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瞌睡遇到枕头
2000年时的东海化工厂，还是远近闻名的大型国企化工企业。
东海化工厂的销售总监，绝对是炙手可热的牛逼人物。
果不其然——
看门大爷很快就带来一名中年男人。
男人远远拱手行礼，朗声说道，“鄙人田国忠，龙总大驾光临鄙厂，鄙人不胜荣幸之至。”
“你就是田林化工的老板？”
龙铮斜眼看着一身蓝色工作服的田国忠，一脸怀疑问道。
龙铮当然知道，对这些处于起步阶段的小型民营企业来说，老板亲自下车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之所以这幅表情，并非装比上瘾，而是为了充分展示国企领导们的优越性，让田国忠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正是鄙人，不止龙总监有何指教？”
田国忠满脸笑容问道。
“东海化工需要采购这些原材料，你们厂能生产吗？”
龙铮掏出一张清单，单手递给田国忠，趾高气昂问道。
“碳酸氢钠1200t、增容剂950t、丙二醇800t、聚氧烷基醚1000t……”
看着清单上那一行行夸张的需求量，田国忠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炽热光芒。
虽然化工原料暂时还是紧俏商品，田林化工也不愁销路，但中小化工企业却正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火爆行情已经持续不了多久了。
如果能拿下这些订单，田林化工至少能一年不愁生意。
而且，一旦跟东海化工这样的大型国企建立起合作关系，何愁没有后续订单？
“我们下个月就要拿到这些货，你们生出得出来吗？”
龙铮再次趾高气昂问道。
田林化工一共只有三条生产线，且全部都是羊城化工淘汰的七十年代老旧生产线。
就算田林化工果断放弃现有的全部订单，全力以赴为东海化工厂生产，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赶制出将近万吨的各种化工原材料。
“这么说，你们生产不出来了？”
龙铮盛气凌人的看了眼田国忠，随即转身欲走。
“龙总请留步。”
田国忠赶紧喊住龙铮，陪着笑脸说道，“田林化工眼下确实没有这么大的产能，但我们正在跟羊城化工谈判，准备买下他们的两条生产线。”
“那两条生产线都是八十年代的岛国产品，到时候，我们的产能自然能大幅提升……”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这还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呀——
龙铮心中一阵狂喜，但脸上却满满都是鄙夷，“岛国也就只能玩玩电子产品，说起重工，还得是德意志，尤其是八十年代的产品，羊城化工的那两条垃圾生产线准备卖你多少钱？”
“三百六十个。”
田国忠轻轻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龙铮说的没错，岛国的重工技术确实远不如德意志，羊城化工的那两条生产线，最多也就只值两百五十万上下。
但那些先进的全新生产线，动不动就要几大千万，田林化工才刚刚起步，田国忠哪有那么多钱？
而且，大型生产线不同于普通人小商品，几年都未必出现一条淘汰的生产线，羊城化工也根本就不愁找不到买家。
因此，田林化工想要抓住眼前这波机遇，将工厂做大做强，也就只能溢价买下那两条生产线。
竟然能卖这么高，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二手生产线的火爆程度——
龙铮不禁又是一喜，但脸上却仍旧是满满的傲然之色，“你看看我们厂的这两条生产线怎么样？”
龙铮打开公文包，将他准备的生产线资料随手扔给田国忠。
“这是德意志的srn5系列生产线？难倒贵厂要换掉这两条生产线吗？”
田国忠快速扫视过产品图片，一脸惊诧问道。
srn系列生产线，是德意志知名重工企业rammte的经典产品。
srn5系列生产线，是八十年代中期的顶尖生产线。
放在现在，这两条生产线自然算不得最新顶级生产线，但却也是中等偏上的产品。
更关键的是，德意志的重工一贯以耐操而著称，这两条生产线再用十年也是完全没问题的，比羊城化工淘汰的那两条生产线确实要好很多。
比田林化工现有的三条七十年代的老爷车，就更是要好太多太多了。
“那是必须的呀，要不然，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我们订的最新款srn9生产线已经在运往国内的路上了，最多下月中旬，就能装机生产了。”
龙铮挺直胸膛，一脸傲然说道。
这可是天赐良机呀——
田国忠不禁满心狂喜。
如果能拿下这两条生产线，田林化工的产能何止成倍增长？
以眼下的市场行情，只要东海化工的要价别太夸张，最多一年就能回本。
“敢问龙总，贵厂的这两条生产线准备卖多少钱？”
田国忠开门见山问道。
“我们刘厂长跟我说的是这个数，且必须全额现金付款。”
龙铮竖起四根手指，给了田国忠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田国忠当然听懂了龙铮的暗示——
自改革开放以后，华夏就掀起了一股公转私的狂潮。
在这股狂潮中，有数不清的公家资产被以各种名目，贱卖给了私人老板。
在这种交易中，现金交易不仅最安全，且能给领导们留下足够的运作空间。
只要这四百万中能有一半回到东海化工的账户上，他们那个刘厂长就已经是廉明典范了。
“现金交易没问题，但四百个确实太高了。”
田国忠摇了摇头，说道。
“三百八十个，这是我们刘厂长的底线，要不要给句痛快话，反正我们不愁卖。”
龙铮虽然主动退了一步，但态度却变得更加盛气凌人。
“这么重大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鄙厂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海鲜店，我们边吃边聊吧？”
田国忠满脸堆笑，热情洋溢说道。
赚钱机会就在眼前，龙铮自然不会拒绝，但为了体现大厂领导的优越性，龙铮又假意推辞了几句，才半推本就被田国忠拉进他的大众车。
饭局很快开始，田国忠点的都是硬菜。
而身为成功下海的生意人，田国忠自然知道如何暖场，再加上龙铮适时配合，酒桌上的气氛很快就变得热烈起来。
“刘厂长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龙总监，龙总监必定是刘厂长的心腹，劳烦龙总监在刘厂长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田国忠一边恭维着龙铮，一边悄悄塞来一个信封。
“田总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销售总监，只能替厂里跑跑腿而已。”
龙铮假意推辞两句，接过信封装进口袋，并故意暗暗捏了捏信封的厚度。
田国忠自然注意到了龙铮的小动作，赶忙抬起酒杯，意味深长说道，“一回生二回熟，只要龙总不嫌弃，大家就是兄弟，田某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却从来不会亏待自家兄弟。”
“田总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打工仔而已，哪里比得了田总，家大业大，日进斗金。”
龙铮抬起酒杯，谦逊说道。
红包都收了，态度自然要改一改，否则，那就装得太过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是自家兄弟，那就托大喊一声龙哥了。”
田国忠先将满杯白酒一干到底，顺势搂着龙铮的肩膀，可怜兮兮说道，“龙哥是行业中的老前辈，也知道民营企业的难处，龙哥就大发慈悲，帮帮老弟我呗。”
“民营企业一分一毫都得全靠自己，确实不容易，可这事我说了不算呀，这样吧，我帮你田老弟打个电话问问，但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
龙铮装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无奈拿出了崭新的三星手机。
“谢谢龙哥，龙哥是你们刘厂长的心腹，只要龙哥开口，事情准能办成。”
田国忠不动声色的送上一记香喷喷的马屁，但眼眸深处却悄然闪过一抹光芒。
他不怕龙铮贪，就怕龙铮不拿也不占！
龙铮贪吗？
答案显而易见。
他若不贪，就不会收下自己的红包，更不会肆无忌惮的捏红包的厚度；
他若不贪，仅凭他的工资，他也买不起这么昂贵的手机？
贪婪好呀——
你从我这里贪走一分，我就能从你那里得到一毛。
我要的正是这样效果——
田国忠以为他的眼神很隐蔽，但又怎么瞒得过堂堂东方死神？
但龙铮却假装没有注意到田国忠的眼神，拿着手机，摇摇晃晃走出包间，去到过道尽头的卫生间。
田国忠则趁机拿出一个信封，往里面装了三十六张老人头。
放在现在，三千六百块确实不多。
但在2000年，这都抵得上东海基层公务员半年多的工资了。
东海化工厂的销售总监，绝对是炙手可热的牛逼人物。
果不其然——
看门大爷很快就带来一名中年男人。
男人远远拱手行礼，朗声说道，“鄙人田国忠，龙总大驾光临鄙厂，鄙人不胜荣幸之至。”
“你就是田林化工的老板？”
龙铮斜眼看着一身蓝色工作服的田国忠，一脸怀疑问道。
龙铮当然知道，对这些处于起步阶段的小型民营企业来说，老板亲自下车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之所以这幅表情，并非装比上瘾，而是为了充分展示国企领导们的优越性，让田国忠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正是鄙人，不止龙总监有何指教？”
田国忠满脸笑容问道。
“东海化工需要采购这些原材料，你们厂能生产吗？”
龙铮掏出一张清单，单手递给田国忠，趾高气昂问道。
“碳酸氢钠1200t、增容剂950t、丙二醇800t、聚氧烷基醚1000t……”
看着清单上那一行行夸张的需求量，田国忠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炽热光芒。
虽然化工原料暂时还是紧俏商品，田林化工也不愁销路，但中小化工企业却正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火爆行情已经持续不了多久了。
如果能拿下这些订单，田林化工至少能一年不愁生意。
而且，一旦跟东海化工这样的大型国企建立起合作关系，何愁没有后续订单？
“我们下个月就要拿到这些货，你们生出得出来吗？”
龙铮再次趾高气昂问道。
田林化工一共只有三条生产线，且全部都是羊城化工淘汰的七十年代老旧生产线。
就算田林化工果断放弃现有的全部订单，全力以赴为东海化工厂生产，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赶制出将近万吨的各种化工原材料。
“这么说，你们生产不出来了？”
龙铮盛气凌人的看了眼田国忠，随即转身欲走。
“龙总请留步。”
田国忠赶紧喊住龙铮，陪着笑脸说道，“田林化工眼下确实没有这么大的产能，但我们正在跟羊城化工谈判，准备买下他们的两条生产线。”
“那两条生产线都是八十年代的岛国产品，到时候，我们的产能自然能大幅提升……”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这还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呀——
龙铮心中一阵狂喜，但脸上却满满都是鄙夷，“岛国也就只能玩玩电子产品，说起重工，还得是德意志，尤其是八十年代的产品，羊城化工的那两条垃圾生产线准备卖你多少钱？”
“三百六十个。”
田国忠轻轻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龙铮说的没错，岛国的重工技术确实远不如德意志，羊城化工的那两条生产线，最多也就只值两百五十万上下。
但那些先进的全新生产线，动不动就要几大千万，田林化工才刚刚起步，田国忠哪有那么多钱？
而且，大型生产线不同于普通人小商品，几年都未必出现一条淘汰的生产线，羊城化工也根本就不愁找不到买家。
因此，田林化工想要抓住眼前这波机遇，将工厂做大做强，也就只能溢价买下那两条生产线。
竟然能卖这么高，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二手生产线的火爆程度——
龙铮不禁又是一喜，但脸上却仍旧是满满的傲然之色，“你看看我们厂的这两条生产线怎么样？”
龙铮打开公文包，将他准备的生产线资料随手扔给田国忠。
“这是德意志的srn5系列生产线？难倒贵厂要换掉这两条生产线吗？”
田国忠快速扫视过产品图片，一脸惊诧问道。
srn系列生产线，是德意志知名重工企业rammte的经典产品。
srn5系列生产线，是八十年代中期的顶尖生产线。
放在现在，这两条生产线自然算不得最新顶级生产线，但却也是中等偏上的产品。
更关键的是，德意志的重工一贯以耐操而著称，这两条生产线再用十年也是完全没问题的，比羊城化工淘汰的那两条生产线确实要好很多。
比田林化工现有的三条七十年代的老爷车，就更是要好太多太多了。
“那是必须的呀，要不然，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我们订的最新款srn9生产线已经在运往国内的路上了，最多下月中旬，就能装机生产了。”
龙铮挺直胸膛，一脸傲然说道。
这可是天赐良机呀——
田国忠不禁满心狂喜。
如果能拿下这两条生产线，田林化工的产能何止成倍增长？
以眼下的市场行情，只要东海化工的要价别太夸张，最多一年就能回本。
“敢问龙总，贵厂的这两条生产线准备卖多少钱？”
田国忠开门见山问道。
“我们刘厂长跟我说的是这个数，且必须全额现金付款。”
龙铮竖起四根手指，给了田国忠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田国忠当然听懂了龙铮的暗示——
自改革开放以后，华夏就掀起了一股公转私的狂潮。
在这股狂潮中，有数不清的公家资产被以各种名目，贱卖给了私人老板。
在这种交易中，现金交易不仅最安全，且能给领导们留下足够的运作空间。
只要这四百万中能有一半回到东海化工的账户上，他们那个刘厂长就已经是廉明典范了。
“现金交易没问题，但四百个确实太高了。”
田国忠摇了摇头，说道。
“三百八十个，这是我们刘厂长的底线，要不要给句痛快话，反正我们不愁卖。”
龙铮虽然主动退了一步，但态度却变得更加盛气凌人。
“这么重大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鄙厂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海鲜店，我们边吃边聊吧？”
田国忠满脸堆笑，热情洋溢说道。
赚钱机会就在眼前，龙铮自然不会拒绝，但为了体现大厂领导的优越性，龙铮又假意推辞了几句，才半推本就被田国忠拉进他的大众车。
饭局很快开始，田国忠点的都是硬菜。
而身为成功下海的生意人，田国忠自然知道如何暖场，再加上龙铮适时配合，酒桌上的气氛很快就变得热烈起来。
“刘厂长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龙总监，龙总监必定是刘厂长的心腹，劳烦龙总监在刘厂长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田国忠一边恭维着龙铮，一边悄悄塞来一个信封。
“田总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销售总监，只能替厂里跑跑腿而已。”
龙铮假意推辞两句，接过信封装进口袋，并故意暗暗捏了捏信封的厚度。
田国忠自然注意到了龙铮的小动作，赶忙抬起酒杯，意味深长说道，“一回生二回熟，只要龙总不嫌弃，大家就是兄弟，田某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却从来不会亏待自家兄弟。”
“田总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打工仔而已，哪里比得了田总，家大业大，日进斗金。”
龙铮抬起酒杯，谦逊说道。
红包都收了，态度自然要改一改，否则，那就装得太过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是自家兄弟，那就托大喊一声龙哥了。”
田国忠先将满杯白酒一干到底，顺势搂着龙铮的肩膀，可怜兮兮说道，“龙哥是行业中的老前辈，也知道民营企业的难处，龙哥就大发慈悲，帮帮老弟我呗。”
“民营企业一分一毫都得全靠自己，确实不容易，可这事我说了不算呀，这样吧，我帮你田老弟打个电话问问，但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
龙铮装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无奈拿出了崭新的三星手机。
“谢谢龙哥，龙哥是你们刘厂长的心腹，只要龙哥开口，事情准能办成。”
田国忠不动声色的送上一记香喷喷的马屁，但眼眸深处却悄然闪过一抹光芒。
他不怕龙铮贪，就怕龙铮不拿也不占！
龙铮贪吗？
答案显而易见。
他若不贪，就不会收下自己的红包，更不会肆无忌惮的捏红包的厚度；
他若不贪，仅凭他的工资，他也买不起这么昂贵的手机？
贪婪好呀——
你从我这里贪走一分，我就能从你那里得到一毛。
我要的正是这样效果——
田国忠以为他的眼神很隐蔽，但又怎么瞒得过堂堂东方死神？
但龙铮却假装没有注意到田国忠的眼神，拿着手机，摇摇晃晃走出包间，去到过道尽头的卫生间。
田国忠则趁机拿出一个信封，往里面装了三十六张老人头。
放在现在，三千六百块确实不多。
但在2000年，这都抵得上东海基层公务员半年多的工资了。