,胯下的战马刚刚拧过首来,前蹄尚未落地,马胸已被随后赶至的三位骑士的长矛洞穿。

    八名赤衣骑军皆是淳于麟手下骁勇善战的亲兵,训练有素,虽一人被杀,其余七骑却丝毫不为所动,刹那间已分为两组,三人击杀战马,另四人长矛齐举,以排山倒海之势往姜惑的面门、胸腹搠去。

    说时迟那时快,四名敌骑与姜惑交错而过,眼前一花,耳中响起如奔雷急电般的啸声,更觉宝剑的寒芒沁入肌肤。前两骑长矛击空,第三骑被姜惑宝剑劈断执矛之臂,惨叫一声,倒撞下马,而最后一名骑士的矛尖上竟赫然挑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而姜惑的人影忽然消失不见。

    原来姜惑反应敏捷,就在长矛及身的瞬间,使出蹬里藏身之术,钻入马腹之下,不但避开了四骑雷霆万钧般蓄势合击,百忙中尚有余暇接住方才被他格杀的骑士从空中落下的头颅,反手掷出。他人在马下,一声长啸,奋起神威,长矛疾挑,那重达数百斤的马尸竟被他以一矛之力挑入半空中......

    三名刺杀战马的骑士矛入马腹,谁知濒死的战马不但不倒地毙命,反而腾空倒撞而来。一名骑士闪躲不及,被马尸撞得骨骼尽碎,跌下马去。姜惑趁对方阵脚大乱之际,在奔腾的马蹄间飞驰如电,撇下剩余五骑,依然朝淳于麟所在方位杀去。

    淳于麟旁边一位大将瞧清了姜惑的面目,惊呼道:"侯爷小心,他就是昨日那个人。"

    淳于麟闻言心头一凛。原来昨日与姜惑在小山丘上相遇的金冠将领正是淳于麟之弟淳于鏖,吃了姜惑的大亏后派出五百骑军追袭,不料一众骑兵连同偷袭洚州难民的数百步军皆被姜惑孤身单剑硬生逼退。虽然淳于麟严令败军不许宣扬此事,但军中早已暗暗传言洚州城来了强援,想不到今日在阵前重遇姜惑。

    淳于麟心知若不趁机杀了此人,徒乱军心,他本亦是武力过人,被姜惑的骁勇激起杀性,不但不退后,反而纵马迎上,同时认准姜惑的身形,大喝一声,手中长矛往他掷去。贴身亲卫只恐淳于麟有失,随之杀去。身后五千囿州骑军见淳于麟掷出长矛,齐声高喊,潮水般往洚州城涌来。

    急驰中的姜惑并不停步,窥准淳于麟飞矛,手中长矛亦脱手掷出。双矛矛尖在空中相碰,激起一连串的火光,姜惑这一掷使出七成真力,把淳于麟的投矛从中劈开,余势不减半分,竟径直刺穿淳于麟胯下枣红战马,透背而出。幸好淳于麟久经战阵,见势不妙,急急一偏身,方躲开这力逾千钧的一矛,但胯下战马一声惨嘶,将他抛下马背。

    众将齐来护驾,面前虽只有姜惑一人,但却如临大敌。四十余骑分为三排,十余骑突前,二十骑居中,十余骑居后策应,排成冲锋阵型,拦住姜惑去路,把淳于麟身前围得水泄不通。淳于麟这才算见识了姜惑的神力,险死还生之下心头大惧,明知此刻回马入阵必会影响士气,但生死关头岂敢托大,飞身跳上另一匹战马,往大军汇合而去。

    此刻姜惑腹背受敌,五骑尚在身后穷追不舍,四十余骑阻住前路,前方更有五千赤衣骑军,他却丝毫不惧,强提一口真气,与敌骑相交时蓦然腾身而起,竟从四十余骑的头顶上纵跃而过,目标仍是直指淳于麟。刹那间他脚下刀矛斧钺齐举,如蹈刀林,如踏枪阵,只要稍有闪失,必将落入敌阵之中,被剁为肉泥。幸好他早有准备,出洚州城前已换上铜鞋,方才能在敌骑重型兵刃上奔走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