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封英雄坛
字体: 16 + -

第三章 恩州往事(二)

身后的人解释道:"在下崇林子,与师妹青妍奉师命下山灭妖除邪,只因发现此地妖气弥漫,所以鄙师妹化装成迷途者入屋查探。见兄台匆匆闯来,只恐打草惊蛇,所以才不得不如此,失礼处莫怪。"

    姜惑听了这番解释,才稍稍明白原委:屋中那人名唤青妍,女扮男装,以名为姓,她的师兄崇林子则在外接应。他心头只觉好笑,听声音这师兄妹两人都十分年轻,能有多少道行?竟敢妄言灭妖除邪,又口口声声说什么此处妖气弥漫,实在是装腔作势至极......难道是他们感应到了幻谔之镜的存在?或者,他们发现了自己有异于普通人的特质?

    刹那间姜惑忽记起师父且诺所说的话:"轩辕族人已被神界所控制,正在人世间四处搜索魔灵的下落,若是知道你的使命,绝不会放过你,必会展开不死不休的追杀。所以你不但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还须特别防备轩辕族人。当然,只要一有机会,首先要杀了轩辕族中最厉害的几位法师,姜子牙暂且不论,其余尚有西伯侯姬昌、游方术士散宜生等人......"姜惑暗咐这个崇林子精通火系法术,极有可能就是轩辕族人,料想也没有姜子牙的本事,正好给自己试剑。一念至此,心头杀机大盛。但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好男儿顶天立地,唯求心安,绝不可滥杀无辜。这个声音虽然细微几不可闻,却如一块大石横亘在他心中,令他无法摆脱......

    他惑然不知自己的本性到底是淳朴善良,还是一个残忍嗜杀的人?两种矛盾的念头在姜惑的内心冲突着,令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那是父亲对自己的警示么?

    崇林子显然误以为姜惑害怕得颤抖,放缓语气传声道:"兄台不必耽心,师尊传我听妖宝剑,一旦妖魅近身必发异响,而你虽然形迹诡异,赤身**,但确非妖类。我曾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只杀妖魅,绝不滥伤无辜。"

    姜惑轻轻一震,听崇林子出语真诚,最后一句话更是说得正气凛然,当是性情中人,又恰恰与自己内心的声音不谋而合,忽对这个在背后威胁自己的人有了一丝莫名的好感。暗咐崇林子或许并非轩辕族人,何况轩辕族中也未必全是敌人,自己无需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今日权且放他一马。虽然,他绝不会放过那个封神使者,轩辕族中道术最深的-姜子牙!

    由始至终,他对自己的能力一直保持着足够的信心,从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否能敌得过对方。

    崇林子忽然低声惊道:"你的左腰后是什么?难道你也有......"

    姜惑用手摸向左腰后,感觉到一块肌肉微微突起,明显与周围有异,拧首望去,自己亦吃了一惊。

    只见在他的左腰后有一块形状奇怪的胎记,色呈紫蓝,二寸宽,三寸长,胎记处的肌肤恍若透明,隐隐可见有几道弯曲的黑线贯通其中......刹那间,姜惑忽然想起这是自己从小就有的胎记,他对此既自豪又自卑,童年的玩伴因之视他为怪物,他却宁可相信那是上天给他的一个特殊记号,喻示着他与众不同的人生。

    崇林子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传音提醒姜惑:"不要说话,容后再叙。"

    姜惑心思敏锐,思索着崇林子刚才话语中隐含之意,似乎他也曾在其它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胎记?有机会倒要好好问问他,或许对回想起自己的身世有所帮助。

    两人各怀心事,静听屋内两人的对话。

    何坦几杯酒下肚,又经青妍劝说,终于说出了他的遭遇:

    "这恩州驿本是北方通往朝歌官道上的一个驿站,虽然不大,也有数十名守驿的驿卒,除此之外周围还有上百农家住户,但十一年前不知怎么朝歌忽传下诏命,派来一百宫中侍卫做监工,令我等一众驿卒运石断路,移土填田,同时官道改址、农户搬迁,竟生生把这里变成了荒山野岭。待两月后完工,第二道诏命又至,令我等立刻将数百农户送去东南七百里外的鲁州,然后齐齐调往朝歌服役。恩州驿驿卒共有五十八名,兄弟们大多未见过繁华京都,做那运石搬土的苦役早就不耐烦,听得能调往朝歌,自然欢喜不禁,驿丞一声令下,便催着农户上路。那些百姓虽不肯背井离乡,奈何朝中有令,谁敢不遵?只得带些值钱细软,拖儿带女的上路。

    "离开当日的清晨,我奉命去山中搜寻遗落的百姓,本说好未时前赶回,好与大伙一同行路。谁知回程时忽起了一阵大风,遮天闭日,眼不见路,在山中兜了好几个圈子也找不到路,好不容易等风停了,赶回来早过了未时,众人已然出发。我心中一急,肚中不知怎么又痛了起来,几乎难以行路,当时还道自己不知触了什么什么霉头,好端端地不早不晚生这场急病,若是与大伙失散了,判我抗命之罪非同小可。好不容易等腹痛稍轻,便疾疾追赶。

    "我追了十几里路后,却意外看到悲惨的一幕。原来朝歌派来的一百侍卫竟早得到密令,路上趁兄弟们不备突然发难,竟将我那五十七名好兄弟全都杀死,而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未能幸免,我赶到时他们正在掩埋尸体......我当即吓得魂不附体,躲在林中,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百精兵将数百具尸体埋入大坑中,又把所有痕迹消除后方才离开。幸好天不绝我,因祸得福,若不是恰好遇上那场狂风与急病,我必是和兄弟们一起做了糊涂的冤死之魂。

    "我不知原委,也不敢声张,便留在这荒山中。起初我尚怀疑这些一百精兵是哪位密谋造反的诸侯暗中派来假传诏令,朝中必有对策,或许过不多久便会派人来查探,然而在山中等了几个月竟然什么消息也没有,仿佛恩州驿站就此被遗忘了,这才明白那一百精兵确实是朝歌派来的,但仍是苦思不解,实不明白我们犯了何等滔天大罪,竟要这般斩尽杀绝?而朝中一旦知道遗漏了我,恐怕亦会斩草除根,自此我也不敢出山,找到这个僻静之处,就此住下,不知不觉已是十一年了......"

    青妍心中犹有疑问,插言道:"若你所说是真,为何还敢立下恩州驿的旗号,不怕人找来么?"

    何坦肃声道:"我何坦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当日贪命,未能与众位好兄弟同赴地府,实是后悔不迭。过了这些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五十七位好兄弟和数百百姓实在死得冤枉,我苟此残生,只为了等一个时机替他们昭雪沉冤,以慰在天之灵。所以才重新立了恩州驿的旗帜,又在房后设下灵位祭奠诸兄弟......"说到这里,只听屋中传来"哗啦啦"一声,何坦痛声道:"严兄弟请看,这便是我五十七位好兄弟与百姓的灵位,此事绝无欺瞒。"

    青妍惊呼一声,她毕竟是女子,乍见到许多灵位,一时声音竟也有些发颤了:"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何坦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十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推敲,想来想去,唯一惹祸的缘由,便是那个入宫为妃的女人了。"

    青妍喘了几口气,又发问道:"何兄所指是何人?"

    何坦奇道:"严兄弟竟不知此事么?"随即释然:"也难怪,那冀州侯苏护也是个铮铮铁汉,自然不肯宣扬送女入宫之事。十一年前的初秋,忽从朝歌来了一大队人马,更有数十名宫女相随,原来正是在恩州驿接引冀州侯苏护之女入宫。我那日还远远见了她一面,果然是国色天香,媚态入骨......"

    青妍恍然大悟:"原来你说得是苏后。哼,她虽已做了正宫皇后,但试观其行事,天下无人服庸。"听她语气,对那苏妃颇为不满。

    何坦惊道:"我记得中宫娘娘明明是东伯侯姜恒楚之长女,苏妃又如何做了皇后?"

    青妍叹道:"这些年何兄不与外界联系,消息不灵。那苏妃入宫才两三年光景,中宫姜皇后便因谋反弑君之罪,受刑而死,不但姜后所出的两位太子殿下被逼离宫出走,而且还牵连到其余几宫娘娘,随后大王便立苏妃为中宫。据朝野私下议论,恐怕姜后谋反之事便是这女人设下的毒计......"

    何坦呆了半晌方道:"这女人好毒的手段。我虽怀疑恩州驿之祸因她而起,毕竟还不能肯定,但听严兄弟这样一讲,终于确信无疑了。"

    青妍冷哼一声:"如今她权势滔天,欺上压下,大王被这女人媚惑得言听计从,莫说你小小一个恩州驿数百人命,就是那些朝中大臣稍有不顺她意者,亦会遭满门横祸。前有大夫梅伯责苏后惑君,力谏纣王废后,受炮烙之刑而死,后有丞相商容陈书上谏,被逼在九节殿前撞柱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